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 >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18部分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18部分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丝裙?”方无应说,“要是那样可正好和我登对。”

“你怎么换了军装?”苏虹瞪着他。

“穿军装去听叉团的演唱会?”

“……”

事实证明方无应那一身cos很有“效果”,沿途吸引了无数女性的眼睛。为此方无应很是得意,苏虹一脸晦气跟在他旁边,为了方便行动,她是最简便的休闲装,这样的双人组合,看起来无比之古怪。

“……方队,你太招摇了。”

“比yoshiki还招摇么?”

“……你俩全都是不炫耀会死星人。”

但是当晚的演唱会很精彩,当台上那个老了许多的男人,抱着钢琴一通乱砸,苏虹就明显魂不守舍了。她甚至都顾不上去看方无应的反应,事实上两张票定得距离有些远,直到后半场,间隙里苏虹往大致的方位回望,却一眼发现了方无应。

不像绝大多数歌迷,他没有站起来。

他一身黑衣坐在那儿,不欢呼,也不尖嘘,甚至表情都没有太多的激动。

就好像一个游离的梦,在这满场沸腾的氛围里,他像是个游离于外的梦。

哪里都不存在的梦。

苏虹忽然觉得也许一错眼,这个人就会消失。于是当晚她做了个梦,梦见清晨醒了,服务生通知她结账时,她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香港。“不存在。”那个服务生笑眯眯地说,“您提供的这个人我们查不到他的资料,方无应?他在系统中不存在。”

这个噩梦是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惊醒的。

天光亮亮地照晒在她脸上,苏虹迷迷糊糊爬起来,抓过听筒:“……谁啊?”

“还在睡呢?”男人的声音,“起来吃东西吧。”

苏虹愣了一下:“方队长?”

那边笑起来:“不是我是谁?你做梦呢?”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想起刚才的噩梦,心口还突突跳着!

“……苏虹?”

“我这就下来。”她飞快地说,“马上好。”

出了酒店,苏虹看见方无应,还好,他又恢复了军装。

“你再穿昨天那一套出来,我坚决不和你走一块儿了。”苏虹嘟囔道。

方无应笑起来:“走吧,去吃东西。”

“去哪儿吃?”

“我知道好地方。”方无应冲她挤了挤眼睛,“跟我走就行。”

第六十二章 慕容冲的秘密过往

那天中午,方无应带着她,七拐八弯穿了好几条小巷,苏虹有些疑惑,似乎方无应对此地非常熟悉。

“方队,你以前在香港住过啊?”

“嗯嗯,住过不到半年。”他没回头,“好长时间没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yuedu_text_c();

“……来公干的?”

方无应笑:“怎会?玩。”

“在香港?”

“嗯,不止香港。到处换地方,满世界乱跑,语言也七七八八学了不少。”他说,“钱花光了就流浪,人家给食物我就接着,没地方睡就睡地下铁。”

苏虹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这里,国外,都住过。”方无应停下来,回头冲着她笑了笑,“别弄错了,可不是贵族旅游,是穷鬼的流浪史。”

“……很多年前么?”

“嗯,十多年前。”他说,“他们放我出来,说,给你时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出去看看。结果,整整在外面流浪了三年。”

“他们?”

“唔,研究所,高层,军方。”方无应顿了一下,“总之就是那些。”

苏虹默默闭上嘴,她想起了雷钧说的那些。

“本来对于要不要放我出来,也有争论。”方无应说,“有一种认为是,不能把慕容冲放出来,要是他出去就乱杀人怎么办?像他这种曾经以杀人为乐的变态……”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苏虹站住,大气也不敢出!

“后来,是梁所长坚持要放我外出,因为之前我有过惊人之举。”

“什么惊人之举?”

“自杀。”方无应转过身,笑眯眯的。

苏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别那么看着我,这不是没死成嘛。”方无应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躺在浴缸里割脉。喏。”

他索性伸出手,给苏虹看手腕上那道伤痕。

“……为什么啊?”苏虹有点发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穿越综合症并发重度抑郁。”

看苏虹嘴巴张那么大,方无应终于忍不住大笑:“我瞎编的。”

“……自杀,可是真的?”

“真的。”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苏虹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有好一阵子,俩人谁也没开口。

初春的南方,风有点点凉意,但吹拂在身上,却极舒服。这让苏虹感觉谈话内容不那么真实,甚至觉得身边这个人也跟着不真切起来……

“……以前的事情,还会去想么?”她轻声问。

“常常。”方无应说,“虽然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后来,你还是离开研究所了?”

yuedu_text_c();

“嗯。据说……是高层某个关键人物,同意了梁所长的意见。于是我就出来了。带了些钱,以及不太多的现代常识,还有定位器。”他笑了笑,“但是他们必须确定,随时都能找到我。毕竟放出来的曾经是个重度杀人犯,他们要确保社会安全。”

“……你真的会随便杀人?”

苏虹问出口,才觉得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方无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回来以后,李建国曾经问我,他说队长,韩延怎么会那么怕你?”

“韩延?哦,咱们遇到的那个……”

“嗯,我告诉他,是因为韩延亲眼见过我杀人。”

“……”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做出最残暴的事情。这句话适合那时候的我,也适合韩延。”方无应顿了一下,“若不杀我,他会承受不了对我的恐惧。”

苏虹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什么都不用说。”方无应一笑,“好了,到地方了。”

他带苏虹去的,是一家很小的卖鱼丸的店,在某个街角,又小又破,可是客人挺多。方无应找了张空桌子,要了两碗鱼丸。

食物很快上来了,鱼丸又香又甜,苏虹吃惊又愉快。

“味道不错吧?”方无应说,“名酒店里反而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苏虹笑,“莫不是一家一家吃出来的?”

“怎可能。”方无应转身一指店门口,“饿晕在这里,被老板扶进来,灌了半碗鱼汤。”

苏虹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后来在这儿打杂,做小伙计,做了两个月。”方无应说,“粤语也是在这儿学会的。之前我只会数数,还有,唔该(谢谢)。”

“怎么会饿晕的?”苏虹笑道,“钱都到哪里去了?”

“花光了,又不肯找所长要。除了护照身无一物。”方无应耸耸肩,“一开始在国内各处转悠,惨到家,被关收容所,到处打短工,还做过销售,喏,就是一家店一家店去铺货那种,很好玩的。后来也赚了很大一笔,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但是刚开始不行,那两年,穷得惨过教堂的耗子——耗子都不来找我。也不会计划,有钱就去吃大餐,没钱就去快餐店等着剩下的免费土豆条。有时连土豆条都没有了,就饿着,饿得头晕眼花只能灌自来水。钱花光了就露宿街头,还因为打人被拘留……”

“打人?!”

“砸了给我假币的小店。”他笑,“人家报了警。”

“……真惊悚!”

“梁所长亲自去派出所领人,出来的时候他说,再捅漏子他就马上带我回研究所,再不放我出来了。”

苏虹默默吞了口鱼汤,良久,才说:“他为什么力排众议,让你出来?”

“如果不出来与社会磨合,就必须进行脑部手术,”方无应说,“经过脑部手术,我会忘记慕容冲的全部,成为完全的现代人——那样就很好办了:给个普通人的身份,从大学生开始做起,一切都有所里照拂,不用这么辛苦。”

“可你选择了不忘记?”

方无应点点头。

“为什么不肯忘记过去?”

“因为那是我,无论怎么丑恶,怎么可怕,那也是我。”他淡淡地说,“有我伤害过的人存在着,我不能一忘了之。”

“你是指……”

yuedu_text_c();

方无应顿了顿:“我姐姐。”

那个午后,就在那家闹哄哄的鱼丸小店里,苏虹默默听着方无应说他的过去,那些几乎无人知道的故事。方无应的语气平淡之极,苏虹却听得心头阵阵悲凉。

方无应并不是个喜欢谈自己的人,认识他四、五年了,苏虹对他可说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亲人。在同事面前他从不提,哪怕平日言谈中不得不涉及到,也只用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含混过去,苏虹本是个识趣的人,虽然满怀疑惑,却也不想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惨痛代价。

要不是这次去十六国,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她也绝不可能知道在那张笑嘻嘻的面孔之下,藏着这么复杂跌宕的过去……

方无应这个人,从不粉饰天性,也懒得敷衍任何人,虽然这常被旁人错认为“小子目中无人”,但如今苏虹才知道,那是因为某些关键性的东西,他一直藏着不肯轻易示人。

“我不知道,梁所长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有点冷了的茶杯。

“嗯,是有如真正的父亲那样。”他轻声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交给我的——后期才转给了舒湘,但是最开始的基础,是他给的。”

“基础?”

方无应笑了一下:“怎么和人相处,怎么适应这个新的世界。你看,我那时连普通话都不会——是他教我要温和说话,平等对待别人,他说没有谁是天生供我欺压的,当然也没人敢无故欺压我。他还教我基本的社交礼仪,如何体察周围人的心情,教我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明确表达自己的要求,而不是一味蛮取或者用毒计,更不能动不动就伤人性命。他甚至教我笑。”

“笑?笑也要教的么?”

“我以前,笑起来不是这样子的,小杨曾说那不是笑,是魔鬼在龇牙……”

“你以前……”

“就是成王败寇的状态,没有什么平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无应笑笑,拿过茶壶,给苏虹的杯子添了些热热的茶,“如果你不能欺压我,那我就要你的命——就像当年我和高盖以及宿勤崇,合谋杀了我二哥。”

明明不怎么冷,但是苏虹握着杯子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活着,对很多人不公,可是如果我死了,梁所长说那就对他不公。对我自己更不公。”

沉默了一会儿,苏虹才说:“你并没有忘记他们,这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公平。”

被她这么说,方无应的目光有些恍惚:“……可是,姐姐终究还是死了。”

苏虹有些凄然地望着他。

“也许对其他人,我还有一、二分的借口,就算假装,也能装得理直气壮;唯独对她,我一丝一毫借口都没有,甚至连伪装无辜的资格都没有。她整个短暂的生命,因为我才变得更加悲惨,如果一定要在我的家族里寻找出一个最无辜的人,那么她就是的,她是受害者,比我更加是。”

方无应说这番话的表情,深深震撼了苏虹,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绝望。

这让苏虹觉得深深的悲哀。

之后数年,那悲哀一直无法自她心头消除,就好像滴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随着时间的延展,慢慢洇透她的心……

第六十三章 舒湘医生的心理咨询 (e)

年前一段时间,总有那么几天,气温很高。偶尔中午会攀升到20度,让人疑心冬天是不是早就走了只是气象台不知道。

暖阳晒进屋内,舒湘已经把取暖器关掉了,她没开窗,却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细细的日本线香。燃烧的时候,闻起来像木头和绿茶的味道。

那是方无应从香港买回来送她的,只一小盒,淡月色日本花布包装,价格却不菲。

“你好像总是能找到这些东西。”舒湘递上来一杯冷开水,今天太热。

“所谓的‘这些东西’是指什么?”他问。

“让人喜欢,却又很难发现。十分特别。”舒湘想了想,“甚至微妙到不易叫出名字,收礼的人会对礼物铭记许久。”

方无应耸耸肩:“是你送我书的回报。”

yuedu_text_c();

舒湘笑起来。

“猜猜我给苏虹买了什么?”方无应突然说。

“你给她也买了东西的?”

“以表示感谢嘛……为她替我跑前跑后操劳住处和机票表示感谢。”方无应一本正经地说,“事实上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那么,买了什么呢?”舒湘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件女装。”方无应说,“镶银丝的绣花仿古上装。”

他说着,嗤嗤笑起来。

“她高兴么?”

“高兴与恼怒的程度大概成正比。”方无应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对襟盘扣,但两侧开衩到腋下,估计她没法穿去上班。也许我该说,她很难寻找到合适的场合。”

“为什么偏买这种衣服给她?”

“我觉得她穿那衣服会很好看。”方无应眨眨眼睛,“头发弄得蓬松一点,晒黑一点,这衣服她穿着会非常迷人……呃,如果是在夏日的舞会里。”

“她收下了么?说了什么?”

“收下了,然后说,感谢我对她的捉弄。”

“哦,她觉得你捉弄了她……你是想捉弄她么?”

“不,我只是,”方无应顿了一下,“想看看她不那么正经的样子。你知道,每次看见她都是ol职业装,很乏味。”

舒湘很有兴致地盯着方无应。

他停了停,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吧,是我把个人趣味强加于他人了。”

“不,我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处。”舒湘摇摇头,“一直以来你都和其他人隔开很远,对么?可是刚才苏虹那件事,我感觉很明显,你在试图入侵她的领域。”

“入侵?”方无应怔了一下,良久,缓缓点头,“也许是的吧,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入侵到我的领域里面来了。”

“你是说,知道你真实身份那件事?”舒湘问,“可是知道的人不止她一个。控制组现在全都知道了嘛。”

方无应笑了笑:“但没人和苻坚有过什么深交,除了她。”

“苏虹?”舒湘有点惊讶,“她和苻坚?”

“去十六国的当天,她遇到意外,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遇到了苻坚……可是当晚他们俩谈过什么,苏虹没有和我提。”

“唔……”

“但是后来看她和苻坚的关系,给我感觉俩人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方无应说,“很明显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俩的关系超乎寻常?”

“不不,我不是指他们有暧昧关系。”方无应赶紧否认,他换了一个坐姿,“我是说,他们那种似乎‘谈过些什么’的感觉,让我……”

“不悦?”

“没那么严重。”方无应停了片刻,“有点疙瘩,仅此而已。”

舒湘笑了一下,转了个话题:“苻坚,如何?”

yuedu_text_c();

“还是那样。”方无应笑,“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说他清楚他其实很糊涂,以为他真糊涂,偶尔又发现他十分清楚。”

“嗯,似乎还不错?”

“什么不错?”方无应翻了个白眼,“一塌糊涂,简直不想提。”

“简单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苏虹在我们与韩延手下的争斗中,摔下山崖,和大部队失散了一夜,次日中午她就带着那家伙找来了,刚见面我就和那家伙打了一架,差点杀了他……”

“啊?”

“嗯,然后就这当口,韩延带着人马来捉拿我们。”

“那不是非常危险?”

方无应微微点头:“将近一千,连人带马匹,分三个方向包围我们隐藏的竹林。”

“危机怎么解决的?”

方无应没立即回答她,他端起冷水,喝了一大口,放下。

“我曝露真实身份,耍了个诈,把他吓走了。”

舒湘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方无应沉默了片刻,轻轻晃了晃脑袋:“那一瞬间我就想,也许两边都罩不住了。”

“什么叫两边都罩不住?”

“韩延看出我不是真正的慕容冲,这是一重;李建国他们发现我恰恰就是慕容冲,这是两重。”他的嘴角微微一弯,“最坏就是这个结果。”

“如果成了那样,你觉得你会怎样?”

“会被韩延捉住,真相大白时被控制组的人唾弃,众叛亲离。”

舒湘眨眨眼:“不觉得这两重结果其实是相互矛盾的么?”

“现在我才发觉是相互矛盾的,但当时那刻就是那么想的。我直接想出了最坏的结果。”

“或者说心底倾向于这种结果:如你所言,新旧两拨人全都和你翻了脸。”

方无应怔了一下,慢慢点头:“似乎对我而言,那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已经察觉它了。”舒湘轻声说,“可以消融它么?”

“我……不太有这种自信。”

“除非你从这种习惯中获益,如果你乐在其中,那自然是不肯摆脱它的。”舒湘的身体微向前倾,“这样的思考方式,给你带来过什么好处?”

“好处?”方无应扬起脸,他的目光有些迷惘,“众叛亲离……能有什么好处?”

“不觉得它能将你彰显得十分特别?你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你。”

方无应怔怔看着舒湘!

那女人直起身,拿起茶杯走到饮水机跟前,又倒了一杯水。

“之前某次你曾对我说过,忘记了么?”舒湘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坐下来,“永远格格不入,无论和谁,无论在哪里——你说的时候,神情又痛苦,又骄傲,似乎你在享受这种格格不入?”

yuedu_text_c();

“……”

“如果你真的那么欢迎‘众叛亲离’,那它早晚还会来造访的。”舒湘轻声说,“这是个事实,你是知道的。”

方无应久久没有出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舒湘注视着方无应,她在内心揣测,要不要打破这种漫长的僵局。

但是最终,方无应替她打破了这个僵局。

“……舒湘,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姐姐砸碎玉佩的事情么?前几次说过的。”

“嗯,记得的。”

方无应抬起眼睛,充满迷茫地望着她:“你还记得,当时我说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么?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就你个人感受而言,你觉得我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说那个玉佩?”

舒湘沉默地望着他,良久,她轻声开口:“……炫耀。”

那两个字,仿佛一柄大锤,重重打在方无应的心上!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原句:这玉佩整个禁宫只有一块,苻坚从他身上解下来,直接给了你,别人都得不到——你就是这么说的。”舒湘说,“你那种语气让我觉得奇怪,因为我觉察到你竟然是在炫耀。你告诉我这是一段屈辱的经历,但你使用的却是炫耀的语气,那种反差,让我印象深刻。”

方无应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苻坚也这么说。”

“什么?”

“他说,我就是喜欢炫耀,那玉佩,是因为我的炫耀才被砸……他这么说。”

舒湘久久望着方无应。

“……他说,我最喜欢在爱我的人面前炫耀,炫耀从另一个爱我的人那儿的所得,炫耀另有人爱我,超过了面前这人百倍,对方听得越难过,我就越开心。”方无应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我竟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舒湘,你知道我的感受么?”

“嗯?”

“火冒三丈,愤怒到了极点。”他顿了一下,“好像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穿,那种羞辱让我无法忍耐。”

“……”

“我无法反驳它,就算从我的狂怒也可以推导出这个结论。不然我不会火那么大。”

“paul,当你向一个爱你的人炫耀,然后将他给你的爱不屑一顾踩踏在脚底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对方感觉受伤害,然后离去。”方无应说,“一般而言,逻辑就是如此。”

“……现在你明白结果了。”

方无应点头:“众叛亲离,舒湘,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舒湘深深呼出一口气。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方无应反复看着他自己的手指,好像那上面有什么深刻的秘密。

舒湘注视着他。静待他自己再度开口。

“他不够爱我。她也是,不够爱我。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呢。”方无应突然说,“我能听见自己心里在这么说。”

yuedu_text_c();

“谁?谁不够爱你?”

“任何爱我的人,无论是哪种爱。”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舒湘,“苻坚,姐姐,母亲,父亲,哥哥们,部下,宠姬们,左右将军……”

“那么,你要他们怎样才算是达到你的要求?”

方无应的眼神,有些呆滞:“……我不知道。”

咨询室里,死般的寂静,连墙上的挂钟,仿佛都停止了摆动。

“我常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舒湘轻声问。

“我梦见……我是一个魔术师。”方无应的声音,好像梦呓,“而且是一个非常出名的魔术师——刘谦那样大红大紫,一登台,镁光灯围着我,闪耀刺目。”

舒湘神情专注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个魔术师,可是我知道我是。尽管……尽管现实生活里,我那么讨厌魔术,从不看类似节目。”他慢慢垂下头,“可是梦里,我却站在魔术表演的舞台上,穿着……你知道,那种黑礼服,拿着魔术棒,故作神秘,一脸假笑。”

舒湘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方无应吞了口唾沫:“我……我是个非常出名的魔术师,我能感觉到当自己走上台,台下如雷的掌声和热烈的气氛。每一双眼睛都牢牢盯着我。我知道那含义:快!给我们表演吧!我们一直期望着这个……”

“期望你的表演?”

“是的。”方无应的声音,忽然微弱了下去,“我讨厌这样,可他们都希望我这样,我无法抗拒,我不能不按照他们的期望来办。”

舒湘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面前这个低垂着头的男子。

“然后我就开始表演,表演各种变戏法:从帽子里拿出兔子,从空气中变出鲜花,把鸡蛋从鱼缸里拿出来……全都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我就那么表演,台下的反应更加热烈,直到……”

“什么?”舒湘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我开始变一个大戏法。”方无应的声音有点故作玄虚,“……大变活人。”

“就是那种把人装在柜子里,然后……”

“然后,用钢刀锯。”方无应的声音变轻,他的眼睛直盯着舒湘,但好像不是看着她,而是直接穿过她,去往了她身后的什么地方。

舒湘小心翼翼望着他:“后来呢?”

“我不肯了。”方无应摇摇头,“我突然就不愿意了,我觉得那太危险,你知道,我其实……梦里的我,其实根本就不会变魔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兔子,鲜花,鸽子。其实那都是假的,可好像没人发觉。我不愿表演大变活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弄。可是他们不愿意了。”

“他们?谁?”

“观众,台下的人,那些一直盯着我的人。”方无应顿了一下,“发现我有停止表演的意图,他们就不愿意了,台下变安静了,那种气氛……舒湘,有一种压迫般的,乌云罩顶的气氛逼迫过来,就好像我不从他们的心愿不行,他们要看大变活人,我必须满足他们,否则……”

“会怎样?”

“否则他们就全都离开,再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我,会走得光光的。”

舒湘默默望着他,她的姿势长久保持不动。

“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箱子推上来了,超过一人高的金属箱,台下看见我要继续表演,全都马蚤动起来,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被这种气氛给鼓动着,我好像也突然间有了信心,觉得我大概能行吧?我微笑着冲他们招手,然后掀开箱子,自己钻进去,只除了头部在外面……你见过的,就是那样子表演。”

“是你?是你自己在充当被大变活人的靶子?”

“是我。”方无应点点头,“那台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必须钻进箱子里去,我钻进去了,留了头部在外面,然后,我就看见了钢刀……”

yuedu_text_c();

“……”

“雪亮的钢刀,悬空切下来……直到那时,我终于开始惨叫,因为我突然发觉那把钢刀……是真的。”

静默。

“之前,梦总是在这里醒过来。”方无应疲倦地擦擦额头,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无数次我从惨叫中醒过来,梦在这里停止,但是昨天,梦出现了变化。”

“什么变化?”

“有人冲上来,在钢刀即将切到我的时候,有个人冲上台来……”

“是谁?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方无应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男还是女。这人冲上来,大喊:不行!停下来!危险!”

舒湘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是这样。”方无应做了个手势,“那人把箱子砸开,把我拖了出来,我狼狈不堪,台下大乱,刀插进了空箱子,梦就这么结束。”

静默了很久。

“我觉得这梦的意思很深刻。”舒湘低声说。

方无应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每一样东西的象征都很清楚。可我对那个冲上来的人,很纠结。”

舒湘想了想:“如果你是这梦的一部分,如果你是那个冲上来的人,你觉得你的言行举止,到底是想传达出什么样的信息?”

方无应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口道:“……别那么干了。”

“别那么干了?”

“别再装了,别再用自欺欺人取悦别人,你会死的。”

舒湘轻声问:“那是……你内心的声音么?”

方无应点点头。

“可是真的我,他们不喜欢。”他忽然,轻声笑起来,“真实的我太乏味,太无能,太不好看,太……不合人心意。”

“他们?谁?”

“所有人。其实我早知道,节目散场我还是会一个人,众叛亲离,我早知道这结果。”

“就算节目散场又如何?paul,真的就没有人肯接纳真实的你么?”舒湘轻声问,“可是你看,有人阻止了你的自戕,至少在梦里。”

“也许因为,最近终于有人……我是说,无条件的接纳了我。”他再度垂下头,“那个人说,哪怕我不是大燕的中山王、大司马,长得也不好看,没名没姓身无分文都没关系,只要能在一处……只要是我,怎么都好。”

舒湘用近似怜悯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望着他:“……苻坚?”

“嗯。”方无应抬起眼睛,目光茫然地在屋内逡巡,“舒湘,我当时,哭了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很想哭,在他面前哭还是头一次。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从心底落下来了,有什么随之结束,我是说,我和他之间。”他笑了笑,“我明明盼着这样的结束,盼了很多很多年,可真到结束那一刻,我又难过得……难过得无法自已。”

“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

yuedu_text_c();

“想一想。”

“为什么逼着我想那个?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杯子扔在桌上,虚弱地嘟囔了一句fuck之类的,他用发火的词但是并未发火。

“我想知道根源,paul,我们在某个点上整整纠缠了十年。”舒湘盯着他,“你究竟为了什么而难过?”

然后,方无应垂下头,沉默了很久。

“他接受了我。头一次有个人,无条件地爱我。”他低声说,“无论我是什么人,他都爱我——虽然我不爱他。”

“这个我知道,我奇怪的是,你用的那个词:结束。”

“嗯。”

“什么东西……结束了?”

“……不知道。”

“paul……”

“我不知道!”他忽然发起火来,“你到底要听什么?你要我承认我爱他?!承认我是个同性恋?一开始你就认定了这一点,你挖好了洞等着我往里跳然后说:看吧!你果然是个同性恋!可我不是!我!不!是!”

“我从没说过你是,paul,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我什么时候说过,你,paul,是个同性恋——我说过么?”

“但是舒湘,你也说过我们为这个问题争执了整整十年!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总算不用再取悦他了!不用再拿那些恶心的技巧去讨他的欢心了!所以你不要拿你那些该死的性取向理论往我头上套……”

“……魔术,消失了?”

方无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瞪大眼睛望着舒湘!

“结束的是你的魔术?”舒湘轻声说,“当他承认并且完全接纳你的时候——包括他示意你完全可以不用取悦他的时候,你施展魔术的必要性,也同时被取消……”

“什么魔术?我对他施展过什么魔术?”

“各种各样取悦他的手段,伪装自己的方式,以及……”沉默了许久,舒湘再度艰难地张开嘴:“……性魅力。”

她看见方无应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用性来换取保护与安全,如你所言,取悦。就像某种货币,你厌恶它但是最开始那一次却不得不使用它,不然你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而一旦这做法收到卓越成效,就成了习惯……”

“我想把这杯子,砸到你的脸上去。”

舒湘万分讶异地望着方无应,他抓着杯子,他的指甲在发白!

然后,她就笑起来:“你通过描述来达到你的想象,于是这举动,也就不会实现了。”

房间里,寂静得令人心慌!

终于,她看见方无应慢慢放下杯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知道么?我注意到你描述那个梦的结尾,用了个词:狼狈不堪。听起来就好像还不如被刀砍下去得好。”

方无应一字一顿地说:“我该说,我还不如不和你描述这些更好。”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一周的进步如此之大,于是你会赞赏我的进步,告诉我,我们之间进行的如此顺利。”

“不顺利么?”

yuedu_text_c();

“我现在火得只想揍人。”

舒湘大笑。

方无应耸耸肩,扔掉杯子,站起身:“好吧,时间到了。”

舒湘也站起身:“也许正是因为顺利地触及到关键,你才会发火。”

方无应的表情,是不置可否。

咨询结束,临走时,方无应忽然停下来,疑惑地看看舒湘:“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舒湘。”

“什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从未出现过情欲性移情?”他冲着舒湘眨眨眼,“到底是你魅力不够,还是我魅力不够?”

舒湘笑不可仰:“你觉得很遗憾么?paul?或者你的意思,是在质疑我作为女性的资格?说一个女人没有女人味可是最严重的攻击。”

“不,我没那种意思。”

“唔,那么就是……你感觉在性魅力上被人质疑了?切惯了苹果的漂亮刀子,一旦没有苹果可切,这刀又磨砺得如此漂亮,无用武之地又多么可惜……”

“能否不要再扯什么性魅力?”他尴尬而不悦地笑了笑,“我只是想,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美男子,坐在你面前将近十年,却没能俘获你的心,我不由得从内心感觉到某种惨败。”

“你惨败,好过我惨败。”舒湘笑道,“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我会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天啊,你俘获了一个女人,却要她付出整个事业的失败代价,你不觉得这实在是件残酷的事情么?”

“你太夸张了。”方无应冲她摆摆手,“行了,我走了。”

“路上小心,骄傲的小子。”

关上门,舒湘仍然微笑,却不由自主摇摇头,叹了口气。

有一些严肃的事情,逐渐浮上她的心头。她坐回到椅子里,开始了漫长深邃的思考……

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情欲性移情,是指咨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