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74部分
流,这个家庭说话的气氛一向民主,各方面各领域的事情,都可以拿出来讨论。
“不,仅此一件不符合。”姗姗说,“那是他的错误——不,是罪行。不过爸爸,我觉得也许古人的生死观念和我不同,所以,若由我来对霍去病的这一罪行大加斥责,恐怕他还会感到莫名其妙吧?”
蓦然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卫彬说,“他杀了人,他的手里有一条无辜人命,这是任谁都无法辩驳的事实。”
被父亲这么一说,姗姗若有所思:“嗯,虽然如此,不过,我还是决定以他为偶像。”
从厨房出来,端着汤在旁边半晌没吭声的林兰,此刻却突然说:“姗姗,所谓的偶像,究竟是要变成他那样的人,还是要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是要变成他那样的人。”姗姗很肯定地说,“男朋友就算了,反正也找不着——再说就算霍去病复活,也不见得会喜欢我。何必呢?”
林兰听到这,噗嗤笑起来。
“谁说霍去病不会喜欢你?”卫彬突然说,“霍去病就喜欢你这一类的女孩。”
姗姗一怔,大喜道:“啊?!爸爸你怎么知道?”
“呃……”卫彬一愣,想了半天。“科学研究证明的。”
姗姗狐疑:“科学研究?怎么研究?怎么证明霍去病喜欢啥样的女孩?”
“总之就是有人证明了。”卫彬继续说着,又把一块红烧肉夹到女儿碗里,“而且你要是能多吃点肉、别成天嚷着减肥,霍去病还会更喜欢你的。”
蓦然赶紧用手捂住鼻子,他不想让饭粒再次喷出来!
林兰在一旁捧腹大笑!
看看那三个,姗姗勃然大怒!
“不吃了!”她丢下筷子,转头跑回了房间。
那三个一见这情形,都呆了。
“爸……”蓦然责怪地看了一眼卫彬,“都跟你说了妹妹最近脾气大。青春期小孩儿碰不得。”
“我也没说错呀……”卫彬有点悻悻。
林兰赶紧放下碗筷,去女儿房间敲门:“姗姗?怎么回事?吃饭吃得好好的……”
“爸爸欺负人!”女孩愤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凭什么拿我开玩笑!”
“你爸他没开玩笑……”
“什么没开玩笑?!他怎么知道霍去病喜欢什么女孩?他又不是霍去病!”
林兰没辙了,她想了半夭,才说:“姗姗,到底是霍去病重要还是你爸爸重要啊?”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女孩“呼”地一下从里面拉开门!
“这是两回事!”她愤怒地冲着林兰叫道,“逻辑上的错误类比!我很尊重爸爸,但是这并不等于我必须接受他对我的嘲弄!”
说完,姗姗再次关上了门。
那次的“霍去病之恋”事件。以卫彬向女儿郑重道歉为结束,蓦然至今都还记得父亲的道歉词:我向霍姗同学道歉,也向我无心开了玩笑的霍去病将军道歉……
蓦然并不知道当妹妹了解真相之后,是如何再回首看待这件事情的。但是他明白妹妹对于父亲的意义,妹妹是父亲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一个人,其重要程度无人能及,有时候蓦然也常常会猜想,父亲究竟是如何看待霍姗的?甚至,他为何给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在凝视女儿的时候,他会不会隐约看见那个消失了千年的幼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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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辛蓦然 第七章
蓦然这次回来,带给妹妹的礼物是他从深海弄到的一个海螺,那海螺形状非常奇特,而且淡粉的颜色看起来尤其动人,姗姗喜欢得不得了。
“街上也有卖的,”蓦然说。“我挑来挑去都没看见特别好的,这个是战友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就给了我。”
“哦哦!”姗姗很兴奋地拿着海螺看了又看,突然她问,“哥,你那战友帅么?”
蓦然大笑。
“我说,你怎么就关心人这个呀?”他摇摇头,“说实在的,姗姗。你想要找出比瑄瑄爸爸还帅的,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啊!”
“唉,倒也是。”姗姗大咧咧地靠坐在哥哥的床旁,“谁叫人家是古今第一铁血帅哥?卫阶那一类的又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哎,此所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哦,蓦然忽然想起,妹妹已经知道真相了。
“感觉怎样啊?”他伸手拍了拍姗姗的胳膊,“得知一切真相之后?”
姗姗捧着海螺,凝神想了想:“不出我所料。”
这倒是令蓦然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也不是说完全不惊讶吧,只不过,我一直就觉得有问题,现在只是预感得到了证实,心里反而觉的踏实了。”姗姗说着,抬起手碰了一下脑后的发髻,“看,妈妈把这个给了我!”
辛蓦然定神一瞧,是一根玉簪。
“爸爸给妈妈的求婚礼物。”姗姗有点得意,“妈给我了。”
那根玉簪蓦然见过,林兰一直当宝贝似的收在屉子里,只有很特别的日子才会拿出来戴。
“这是二号。”姗姗拔下玉簪。慢慢地说,“一号在南宋。”
蓦然一愣!
“嗯,在你生父手里。”姗姗看看哥哥,又继续说,“在他的一个妾室手里。”
蓦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么细的细节,林兰却没有和他说,大概太过隐暖细腻的情感,只能供女性之间分享。
“妈妈的回忆录,丰富得像本书了。”姗姗开玩笑道。
“嗯,到时候弄个炫目的标题。”蓦然也笑,“就叫《我是如何嫁给霍去病的》。保证大卖。”
“还大卖呢!真要出书,咱妈第二天就得被爸爸的粉丝给暗杀了。”姗姗翻了翻眼睛,“再说了,她可不是费尽周折才嫁给爸爸的,她根本写不出来书,哼!”
蓦然笑道:“那就该让爸爸写一本书:《我是如何娶到林兰的》,爸爸不是费尽周折才娶到妈妈的么?”
“哈哈!那样的话,妈妈真的会成女性公敌的!”
“不过话说回来,然后呢?你没别的想法了?”
姗姗想了一会儿,“就是那天回家路上,看见霍去病居然在菜场里买茄子,这令我感觉诡异。”
蓦然再次大笑!
“他还以为茄子出了问题,问我是不是买错了,是不是不要紫茄子要白茄子……到后来,我都不敢看他了。”
“不敢看爸爸了啊?”
姗姗点点头:“太打破我的梦想了,想想看,崇拜了这么多年的偶像。竟然活生生存在于我身边,而且我一说想吃凉拌茄子,偶像就乐颠颠跑去给我买……这哪让人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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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笑了半天,才又说:“总体感觉,听起来还不错?”
姗姗笑起来,她晃了晃小腿:“嗯。不过嘛,后来也想明白了,爸爸是爸爸,我是我。不,甚至我该说我所崇拜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怎么说?”
“他已经全然转向了嘛。”姗姗翘了翘嘴巴,“上两个月,爸爸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公干,回来我问他。故地重游感受如何啊?”
“爸爸说啥?”
“他想了半天,竟然说,卫星发射架好大!”
蓦然笑喷!
“把我给抓狂的!我说我不是要问卫星发射架的事儿,我是问您故地重游、怀古思今的感受。”姗姗说,“结果他说他没怀古,他就喜欢卫星发射架,喜欢得恨不能搬回家!我那个晕!”
蓦然笑不可仰!
“人家还特意派了个导游带他去参观游览、看纪念雕像,他说不去看了,他就蹲在发射架子下面看就很满足了,结果人家说怎么能不去看呢那是民族英雄……当然人家都不知道是他,就死活拉着他去转了一圈。还给拍了一堆照片……”
“哦哦!”蓦然来了兴趣,“给我看看!”
“甭看了,真得把人气个半死。”姗姗悻悻地说,“他啃着汉堡,在他自己的雕像下面比了个ok——傻透了!”
“哈哈哈哈!”
兄妹俩闲扯了一通之后,蓦然问:“这么说,你的人生方向也确定了?”
妹妹学的是毫无特色的金融。当初选志愿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选这个。
“找不到方向啊。”姗姗叹了口气,“还糊涂着呢,总觉得时机未到。”
“男友呢?”蓦然问。
“哪有那玩意儿啊?”姗姗翻了个白眼,“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稀里糊涂的谈什么恋爱?我又不是那种非要寻个伴的类型。”
蓦然笑起来:“难道不打算考虑一下晓墨?去年不是还给他的演唱会做嘉宾了么?”
李晓墨是父亲同事的儿子,父母全都是古人,这是个天赋异禀、脾气暴躁的漂亮男孩,学生时代一个劲跳级跳级,16岁就上了大学,而且从高中开始组乐队,在市内各高校演出。粉丝数不胜数……
去年姗姗被邀请去做嘉宾,霍珊学苏珊薇格学得神似,那段时间姗姗天天在家放她的唱片,从早到晚。ponnognaphen‘s dream,这就是姗姗在演唱会上唱的歌,《s情小说家之梦》。蓦然还记得,当时父亲听得直皱眉头……
“那个重瞳子啊?谈不来的。”姗姗摇摇头,“说到底,不是一路人。”
晓墨天生双目都是重瞳,孩子刚生下来时他父母吓坏了,研究所的也将这孩子视为珍贵资料反复检查,打算施行手术,但后来发现并无病变迹象,也就不做处理了。
“咦?那你还去做嘉宾?”蓦然有点奇怪。
“唱歌而已。”姗姗顿了一下,“搭伴生存,懂么?我们只在底线上是同志。”
她又停了停,才说:“他有他的难处。”
蓦然不能确定妹妹说的意思,但他隐约觉得他懂其中的深意。
“哥哥呢?你的人生确定了么?就打算往后走军官之路?”姗姗说。“喏,你倒是有个好榜样,像瑄瑄爸爸那样一路高升就行了。”
被妹妹这么一说,蓦然却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其实,也不见得就走那样的路。”
“不是已经进了部队了么,难道不打算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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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摇摇头:“那不是我的目的。”
“那你当初进部队干吗?”
蓦然回答不出妹妹的问题。
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进入军队,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而这,和他的养父是什么人并无关联,尽管卫彬当初还和林兰开玩笑说,自己终于成为了之前最羡慕又最不可能成为的身份,军属。
当然,蓦然参军和他的生父也无关,尽管那也是一个著名的兵家。
得知真相之后,有一段时间蓦然对自己的生父十分好奇,那个人早年。也算是南宋的一个传奇了,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后代,生活在一千多年之后……
就在一年前,蓦然参与了一个十分神奇的试验。这之前多年来,他一直就和研究所有来往,才一两岁时。蓦然就被母亲抱着去研究所给当时的梁所长做过系统检查,并且备了一份基因资料在所里。
成年之后,蓦然依然会隔一段时间去研究所做检查,这是所有古人的孩子都固定要进行的程序。尽管之前他并不理解这种检查的必要性。
一年前所进行的,是一次深度回溯催眠。
在回溯催眠治疗的过程中,治疗对象被催眠之后,催眠师将要求他尽可能回到过去,之前曾经有试验证明,催眠对象真的可以回到生命中的任何时期,甚至包括了胚胎记忆。
之所以同意做这个试验,蓦然是希望能够通过回溯催眠,亲眼见一见自己的生父。
那是一场无比奇妙的旅程,而最终得到的结果,却大大超出了蓦然的预料,甚至彻底撼动了他人生的基石!
首先他感受到的是火焰。
是的,巨大的火焰,无数火把,剧烈燃烧的松枝火星四溅!
那是个十分奇怪的环境,到处都是叫喊声,马匹的嘶鸣,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动,以及震天的呐喊,但那些人喊叫的话语恍如异族语言,蓦然无法理解,他只觉得暴风从周身刮过去,沙砾擦得他皮肤生疼,他在疾驰……
他在一匹极速狂奔的烈马之上!
不,不仅他一个人,那匹马上还有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是那个人紧紧护住他,他这才不至于跌下马去。
“低下头!抓紧缰绳!”身后那人低声喊道。
蓦然觉得那声音很熟,他无法回头,只得猜想此人究竟是谁……是他的生父辛弃疾么?
这到底是哪里呢?
那是一个夜晚,没有星月,只有无数火把,身处颠簸的马背上,蓦然没来由地觉得万分恐惧!
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刺鼻的血腥……有屠杀在进行!
蓦然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狂奔,不停地狂奔,热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身上,腥腻黏稠,那是……是人的血!蓦然恐惧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抓紧!别松手!”
身后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蓦然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回头看看那是谁,他怕得这么厉害,浑身都在发抖!
有一股怪力钳住了蓦然的左臂!
这让他不由得睁开眼睛,一瞥之下,蓦然险些晕过去!
那是个被砍去了一半身躯的死人!
他的臂上挂着半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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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控制不住狂叫起来!
然而身后那人,只利索的一刀,就将死人砍下马去!
“别松手,坚持住。”后面的人继续低声道,“就快突围出来了,外面有接应。”
我要看看这个人!我要亲眼看看这个人!
蓦然在心里叫喊,他一定要看看这个说话的人!
拼尽全力,蓦然转过脸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那人的脸上。
……时间,停止了。
落入蓦然眼睛里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比他大不了多少,但盔甲上已满是鲜血,年轻男人手中那柄刀,因为砍杀太多,连刀刃都有点卷了……
蓦然立时认出了这男人的脸!
雪亮刀锋,犹挂着丝丝血肉。凛冽夜风中,年轻男子擎着那柄刀,他看起来是那样剽悍强忍,就像一尊冰冷的钢铁雕塑!
那不是辛弃疾。
那是他的养父,卫彬。
……
整个催眠过程只有一个小时。但是蓦然觉得,自己好像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他万万没想到,原本是去追寻生父的催眠,却让他再度看见了自己的养父!
不,那甚至都不是卫彬。
蓦然深知这一点,那并不是如今这个已经成了物理学家的卫彬,那是真正的霍去病。
那是西汉大司马、骠骑大将军霍去病!
事后蓦然才得知,他在催眠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冷、强风、光线刺激、痛苦、恐惧……都并不是催眠中的即时状况,而是当年他在母体里感受到的,也就是说,那都是林兰的感受。
蓦然用细胞记忆的方式,将这一切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尽管当时他作为一枚小小的胚胎,神经系统还没有成熟到了解话语和环境的意义与意图。
养父独闯金兵大营救出母亲的事,林兰曾经和蓦然说过,但她并没有说得如此详细,只大致描述了一下经过,她甚至都没有提过有半个死人挂在自己胳膊上这种细节。
蓦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亲眼目睹二十多年前的这一幕,甚至连周围金兵恐惧的表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蓦然并未和母亲提起过这次催眠。他怕母亲会受到惊吓。
另外,他也不知该如何给母亲描述,描述他这次所感受到的震惊,甚至那都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亲眼目睹了父亲杀人的场景……
从他瞥见了年轻时代的父亲的那一霎,蓦然就觉得,有一种既古怪又熟悉的感觉,自内心深处油然升起……
他弄不明白这感觉,但它却无比清晰和熟悉,就好像,怎么说?就好像他曾目睹这场景不止一次。
那决不是因为他将这场景放在思维里,这么多年反反复复拿出来播放的缘故。而是说,他曾经在什么时候,亲见过这男人在危机四伏的古战场拼杀突围,不止这一次。
有什么,在蓦然的潜意识深层蠢蠢欲动,如同冰冻万载的海底火山。那是尘封了数十年、甚至也许是数百上千年的记忆,确凿的证据早就湮灭于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了。但那种感觉,那被深深震撼和无比崇敬的情绪,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这一切,他无法和任何人谈起。蓦然甚至不能确认这究竟是显意识为了让自己感觉顺畅,而故意捏造出来的幻觉,还是真的有这样一种记忆。从胚胎形成那日起,就再度进入他的潜意识,贮存在他的肉体里了……
后来,他终于和父亲谈起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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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将当时在催眠里所见到的场景,全都告诉了父亲,他甚至将父亲当时拿的那柄刀的样式都画了出来。
卫彬默默看着那副草图,一声不响。
“后来,爸爸,你知道么?我回宿舍之后,很长时间睡不着。”蓦然疲惫地揉了揉太阳岤,继续说,“足足有一个礼拜,夜夜失眠,听着上铺的战友打呼到黎明。因为我只要一合上眼睛,就能看见你穿着盔甲的样子……”
“是在金兵大营里那样子?”
蓦然沉默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是之前的样子。”大男孩悄声的,用一种近乎胆战心惊的语调说。“爸爸,我……我看见你十八、九岁时的样子了,因为你看起来比我现在还年轻。”
卫彬惊惧万分地望着儿子!
“……浑邪王的羊皮袍子上,这儿,有一大块污渍,对么?”蓦然用手掌在衣服左下摆上,比划了一下,“你当时用刀指着他,那一刻他其实很想下令杀你,你身后有个兵卒看出来了,他吓得拼命咬着嘴,结果把嘴唇都咬破了,血流到下巴上。对么?后来你惩罚了他。”
卫彬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为什么你会看见这些?”他诧异极了,“为什么你会看见我背后的事情?”
蓦然无限迷惘地望着父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我也不知道。”
“……”
“可我就是看见了,从你对面那个角度看见的。”他的声音仍然发着抖,“而且我、我那时一定是站在浑邪王的左侧,不然不会注意到他袍子上的污渍。”
“我是你手下的一名匈奴降将。爸爸。浑邪王投降之后,我就归于你的麾下。”蓦然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语调,悄声道,“那一定就是我的前世,如果不是这次催眠把之前的东西都翻腾出来,我永远都不可能想起来这一点。”
卫彬深深叹了口气。
那天,父子俩是在卫彬的书房进行的这番秘密谈话,交谈进行到这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温暖的斜阳从窗口照射进来,暗红色的光芒洒在木色的窗棂上,那让蓦然记起大漠里的红柳枝桠上,闪烁着的珍贵晨露……
“……也许你突然失踪,让我十分不安。”蓦然说到这儿,笑了起来,“我既不肯接受你是病逝的这种官方结局,又四处遍寻不到你。怨念实在太深重,我觉得我似乎……嗯,似乎有什么未完成的心事,必须得到爸爸你的认同。”
他说到这儿,顽皮地笑起来:“所以我就转世了,等了两千多年,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肉身。”
他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卫彬终于苦笑:“你不觉得这太费事了么?蓦然,有什么怨念是要等待两千年,非要寻到我才能完成的?”
“唔,这……我也不知道呀。”蓦然想了想,“情绪虽然记得,但是具体的事件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卫彬一本正经地说。
蓦然一愣,大笑起来!
“不,我觉得我并没有迷路。”他边笑边摆手,“也许……”
“什么?”
“也许只是想取得你的认同吧。”蓦然笑了笑,垂下眼帘,“毕竟是个匈奴降将,身份尴尬,不为时人所容。”
……就像这一世,依然身份尴尬,不为时人所容。
为期一周的休假,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姗姗和妈妈都很舍不得,但是部队的命令是严格的,蓦然必须按时归队。
临走的那天,是卫彬开车送儿子去的车站,蓦然带了大包小包,行李几乎是回家时的两倍。父母总担心他这不够那不够,能想到的全都给他带上了。
其实蓦然很想说部队里啥都有。尤其是陆战队,待遇那是最好的,根本用不着随身携带一个小型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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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这话没有说出来,父母希望能让他生活更舒适一些,这种心情蓦然十分了解。
把蓦然送进站口时,卫彬忽然叫住了他。
“其实,很久之前就想和你说这话的。”他踌躇了一下,“又不知有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蓦然好奇地望着父亲。
“蓦然,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的。”卫彬说着,叹了口气,“你太努力了,从小都是这样,虽然孩子这么优秀,你妈妈和我都很高兴。不过我们都觉得你这样太累了。”
蓦然怔了怔,垂下眼帘,他不知如何回答。
“哪怕不优秀,你也是我们的孩子。”卫彬安详地望着他,轻声说。“就算没有出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甚至要回来依靠我们,那我也不会生你的气。蓦然,就算真成了那样,你也仍然是我的儿子。”
蓦然的心,在刹那间忽然觉得很空,但同时又觉得很满。他望着父亲,想竭力微笑着说点什么,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心里那份恐惧和不安,一直都落在了父亲的眼睛里。那一刹那,辛蓦然的胸臆间充塞进了许多东西,那不单单只是安心,似乎还有一些委屈,一些迷惘,以及,无可抑止的凄怆。
“哦对了,还有。”卫彬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如果你说的前世,真的存在的话……”
“什么?”等然颤声问。
“如果你那个前世,真的还能听见我说的话。”卫彬望着他,笑了笑,“那我就得告诉他:哪怕是匈奴降将,也是我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因此他大可以放心,我霍去病的帐下,没有不被认可的将领。”
蓦然望着父亲,他终于笑起来。
那是无限安心的微笑,蓦然知道,他从未如此的安心过,就仿佛那曾耿耿于怀了两千年的自卑和彷徨,终于被这个人给发觉……
至此,他终于可以放下这沉重的包袱了。
再度向父亲挥了挥手,蓦然背起行李,大步朝着进站口走去。
天气好极了,阳光明媚花香四溢,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美好过,他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年迈的辛蓦然回首自己这跌宕起伏、悲欣交集。又奇妙无比的一生,他终于发现,父亲正是闪耀在他头顶上空最最璀璨的那片星光。尽管那颗星星早就不存在了,然而他的光芒却依然跨越了亿万光年,无限温和地播撒到了他的身上。
自始至终,父亲一直在注视着他,一切都未曾改变,他也将会一直这样继续走下去。
犹如生命之河,缓慢,然而却将永不停滞地流淌,直到永远。
(本番外完)
番外之慕容瑄 第一章
我打开门,走进客厅。
屋内没开灯,房间很暗。他坐在黑影里,一动不动,那样子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我的心,砰地跳了一下。
我捏着钥匙,蹑手蹑脚走过去,一直走到他身旁。
“爸……”
我轻声唤他,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一错眼,顷刻间,这男人就会须发皆白。
父亲缓缓睁开眼睛,幻觉消失。依然是那张年轻不变的脸孔。
“哦,瑄瑄你回来了。”他微笑道,“来,陪爸爸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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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挨着他坐下来。
距母亲下葬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我们父女俩始终各忙各的。没有坐下来好好相处过。就好像始终有那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处理。就好像只要这样忙着各自的事情。就能够不再面对那个事实,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
以及父亲也即将去世的事实。
暴雨袭来的前夕,空气湿漉漉的。季节更替时独有的酸涩味道,弥漫着我的鼻腔。光线昏昏暗暗的。映得景物都仿佛漾在了水中般不真切起来,唯有父亲肩上那颗星。闪过一道光芒。
我久久凝视着那颗星,就好像那里面藏着什么深奥的秘密。
“瑄瑄……”
“什么?”我回过神来,望着父亲。
“以后,还打算在这儿生活么?”他望着我,“以后爸爸也不在了,你还打算住在这儿么?”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我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可不住这儿。我还能住哪儿?”
“还是回国外去吧。”父亲突然说,“我叫小姑姑替你安排一切,去欧洲美国都可以,想去澳洲那种地方避世也没问题……离开这儿。卖掉这房子,去国外定居。”
我有些惊异地望着父亲:“去国外定居?为什么?”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也许,换个环境会有好处。”
我没出声,我能听出父亲话语里的言不由衷。
“……我还在妄图挣扎。”他突然笑了笑,放轻了声音,“想给你改变命运,就像你妈妈说的,到死都不会甘心。”
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我又慌又怕,赶紧拉住他的胳膊:“爸爸你在说什么?什么改变命运?”
“不,没什么。”他摇摇头,“那都是借口,瑄瑄,是我们俩自己的不甘而已。”
我有点说不出话来,我看着爸爸,满眼都是难过。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我:“还记得爸爸说过的话么?”
我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别忘了,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长发,“未来,当你遇到巨大危险时,爸爸妈妈会在关键时刻来救你的。”
我难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要把这当作疯话,瑄瑄,并不是因为你妈妈过世,我无法承受。才和你信口胡说。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会认真记住这话。”他盯着我,声音从未如此坚定,“无论何时,我们都会来救你的,哪怕我们已经死了很多年……乖女儿,你记住了么?”
我记住了,爸爸。
我叫慕容瑄。
瑄的意思,是祭天用的玉,这和我出生那天所发生的重大事情有很大关系。不过一般我都不怎么和人解释这,因为人们更感兴趣的是我的姓氏。
“你怎么姓慕容啊?……或者……还真有姓慕容的啊?”这是我最常听见的问题,以及,“那你爸爸叫慕容什么?”
对第三个问题,我只有老实回答说:“我爸不姓慕容,姓方。”
每次,当我这么说了之后,对方的神情多半都会变得失落,他们嘴上不会说,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会想:哦,原来是父母晕了头,乱给孩子取名字,就像那些为了与众不同而往孩子名字里安插字母的“新新人类”。
后来,我一个来往密切的同学在认识许久之后,终于对我说:“慕容。我以前一直猜测你不是你们家亲生的,不然如今哪有人姓慕容呢?可等我看见你爹妈,就知道你肯定是亲生的。你和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眉眼像极了!”
其实也难怪别人会有此种猜测,就连我自己,也对这个问题产生过很长时间的怀疑,并且我有更加充分的证据:家里甚至都没有我婴儿时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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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照片,最早的也是在三岁上下拍的,再往前的就没有了,更别提什么出生证明准生证产科医院推销的胎毛笔以及婴儿脚印纪念册……
一概没有,连一根毛都找不到。
我问过妈妈,我婴儿时期的照片去了哪里,她的回答很简单,丢了。
“就是搬家那次给弄丢的。”她说,“掉了好大一箱子东西呢,搬家公司给弄丢的。”
我上小学时家里搬过一次,我们从住宅小区搬去了郊外住有院子有篱笆的房子,从那时候一直住到现在。
妈妈这种说辞我根本就不信。因为失踪的不仅是我的婴孩照片,还有他们俩的结婚照。
“那个不叫失踪!叫根本就没有照!”妈妈每提到此事就火冒三丈。“你爸爸不肯拍!金刚钻做的脑子!死犟!”
每到这种时候,爸爸就会一个劲给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火上浇油继续追问下去了。不过我可不会就此罢手,难得有这么一个戳戳他死岤的机会,我挺喜欢看爸爸瞬间变身‘没脚蟹’时那种尴尬的样子,对他这种永远游刃有余、沉稳坦然的人来说,这种时刻实在太难得了。
“为啥不照?”我追问,“爸爸为啥不肯照?”
“你去问他!”妈妈恨恨地说,“说什么照片上的新郎都是冒傻气的家伙……那他还和我结什么婚?!”
“怎么就冒傻气了?”我又转头问爸爸,“哪里冒傻气?”
爸爸见我问个不休,他也恼了:“就是冒傻气!像个白痴似的领结勒着脖子!”
“人家都拍得好好的,就你说像个白痴!那在民政局里拍结婚证的照片,你不也拍得很好么?”
“那只一分钟,我可以装一分钟白痴。”爸爸很严肃地说,“要我装一天白痴在公园里走来走去那就不行!”
哦,我想起来了,爸妈的结婚证……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有人提过,奇异得很,他们竟然是带着我去领的结婚证,那时候我甚至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等等,为什么非要等我两三岁了,你们才去登记结婚啊?”我拦住那两个吵架的人,“就算是试婚。也用不着试个三、四年吧?”
谁知我这么一问,那两个人不吵了,一起做沉思状。
“唔,怎么说呢……”妈妈踌躇道。“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简而言之,”爸爸咳嗽了一下,“你妈妈在和我结婚这件事上犹豫再三,毕竟嘛,也有相亲一百次的经验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妈妈手里的毛线球就朝他砸过去!
所以,嗯,其实,到最后我还是没问出来想知道的答案。
其实爸爸也不是不喜欢拍照片。家里有好多他和我妈还有我的合影。尤其他抱着我的照片居多,那时候我还是很小的小丫头,爸爸好像特别喜欢抱着我照相。
但他自己就不喜欢拍照,如果只他一个人,他就不肯拍。
这并不是因为我爸长得难看,甚至恰恰相反,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帅的人。
一般而言,女儿说自己的爸爸很帅。这种话都当不得真。
然而,哪怕我抵死不肯承认这一点,我身边也会有无数的女性赞同这一点。
小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作为一个孩子,交往的主要范围也都是小孩子圈,孩子的眼睛分不出男性的好看与否,他们只能分清巧克力糖和橘子糖。我只记得妈妈常常开玩笑说爸爸去幼儿园接我的时候,所有老师的眼睛都集中到爸爸身上,那样子活像是喊了“预备!开始”似的。
到了中学,我才听见有同学说慕容你爹好帅好年轻啊,而且还是个军官,哇真是帅死了!
帅死了……么?没觉得。
回家成天对着那张脸,看了十多年都看麻木了,拿我妈的话来说就是再波罗也会审美疲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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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初二那年,某次不知什么原因,爸爸来学校找我要家里钥匙。正在上课的我被叫了出去,我将钥匙给了爸爸之后,再回教室里来。后座的欣欣就一个劲用圆珠笔头戳我的后背。
“喂喂!慕容,那是谁啊!”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兴奋,“你哥哥?”
我摇头:“是我爸。”
我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见欣欣一声惊呼!
“怎么会?!那么年轻……”
我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每次遇到这种问题我都很头疼。
“听听,阿婆又念错了一个字。”欣欣在我背后嘻嘻笑道,“刚才叫你出去见你爸的时候,她差点被讲台阶梯给磕着。”
阿婆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姓张。其实是很年轻的小姑娘,师范生才毕业两年,因为唠叨过头,就被学生取了“阿婆”的外号。
“慕容,你爹活脱脱是女性杀手。”欣欣继续说,“张阿婆这样的小鹌鹑,一杀一群!”
唉……
那个周末我回家后,把欣欣的话告诉了我妈,她乐得要从沙发上翻下去!
“鹌鹑?还一杀一群?哈哈哈!”她乐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爸是个架着炭架子卖烧烤的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