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梦离》〈章二一?几处沉吟〉#3

《卷二?梦离》〈章二一?几处沉吟〉#3

黎季尧一吃痛，另一只拳头便往黎久歌面上招呼去，动作疾厉，黎久歌扭颈闪过，以前臂隔开他的拳，又狠狠甩开他另一只手，教黎季尧猛地往身后一个踉跄。

他慌得赶忙站定脚步，稍稍一稳，便不甘示弱地朝黎久歌腹间出拳，又掠腿踢扫他下盘。黎久歌一阻、一闪，轻鬆避过，又趁黎季尧收手空门，以肘骨一连顶他胸口、掌击后背，黎季尧前后受力，重心失稳，朝一旁歪歪倒倒地踉跄几步，差些跌坐在地上。

见自己技不如人，黎季尧转羞成怒，胀红了脸、抡起拳头，不加思索便要反击──

「作什幺！住手！」蓦地，一阵冷硬嗓音硬生生切入，喝止了黎季尧的动作。

黎季尧惊见来人，赶紧收敛了拳脚，恭敬地退离黎久歌身侧，声音颤颤地唤了声：「……爹。」

「在府里动手动脚的，像什幺样子！」黎仲容冷冷瞥了两人一眼，寒声低喝道。他身上，是一袭尚未褪换下的品紫官服，状似甫自朝中归来。

黎久歌只是慵懒中带着不屑地扫了黎仲容一眼，没有好气地别开了脸，浑身冷淡与沉默，没有、也不打算辩解。

「爹，都是九弟太荒唐！您可知昨日那张丞相的女儿好意拜访，却让九弟无礼冒犯，哭得花容失色地离府呢！」趁着黎久歌一瞬沉默，黎季尧赶紧抢白，扯开了嗓子欲攫住黎仲容的注意。

果不其然，黎仲容一听见此事，眉心一皱，面容宛如剎那让乌霾掩过，阴沉了下来，教一旁的黎季尧看得心里快意。黎仲容瞳色寒郁，冷冷瞅着眼前一派寡情不在乎的黎久歌，在半晌沉静之间，他愈见深浊的鼻息浓重可闻。

「爹！您再不好好教训教训九弟，若那张姑娘回府同丞相大人哭诉了，可教爹在朝中如何做人哪！」那半晌的沉默空白得教黎季尧心中发慌，他又凑上前，从旁煽动着黎仲容。

黎仲容仅是斜眸冷冷瞥了凑到身侧的黎季尧一眼，稍稍沉缓了声嗓，淡道：「你先下去吧。」

「这……爹？」黎季尧不解，疑惑地望向黎仲容。他可还想看爹数落黎久歌呢，怎能如此轻易便退下。

「下去。」黎仲容稍稍硬了嗓，令道。黎季尧来回望了望黎仲容与黎久歌几眼，方面有不甘、踟踟蹰蹰地退了下去。

黎季尧一退开，黎久歌冷冷瞄了眼那依旧凛然伫立在一旁的黎仲容，懒得多言，抬了脚步便往侧门行去。

「站住！」黎仲容低喝。那双着黑靴的脚步一顿，伫了足，黎久歌漠然地微瞥过脸，不耐烦的剑眉一挑，寒凉的嗓音飘溢出他冷冷唇齿间。

「呵，你还想说什幺？」

「我让你处事低调一些，为什幺你偏是不听？」黎仲容眉心深皱，嗓音沉哑地低吼，隐约有几分斥责与无奈。那张让岁月刻上了痕迹的沧桑面容，在昏昧的天色中更显阴沉、严厉。

「呵，你若真怕让人瞧见我、怕让人知晓我的存在而丢了你的脸……」黎久歌倏地语一顿，抬起了眸，直直望入黎仲容猎鹰般深邃的瞳仁，须臾，口吻一转飘忽、讥诮，「……那在我出生时、你何不乾脆一把杀了我算了？」

「放肆！」黎仲容沉声怒喝，然而他阴鸷的面容让逐渐暗去的天色罩在阴影之中，教人看不清他真切的表情，而黎久歌，也毫无兴趣多瞟他一眼。黎仲容望着伫立在自己身前几步之遥的黎久歌，口气倏沉，「向丞的女儿也好、张相的女儿也罢，总之，通通给我断了往来。」

「呵！怎幺你自己与这幺多女人纠缠，却不许人如此？」黎久歌凉凉一嘲。

「闭嘴！什幺时候轮到你议论为父了？！」黎仲容面色一沉，挺拔的五官在脸上罩下一抹凝肃隐怒的影廓，「为父知晓你年纪也到了，若你有成亲意愿，为父会帮你物色一名适宜的女子──」

「不用了。」黎久歌慵懒地出声打断了黎仲容的话语，漠声地宣告，「过一阵子，我就要离开这里、离开汴梁──」

语落，不屑再与黎仲容多纠缠一分一刻，再不顾后头低沉的喝令与呼唤，黎久歌逕自抬步走远，头也不回地、由偏门穿出，离开了黎府。

「站住、你给我站住──」黎仲容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厉声低吼，却见那到与自己一般颀长的身影愈行愈远，消失在偏门之后。他怔怔地望着那未阖紧的单扉木门，须臾，一股混浊的沉息自他鼻间重重倾洩出，喷融在这昼夜之交的朦胧之中。

望着黎久歌方才伫立之处，那裏已是一片空蕩，黎仲容却一时挪不开脚步。一双素来阴鸷锐利的眸眼，在夕幕的昏色之中，淌流出廓不清的哀怅。瞳底深处，是一潭衃瘀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