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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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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并不是事情本身出现问题,而是这种恐慌,让你不适?”

方无应仰着脸,看着天花板,他想了想,点点头:“很可能是这样。但是当你约定了时间,我还是觉得如释重负……好吧,我承认我又为这种如释重负责怪过自己。”

“我在被绕晕的边缘呢,paul。”舒湘又笑了,“你数一数,里面有多少重对你自己的否定?”

“你不可能绕晕。”方无应耸耸肩,“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最不可能被绕晕,遇事最不可能惊惶的就是你了。”

“你把我说成了神仙。”舒湘安详地说,“我也是个普通的人,连儿子发烧我都会害怕。”

方无应笑了笑:“哦,那的确是我的幻觉了,也许你提供给我的各方面信息,就是那样子的。”

“真的没有我软弱的印象么?”

“……似乎只有我自杀那次,你的反应不够平静。”方无应笑笑,“最近我常常想,是不是你也有救不了我的时候。”

舒湘一愣:“哦,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梁所长刚开始让我负责你,那段时间我的确压力很大。”

“看来此事对你印象并不深刻,可当时你的情绪波动很大——比我的情绪波动还大。”

舒湘微微一笑,她摆了个很舒适的坐姿:“我到现在也不能保证,情绪不随着咨询对象的状况改变而改变,但是的确,比十几年前好多了。”

“就是说,如果我再自杀,你照样会睡得很好?”

“不,我会理智地排列出各种应对之策,而不是一味自责惊惶,把时间和精力完全消耗掉,那样反而无助于解决问题。”

方无应默默点了点头。

“近来你想过自杀?”舒湘问,“不,我不是说具体实施方案,而是指,你是否经常想到过这个抽象的话题?”

方无应摇摇头:“是因为此事只和你有关——我最近想要联系你,所以那个过往才又浮上心头。”

舒湘点点头。

“其实关于自杀的方案,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设想得很周全了。”他笑了笑,“甚至研究了纳粹如何杀犹太人。如果我能弄到一小块氰化物,压在舌头底下,像他们杀死流浪猫一样简单。或者用针管注射也行,只要往血液里注射一些空气,几秒钟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为什么当时会去想这些?”

“因为很累,你知道,那时候我……我非常用力,但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是找不到目标,像一直不断把脸抬到水面上呼吸一样累,不知怎样才是个尽头。”方无应停了一下,又说,“就像被抛弃在超市和游乐场的孩子,因为父母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是抛弃他们,就是和他们一同结束。”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

方无应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应该有。”

舒湘想了想:“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比喻,我很感兴趣。”

“把脸抬到水面上?”

“不,关于被遗弃在游乐场的孩子。”舒湘盯着他,“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比喻。”

方无应怔了一下,他的身体慢慢往后靠:“……你是说,我在自我带入?因为我就是这样被我父亲遗弃的?”

“你觉得呢?”

“我……很讨厌游乐场。没缘故地讨厌。”方无应慢慢说,“大前年去香港旅游。我陪着李建国的孩子去过一次迪士尼。那是唯一一次进游乐场。”

“感觉怎么样?”

“讨厌,非常厌恶,从心底里憎恶。”方无应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下来那几个小时的,后来连李建国的妻子都看出我的不适,他们以为我生病了,所以让我先回酒店。”

“为什么?”舒湘问,“迪士尼里头,是什么引起你的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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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太好了?”

“dreamland,梦乐园,它可以实现你任何梦想,只要你想得到的:玩具、珍馐、梦幻故事、公主王子魔法城堡……它都能提供给你,不,提供给孩子,满足孩子的一切要求。”

“这有哪里不对?”

“我以为你该知道为什么。”

“……”

“忘记了么?一开始,他是如何对待我的?”

到这里,好像无意间碰到了某个关键的节点,俩人都停了下来。

那样子,有点像多米诺骨牌将倒未倒的第一张。之前在外圈的徘徊,顿时显得多余起来。

舒湘默默看着他。

“……倾其所有,无论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那家伙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还想要些什么?我可以在那儿得到任何我想要的,珍贵的兵器,璀璨的珠宝,华美的衣物,各种珍馐……整个宫殿铺满了堆给我一个人的东西。dreamland。”方无应讽刺地笑了笑,“可是为此,我也付出了高额的‘门票’。”

静默的空气,只能听见抽湿机在嗡嗡运作。黑云再次上来,屋里光线黯淡了,舒湘悄悄起身,拧开一盏橘黄的灯。

方无应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端起杯子,吞了口温热的柚子茶。

舒湘回到座位上,她想了想:“对于迪士尼,你还有什么印象?”

他仰起脸又想了想:“……危险。”

“危险?”

“不知为何,我总疑心每一个游乐设施背后,隐藏着莫名的危险——你也听说过吧?游客从过山车上摔下来。”

“paul,那是意外事故,不是每个游乐场都会发生。”

“这不能说服我。”他摇摇头,“危机重重,每一个令你愉快的节目背后,也许藏有致命的危机。”

“就是说,取悦的背后必然藏有伤害?”

“……也许。”

舒湘想了想:“对了,你刚才提到遗弃孩子的父母……”

“我在香港迪士尼的那几个小时,经常听见广播寻找孩童:某某小朋友,你的父母正在某处等你,或者某某先生,你的孩子正在寻找你。粤语,英语,普通话,都有广播。”

“那又如何?”

“我那时候就想,这些孩子,真的找得回来么?而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孩子丢失?”

“那天是什么时候?”

“正好是儿童节。”

“你觉得在儿童节的游乐场丢失孩子,是不对头的事情?”

方无应想了想:“我只是不认为那些孩子最后都能被找到。”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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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内环境非常复杂,人很多,而且港台与内地的人都有,语言上也不通……”

“你为孩子与父母的重逢,设置了重重困难。”

沉默。

“那或许是因为,我并未与我的父亲重逢,我甚至疑心他连广播找人都不屑干。”方无应的脸上,再度露出那种讽刺的笑,“也许那些父母也是如此,其实他们潜意识里就想丢弃这些孩子……”

舒湘用手揉了揉额头:“paul,你铺陈了很多东西,它们的联系非常隐晦而且复杂。”

“也许复杂到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了。”

“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初:你提到过,自杀就如同,父母在游乐场遗弃自己的孩童,而游乐场又让你想起了父亲是如何对待你的。”舒湘说到这儿,想了想,“这是否代表,你放弃自己这件事,和你父亲放弃你……”

“这是两码事!”方无应突然激动地打断她的话,“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舒湘默默看着他。

一时的激动,让方无应的喘息有点不平,他扭过脸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舒湘起身,拿起他的杯子,走到热水瓶前。

她将续了水的杯子放在方无应面前时,方无应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将本该他来承担的责任转嫁到你身上,要你担负起家国的危亡——那时你才十二岁,没有什么比将父母的责任转嫁给孩子更可怕的了,那对一个孩子而言,无异于精神上的死亡。”

方无应闭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儿,他再睁开:“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死亡过了,是么?”

他的表情平静安然。

舒湘看着他,神情里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你低估了人类的复原能力,paul。人对求生这回事,执著惊人。”

方无应懒懒摊开手,将它们枕在脑后:“于是我就抑郁,就心理扭曲以杀人为乐,又抑郁又变态的杀人狂魔——你不觉得我的解决方案很出色?”

舒湘笑起来:“人世间有几个完全常态的人?来,拉出来我瞧瞧。”

方无应哼了一声。

舒湘收起笑容,她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那么,最近引起你抑郁的根源,有没有找到?”

方无应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臂,低声道:“最近,常常梦见姐姐。”

舒湘盯着他:“是么。”

“中秋的时候,去给她上了坟。”

“……知道她葬在哪里?”

“怎可能。”方无应摇摇头,“象征性的去了公共墓园。我最近……不安得很。”

“想起她,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从上个月开始,局里在搞屏蔽修缮工作。”

“哦,是么。老的屏蔽是梁所长在的时候设下的,有好些年了。该修了。”

方无应点点头:“这次的维修项目是整体计划,而且采取的是即时勘察。”

舒湘的眼睛里,微微露出惊讶:“是么,就是说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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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就轮到两晋南北朝了。”

房间里,再度陷入某种不可言的沉默中。

“你在怕什么?paul?你在担心什么?”舒湘微微侧着头,看着方无应,“怕回去?怕再看见那一切?”

“不,并不是怕这个。”

“……陛下所患究竟为何物?”

那个称呼一出来,舒湘就看见方无应双眼闪过一道恶毒的光,他悄悄坐直了身体,握住了那个茶杯!

“……呃,轻拿轻放。”舒湘笑了一下,“我这儿杯子不多。”

“……信不信我真能砸出去?”

“好好,圣上恕罪,民女一时言语差错。”舒湘仍然笑。

“孤家一向杀人不眨眼,你难道不知道?”方无应哼了一声,把杯子归回原处。

“这个嘛,文死谏武死战,既然是心理医生,在诊所里完蛋好像也蛮符合职业身份的。”舒湘说罢,摆摆手,“罢了,不开玩笑。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了。”

方无应不出声,只重重地呼吸了一下。

“如果真的那样,你会如何?”舒湘盯着他,温和地说,“如果李建国、于凯、小杨,还有雷钧他们,真的像我刚才那样,对你口称‘陛下’……paul,你会崩溃么?”

“那么,不是我疯了就是他们疯了。”方无应冷冷道,“可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舒湘。”

“你担心的,不就是他们发现了你的过去?”舒湘淡淡说,“那很恐怖,的确我虽然无法体会,但是类比起来,大概就仿佛面对死亡一样的。因为我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直到她这么说了,方无应的表情,才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我甚至开始考虑辞职。”他低声说。

舒湘温柔地注视着他。

“不,不是辞职,我是军人,该说是转业。放弃他们,选一个别的地方生存,去一个都不知道我是谁的地方重新开始,反正公检法部门随便我挑,政府机构也可以,实在不行也可以出国做武官的,以前就有这种机会。我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干吗要回来?干吗绕了一圈又要回到这个与之相关的地方来任职?”

“以为逃走了,就可以避开一切?”

“嗯,很无聊,可我就是这么想的。鄙视我吧。”

“没有人会鄙视你,paul,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舒湘温柔地说,“我常常觉得,你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现在来夸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不是夸你。”舒湘摇摇头,“见过最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么?深度抑郁的那种。除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干,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如果不管他们,最后他们会烂死在某处。”

“……”

“……还有那些自杀者,这个我不说了,你有过这种经历。虽然事情过去十多年了,可我真庆幸你能闯过来。”她笑了笑,“你看看,你现在多么出色,真的是当年那个垂死的皇帝么?”

“可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一切。”方无应忽然哑声道,“这是我花了十年功夫,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我不能眼看着它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谁说的?谁说它定会化为乌有?”舒湘盯着他。

“……他们知道我是谁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看待我么?还会把我这个‘队长’当作他们的自己人?他们……难道不会在心底窃笑?或者……”

“为什么他们会笑你?谁又给过你这种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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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听得见。”方无应盯着墙面,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它就快要响起来了。”

“paul。你在把什么时候的嘲笑,搬到你现在的耳畔来?”舒湘继续温柔地问,“此刻,只是此刻,你究竟活在什么时间里?”

再次,深深的沉默。

墙上的钟一点一滴往前走,长针还差一格指向十二点。

“一个小时了。”

舒湘看看钟,点点头:“嗯,真快。”

她起身去书柜,从里面抽出一本书:“给你的。《wutheringheights》,这是70年代企鹅出版的一套精装,印制比如今的好许多。”

“多谢。”

“喜欢希刺克厉夫?”她笑笑。

方无应没回答,他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水喝光,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又把旧东西翻出来了。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舒湘也起身:“如果它还没好,翻出来就是正确的,不然溃烂在里面,更可怕。”

“也许吧……走了。”

“外面下雨,开车小心。”

走到门口,方无应停住,转身看看舒湘:“……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起到了作用。”

“什么作用?”舒湘的脸上,露出顽皮的表情,“阻止了陛下大开杀戒?小民功劳不小。”

方无应苦笑了一下:“我是说,你起到了堤坝的作用。”

“哦……”

“如果没有这道堤坝,我说不定会冲毁一切。”

“那么未来的目标就是,没有堤坝,你也不会冲毁一切。”舒湘说,“paul,这也是我最终的愿望。”

方无应静静注视着她,他轻轻道:“再见。”

“下周见,paul。”

拿着车钥匙,走下楼梯,一直来到楼外,方无应又回头,看了看二楼的玻璃。

鹅黄铯的窗帘依然拉着,灯影下,有女性伏案的身影。

“一切都是弗洛伊德的错,是么?”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细雨打在男人的脸上,冰冷而温柔。

第四十二章 各自的涌动

后来苏虹和雷钧说了袁崇焕的事儿,虽然她的所作所为真可以算是胆大乱来,但雷钧却并未说什么,就连报告里也没过多提及。

苏虹想,可能因为雷钧是个佛教徒的缘故。

雷钧信佛,全局都知道,袁崇焕那一场独白,他听在耳朵里,大概“与心有戚戚焉”。

至于那根金钗,最终还是被苏虹留在了明代,并未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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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钧后来知道了,问她干吗不带回来,金属制品和玉质不同,不见得会引起频率紊乱。

“带回来干什么呢?交公还是自行赎买?买下来干吗?我又不是长头发,平日也不能拿来用。”苏虹摇摇头,“当硬通货保存?等到经济崩溃的时候拿出来保命?”

雷钧笑:“何至于,可以做装饰嘛。周皇后不也说是出嫁时用么?”

“第一,天知道我出嫁是哪年,第二,大喜之日佩戴末代皇后所赠之物,会不会不吉利?”

雷钧摇摇头:“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歧视人家末代皇后呢?人家是好心。”

“ok,ok。”苏虹摆摆手,“我知错了,算我没说。”

“再不济,拍艺术照的时候可以用。”

“……行了吧你,别恶心我了。”苏虹哼了一声,“对了领导,下个月我要请一天假。”

“什么时候?”

“可能16号左右。”苏虹顿了一下,“去香港听演唱会。x-japan的。”

“演唱会?真年轻。”雷钧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什么古怪乐队……都没听说过。”

“你听说过的乐队有几个?”苏虹干笑,“我敢打赌除了beyond,你一个乐队也说不上来。”

雷钧被她抢白,干瞪眼没话说。

“我知道,师兄你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可你好歹也换换口味行不行?看你车里放的那些碟子,什么啊都是,不是刘德华就是蔡依林……”

“打住!我听什么用不着你来批评。”雷钧有些不悦,“以为人人都是方无应?在那上面花钱如流水,买唱片跟买馒头似的。”

苏虹觉得这个比喻很可爱,她扑哧笑出来。

正说着,方无应敲门进来:“凌局呢?”

雷钧指指屋内。

他往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看苏虹:“干什么这么高兴?发钱了?”

“雷钧说你买唱片跟买馒头似的。”苏虹笑。

方无应眨眨眼睛:“我没觉得啊……”

“反正你们还年轻。”雷钧懒懒道,“而且都没拖累,花钱当然无度。我还有个孩子……”

“谁说我花钱无度了?”方无应不愿意了,“我可是很有计划的!”

他嘟嘟囔囔进了凌涓办公室。

雷钧笑了笑:“骗谁?他能有什么计划?又不用还贷又不养孩子,攒钱也是为了出去玩。”

“有钱比没钱好。”苏虹耸耸肩,“至少能替我出演唱会的票。”

雷钧一愣:“你和他一块儿去看演唱会啊?”

苏虹也愣:“……怎么?不批准?”

“呃,怎会。”雷钧挠挠头,“是好事儿,比一个人去强。”

“什么话。”苏虹有点不悦,“不要想歪了,大家都是叉团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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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团?”

“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日本乐队。”

“都是同好,就帮出票钱?”雷钧故意问,“这倒是稀罕,怎么没人帮我出刘德华的演唱会门票。”

“你根本就不会去听好不好!”苏虹恨恨道,“真把票塞你手里你照样推三阻四的,说什么那是年轻人去的地方啦,怕发生踩踏事件啦……害得我去年白买了两张票。”

“咦?那张票不是换了小武去了么?”

苏虹不说话了。

那次她本来是想拉雷钧去,结果雷钧死活不肯,没办法她只得把票给了小武,结果小武听了一半没兴趣,就找借口溜掉了。

小武根本就不喜欢刘德华,他喜欢的全都是听不懂的国外音乐。

很让人郁闷的一件事,若不是雷钧提起,苏虹真想把此事从记忆里抹除。

“看起来不错。”

“什么?”苏虹悻悻问。

“方无应。”雷钧忽然压低声音,“多金,英俊,硕士,而且绝对有背景……”

“我双手赞同你娶他。”苏虹咬牙道,“方无应本来就喜欢蕾蕾,你们绝对比断背山那对更幸福!”

“傻丫头,我是说你啊……”

“跟你说了是因为同好!”

“同好?人家无缘无故请你去香港听演唱会?”雷钧像猜中了似的,很有些得意洋洋。

苏虹不响,过了一会儿,她说:“是有点怪怪的……”

“是吧!”

“雷钧,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苏虹说,“我觉得,他请我去听演唱会,另有别的原因。”

雷钧看她神色那么严肃,也愣了:“什么原因?”

苏虹咬着铅笔头,思索了一会儿:“我总觉得这趟去明朝,他回来之后就有心事的样子。”

“心事?和明朝有啥关系?”

苏虹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就是在回来之前,他突然和我说去看演唱会的事儿,还说他出钱。”

“什么时候?”

“我们从周皇后的房间出来,准备回收的时候,其实等回来再说给我票也不迟嘛。”苏虹说,“当时他那副样子,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你怎么感觉?”

“觉得……好像他在害怕着什么,很惶恐。”

“方无应?!”

“是吧,奇怪吧。就是那种急需人帮助,急需人站在他身边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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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就好像我如果不答应他,他就特别的……呃,怎么说?惶恐?痛苦?崩溃?大概就是这样的。好像人在绝望惊惶下,很自然的反应,抓着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周皇后?周皇后很可怕?”

“怎么会。”苏虹白了雷钧一眼,“十六、七岁的半大女孩子,哪里可怕?”

“唔……”雷钧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其实当时真的很危险,本来他还拿着刀威胁周皇后。可等我把侍卫骗走,再回来看,他的刀也收起来了,喏,就呆呆站在床边看着人家母女俩哭……”

“如果就那么看着,要是人家再喊起来,你们岂不很麻烦?”

“就是啊,也不知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雷钧不说话,他忽然想起方无应过世的姐姐……

但这是人家私密,雷钧觉得自己并不应该到处传播。

“不管怎么样,你算赚了对吧。”他笑笑。

苏虹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凌涓办公室门打开,方无应从里面走了出来,苏虹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雷钧也咳嗽着转头对着桌上公文。

“干吗?”方无应诧异地看着他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出来就不说了?”

“没说什么。”雷钧摸摸鼻子,“苏虹在找我请假,下个月你们不是要去听演唱会?”

“哦,那个啊。”方无应笑了笑,“苏虹,我出演唱会票钱,你出机票钱哦。”

“……啊?!”苏虹气得,“你不是说全包么?”

“我没说包机。”方无应眨眨眼,“还没买机票,你买吧——不然咱俩都去不了。”

“我买红眼飞机,春秋航班最便宜那种。”苏虹故意道。

“随便你咯!”方无应打着哈哈转身出了办公室。

“……给他买张经济舱的,然后我去坐头等舱。”苏虹恨恨地说着,一面拿铅笔尖戳笔记本。

“真的?”雷钧疑惑地看着她。

苏虹不出声了。

两天之后,有让人高兴的事情,小武的一篇论文被部里评为优秀,发了一千块的奖金。

局里的同事得知,都叫他请客,雷钧说人家写论文发表,只有往里赔钱的,小武这次名利双收,不请客那是不行的。

“再说今年先进个人多半还是你,反正快年底了,你就提前把客给请了得了。”苏虹很热切地说,“记得找家好馆子!”

小武苦笑:“苏姐,你对食物不是不热衷嘛,怎么集体一宰我,你就积极起来了?”

“这和吃真的没关系,她喜欢凑热闹。”雷钧诚恳地说,“小武你钱都到手了,不请客,对不起人啊。”

“行,请客。”小武想了想,“把控制组的人也叫上吧?他们平日也帮咱们不少。”

“没问题啊,反正你请客。”雷钧笑,“别到时候奖金全赔进去,还得倒贴。”

“有什么关系?”小武笑了笑,“我又没家累,守财奴似的攒钱干吗?大家吃吃喝喝,反而更快活。”

“完了,这下子你当不上先进个人了。”苏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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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

“守财奴似的攒钱……你说的可是咱们雷局?”

雷钧在一边对苏虹吹胡子瞪眼。

“啊?不是不是。”小武赶紧说,“我没那意思……”

“知道你没那意思。”雷钧悻悻道,“你们都不知道养个孩子多费钱……”

“好吧,这个先不提。”苏虹扔过来一本杂志,“最近好馆子都在这上面,自己找一个吧!”

小武接过来,翻了一遍,他抬起头:“想吃什么?川菜?日本料理?牛排?海鲜火锅?还是涮羊肉?”

“牛排绝对不行,怎么坐啊这么多人……”苏虹说。

“别日本料理,我受够那玩意儿了。”雷钧赶紧摇头,“自助料理每人一百,十多个人一共上千块,就吃那么点鱼,太划不来了。”

“那吃川菜?”苏虹抬头看看雷钧,“李建国他们都喜欢川菜。”

“行啊。”雷钧痛快地说,“小成都,上次去感觉不错。”

“那就小成都得了。”小武合上杂志,“什么时候?”

“今天我要去做美容。明天下班,大家没事儿吧?”苏虹问,“凌局呢?”

“不知道,我去问问她。”雷钧往局长办公室走,又停下,回头说,“苏虹你给控制组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空。”

“好。”

抓起电话,苏虹拨通了控制组的号码,待机音乐响了一会儿,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接了电话:“控制组。找谁啊?”

苏虹低低一笑,故作神秘:“是我,明儿下午有空么?”

“苏虹?”方无应在那边停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明天下午?什么事儿?”

“小成都。”苏虹说,“川菜馆子,来不来?”

“你请客?”方无应的声音忽然压低,很魅惑的样子,“那我当然得来,美人邀约,死也得来。”

苏虹笑出了声:“装什么装?是小武请客,他论文得奖了,叫我问问你们明天下午有没有事儿。”

“哦……”

“怎么?”

“不,没事。”方无应赶紧道,“明天下午?”

“嗯,下班以后。就看你们有没有空,把李建国于凯他们都叫上。”

“哟呵!人不少啊。”方无应笑道,“他拿了多少奖金啊这么招摇?”

“一千。不过我们都估计他得赔本。”

“我也这么认为。那行,我去通知小于他们。”

挂了电话,苏虹想了想,总觉得方无应刚才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她闹不明白,摇摇脑袋,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这让苏虹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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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小成都里,武海潮要了个包厢,正好坐满一桌。菜是小武点的,全都是小成都的招牌菜,雷钧又拿来两瓶五粮醇,他说可以省了酒水钱。

凌涓没来,她有什么事情推辞了,只吩咐雷钧别让控制组的人乱灌小武的酒。“那帮小子,逮着机会还不得把咱们的人往死里灌啊?”她笑道。

凌涓的预言算说对了,席间异常热闹,白的黄的轮流上,小武其实不擅酒,但也被灌了半瓶白酒。

这几个里面,最能喝的是方无应,不管多少酒下肚,他完全没变化,连脸都不红。小于他们都说队长让人有严重的挫败感。

“非要把我灌得像醉猫似的,你们才有成就感?”方无应淡淡一笑,“那你们可真得失望了。我嘛,对酒精免疫。”

雷钧后来说,这么些年,他真的从没见方无应喝醉过,对此雷钧一直诧异,甚至怀疑方无应是不是像段誉那样,用内功把酒精给逼出了体外。

苏虹说他尽瞎扯,她自己只敢喝一杯啤酒。凌涓不来,苏虹是席间唯一的女性,她怕酒后失态,所以坚决不肯被灌。

酒过三巡,雷钧觉得自己有点醉了,他告罪离席,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出了包厢,走廊里的风吹了一下,雷钧的酒意已经消退了一半。往洗手间走的路上,他经过了服务生管理间,忽然里面传来一声叫骂!

“……连这都做不好,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雷钧停下了脚步,他好奇地往里看了看,门没关紧,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正在训斥一个高大的服务生。

“对不起……”服务生低头道歉,看不清他的脸,但声音相当低沉。

“324房本来就该你负责,为什么临时换人?!”

324房?雷钧一怔,那是他们的包厢号码。

“……”

“酒店养你们,不是养一群废物!不能干活就趁早滚蛋!”

这领班,脾气也太坏了。雷钧摇摇头,他不再往下听了,转弯进了卫生间。

第四十三章 舒湘医生的心理咨询 (b)

舒湘站在窗前,目光落在楼下,那男人就站在灰白色的水门汀小径尽头,吸着烟。

她久久凝视着那个人,下了多日的雨,天仍然不算好,沉重的阴云笼罩天空。男人神情淡漠,面容在昏沉沉的天色里看起来有几份憔悴,他默默吸着烟,心事重重。

他这模样,外人大概很少见到吧?舒湘忽然想,都说控制组的方队长是个厉害角色,“意气风发得简直让人抽筋”,但是她所见到的方无应,却永远是这样一个人:目光阴郁,眉头紧锁,就算偶尔露出笑容,也参杂着浓郁的苦涩……

她看着男人碾死烟头,往楼里走来。

舒湘离开窗口,走回到屋内,将取暖器的温度调高了一档,延绵的冬雨让房间又冷又湿,只能依靠取暖器来驱寒。

很快,她就听见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方无应一言不发走进来,他看看舒湘,再将门球上的牌子转到“有客在内”,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

“我看见你在楼下吸烟。”舒湘笑了笑,走到柜子前,取出蜂蜜柚子茶。

“是么。”方无应的声音里毫不惊讶。

“烟瘾还是很大?”

“已经开始克制了。前年一天两包,如今两天半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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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不错。”舒湘将杯子递给方无应。

“谢谢。”他接过杯子,“不管怎么说,比吸白粉强。”

舒湘笑起来。

“笑什么?以为我就不会吸白粉?”

“哪里。撒旦如狮遍地逡巡,时刻寻找可吞噬之人。”舒湘说到这儿,话题突然一转,“去过戒毒所么?”

方无应摇摇头。

“我去过。”舒湘很自然地说,“去看我一个亲戚。”

方无应神情有点惊讶。

“坐了很远很远的车,到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地方在郊外,绿水青山,石蒜像火那么红。荒无人烟的一片天地,然后,我就看见了高大的铁丝网。”

“……”

“像捕鸟笼一样的铁丝网很高很高,细细的,却牢不可破。进出需要很严密的检查,我仰望那铁笼,就想,生活在这里面的人,真像生活在笼子里的鸟类。”

“很近的亲戚?”

舒湘点点头:“姨妈的女儿,姨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为什么会吸毒?”

舒湘摇摇头:“不知道。姨父是做生意的,很有钱。表姐大学毕业之后,被姨妈动用关系送进政府机构当了个办事员,嫁了人生了孩子,孩子五岁的时候,突然开始吸毒。”

“……很突兀。”

“听说此事,我一点都不觉得突兀。”舒湘说,“表姐给我的感觉就是飘飘忽忽的,你知道,人在精神上缺乏依靠的时候,就会呈现出那种状态……”

“家庭也无法给她依靠?”

“看样子是不行。她好像无法依附于任何东西,无论和什么绑在一起都感觉不对劲,工作也罢,家庭也好。吸毒事发之后,姐夫很快和她离了婚,把孩子也带走了。”

方无应默默听着。

“我去看表姐,可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我有没有给她带药。”

“她已经变得依赖那东西而活了。”

舒湘点点头:“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太痛苦,需要强效的东西来使她遗忘。”

方无应眉峰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所谓的‘瘾头’,通常都是根源于极深的罪恶感。不是真的不好,而是‘我觉得我很不好’。”

“但不是每个痛苦的人都选择吸毒……”

“瘾头也不只是毒瘾嘛:网瘾,购物瘾,美容手术瘾,工作瘾,连考试都有瘾,抱怨他人以及受苦也同样如此。”舒湘叹息,“恐惧中的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方无应突然笑了笑:“你有购物的瘾头么?舒湘。”

舒湘一愣,笑:“没有,当我想购物的时候,拿出钱包数数里面的钞票,我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所以我连信用卡都不办。”

“也就是说,你平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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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方面。也有某些点我平衡得不好。”舒湘做了个手势,“不谈我了,说说你自己吧,最近过得如何?上次几乎没听你谈多少。”

方无应放下杯子,挠挠头:“很忙,经常连轴转。”

“看出来了。”舒湘笑,“说说吧,我喜欢听你们局里的花边新闻。”

方无应笑起来:“哪有那么多花边新闻?维修屏蔽的事儿我上次和你说了,其实不光是要出差,还得频繁应付闯到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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