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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梦离》〈章十九?薄倖勘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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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梦离》〈章十九?薄倖勘惊〉#3

毂毂的转轮声在她耳边无止地向前滚转着,与身子上感知到的细微颠簸相互交错、密合成一曲绵长的行歌,与她此时此刻恬静的世界中响动。

车厢内仅一方小巧的空间,却让裏头一抹纤细窈窕的影子衬着格外宽敞偌大。车驾的颠簸细细撼动着她婉然端坐的身子,晃得她两侧雪白耳珠上钩挂的明玉耳珰来回摆动、辉映着她雪白的后颈。

她一双如纤雪般的素手静静交叠在双腿上,螓首凑近那微微拉开了的窗帘边,百无聊赖地望着与车驾错落而过的街景,彷彿一切皆是如此稀鬆平常。脑海中却不禁浮起方才在赵元偓书房内无意瞥见的、礼部所呈上之那宗卷件……她就要嫁人了吶。

因着离五月婚期还有一段日子,又还不到府中需要备置喜庆的近期,以至于她一直未有自己即将要嫁与赵元偓的实感,直至方才看见了那一叠攸关自己终身大事的书件,她心里方被添上了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她微微歪了头,靠在车闭上,唇畔微微淌出放鬆的笑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就要离开向府,成为六王的妻子了──然眼前,遇仙楼那阔气贵气的门面猝不及防地横过她的视线。

『妳可知,我心中早有了属意的女子?』蓦地,一道彷彿挟着深冬严霜般的嗓音侵入她无有防备的心间,教她心口一抽,狠狠将自己的视线自窗边拉开。

然而她的吐息与心跳却被猛然惊乱,一时急促难平。

为何突地想起了他?她不过是稍稍鬆懈了心神,为何便让记忆中那人冷漠的言语窜入、一瞬佔据了思绪?

她深深一纳息,抚平自己方才被一把搅得凌乱的心神,鼻息缓了下来,然那如蝶的墨黑眼睫却仍轻轻颤着,颤出她内心的动摇。

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再忆起有关于他的一丝一毫,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已能摆脱过去,安安稳稳地作此生此世的向云烟──一个单单纯纯的丞相之女,而不是背着前世伤痛欲来清偿的幽魂。

可思绪恍惚之际,她才察觉,他还在她心里、还在蓦然回首了,便能清楚望得的不远处。

她别开眸眼,探手拉上窗帘,不再去盯窗外那熙来攘往的市集街景。许是心里意识到,再往前,便是相国寺、便是相国寺桥──便是那个夜里,与他一路并肩、沉静地走过一段的喧扰市衢。

是时间过得还不够久、还不足以让他自自己心中完全淡去吧?再过一阵、再过一阵,自己便能释怀的。向云烟如是安慰着自己,宽抚着自己心底里的动摇。

她心头恍恍惚惚,彷彿刻意放漫了心绪,不让自己多思,怕想得深了,她会发现那人在自己心中的痕迹还那样地鲜明。直至马车悠悠缓止,她方回过意识,探身拨开了帘。

却在跨下车厢之际,一声森冷得彷能将春日天光冻成寒冰的冷嗓传来,「向静妍。」

她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处,在瞥见那抹自街角慵懒踱来的身影时,心口咯登漏跳一拍。

「你先下去吧。」向云烟低低地吩咐了身旁车伕,让他将车舆驾回府后的车棚。瞥见那人在自己身前懒懒站定,她嗫嚅了一会,方有些不安地轻唤出声:「……黎公子。今日亲至,有何要事幺?」

她不敢大喇喇地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最终只得微微垂着螓首,将视线落在自己那双圆头履上。

「自灯节后几日不见,甚是想念。」那字面瞧来足以教人暖然心动的话,传入向云烟耳中的却是无尽的冷讪、讥诮。

「黎公子真爱说笑。」向云烟瞧也没瞧黎久歌,只是扯了扯嘴角,凄凉地说。

「我大哥那齣戏就那样好看,看了一次不够还得去上第二次?」他寒然话锋突地一转。

「云烟不知晓黎公子此话何意。」她疑惑地微微抬起眸,迎上他睨下的漠然目光。

「我与张芳菲之事,是妳说给他们的?」黎久歌话语突地轻柔了几分,然那口吻越轻柔、向云烟便感那话里的怒意更令人悚然。

「云烟没有。」这是个谎言。然向云烟敛下了眸,硬是冷静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撒了谎,可她不想、也不能再与黎久歌继续纠缠下去,若是承认了,只会让他对自己的怒气更盛、没完没了。

「呵,我不知原来向丞的女儿除了有才华,谎还说得这般顺口?」他凉凉挑了眉,唇畔讪然,丝毫不信她。「我那日,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不改,未加思索,便撒了个谎,似是执着地不愿让她这般搪塞过去。

「那日……你在?」果然,向云烟随即皱起了眉,狐疑地望向他。

「我一直在门外。」黎久歌冷冷一哼,顺着接了话,又看见她脸上分明的不安,心里已然确认了七八分,「呵,向大小姐究竟是有多幺挂念黎某,这般时刻叨念着我?」

眼见自己的辩白让他看穿,向云烟也不硬争,只是苦涩地笑了笑,「黎公子当日既在,便应当知晓云烟是因不知萧公子二人不知此事,方一时口快。」

黎久歌微微俯下身,寒眸定定望住向云烟,凉淡启唇,「可我──最痛恨别人在背后议论我。」

在黎府之中,他已然数不清自己无意间听过多少他人在自己背后的指点、嘲讽。他不知向云烟同萧静之与殷神风提起时,是用怎样的口吻,是心有不甘?还是窃窃嘲讪着自己,先前还那样地排斥张溶溶,如今却跟她走到了一块儿?

无论是何,都让他抑不下心里火然而生的恼怒。

向云烟任何对于自己和张溶溶的臆测,莫名地都让他厌恶。

「既是这样──那云烟便向黎公子赔不是,是云烟思索不周,多嘴了。日后,必定不再如此。」向云烟看见他寒眸之中的憎恶,心知是自己之错,不辩不驳,只是温顺地福身道了歉。

「妳总是这样的幺?」他望向她波澜不起的面容,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那双赔了罪的温顺眸眼,却更刺他的目,「以为道了歉,什幺错误都可以抹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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