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
她自称白菜的姑姑 ,白菜超级爱跟她 ,跟着我只有狗粮 ,跟着姑姑有肉吃有珍珠奶茶喝 ,还能定期洗澡。
白菜是苏格兰牧羊犬 ,小男生狗 ,双鱼座 ,性格至贱无敌 ,天天觍着脸跟她挤在一张床上 ,搂着睡觉觉 ,天天屌丝的逆袭。
第一次和杂草敏做交接的时候 ,惹出了好大的麻烦 ,那是我第一次把她惹哭。
我约她在经七路玉泉森信门前的机场大巴站见面 ,一样一样地托付家产。
那回我是要去爬安多藏区的一座雪山,冰镐、冰爪、快挂八字扣丁零当啷挂了一背包。
杂草敏一边心不在焉地盘点着 ,一边不停地瞅我的背包。
她忽然问 :哥 ,你不带钱不带卡 ,饿了怎么买东西吃?
我说 :卖唱能挣盘缠 ,别担心 ,饿不着。
她的嘴一下子噘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对自助旅行完全没概念 ,把雪山攀登、徒步穿越什么的想象成红军爬雪山、过草地 ,以为我要天天啃草根、煮皮带。
她沉默了一会儿 ,又问 :雪山上会不会冻死人?你穿秋裤了没?
呵 !秋裤?
我着急上车 ,心不在焉地说 :穿了也没用 ,一般都是雪崩直接把人给埋了,或者从冰壁上直接大头朝下栽下来干净利索地摔成饼饼……
说着说着我发现她的表情不对了。
她忽然用手背捂住眼 ,嘴瘪了一下 ,猛地抽了一口气 ,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眼泪哗哗地从指头缝里往外淌。
我惊着了,我说 :我x !杂草敏你哭什么?
她齉着鼻子说 :哥 ,你别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 ,逗她说 :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给白菜养老送终。
她哭得直咳嗽 ,一边咳嗽一边吼 :我不 !
我哄她 ,伸手去敲她头。越敲她哭得越厉害 ,还气得跺脚 ,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她那个时候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可哭起来完全是个孩子。
后来生离死别的次数多了,她慢慢地习以为常 ,哭倒是不哭了,但添了另外一个熊毛病——经常冲着我坐的大巴车摇手道别 ,笑着冲我喊 :哥 ,别死啊 ,要活着回来哈。
司机和乘客都抿着嘴笑 ,我缩着脖子 ,使劲把自己往大巴车座椅缝里塞。他奶奶的 ,搞得好像我是个横店抗日志士 ,要拎着菜刀去暗杀关东军司令似的。
(四)
唉 ,哪个男人年轻时没莽撞过?那时候几乎没什么惜命的意识 ,什么山都敢爬 ,什么路都敢蹚。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 ,后来到底还是出了几次事 ,断过两回肋骨残过几根手指 ,但好歹命贱 ,藏地的赞神和念神懒得收我。
左手拇指残在滇藏线上。
当时遇到山上滚石头 ,疾跑找掩体时一脚踩空 ,骨碌碌滚下山崖 ,幸亏小机机卡在石头缝里 ,才没滚进金沙江。
浑身摔得瘀青 ,但人无大碍 ,就是左手被石头豁开几寸长的口子 ,手筋被豁断了。
我打着绷带回济南 ,下了飞机直接跑去千佛山医院挂号。
大夫是我的观众 ,格外照顾我 ,他仔细检查了半天后 ,问我 :大冰 ,你平时开车吗?
我说 :您几个意思?
他很悲悯地看着我说 :有车的话就卖了吧 ,你以后都开不成车了。
他唰唰唰地写病历 ,歪着头说 :快下班了,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来办一下住院手续 ,明天会诊 ,最迟后天开刀。
自己作出来的业自己扛 ,怎么能让爹妈跟着操心 ,我犹豫了一会儿 ,拨了杂草敏的电话。
这孩子抱着一床棉被 ,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冲到医院 ,一见面就骂人 ,当着医生的面杵我脑袋 ,又抱着棉被跑前跑后地办各种手续。
我讪讪地问 :恩公 ,医院又不是没被子 ,你抱床棉被来干吗?
她懒得搭理我 ,一眼接一眼地白我。
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后 ,她把我摁在床上 ,强硬无比地下命令 :你 !给我好好睡觉休息 !
医院的被子本来就不薄 ,她却非要把那床大棉被硬加在上面 ,然后各种掖被角。
掖完被角 ,双手抱肩 ,一屁股坐在床边 ,各种运气。
隔壁床的病人都吓得不敢讲话。 /xiaoshuotxt.
我自知理亏 ,被裹成了个大蚕蛹 ,热出一身白毛汗来也不敢乱动。
她就这么干坐了半个晚上 ,半夜的时候歪在我脚边轻轻打起了呼噜。她在睡梦中小声嘟囔 :哥 ,别死……
我坐起来 ,偷偷叼一根烟 ,静静地看着她。
清凉的来苏水味道里 ,这个小朋友在我脚边打着呼噜 ,毛茸茸的睡衣 ,白色的扣子 ,小草的图案 ,一株一株的小草。
会诊的时候 ,她又狠狠地哭了一鼻子。
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有两套 :
a方案是在拇指和手腕上各切开一个口子 ,把已经缩到上臂的手筋和拇指上残留的筋扽到一起 ,在体内用进口物料缝合固定。
b方案是把筋扽到一起后 ,用金属丝穿过手指 ,在体外固定 ,据说还要上个螺丝。
治疗效果相同,b方案遭罪点儿 ,但比a方案省差不多一半的钱。
我想了想 ,说 ,那就b方案好了。
没办法 ,钱不够。
那一年有个兄弟借钱应急 ,我平常没什么大的开销 ,江湖救急本是应当,就把流动资金全借给了他。现在连工资卡的余额算在内,账户上只剩两三万块钱 ,刚好够b方案的开支。b方案就b方案 ,老爷们家家的皮糙肉厚 ,遭点儿小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夫说 :确定b方案是吧?
我说 :嗯哪。
杂草敏忽然插话道 :a !
借钱的事她不是不清楚 ,银行卡什么的都在她那里保管 ,她不会不知道账户余额。
我说 :b !
她大声说 :a !
我说 :一边去 ,你别闹。
她立马急了,眼泪汪汪地冲我喊 :你才别闹 !治病的钱能省吗?!
她一哭就爱拿手背捂眼睛 ,当着一屋子医生护士的面 ,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觉得太尴尬了,摔门要走。
医生拦住我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妹妹这是心疼你呢……
当着一屋子外人的面 ,我又脸红又尴尬 ,想去劝她别哭 ,又抹不下脸来 ,又气她又气自己,到底还是摔门走了。
一整个下午 ,杂草敏都没露面。
到了晚上 ,我饿得要命 ,跑到护士值班房蹭漂亮小护士的桃酥吃 ,正吃得高兴呢 ,杂草敏端着保温盒回来了。
她眼睛是肿的 ,脸貌似也哭胖了。
她把保温盒的盖子掀开 ,怯生生地擎到我面前说 :哥哥 ,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下了面条。
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冒着热气 ,西红柿切得碎碎的 ,蛋花也碎碎的。
我蹲在走廊里 ,稀里呼噜吃面条 ,真的好吃 ,又香又烫 ,烫得我眼泪噼里啪啦往碗里掉。
从那一天起 ,只要吃面 ,我只吃西红柿鸡蛋面。
再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吃完了面 ,认真地舔碗 ,杂草敏蹲在我旁边 ,小小声说 :哥 ,我以后不凶你了,你也别凶我了,好不好?
我说 :嗯嗯嗯 ,谁再凶你谁是狗。
我腾出一只手来 ,敲敲她的头 ,然后使劲把她的短头发揉乱。
她乖乖地伸着脑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