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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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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药,人吃下去不到一刻,就会昏迷,比中原的蒙汗药效力更强。冷缃恐怕是在阿慈那碗馉饳儿里偷偷投了药,或是事先将一颗金丝党梅用那药熬过。

她一定是事先掌握了迷药的时效,知道阿慈大致多久会晕倒。进到寺里,冷缃追着阿慈嬉闹,应该是想让药力尽快发作,看准药力要发作时,又装作裙子被挂,唤阿慈去帮她。对何涣说阿慈跑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他以为那是由于阿慈平日不常跑动,其实恐怕是由于药效已经渐渐发作。

阿慈帮冷缃整理裙子,蹲下去再起身,药力更易猛地发作,她恐怕很快就昏迷了。这时冷缃只要装作继续和阿慈说笑,丑女香娥便能趁机钻出来换掉阿慈,然后背对着何涣走进佛殿,跪下来装作昏倒。

等何涣发现“变身”,送丑女香娥回家后,朱阁再找人将阿慈从铁箱里拖出来悄悄拐走

不过,做这事瞒不过寺里的僧人,难道乌鹭和弈心师徒是合谋者不对,弈心说那天师父派他送信去了。这么说,是住持乌鹭自己和朱阁夫妇合谋,因此才支走了弈心。

赵不弃正在急速思索,忽听到身后一个低沉声音:“阿弥陀佛”

回头一看,是乌鹭。

土篇梅船案

第一章十千脚店、烂柯寺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张载清早,船到汴梁。

赵不尤下了船回到家中,见院门从内闩着,便抬手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而且声气中带着戒备。

赵不尤听出来是温悦的义妹何赛娘,微有些诧异:“赛娘,是我。”

“你是谁”

“赵不尤。”

“姐夫”门开了,里面一个身壮膀圆、粗眉大眼的年轻女子,正是京中有名的女相扑手何赛娘。她大声嚷道,“姐夫你总算回来啦姐姐一晚上都在担心你呢”

几年前,温悦随着父母进京,有天傍晚在途中遭遇三个剪径的毛贼,正没办法,猛听见后面一声大喝,一个胖壮姑娘骑着头驴子赶了上来。她跳下驴,一绊,一拧,一拐,转眼间就将三个毛贼弄翻在地上,疼得乱叫,爬不起来。随后,一个五十来岁的瘦男子也赶了过来,从袋里取出根麻绳扔给胖壮姑娘,那姑娘将三个毛贼串成一串捆了起来。一拜问,原来是何赛娘和她父亲,要去京城讨生活。两家人押着毛贼结伴前行,到了附近县里,将贼交给了县衙。途中温悦和何赛娘结为姐妹,到了京中,两家一直往来亲密,何赛娘也凭一身猛力,在汴京相扑界赚出了“女孟贲”的名头。

赵不尤有些纳闷,何赛娘怎么会一大早就来了这时温悦迎了出来,面上神色看着不对。

赵不尤忙问:“出了什么事”

温悦摇了摇头:“还好。只是担心你”

“究竟怎么了”

瓣儿走了出来:“哥哥,有人给咱们家投毒”

“嗯”赵不尤一惊。

温悦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我怕他们再来暗算,赶紧把赛娘叫来了。墨儿天亮才回来,刚洗了脸,在屋里换衣裳,他在半路也遇到四个蒙面汉子,幸好被他甩开了。”

赵不尤听后心里一沉:“我在船上也碰到个刺客,只可惜被他跳水逃走了。他们恐怕是为那案子而来,不愿我再查下去。你和瓣儿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们去洛阳岳父那里。”

温悦却问道:“这案子你还要查下去”

赵不尤略一犹豫,歉然点了点头。

温悦望着他,稍想了想,才道:“你不走,我们也不走。有了难场,一家人更要在一起。他们这么着急下毒手,恐怕是那案子已经逼近真相了。”

何赛娘在一旁粗声粗气道:“姐夫,你尽管去查你的案子,姐姐他们就包给我”

这时,墨儿也从内屋走了出来:“哥哥,你回来了那个香袋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居然和梅船有关”

大家一起到堂屋中坐下,墨儿将前后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众人听了,先是惊叹,而后伤叹。墨儿这案子起初只源于小小一个香袋,竟让这么多人卷进来,让四个人送了命,更牵涉到梅船案。

赵不尤则越发心乱。他和温悦判断一致,那些人几处同时下手暗算,恐怕是梅船案已经逼近真相。然而,自己一家人却卷进这漆黑漩涡,险遭毒手。他望了望妻子,温悦眼中藏着忧色,他心中又一阵歉然。

他其实已经心生退意,并没有谁托付他查这案子,官府也已经下令不许再查。自己执意要查,一是顾念故友郎繁和章美,二是不忍坐视二十几条性命无因而亡,三则是出于自己脾性,见不得谜团,忍不住就要去解破。

但如今自己家人性命有危险,还要执意查下去吗

可是听了墨儿讲述,这件梅船案才揭开一角,就已牵连了这么多人,他不由得想起和田况论过的“人世如局”,这梅船果然像一枚重棋,顿时倾动了局面,微末如卖饼的饽哥,竟也牵涉进来,命运为之转折。这局面背后究竟藏了些什么他虽然无法推断,但已森然感到这深处一股强大寒意,不止关涉到几人、几十人,恐怕还会四处蔓延,若不及时止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卷进来还要造成多少祸患

这些年,他接讼案,虽也始终本着勘明真相、谋求公道的心念,但大多都是孤立案件,最多关涉十数人,即便办得不好,也不会波及其他人。然而这件案子却如同地下暗河,不但隐秘,而且四处流涌,所到之处,流血杀戮。怎能坐视不顾

念及此,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无法避让、不能推卸的担当之感。

于是他望向妻子,再次歉然道:“这案子我没办法停手,恐怕得继续查下去。”

温悦轻叹了口气,嘴角微露了些苦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赵不尤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望着妻子说不出话。

墨儿却在一旁叹道:“饽哥的父亲当年是被尹婶推进河中,饽哥似乎知情。他对尹婶怀恨在心,想要害死孙圆,来报复尹婶。可始终还是不忍心,一直给孙圆送饼送水,最后还是说出了孙圆的下落。哥哥,你能不能去开封府替饽哥讲讲情他也实在可怜,见到小韭姑娘被杀,急怒之下,失了神智,才会杀了彭嘴儿。”

“嗯,我替他拟一份讼状,说明情由。不过饽哥毕竟杀了人,法理难越,罪责仍是要承当。照斗讼律来看,他是失了神智,比故杀、斗杀要轻一等,但比误杀又略重,性命能保住,但至少要判两千里徒刑。开封府现任推官、判官还算公允,应当会依律酌情决断,若判得不公,我再去理论。”

墨儿又自责起来:“我头一次独自查案,就害死了四个人。”

赵不尤劝解道:“世事无常,人力有限。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这件案子,你已尽了心力。莫要思虑过多。”

温悦也安慰道:“是啊。你也跟了你哥哥这么多年,这种事并不是头一遭。若碰到一次就自责一次,怕再不敢接其他案子,也就帮不到其他人了。”

墨儿仍低头叹惋了一阵,才抬头道:“康游去应天府上了梅船,却不肯说出自己在梅船上做了什么,船上的紫衣客是什么人,那双耳朵是如何得来,也不肯透露一个字。他这一死,就再难知晓了。对了,我去拿那颗珠子和那对耳朵今早拦我的那四个蒙面人一定是为了夺这两样东西”

墨儿忙回到自己房中,取出珠子和香袋交给了赵不尤。那珠子仍裹着一层药膏,剥开一看,珠色莹润,光洁耀目,赵不尤有一位经营珠宝的朋友,那人曾向他夸耀过一颗东海宝珠,光色和这一颗相似,但比这颗似乎略小一些,但也值二百万。这颗珠子价值恐怕还要高。单为了这颗珠子杀人,都不足为奇。

赵不尤又打开那个香袋,一股腐臭气扑鼻而来,墨儿忙道:“哥哥当心,那耳朵已经烂臭了。”

赵不尤曾和仵作一起验过许多腐尸,并不在意,他取出香袋里那个油纸包,轻轻打开,浊黑的黏液沿着纸角滴下来,里面是两片已经青黑腐烂的耳朵,发出一阵恶臭。

温悦和瓣儿全都别过头,不敢看。连何赛娘都皱着眉,用胖手捂住鼻子。

赵不尤忍住恶臭,仔细看了看,耳郭厚大,皮肤粗糙,肤色酱紫。仅凭耳朵,辨不出性别。不过,他随即发觉那耳垂上似乎各穿了个洞。梅船上的紫衣客难道是个女人

他重新包起那双耳朵,放进香袋里,让墨儿放好,随后问道:“武翔那里可有动静”

“我正在想这事,胁迫武翔去梅船上杀人夺珠的那人,原是要武翔清明那天交货,但事情耽搁了这么多天,那人至今未见动静。也并没有如密信上所言,去告发武翔当年偷卖图书给高丽人的事。”

“那人应该一直在暗中旁观,大概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

“珠子和耳朵已经找回来了,他就该索要了”

“应该是。”

“那我现在就去武翔家。”

温悦忙道:“急什么早饭都没吃。”

温悦亲自去厨房煮了一锅粥,配了些咸菜豉酱。大家随意吃了些。赵不尤心里记挂着郎繁和章美的事,便和墨儿一起出门了。

温悦嘱咐道:“路上小心一些。”

赵不尤点头温声道:“知道。大白天料他们不敢乱来。倒是你们在家里要多加当心。”

到了虹桥口,墨儿骑马向北赶往小横桥,赵不尤则来到十千脚店门前。

“赵将军,进来歇歇”十千脚店的伙计姜哥笑着出来招呼。

“姜哥,有件事要向你打问。”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郎繁”

“东水八子里的剑子”

“是。寒食节前他曾到你店里来过,你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听人说清明节那天,在对岸那只新客船上发现的尸首是他,我还跟人说起过这事呢,寒食节前,他确曾来过我们店。”

“他是来和什么人会面吗”

“嗯,我记得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你不认得”

“不认得。那公子长得端端正正,衣着也齐整。对了,我倒茶时留意到他耳垂边沿有颗小痣,是左耳。”

赵不尤一听,觉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某人耳垂上就有一个小痣,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又问道:“他们来,是坐在楼下还是楼上”

“那个公子先来的,进门就要了楼上朝东那间。”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

“我一进去他们便住了口,不说话,我自然识趣,斟完茶就赶忙出来了。”

“我上去看看”

“那间房现在正巧没人,赵将军请随意看。”

赵不尤上了楼,进到东边那间房,墨儿上次监看对面水饮摊的正是这间。这间房视野极佳,推开东窗,虹桥及汴河尽在眼底。他又走过去推开北窗,这里正对着河对面乐致和的茶坊。乐致和拿着根扫帚,正在店外扫地,面目依稀可辨。乐致和在对面,自然也可以望见当时站到窗边的郎繁。郎繁当时关窗,难道是不愿让乐致和看到自己既然不愿被乐致和见到,为何又要在这里碰面

赵不尤又回到东窗边,望向外面,虹桥上人来人往,汴河中船只或泊或航。他盯着虹桥忽然想起,清明那天,那只梅船先是停在对岸虹桥根,那位置从这里正好望见。选在这十千脚店楼上东间,既可以望见梅船停靠位置,又比较清静,容易避人眼目。难道郎繁和那个公子在这里商议与梅船有关之事

郎繁的尸体发现于那只新客船,而梅船上的二十二人全都死在新客船上,难道郎繁原本也在梅船上

赵不弃在烂柯寺,站在铁箱香炉前,终于猜破阿慈变身消失的戏法。

他无比开心,不由得自己大笑起来,正笑着,一回头,却见住持乌鹭站在身后。

他吓了一跳,随即笑着问候:“黑白大师”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不知赵施主在此是”乌鹭望着他手指间捏着的那颗铆钉。

赵不弃转动那颗生锈的铆钉:“有件事要向大师请教。”

“哦不知赵施主要问何事”

“正月十五那桩变身奇事。”

乌鹭面色微变,没有出声。

赵不弃盯着他:“是不是朱阁”

乌鹭面色越发难堪,仍不答言。

赵不弃知道自己猜中,又道:“我好奇的是,以大师的修为,不知道朱阁用什么说动了大师,难道是一副好棋”

乌鹭垂着头,脸涨得通红,半晌才道:“罪过,罪过。”

赵不弃纳闷道:“什么样的好棋,难道是黑白玉制成的”

乌鹭低声道:“不是棋,是一招棋式。”

“哦什么棋式”

“梅花天衍局。”

“果真我也听闻了这套棋式,朱阁真传给你了”

“只有一招。罪过,罪过。”

“一招棋换一个女子”

“贫僧也不明白那位女施主为何竟会变身。”乌鹭额头渗出汗珠。

“哦,我想想看嗯朱阁带人来捣弄那铁香炉,让你躲开”

乌鹭点了点头。

“他们弄完走后,这香炉周围地上多少都会洒漏些香灰,你没有察觉”

“正月十四,贫僧照朱施主所言,让弈心去化缘。朱施主带了两位施主来,贫僧就回到禅房打坐。只听到一些响动,等外面安静后才出来,的确见到地上洒落了一些香灰,却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你没去柴房看看”

“哦为何要去柴房”

“掏出来的香灰应该就藏在柴房内。”

乌鹭满脸茫然。

赵不弃笑道:“算了,你果然不知道。好,接着说,我猜当晚朱阁让你不要闩寺门”

乌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惊异。

赵不弃心想,天未亮时,那丑女香娥就偷偷溜进来,藏到了香炉铁箱中。

他继续问道:“第二天,你又一早支走了弈心”

乌鹭点点头,不敢抬眼,低声道:“朱施主让贫僧那天不要开寺门,莫放外人进来。从巳时起,留意外面的声响,他到寺门外会高声说一句拜佛何必择庙宇,贫僧若听到,就打开寺门,让他们进来,给同行的另一个男施主讲解两廊的壁画。贫僧并不知其中有何隐秘,且不是什么难事,就照着做了。贫僧正陪着两位男施主观赏壁画,那位女施主独自去殿里拜佛,刚拜了一拜,就变作了另一个女子”

赵不弃看他满脸愧色,又纳闷不已,不由得笑了起来。

乌鹭见他笑,越发惭愧,不住念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们送那丑女去酸枣门外寻她家,你也去了”

“那是朱施主要贫僧做的最后一件事。”

赵不弃想,乌鹭跟着一起离开,烂柯寺里便没有人了。朱阁事先安排好的人便可以用轿子或马车,偷偷带走晕死在铁箱里的阿慈。而后又把香灰填满,铁箱还原。

而这棋痴和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青鳞巷的那座宅院中。

侯琴看到池了了取出的那块古琴玉饰,先是一惊,继而眼中露出羞愤。

她低声道:“董谦说那人叫曹喜。”

侯天禧和侯伦父子强行将侯琴送到这院别宅,供那个大官人玩乐。一个多月前,侯伦带着董谦来这里和侯琴见了一面,董谦问侯琴那人姓名,侯琴却不知道。只在床脚捡到那人遗失的玉饰。董谦一看到那玉饰,自然认得是曹喜的。侯琴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池了了也一惊,忙问:“董谦还说了什么”

侯琴似乎又要流泪,她深吸了口气,才望着窗外暮色道:“他说马上去找我父亲求情,把我救回去。才说完,哥哥就进来了,催着他走。他临走前,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望着我说无论如何,仍是那四个字。”

“非你不娶”

侯琴微微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忙用帕子拭掉。

池了了也一阵伤惋,稍等了等,才又问道:“那个大官人多大年纪”

“大概三四十岁。”

“那就不是曹喜。”

侯琴愕然抬头。

池了了望着她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董谦错认为是曹喜,为此发生了些事情,他自己也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总算弄清楚了,我这就回去和朋友商议,找到董谦,再把你搭救出来。”

告别了侯琴,池了了出来后,当即就想去告诉瓣儿,但见天色太晚,只得忍住,骑着驴回到家中。

她把事情经过讲给了义父鼓儿封和义兄萧逸水。萧逸水倒不觉得如何,只说:“如今骨肉人伦算什么世人眼中只剩两个字,利与色。”

鼓儿封却有些吃惊:“这么说是有人陷害曹喜”

池了了点头道:“自然是侯伦。除了那个无耻大官人,就只有那个仆妇和侯伦进过侯琴房里。那个仆妇拿不到曹喜的玉饰,只有侯伦可以设法偷到。他带董谦去见侯琴,也一定是预先设计好的,让董谦误认为曹喜是那个大官人。”

鼓儿封叹道:“幸而你们查明了真相,否则曹喜自己都不知道竟背了这么多罪名。”

“曹喜那性子也过于傲冷,他这种人最容易招人记恨。”

“是啊,连你起初也记恨过他。”

池了了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知道董谦那首词是写给侯琴的后,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原以为自己见到侯琴,也会不喜欢,但真的见到,心里竟没有丝毫醋意,反倒十分怜惜侯琴。从心底觉得他们两人才真的合衬,真心盼着能找到董谦,救出侯琴。

我真的这么大方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丝毫期望

她望着油灯闪动的火苗,轻叹了口气。

第二章近月楼

欺有三:有为利而欺,则固可罪;有畏罪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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