章节49
掖好被子又讲了个故事,见他闭着眼呼吸均匀,只怕是要熟睡了,这才悄悄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冬夜里四下寂静,屋里唯一摇曳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倘若早一个月家里四个人热热闹闹的坐在屋里烤着炭火说笑,真是说不出的好,可如今四个人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真是徒留身影斜长长。
薛寅松心里挂着事,忍不住推窗向堂屋看去,只见对面的窗前点着油灯,里面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
此时操心也为时过早,他想想还是收拾收拾睡觉,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前预计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清晨四更鸡叫过,薛寅松便莫名惊醒,习惯性的转身一搂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秀才走了有好几天。
也不知道他在别处还习惯不,饮食睡觉好不好,薛寅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孩子的妈,孩子参加高考,当妈的在家寝食难安,最后孩子考完回来,还讥笑当妈的多事瞎操心,哎。
外面天色渐渐亮起来,立春后早晨亮得越来越早,白日也越来越长,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薛寅松还是一个翻身起来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他自小习武,虽然长大后时常偷懒晚起,但每天起床后也会打两套拳法活动活动。
只是老爹已经坐在门槛上抽旱烟,见他开门出来也不惊讶,沉默了片刻道:“确有此事,但并不是她,问她是谁,她却再不肯说。”
“环姨人呢?”
“去店里了,”薛老爹抬起脚磕磕烟灰,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真是怪事,出了这种事情人家避之不及,她还拢在自己身上,昨晚说得有些呛,她一赌气收拾了几件衣服去店里住了。”
“这说明环姨心善,她宁可人家误会是她,也要保护真正的受害人。”薛寅松笑着宽慰父亲:“如此就好,我就怕她想不通呢,这样吧,我把手里的事忙完,一会便去店里劝劝她。”
薛老爹却愤愤不平:“这是多大的冤屈,别让我知道这人是谁,否则一定饶不得。”
薛寅松叉开话题问道:“爹,地里的麦苗如何了?”
“我看着不错,已经开始分蘖了,这段时候要注意着雨水,今年开春雨水不算多,防着干了土。”
薛寅松又问:“租客们的苗子发得如何了?我也有几天没去看过,你得盯着点。”
薛老爹闻言答道:“差不多了,我正教他们深翻,如果翻好了这两天就可以下种,他们家里没养猪,底肥不够,恐怕后期长势跟不上。”
薛寅松绞尽脑汁苦想,只是古代没有化肥,农家肥吸收又慢,想了想问:“这却如何是好?没有底肥,结实期间恐怕要受影响。”
“这倒无妨,我教他们从现在开始将尿液单独存放,等腐熟后进行叶面喷洒,也能有效果。”
这大约是最早的叶面喷洒技术,薛寅松自忖着草木灰也能有一定的效果,就是肥效差点,如果后期肥力跟不上,也只能凑合着用。
因为环姨赌气中午没回来,两父子凑合着炒了点冷饭吃,薛老爹嘟嘟囔囔到底给做了个蛋炒饭让儿子带去。
环姨正坐在酒铺的门口绣鞋底,乡下的女人不比城里的小姐,她们就算是坐着也会拿点针线活在手里忙碌。
“你怎么来了?”环姨笑着站起来,“要不要喝点水?”
薛寅松摇头:“我给你送饭来,爹给炒的蛋炒饭。”
环姨听了坐下来道:“放桌子上吧,我还不饿。”
“咦,环姨你在绣什么?”
环姨笑着一举手:“鞋底,给你爹绣的,他脚汗,做几双可以换着穿。”薛寅松接过鞋底,只见那花样不过是简单的喜鹊闹梅,但却是用交叉绣线的方式,他眼睛一亮,这可不就是十字绣么!
“环姨,你会十字绣?”
环姨莫名其妙:“什么十字绣?”
薛寅松这才想起来古代没那么个叫法:“环姨,你会绣别的东西么?”
环姨不太明白:“你是说衣服么?绣衣服得用平绣法,只有鞋底才用这种交叉绣法。你想要绣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给你一个样子,你能用这种针法绣出来么?”
“只要有样子倒也容易。”
薛寅松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环姨却皱眉:“市面卖的绣线也不过区区几种,按你的说法要各色颜色相近的绣线,却不知哪里有卖?”
薛寅松看看淘箩里的绣线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简单,古代因为染色技术不成熟,通常只有红黄蓝黑白等有限的几色线,这五色线绣些简单的图案是没有问题,绣十字绣却是万万不能的。
先不说十字绣主要就是要各色鲜亮的绣线,而且十字绣的亮点就是渐进的相似色以达到层层渲染的效果。
想到这里薛寅松有些沮丧,若是能把十字绣开发出来,那将是多么好的一个想法,只是他对化学染色方面是一窍不通,这个想法只能搁浅。
“环姨,你快吃饭吧,我这出来有一会了,饭也快凉了。”
“好,”环姨笑着,“你坐一会,我这便去端出来。”
见她拿了筷子吃饭,薛寅松趁机劝道:“环姨,你别生我爹的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吵嘴,但我爹这人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中听,若是有什么得罪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环姨略一想,道:“麻烦转告你爹,这事对我来说,挺一挺就能过去,但是对别人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当时已经答应人家不把这事泄露出去,所以我必须得保住这个秘密。”
薛寅松点头:“好。”
环姨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若是真心替我着想,便对这件事便别问别提,若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大不了一纸休书,此后再不相干就是。”
薛寅松大惊:“何至于此?”
环姨苦笑,好半天才道:“原以为苦日子到了头,不想却是才开始,你就别管了,只管把原话跟你爹转述便是。”
薛寅松见再也追问不出什么,便等着她吃完饭,提了空碗回家,回家不过轻描淡写只说了几句,薛老爹听她未曾改变主意,也只能叹气。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过两日功夫,县城里抓着个采花贼的事迅速的流传开来。
县官大人本意是随便审一审就结案,谁曾想一顿板子下去那采花贼竹筒倒豆子般把做下的坏事一一道来,一口气就说了有七八个,眼看这事越闹越大,县官大人也头大如斗,当即将犯人收监宣布择日再审。
在古代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如今此犯连连犯案累及数十户人家,若真要审个一清二楚只怕举国轰动,县官大人掌灯苦思一夜,拉着牢头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翌日,犯人家属来送饭,犯人吃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毒发身亡,县官大悦,上报云此犯自知罪孽深重服毒自尽云云。
不久上面批复称此案牵连太大若是大审影响不好,所幸疑犯还有自知之明,如此甚好赶紧结案上奏朝廷。县官大人于是精心梳理三日将此案前后经过用寥寥千把字写了个清清楚楚,奏章中大大吹捧了上官如何支持,如何英明。
不久皇上拿到奏章,见此奏章一笔清秀小楷且条理清楚文思斐然,立刻龙心大悦,亲笔提了块明镜高悬的匾额,还发下一堆赏赐。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升官发财的自然高兴,可被点到名的人家却是大愁,虽然因为县官的及时掐断,但仍有七八户人家被明明白白的点了出来,其中就有陈家村的寡妇。
一时间陈家村的人议论纷纷,村里的女人都足不出户避在家里,虽然三家人均有嫌疑但大家的议论热点仍然在章冰环身上,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她最年轻最漂亮而且还抛头露面的开酒铺。
八卦的精神在于追根问底,于是一些关于她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人们慢慢的记起,比如她曾经和村里的陈嶑有那么点意思,只是后来陈嶑家里反对得厉害才作罢;比如她长期对村里的老荣头优惠,每次打酒都要多给那么一口;再比如……
若说前两天薛老爹还思索着随她去罢,等她日子难过熬不住总会说实话的念头,如今已经早消了,他前日还对儿子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经过,这两日的言语洗礼足以让老爹十足后悔准备收回承诺。
薛老爹这辈子除了爱钱就是爱惜名声,他一辈子不偷不抢不占人便宜就是怕人后面指指点点,结果临到老还挨了这一闷棍,索性把自己关了两天不出门也不吃饭。
环姨在酒铺里住了两天,大约也是想明白了,一早梳洗起来也没开店,悄悄去家里找了薛寅松,开门见山就跟他说了一句:“叫你爹写休书吧,这事我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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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学骂人
薛寅松这两天闲言碎语也听得不少,虽然对他这样的现代人来说环姨其实才是最应该受保护的人,但那边是他的爹,还真真是左右为难,只得打起精神劝道:“环姨,你这是何苦,一纸休书倒是容易,可你后半辈子该怎么办?这事一闹你也明白后果,只怕连酒都卖不成,你又准备如何营生?不如就跟我爹服个短,好好说说此事吧,他也没说要怪你的。”
环姨这两日也倍受煎熬,她本来就是个刚烈性子,最是受不得软,如今听了这贴心话不由得两眼一酸落下泪来:“我还年轻有手有脚,怎么都可以应付得来,那人却不同,若是真把她供出来,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顿了一顿,她又道:“再者也是我害了她,那日是我亡夫周年忌日,我因为一个人害怕便请她一同来住,谁想因为两人说话高兴了错过宿头睡不着,我便让她独自在我床上睡,自己去酒窖里忙碌。等我这边忙好出来,那边、那边……已经……我曾发誓要为她保守秘密,否则她……”
环姨一边说一边抹泪,薛寅松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拿言安慰她道:“我再跟我爹说说,你也不必太过悲伤。”
环姨抹去泪水惨然一笑:“再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被人家说一说罢,我还能挺得住。”
薛寅松点点头道:“我这便回去劝劝我爹,他这人老旧,得要点时间劝劝。”
环姨点点头转身洒然而去。
薛寅松心里沉重,他回转房里静思片刻,决定还是去找薛老爹谈一谈,别说这事的受害人不是环姨,就算是也不该将人往门外推。
他走到堂屋推推门,只是里面反锁着推不开,叫了几声又无人应答,薛寅松想了想捅破窗纸反手开了窗爬进去,只见老爹披了件衣服坐在桌前。
薛老爹见他便开口道:“你若是要劝解的,现在就可以出去。”
薛寅松走过去,大力的一拍桌子骂道:“我如何要劝解你?你这两天不吃不喝要死要活是做给我看?”
薛老爹一愣,直愣愣的盯着他不说话。
薛寅松又大声道:“你不是前天才说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如今又是在干什么?别说不是环姨受了害,若真是她,你是不是马上要写休书休妻?”
薛老爹一愣,好半晌才道:“我薛家乃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薛寅松冷笑道:“你是清白得很,现在这家里除了你,我们都不清白,我不清白,秀才不清白,连带环姨也不清白,你准备怎么办?”
薛老爹又是一愣,却没吭声。
薛寅松哼了一声道:“和我们这些不清白的人在一起,端端的不是辱没你这清白人么?不如这样吧,那老家卖地卖房的银子你也没用,不如将就这现成银子还是回老家去吧,去当你的清白人。”
薛老爹一听,瞪直了眼睛道:“你是要赶我走?”
“我这不是怕带坏了你的名声么?环姨这人命苦,好好的青年丧夫,又遇上你这样的薄情人,”薛寅松表明立场:“她和你没缘分是你没福气,你走不走随便你,但是我同意她住在我家,而且只要她愿意,以后我也把她当我亲姨养老送终。”
薛老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好半天才哆嗦着道:“你这不孝的崽子,你这不孝顺的崽子!”
薛寅松几句话一说,心里也畅快了:“你自己想清楚,你要留下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