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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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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府见着了我姨父。家母命我这趟出来。一定要将表姐送到姨父手里。”

陈胥听他这一说,感觉十分可惜。他又问卫彬地父母是何人,师承何处,卫彬全都拿些无关地话搪塞过去了。

不过除了被人打听。卫彬也打听了不少他想要地消息。例如最近的几只抗金队伍。都是由何人组织何人参与,其中有无南宋朝廷内部地人员。

他问到这儿。陈胥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不要以为庙堂之高,全都是禄蠹。”陈胥说。“若无正义之士鼎力支持,抗金大业何以为继?”

他不肯正面回答卫彬的提问,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包括他在内的这支抗金队伍,背后也有朝廷的人在支持。

“倒是卫兄弟神勇过人,让鄙人起了一点心思。”陈胥笑道“明日,鄙人有好友来访,他如今在朝中做官是惜才如金,如若不嫌,鄙人为你引荐如何?”

陈胥说这话,晚上卫彬就告诉了林兰。

“朝中为官的?”林兰很疑惑,“会是谁呢?”

“他没说。”卫彬摇摇头,“肯定是不会说的,就算告诉我的这些,也是因为信任我们——庙堂之人与江湖游侠结交至暗中支持地方抗金组织,这些可都是话柄,被政敌抓到,足够参一本的了。”

当时俩人正在陈胥家中,陈胥对他们非常客气,不仅给姐弟俩辟了住处,还专门给林兰送去两个使唤丫头。

“怎么样,被人服侍的感觉?”卫彬突然转了话题。

林兰一愣口气:“难受死了。”

“哦,我以为人都是惯于被服侍的。”

“怎会。”林兰摇头,“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和把脏衣服扔人家手里,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卫彬淡淡笑起来。

那时接近入夜,林兰坐在窗前,卫彬看着她倚在窗前的侧脸,丰沛的黑发所盘的发髻被挤压着,一根玉质簪斜斜地插在上面。那发簪颜色透亮,又宽又厚油润润的,竟如裁剪下来的一大滴深潭秋水。

发簪质地太好匠人舍不得过多雕琢,只沿着边缘浅浅刻上了两道细致波浪,这枚簪子别在林兰的黑发上,愈发显得她雅致动人。卫彬一时看出了神。

“这发簪……”他突然问。

林兰一愣,抬手摸了摸发簪:“哦,是陈夫人赠的。”

“陈胥的妻子?”

林兰点点头:“好像特别喜欢我,见面之后就把这簪子给我了……可能想帮助她的夫婿,把咱俩留下来。”

“哦……”

“看来陈胥对你很看重。”林兰笑道,“你看,竟然不惜出动一家老小说服你留下来。”

卫彬回过神,微微皱眉:“簪子太贵重了,我们不该收。”

林兰点头道:“临走我会悄悄留下的。真漂亮……回去我找找有没有卖的。”

正说着,一个丫头擎着一盏斗色五彩晶灯走进来,裣衽道:“林姑娘,夜饭已经开上来了,请过去用膳。”

林兰点头起身,又忍不住对卫彬笑:“刚才,我以为叫错了人。”

“怎么?”

“听听,林姑娘,”她笑,“这岂不是在呼唤黛玉了?”

卫彬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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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陈胥突然一脸焦虑地把卫彬找去,不知又得了什么消息。林兰独自在屋子里闲得发慌,趁着网瘾还没上来,林兰和丫头打了个招呼,溜溜达达去了园子里。

陈胥家财不少,给自家修个花园,还专门去请了有名的叠山师。他那花园虽然不能和现代都市的公园相提并论,却也真不算小,甚至有个人工湖。还有一人多高的水晶石,摆在湖边水榭前,波光潋滟,映在石上,更显得亦真亦幻,如同平添了一个湖。林兰绕着湖走,心想这活脱脱就是一个人的公园。古代人的奢华享受果然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两房一厅的麻雀窝就是工薪阶层的终生梦想了。

走到尽头,她看见了一个长形的敞轩,见里面无人,林兰走了进去。轩内四面都是窗户,临着湖面,风轻柔地吹了进来,格外舒爽。轩门垂着梅花帘,当中一张百龄梨木桌,桌上是时令鲜果。两旁摆着几椅,陈列着应时的盆景瓶花……

“这干什么用的地方呢?”她想,“大概是供着客人玩赏风光和小憩的地方。”

毕竟是人家的花园,不比买了门票的公园,自己这么随意乱走好像不太妥,这么想着,林兰正打算转身回自己的屋子,却听见身后脚步声响,然而当她转过身时,整个人,呆住了。

那张脸,是她熟悉不过的,一时间,林兰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而来人猛然看见她,也怔住了!

是辛弃疾。

她曾日日夜夜对着这个人整整五个月,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此刻,就在这毫无预兆的地方,竟然再次看见!

“……是嫂夫人?”

辛弃疾首先反应过来,他这几个字把林兰说愣了一下。

“什……什么?”她有点慌乱,掩饰地把袖口遮住眼睛,那儿有湿润的泪水要泛涌上来。

看情势不太对,辛弃疾正迟疑着想再问,他身后响起了陈胥的声音:“……幼安兄,原来你在此处!让我一阵好找!”

辛弃疾回头一看,陈胥正往这屋里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却是卫彬。

他笑道:“是我贪恋子墨你这花园的美景了。”

陈胥的目光落在了辛弃疾身后的林兰身上。

“甚好甚好,人都到齐了。”他笑道,“本想差人去请林家姑娘,这下也省得麻烦了。”

辛弃疾回头看看林兰,也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林姑娘。”

子墨是陈胥的字,卫彬听出来,俩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熟。

当他得知今日要见的是辛弃疾时,卫彬的心微微一动,他感觉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他这趟南宋之行,他和林兰俩人从毫无头绪的状态,到了如今这么轻易就能接近辛弃疾,期间不过一天半时间而已。

他毫无改变,卫彬想,辛弃疾的外表,和他当日离开现代社会时几乎无异,而这期间已经过去了两年时光。

他再看林兰,对方只剩了一脸惨然。

第百二十五章 林兰的主意

陈胥将三人让进轩内,仆人赶紧奉上茶水。

“这位卫兄弟,就是前日,独自一人奋击金狗的英雄。”

陈胥用这样的话来介绍卫彬。当辛弃疾听陈胥将那日的情景仔细描述了一番之后,露出赞叹的神色。

“果然非同寻常!”他叹道,“恨没能早点结识卫兄。”

“看来他是完全不认识我了。”卫彬暗想,当时是他第一个在戈壁发现辛弃疾和林兰的,又是最后一个送走辛弃疾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理应在对方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但很明显,对方对这一切,已经全无感觉了。

原来,十多年前,陈胥曾跟随辛弃疾共同在北方抵抗金兵,后来辛弃疾南下,进了南宋政0府,陈胥则留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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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陈胥又介绍了卫彬和林兰的情况,当他说起卫彬坚持要送林兰南下的事情,语调里充满惋惜。

“若要南下寻人,在下倒是可以帮点忙。”辛弃疾说着,看看林兰,“却不知林姑娘的令尊在临安是做什么的。”

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林兰紧张得头目眩,她一面要竭力压抑住内心滚水般的激烈情绪,一面又要思考怎样用南宋官话来应对。

卫彬看出她的窘迫,赶紧替她解了围:“……是听说的,林姨父如今在临安做些香油的营生。”

辛弃疾点点头:“虽没有具体的下落。到时候一家一家去找。只要人在。总还是找得到的。姑娘莫急。”

那最后一句,显然是针对林兰诡异苍白地神色的。

卫彬看得出林兰额头那细密地汗珠,他知道林兰快坚持不下去了,赶紧道:“这两天我阿姊身上虚得很,还是让她先去休息吧。”

被两个下人送回房内,林兰关上门,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她很想哭,但是眼眶干涩,一滴泪都出不来。

辛弃疾已经把她完全给忘记了,刚才他望向她的那种神情里,再无半点昔日的亲密,对他而言,林兰如今只是他竭力想结交地少年英豪地亲眷而已……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那些共同度过的岁月也一并消失于他的记忆深处,短短五个月,对他将近四十年的人生,不过是转瞬。药物猛烈而无情的冲刷,没有给他的脑海里留下丝毫可供怀念的痕迹。

傍晚时分,卫彬回到房间。

“谈了些什么?和他们。”林兰问。

“近期,这伙人又打算对金兵发起一次秘密攻击。”卫彬说,“有死士送来情报,据说金兵想再次试探着南下。”

林兰的眼神有点呆滞,金兵,宋朝,驱除鞑虏……这些名词和她实在也没太大关系。

“我和辛弃疾谈了好一会儿,他在南宋朝廷里一直主张抗金,所以也很希望这次进攻能成功,这样就能让他在上书宋孝宗的奏折里多一分底气。”

“……觉察到他的不同了没?”林兰突然问。

卫彬一愣:“你是指……”

“他自由了。”林兰轻声说,“远比在现代社会自由得多,像出了笼子的鸟。”

“唔,可能你和他更接近。”卫彬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感觉言谈举止间,他较一个月前更洒脱自在了。”

林兰点头:“这里才是他的天地。”

她的神色有点黯然,抬起手在墙上摸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后来又问起了你……”

林兰抬起眼睛:“我?”

卫彬点了一下头:“刚见面时,他当你是陈胥新收的妾室。”

林兰想苦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挺好的,现在他不需要烦恼找工作的事了,也不用担心学不会excel,更不用害怕要靠女人养活……”

林兰竭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但他现在有别的愁事了。”卫彬坐下来,屋里没有灯,昏暗的帐内,看不太清他的脸。

“……这几年,他的《美芹十论》和《九议》,在民间以及抵抗派里倒是深得人心,但是朝廷不肯采纳这些主张去抗金,只把他派去各地整顿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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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咸鱼翻身可不是那么好办到的事儿。”

卫彬笑道:“人家不是咸鱼啦,是有化龙体质的鲤鱼。”

“反正最后都成了历史的鱼干。”林兰叹了口气,再次抬手在墙上摸了摸。

“干吗?”卫彬看她。

“……忘了。”她呆了一下,“我总想摸电灯开关来着,习惯动作。”

卫彬不由笑起来。

林兰道:“下午拉着你讲到现在,就是为了这?”

卫彬点点头:“目前他们遇到了进攻阻碍:必须有人潜入金兵帐内,获得秘密地图。”

“什么地图?”

“这次金兵驻防以及备战的人员分布,据传,金兵主帐内有个巨大的地形沙盘,几员大将日夜围着那沙盘商讨如何进行南征第一战。”

“怎么没人去弄那地图?”

“有几名死士进去了,但都没能出来。”卫彬摇头,“金兵军营内防范甚严,就连陈胥最信任的两个勇者,也死在金人手里。”

有什么在林兰的脑子里闪了一下,那信号太微弱,林兰一时没有捕捉到。

“……其实突袭成功,也改变不了大局。”卫彬继续说,“根源不在朝廷,而在民间。”

“啊?”

“民间已经不像早期那么愤慨了。百姓之所以不积极,是因为担心收复故土后,朝廷会增加江南地区的税收,用来扶植已被女真人严重破坏的收复区。”卫彬耸耸肩,“丢了的就丢了呗,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行。纯粹经济思维下的人是自私狭隘的。”

“怎么会这样?!”

“有句话叫‘历史不是历史书’,不过咱们如今管不了那么多。”卫彬看看林兰,“关键是如何接近辛弃疾,把玉坠给要回来——林兰?”

他发觉林兰在愣神。

被叫了名字一个激灵!她陡然捕捉到了那簇思维火花!

“我觉得……”她抬起头来,“好像有了个办法。”

“啊?”

“接近辛弃疾,取得他的信任。”林兰慢慢说“有个办法可行。”

卫彬惊讶地望着她。

“咱们去弄那个秘密地图。”她低声说,“不,我去就行。如果能弄到这东西,我们提什么要求他还能不答应呢?”

“不行!”卫彬立即否定了她的提议。

“这不是挺好的么?”林兰有点着急,“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是个办法,但是怎么能让你去?”卫彬说,“倒是我去试试,也许可行。”

“你难道比那几个死士更厉害?”林兰说,“那几个古代人都逃不过金兵的捉拿,你一个现代人,更不能和他们硬拼的。”

“我不是……”卫彬说一半,又咽回去了,“好吧,我不行,那你不是更不可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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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我是想起昨天陈胥的那句话。”林兰低声道,“还记得么?他说,咱们遇到的那些女子是被金人‘打野草’抓去执贱役的。”

“呃……”

“我昨天问了人,执贱役的意思就是被抓去金兵军营里,给士兵做洗刷的粗活,我觉得要是这样……”

“哪有那么简单!你太天真了!”

“……我怎么天真了?”林兰有些不满,“这是非常可行的一条路!”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

“唉,你这人……”

林兰还想继续说下去,黑暗中,却被卫彬一把抓住胳膊!

“知道金上京的浣衣院么?”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可怕,他的声音尖锐,“知道宋朝命妇、帝姬们如今的命运么?‘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均露上体,披羊裘’—好好看历史书去吧你!”

死一般的寂静!

卫彬扔开林兰的胳膊,后者握着自己的胳膊,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么?”林兰突然低声说。

卫彬冷冷看她:“和这,有什么关系么?”

“我33岁,已经过了四个月了。”她忍着胳膊上的疼,抬起脸,“真吓人,我这个年龄,在古代已经可以算是老太婆了吧?”

卫彬没说话。

林兰强笑了一下:“再加上没啥女人味,脸长得又不迷人,至少看来不符合如今的审美——你觉得这些条件加起来,我还不够安全么?”

“……”

“男人进不去的地方,女性却不一定进不去。”林兰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有效的路?一旦取得地图,别说要个玉坠,要他一座大宅院都没问题!如果咱们……”

卫彬看着她,突然,轻声问:“……你就那么爱他?”

这句话,活像一枚小小的箭,直戳林兰的心!

她的话停在半截,眼帘微垂,用手轻轻握住刚才被卫彬捏疼的小臂。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中。

有下人叩门进屋来,为他们燃上了灯,烛火顿时照亮了房间。

卫彬站起身,走到桌前,待下人离去,这才转过身,看着林兰。

“我不同意你去冒险。”他此刻,又恢复了心平气和,“除了取回玉坠,我还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可是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弄回玉坠?”林兰又来了耐心,“有句话说,不入虎岤焉得虎子,我们还有通讯器和定位器,万一真发生危险,我会呼救的。”

“哼,怕到时候,我去救你都来不及了。”

他的表情,是百分之百的不同意。

林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告诉你一件事哦……”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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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时候啊,我曾经,十分敬佩一个人。”她慢条斯理地说,“猜猜是谁?可不是辛弃疾。”

“又是哪位大英雄?”卫彬懒懒转身,拿竹签挑了挑灯芯,“你啊,脑子里塞满了浪漫小说,这样下去可没好处的。”

林兰笑起来:“当我是包法利夫人?没那么浪漫啦。我说的那个,是霍去病。”

卫彬的手一抖!

“……中学的时候学历史,对他,着迷得不得了。”林兰又笑,“那时候觉得他一切都那么了不起,那么理所当然——反正人家是大英雄,是少年战神,取得什么样的胜利都是应该的。”

卫彬没出声,他转身,默默看着林兰,烛光掩映在他消瘦的腰身之后,闪烁摇曳。

“后来长大了,又在社会里闯荡了这么些年,再回头来看他,才知道那孩子有多么不容易。”

“那孩子?”

“哦,我随口说的。”林兰放下盘着的腿,“你们搞历史工作的肯定比我熟悉史书。司马迁说他去受降浑邪王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亲兵,对吧?”

“……是有这么回事。”

“霍去病那时才十九岁吧?一个十九岁的大孩子,他胆子多大啊!敌营发生哗变,他一人就能镇住局面,四万多匈奴兵,蝗虫似的,真要扑上来,还不得把他活活撕了啊。”

“……或许那时,他也害怕的。”

“对啊!所以我真佩服死他,年龄越大,越明白‘害怕’是怎么回事,我就越佩服他,这个人是当之无愧的战神,真正的勇者。”林兰弯下腰,抚平裙裾的折痕,“当年去三菱面试,第三面的时候我怕得腿发抖,路都走不动。那时候我就想,人家霍去病只身闯敌营是什么气概?我这,只不过是去见几个日本鬼子……我就是拿骠骑大将军给自己打气的。好玩吧?”

这种不伦不类的比喻,让卫彬不知是气还是笑。

“所以勇气什么的,是能够从心底自然生发的,靠外界和外人全都靠不来。这个世界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强者自强。”林兰抬起头,她的声音很坚定,“霍去病既然能封狼居胥,为什么咱就注定弄不到地图?没谁是生下来就得出生入死的,骠骑将军早年也是长安城里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那又如何?”

“所以嘛,可不要说什么‘人家霍去病是霍去病,你是你’。”

“我不会那么说的。”卫彬凝视着她,忽然,放轻语气,“其实……还是为了他,对吧?”

林兰微微垂下头。

终于,她用细微的,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想给他做点事情,哪怕一点点都好。”

又默默看了林兰一眼,卫彬转身出了屋子。

他没有再说什么。

第百二十六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次日,卫彬将林兰的想法告知了陈胥和辛弃疾。那俩人听了都大吃一惊!

“这不行!太危险了。”陈胥连连摆手,“那是龙潭虎岤啊!怎么能让林姑娘一个人闯进去?”

林兰微笑道:“也不是我一个人,有照应的,一旦发生危险,弟弟会去救我。”

辛弃疾皱眉摇头:“终究是不妥,鞑子兵和禽兽一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一个女子独自进去。”

林兰正色道:“大人,眼下紧急的不是小女子的安危,而是地图——若能弄到地图,这许多的仁人志士也不至白白浪费生命,况且我有把握,三日之内,定能回转来。”

这是林兰早就想好的说辞,她完全清楚辛弃疾心里更看重的是什么,除了破金,没有更能引诱他的事情了。

似乎被她这番激昂的爱国说辞给打动了,辛弃疾迟疑地看看陈胥,后者似乎也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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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得有人把她送进去。”卫彬说,“而且还得装扮一下……”

陈胥道:“人倒是有几个,都是冒死探过金兵大营的,也熟悉里面的状况。”

“那最好了!”林兰赶紧说,“事不宜迟,得赶紧着手开始。”

既然她都这样斩钉截铁地说了,陈胥和辛弃疾也不再出言反对。

当天下午,林兰在后园再次偶遇弃疾。那时候她刚刚跟着陈氏娘子学了一个中午地当地土语。

“林姑娘深明大义,甘冒风险。辛某实在佩服!”

林兰听他这么一说,真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既是大宋的子民,驱逐鞑子,是人人应尽的义务。”她低声说。

那时俩人邂逅在湖畔的一片树林边,秋风萧瑟,从树梢刮过去,直吹湖面,深邃的湖水荡漾起阵阵波澜……

这可真是奇怪的感觉,林兰突然想,她从未料到有这样一天:自己作为一个“南宋女子”,和南宋士子打扮的辛弃疾,站在南宋的这片土地上……

她不禁偷偷打量辛弃疾,他的确和一个月前有了很大的区别,目光更加邃远,表情也更加深沉,就连曾经截去的长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林兰几乎有点糊涂:那个只穿了条牛仔裤,在厨房用煤气炉煲汤的辛弃疾,和眼前这男子的是同一个人么?

“……听姑娘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辛弃疾问。

林兰从胡思乱想中拔出来,她赶紧摇摇头:“自小跟着爹娘颠沛流离,这两年被姑母一家收养,才算安定下来。”

这都是卫彬和她事先编好的说辞,可以拿来搪塞那些怀疑她口音的人。

辛弃疾点点头:“如今半壁江山落入鞑子的手中,天下生灵涂炭,朝廷又……”

他的话没说完,林兰会意过来,知道他后面的句子里,有批评朝政的意思,所以才在一个外人面前收住口。

“我听陈先生说,大人您如今在朝中是备受重用的。”林兰小心翼翼地说。

辛弃疾苦笑了一下:“备受重用?可惜不是用在抗金上。再说前两年那一场病……”

“病?”

辛弃疾迟半晌,又笑道:“与姑娘说说倒也妨事。前两年出了件蹊跷事,在下突然昏迷不醒数月之久,家人都惊惶不已,后来……”

林兰的心,砰砰跳起来!

“后来某日,他们突然就找不到人了。再过了一天,发现我从外面回来,高热不断,头发都没了,装束还有言词都出奇怪异。”

林兰的嗓子干得要裂开了!

她壮着胆子,哑声问:“这可怪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是啊,出了什么事呢?”辛弃疾忽然笑起来,看看她,“说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几日昏昏沉沉,口吐狂言……”

“什么样的狂言?”

“唔。都记得不太清了,服侍榻前的下人说我那几日说的话,没人能听懂,似乎是‘放我回去’什么的。”

“可当时……您不是在自家府中么?”

“这就是蹊跷之处。”辛弃疾道,“既是‘回去’,必定说的不是自己的家了。不过这状况只延续了几日,后来高热退了,人也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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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兰沉默不语,她的内心,掀起了滔天骇浪!

“一场高热而已,本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今日与姑娘一见如故,倒不由得想起了我这桩蹊跷事。”辛弃疾自嘲的笑起来,“可见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

辛弃疾沉默了片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来。

“就是这个。”

一瞥之下,林兰整个人,如遭了霹雳!

那正是她那块周大福的玉坠!

“……那日被家人从外面找回来时,我手中就抓着这块玉。”辛弃疾说,“家人将我扶进院内,又找来名医诊治,可不管是谁解劝,我都不肯把这块玉放下。”

林兰的身体微有点发抖,她有点站不住了,于是只得勉强扶住旁边的树。

但辛弃疾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举止异常,只继续说:“……这玉是从何而来,谁也不知道,就连我也不明其根源。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名贵,后来痊愈,我命人四处查找,满城的工匠,皆说从未见过此种工艺。”

有涔涔的泪仿佛要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林兰微微扬起脸,她不敢眨眼,努力不让泪水滴落。

“……这玉,大人对它有何感觉?”她勉强笑了一下,“当日必是从别处的,赠玉之人是什么样的,大人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死人,她的声音颤抖如风中秋叶。

“唔,这个……”辛弃想了想,“依稀仿佛,是个女子。”

林兰的手指,紧紧勒住树干!

“但模样姓名,全都不记得了。”辛弃叹了口气,“就记得是个女子,也许……”

“什么?”

辛弃疾微微一笑:“年少轻狂,有那未还的风流情债,实属寻常。”

怔怔看着他,林兰忽然觉得心无比绝望!

有什么东西坠着她下落,下落,终跌至粉身碎骨。

她能看见那个跌得粉碎的自己……黑暗中,有个穿牛仔裤的男人,捧着那堆骸骨哭泣。

那是个谁都不认识的男人。

当晚,林兰将玉坠的事情告诉了卫彬,现在他们终于完成了一半任务。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林兰微笑道,“只是还不肯放手,我是说……那块玉坠。虽然现代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高烧。”

卫彬忽然觉得一阵不忍!

“他既然会对你说这些,说明他心里对你还是有特殊的感觉。”卫彬轻声道,“毕竟是这么隐私的事情,如果是全然的外人,辛弃疾一个字都不会提。”

林兰默默无语,半晌,才道:“不管怎样,明天,我就去金兵大营。”

次日天擦黑,林兰和一名陈胥手下的死士一同去了金兵大营。

死士年约四十上下,瘦小枯干形同枣核,表情严肃,不到关键时刻永远一言不发,林兰甚至有些害怕他。

这名死士,据说非常得陈胥信任,而且是他手下最厉害的一个,因为他能寻找到进入金兵大营的秘密通道,据他说,此通道是用三条性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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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营,黑暗中,他们一直无声前行,死士要把林兰带去军营里,专司粗重活的婢女住所。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林兰的声音有点发抖,直到进来了,她才真感觉到有点害怕。

“先前交代的,都记住了么?”死士问。

林兰点点头:“尽量不要开口、举止动作要小,不要与对方对视目光,还有……”

“不要弄得太干净。”死士低声说,又看看林兰,“这样,就很好。”

林兰很想苦笑。

这是卫彬给她装扮的,一般而言化妆是为了把人弄漂亮,可这次的使命不同,简直是怎么难看怎么弄。据说平衡处的人全都会这一手,他们必须根据势态随时改变妆容。

等到化妆完毕,林兰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刮刀脸,眼睛浮肿,又黄又瘦,颧骨高高的,整个一营养严重不良……

“我这一辈子,从没这么难看过。”她叹气道,“丑得都没法见人啊……”

卫彬也笑起来:“越难看,就越安全。”

“这也太难看了……”

“唔,没事。”他轻松地随口说,“我可记得你漂亮的样子呢。”

那句话说出来,俩人间,又有点沉默。

“你是怕他看见?”卫彬突然问。

林兰低垂眼帘:“他应该……看不见。死士今晚就把我送进大营。”

“……”

他甚至都没有再说一句劝阻的话,林兰突然想,今晚我这是要去送死呢……

如果是之前的他,一定说什么都不肯的,切菜的时候她割伤了手指,他都会捧着她的手,心疼半天,再不准她进厨房。

林兰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又抬起眼睛:“赶紧收拾出发吧。”

没有过去了,就是这样,如今她只是个为国尽忠、大义凛然的女勇士,对辛弃疾而言,国家前途命运才是更重要的。

她要替他完成这使命。

第百二十七章 战神复活

两人到了婢女们呆的破旧帐篷外,死士先钻进去,从里面领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然后将林兰介绍给了她。

“上次我闯进来,差点没走脱,是晴姑娘救了我。”死士低声说,“有她照应,恐怕会更利于你的行动。”

那被称为“晴姑娘”的女孩,看起来病弱不堪,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充满了惊恐,整个人瘦得要脱了壳。

“小人先回去复命。”

死士交代完了一切,转身离去。

林兰跟着晴姑娘进了那破旧的帐篷,对方指点给她睡的地方,还给了点吃的。

那是霉烂破碎的高粱块。林兰一口也不敢吃。

“没关系,她们都去干活了,等会儿你就说是被抓进来的。”晴姑娘安慰她,“管我叫晴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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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让林兰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林晴。

看着她,晴儿的神色有点迟疑:“李大哥说,你是进来做大事的?”

林兰知道她说地是那死士,她点头:“有事在身,我得偷点东西。”

晴儿有些惊恐:“偷东西?那危险了!被抓着会死的!”

林兰沉默了片刻,道:“……留在这儿,做猪做狗,还不如死。”

晴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了。

知道自己的话无意中伤了她,林兰一把握住晴儿的手:“好妹妹,我要弄一样东西,拿命换都行,这几日你得帮帮我。”

晴儿胆怯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点点头。

后来在交谈中,林兰才得知,这些女孩都是附近村庄里被抓来的良家女,她们每日的工作非常繁重,得刷洗很多东西,其中主要是士兵换洗下来的衣物。起初也有金兵侵犯她们,后来这种侵犯太严重,死了好几个人,金兵将领们发觉之后,为了维持军营正常秩序,下令禁止了此类侵犯,否则繁重的清洗活计就没人做了,如要发泄x欲,士兵必须去找专门的军妓。

“可是如今也不太保险,所以大家每日仍然担惊受怕的。”晴儿低声说。

“怎么就没想到逃出去?”林兰忍不住问。

“逃?怎么逃?”晴儿睁着一双无知的眼睛。

林兰低头看看女孩的脚,那是裹起来的一双莲足,她微微叹了口气。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林兰便一同参与到这些女孩每日必须的劳作中了。

她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繁重的体力活。之前彻夜攻读,帮导师整理资料,公司里为下个月的营销活动熬夜到凌晨……那些劳累加起来,都没有如今这种劳作所产生的痛苦庞大!

她们需要背负几十公斤的脏臭衣料,还有灰尘呛得人咳嗽的帐幔,以及染着血迹的可怕布条,上面有腥臭无比的脓疮……这里肮脏透顶没有任何现代卫生设备,没有任何防御传染病的措施。

第一天下来,林兰只觉得脊梁骨都要断裂开了!

而其他女孩儿,却只是默默忍受,直到孱弱的身体再也负重不了,蝼蚁般无声无息的病倒死掉为止。林兰惊叹古代女性的耐力和忍受能力,她们看起来没有一个超过五十公斤的,却谁都比林兰干得更多更勤劳,每日又只有难以下咽的少量粗粮,而这群可怜的女性竟依旧能够活下来,对此,林兰在内心只感到深深的敬佩!

就在这样累得无法喘息的日常劳作中,林兰也有她自己的收获:她找到了那座置放沙盘的营帐!

那实在是个巧合,在她和另一个女孩被驱使着,将一床清洗干净的毯子送进军帐时,林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沙盘!

那个四方的沙盘几乎占了整个军帐的四分之三,沙盘之上是无数被人用手堆起的突起。这很明显是一张地势图,纵横交错的山脉、平原,关隘在眼前完全展开……

林兰不懂地理,也能迅速判断这究竟是何处的地势,她能肯定这就是辛弃疾和陈胥要的那张地图的立体样品!

沙盘做工极其精致,每一块阵地上用牙签大小的旗标上了驻军地,看样子小旗的数量就代表驻军人数。沙盘上,河道清晰可见,山峦也被一一标明,道路指向非常清晰,哪怕是地理白痴的林兰,也能明白这整个兵力就是对着南方的偏安朝廷!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林兰仍然被眼前的一切激动得浑身发抖!离开那座军帐,林兰的脑子乱成一团!那天晚上,她整夜未眠,脑子里一直重复着那个大沙盘……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榴弹炮给烧糊了似的,眼前一片枯焦,除了那个沙盘,别的什么林兰都看不见了。

到了夜深人静,林兰悄悄离开那顶破帐篷,再度潜入有沙盘的军帐。她得了好机会,那时帐内无人,林兰便死死盯着那个沙盘,足足看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之后的十多个钟头,林兰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沙盘的样子,没有纸笔,除了记忆,她做不了任何其它的事情。

“再有两次就差不多了。”林兰想着,又用手指按了按太阳岤,她觉得头疼欲裂,身体好像完全依靠着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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