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么办
赵不弃又想到了一个人
瓣儿使了个小激将法,支开何赛娘,偷偷溜出去,在巷口追上了池了了。
池了了吃了一惊:“你嫂嫂又许你出来了”
瓣儿笑着含糊应了一声,随即道:“我也不信封伯伯会是凶手,不过勘查董伯伯死因,得请姚禾来才好。我已经写了封短信,乙哥被哥哥派去办事,得另找个人去给姚禾送信。”
她们拐到正街,瓣儿见旁边茶坊门口有个矮瘦的男孩,知道他也替人送信,就拿了十文钱,把信交给那男孩,交代了几句,那男孩撒腿往南边跑去了。
瓣儿和池了了租了驴,一起赶到了董谦家。门外仍有两个弓手把守,不许她们进去,说尸首还要复检。瓣儿和池了了只得在大门外等着。一扭头,见墙根蹲着个老汉,埋着头,缩成一团。仔细一看,是董家的老仆人吴泗。
瓣儿忙走过去,蹲在吴泗身边,轻唤了两声,吴泗却没听见,瓣儿这才想起他耳朵背,便轻轻拍了拍,大声唤道:“吴老伯”吴泗这才抬起头,眼窝深陷,两眼通红,乌黯着脸十分憔悴。
瓣儿大声问道:“吴老伯,昨晚出事时你在不在一旁”
吴泗先摇了摇头,随即又忙点着头,哑着嗓子嚷道:“我瞧见了,就是那个鼓儿封”
瓣儿忙又问:“你看到他动手了”
吴泗怔了一下,才道:“昨晚家里没有外人,只有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你没看到他动手”
吴泗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又道:“昨晚服侍老相公吃过饭,我就回自己屋里去了,后来去堂屋看他,就见那个鼓儿封站在堂屋里,老相公躺在他脚边。”
瓣儿回头对池了了说:“吴老伯并没看到封伯动手。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不过封伯为何会招认自己是凶手”
“我去狱里看他,他说话的样子很怪”池了了忽然望向路那头,“姚禾来了。”
姚禾背着木箱和一个公人打扮的中年人一起走了过来,见到她们,笑着招呼:“赵姑娘,池姑娘。”
瓣儿站起身问道:“你收到我的信了”
“信没有。我去府里候差,听说了董伯父的案子,就去申领了复检的差事。你们等一等,复检完就可以进去了。”
姚禾和那个公人进了院子,瓣儿低头见吴泗伤心委顿的模样,便又蹲下去,在他耳边大声道:“吴老伯,范楼的案子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你家老相公并没有说胡话,范楼那具死尸并不是董谦。”
吴泗猛地抬起头,惊问道:“真的小相公还活着”
瓣儿还没来得及解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吵嚷起来:“让我进去,父亲父亲”
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子哭喊着要往院里冲,被两个弓手死死拦住。吴泗在一旁颤着声音叫了句:“小相公”随即慌忙从墙根爬起来,伸着双臂向那年轻男子快步赶过去。那年轻男子扭头看到,流着泪迎过来,抓住吴泗双臂,哭道:“吴叔,我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
瓣儿惊望向池了了,池了了点点头,轻声道:“他就是董谦。”
吴泗也哭起来:“是我的不是,没看好家,没防备那老贼,他杀了老相公”
吴泗说着就要跪下来,董谦忙伸手拉住,两人一起哭起来。
过了一阵,姚禾和那个公人走了出来,那公人说了声“家人可以进去了”,随即带着两个弓手走了。董谦立即哭着奔了进去,吴泗也赶忙跟了进去。
姚禾走到瓣儿和池了了近旁:“封伯的口供和董老伯的死因有些对不上。你们随我进来看”
三人一起走了进去,堂屋中传来董谦号啕痛哭声:“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董谦跪伏在董修章的尸首旁,不住痛哭自责,吴泗也跪在一边呜咽,看着让人心酸。
姚禾将瓣儿和池了了唤到院子另一边,低声道:“董老伯是因后脑磕伤,流血而亡。封伯口供上说,他和董伯伯在堂屋中发生口角,一把推倒了董老伯。但堂屋中并没有找到磕伤处,有血滴从堂屋一直延伸到后院一只大缸边,缸沿上有一处血迹,董老伯应该是在那里磕伤的,而后才走到堂屋中摔倒在地。”
池了了忙道:“封伯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他并不认识董老伯,昨晚受老友托付来还钱,才第一次来董家。”
姚禾道:“我看初检验状上,后院还有扇门,昨晚并没有闩上。恐怕凶手另有其人,那人在后院推倒了董老伯,从后门逃走。”
池了了更加吃惊:“那会是什么人封伯为何要替他顶罪”
这时,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是曹喜。
赵不尤和墨儿、乙哥忙出门去寻刘小肘。
刘小肘一向在东水门内外、汴河两岸走卖,他们先赶到汴河岸边,向人打问,有个说刘小肘刚刚经过这里,往北岸去了。三人忙上了虹桥,向两头张望,乙哥眼尖,远远看见刘小肘在汴河北街东头。他腿脚快,飞一般下了桥向那边跑去。赵不尤和墨儿忙跟了过去,等走近时,见乙哥和刘小肘已经扭打着滚倒在地上,刘小肘筐子里的干果撒得满地都是。
赵不尤忙大声喝住,墨儿过去将两人分开拉起。乙哥仍不罢休,不住嚷着:“敢坏你小乙爷的事我把你个小肘子打成鹌鹑腿”
刘小肘性子敦懦些,想还嘴却半天憋不出话,气哼哼地弯腰抓捡地上的干果。墨儿过去帮他捡拾。
赵不尤等他们捡完后,才问道:“刘兄弟,你把那香袋交给谁了”
刘小肘瞅了赵不尤一眼,目光随即躲开,低着头不肯答言。
赵不尤又道:“我知道你一向本分勤恳,又孝顺父亲。不过那香袋关系到二十几条性命,你现在不说,等官府的人来了,将你关进牢狱,你父亲就没人照看了。”
刘小肘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我拿去交给了孙羊正店的金方大伯。”
“谁让你做这事的”
刘小肘低下头,又不肯出声。
赵不尤又问了一遍。
刘小肘忽然扑通跪倒,拖着哭腔说:“赵将军,那个人对我和我爹都有大恩,您不要再逼我,我爹若是知道我供出了他,必定不肯再认我这个儿子。我就是死,也不能说出来”
赵不尤想了想,随即道:“好,没事了,你走吧”
刘小肘慌忙挑起担子急匆匆走了。
乙哥嚷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赵不尤道:“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墨儿道:“龙柳李家茶坊的李泰和那个栾回就一直寄住在他茶坊里。李泰和是个出了名的善人,经常周济穷困。恐怕也救济过刘小肘。交接香袋的地方之所以选在龙柳卦摊,也是出于近便,只是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赵不尤道:“去问问他。”
三人原路返回,折向龙柳茶坊。到了那里一问,店里伙计说李泰和不在,进城去了。三人又进了东水门,来到孙羊正店。
店里一个大伯迎上来,笑着招呼:“赵将军,快快请进”
赵不尤问道:“你店里有个叫金方的可在”
“金方刚刚有人来找他,他带着那人去后院自己房里了。那边是后门,穿过去就是”
赵不尤三人穿过大堂的后门,来到后院,碰到个厨妇一问,金方的屋子在最东角。他们走到那屋门前,门关着。赵不尤抬手敲门,里面没人应答,推了推,门闩着。
乙哥跑到窗边,戳破窗纸,往里觑了觑,忽然怪叫起来:“赵将军,死人里面两个死人”
赵不尤一听,忙抬腿一脚蹬开房门,第一眼就见一个酒店大伯打扮的人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湿。一旁僵坐着个五十来岁男子,正是李泰和,他背靠床沿,圆瞪着双眼,已经死去。他左胸也有一处伤口,仍在渗血,右手攥着一把短刀,搭在腿上
第六章亲子
良能良知,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程颢赵不弃想起了追踪丁旦的那个大鼻头军汉。
虽然他相信丁旦和胡涉儿一定会为了那句“一千贯”的谎互斗起来,不过这祸根终究斩不断,那个大鼻头追丁旦,从应天府追到汴梁,又一直在蓝婆家附近蹲守,看来是非捉到丁旦不可。可以借他的手把丁旦这阴魂驱走。
赵不弃骑马来到汴河北街,还没到蓝婆家,就远远望见斜对面大树下蹲着个人,果然是那个大鼻头。赵不弃不由得笑起来,这傻汉子,我不用两个时辰,就找到了丁旦,他这么多天却只知道死蹲在这里。
他笑着驱马过去,经过蓝婆家门口,门开着,却不见人影,只听见里面传出笑声,是蓝婆和那孩子的声音,看来他们一家三口很快活。
那大鼻头看到赵不弃,似乎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屁股。
赵不弃走到近前,在马上笑着问道:“大鼻头,蹲累了吧,咱们做个买卖如何”
大鼻头睁着双大斜眼,有些发愣,不由得站起身。
赵不弃又问:“你在等着抓丁旦”
大鼻头脸上一颤,有些慌,却仍不说话。
“我知道丁旦在哪里,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拿样东西来跟我换。”
“你要什么”大鼻头这才开口。
“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捉丁旦”
“不成我不能说。”大鼻头忙摇了摇头。
“那好,你继续等,我走了”赵不弃假意驱马要走。
“唉你你真的知道丁旦在哪里”
“那当然。我还知道你是从应天府一直追到这里的。”
“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这你不必管。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我家员外于我有恩,你得先答应我,不能伤害他。”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知道,并不想做什么,更不想要什么。”
“那好。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也得告诉我。”
“这你也尽管放心。”赵不弃心里暗笑,“你尽管放心”这五个字其实说说而已,但只要说出来,似乎总能生效。
大鼻头慢慢讲起来
他叫薛海,是虹桥北岸一家酒栈的护院。寒食节前一天,员外交代他和另一个护院去做一件事,到应天府那员外的朋友家接一个人,将那人装在麻袋里,半夜用车拉到码头边的胡家客栈,那客栈有个厨子接应他们,给他们打开后院的门,引着他们,扛着麻袋偷偷到一间客房后窗,窗户开着。厨子已给里面客人的饭菜里下了药,两个客人正在昏睡。
于是薛海悄悄爬进那客房,把麻袋接了进去。那房间里另有一个麻袋,他把那个麻袋搬起来,从窗户换了出去,用车运回了员外的朋友家。回去后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个人,也似乎被下了药,正在昏睡。薛海仔细看了看那人,以前曾见过,是豉酱蓝婆家的接脚夫丁旦。
员外吩咐,把这人偷偷带回汴梁,不许让任何人看到。可那晚薛海和同伴都有些累,打开麻袋后,见丁旦在昏睡,就忘了重新扎好。结果第二天醒来,丁旦已经不见了。薛海和同伴在应天府好不容易追到了丁旦,却又被他逃了。到处打问,有人看到丁旦搭了只去汴梁的货船,于是薛海和同伴也搭了条船,那同伴怕回去受责罚,开船前偷偷溜了,薛海只得一个人追到汴梁。回来后,一直没有找见丁旦,也就一直不敢去见员外。
赵不弃好奇道:“你家员外是谁”
薛海用力摇头:“这个我绝不能说。”
“好。丁旦的下落,我也绝不能说。”
“你”薛海又急又怒,大鼻孔不住翕张。
赵不弃笑道:“我不告诉你丁旦的下落,你便逮不到丁旦,逮不到丁旦,你便不敢回去见你家员外,你家员外必定一直在等丁旦,必定很焦心。你护着他,反倒是让他日夜担忧,不得安生;反之,你若告诉我你家员外是谁,我就告诉你丁旦的下落,你就可以逮到丁旦,逮到丁旦就可以回去见你家员外,你家员外得了丁旦,自然开心,他一开心,就赏你个媳妇,这样你也就开心了。大家开心你不要,非要大家都焦心。”
薛海听他绕了一大堆,有些发懵,揉了揉大鼻头,怔怔道:“这么说,我该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家员外是谁,不少一根毛;但你若不知道丁旦在哪里,那事情就大了。你说是不是”
薛海犹疑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家员外是章家酒盏的章七郎。”
“原来是他”赵不弃很是意外,不由得笑起来。
他常去章七郎酒栈吃酒赌钱,却没想到自己查案子,竟能查到章七郎头上。章七郎让薛海到应天府,把一个人装进麻袋,半夜到一家客栈换出丁旦,这是在玩什么戏法幸而何涣和丁旦换了回来,否则应天府装进麻袋的就是何涣了。
他又问道:“你们先装进麻袋里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你让他进麻袋,他就乖乖进了”
“嗯。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该你告诉我丁旦在哪里”
“他就在鱼儿巷胡涉儿家。”
“我去胡涉儿家看过,丁旦并没在他家。”
“我骗你做什么你去的时候他可能还没去,我才在胡涉儿家和丁旦说过话。”
“好我再去看看”薛海扭头要走。
赵不弃想起胡涉儿这会儿恐怕还没回家,两鼠还没斗起来,忙止住薛海:“你这大白天去,不怕被人看到”
“哦,对啊,那我天黑再去。”
瓣儿正在董谦家院子里和姚禾、池了了商讨董修章命案,曹喜忽然走了进来,他面容憔悴,神色委顿。
瓣儿忙问:“曹公子,你也知道了”
曹喜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昨晚我也来过。”
瓣儿三人一愣,曹喜又道:“我先来的,出去时,那个鼓儿封他才来。”
池了了惊道:“你说你是在封伯之前来的”
曹喜点了点头。
池了了又问:“你来的时候,董伯伯还活着”
曹喜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来的时候,董伯父刚死”
池了了不由得伸手一把抓住曹喜的手臂,大声问道:“这么说,封伯没有杀董伯父”
“嗯。”曹喜垂着头。
池了了欢叫了一声“太好了”,随即发觉自己抓着曹喜的手臂,忙松手放开,羞得满脸绯红。
曹喜却仍似心事重重。
瓣儿心中起疑,轻声问道:“曹公子,你说你来的时候,董伯父刚死,这是指”
曹喜神色十分奇怪,似怕似愧,他望向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低声讲起来原来,曹喜知道董谦也是上了侯伦的当,才会在范楼设计陷害他,对董谦的怨气也就随即消散。昨天傍晚吃过饭,他想起董修章还不知道实情,被儿子董谦的死弄得疯癫,便独自前来看望董修章。
到了董家,天色已经昏黑,他敲门没人应,见门没闩,便推门进去,堂屋里亮着灯,却不见人。他走了进去,听见后院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骂,又像在呻吟,含混不清,似乎是董修章的声音。他正在纳闷,见董修章扶着墙从后边走了出来,瞪着眼,神情看着十分奇怪。他忙上前拜见,董修章朝他走了两步,脚步虚浮,走得很吃力,到他面前时忽然摔倒,等他伸手去扶,董修章已经趴倒在地,他忙蹲下去搀扶,才看见董修章脑后一片血污。
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缩了一步,董修章却伸手扯住他的衣襟。他猛地想起范楼案,难道自己又被陷害
董修章手臂晃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似乎已经断气,手却仍死死攥着曹喜的衣襟。曹喜越发慌乱,他用力挣脱了董修章的手,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刚出大门,迎面撞到了一个人,两人一起摔倒,昏黑中仔细一看,竟是鼓儿封。他顾不得多想,又慌忙爬起来,急惶惶逃回了家。
晚上脱衣服时,他才发现,自己腰间那块玉饰不见了。他急忙回想,恐怕是董修章拉扯自己衣襟时拽掉了。他就是怕再被陷害才逃离,却没想到反把证据留在了现场。
一夜辗转烦忧,直到今早,他才平静下来,玉饰留在了凶案现场,躲是躲不过,不如主动过去把事情说明白。
姚禾听完后,纳闷道:“昨晚初检时,并没有发现你的玉饰。”
曹喜顿时愣住:“难道丢在其他地方了”
池了了道:“既然你走的时候,封伯才来,那时董伯伯已经断气,封伯为什么要顶这个罪”
曹喜越发吃惊:“你说什么”
池了了道:“封伯招认说是自己杀了董伯伯。”
“他现在在哪里”
“开封府大狱。”
曹喜像是忽然被冻住,呆在那里。
瓣儿看他目光中既有惊异,又有恍然,还有一种莫名震动,仿佛丢了一样重要东西,都已经忘记,却忽然发觉这东西就在手边。
她轻声问道:“曹公子,封伯并没有杀人,他是在替人顶罪,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缘由”
良久,曹喜才低声道:“他是在替我顶罪。”
“为什么”池了了惊问。
“他是我的生父。”
瓣儿、姚禾都大吃一惊,池了了更是睁大了眼睛惊望着曹喜。
曹喜仍望着一旁,低声讲道:“我十一二岁时,有次惹恼了母亲,母亲急怒之下,才说出了实情。说我的生父是那个打鼓卖艺的鼓儿封。当年他的手指被人斩断,生计无着,那时我才半岁大,眼看着就要饿死。我父亲爱听曲,和他有些交情,我母亲又一直未生养,就和他商议,收养了我。他把家传的一块古琴玉饰给了我父亲,我父亲虽然一直隐瞒我的身世,却一直要我佩戴着那块玉饰”
池了了问道:“你早就知道”
曹喜苦笑了一下,又道:“等我知道时,我父亲的书坊生意已经十分兴旺,他又极爱我,我也以富家公子自居,生父却是个沿街卖艺的穷汉,因此一直厌恨自己的身世,不愿意人提起,更不愿意见到。那天在范楼第一次见到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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