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75部分
乐了。
然而我妈笑够了,又抹了抹眼泪:“唉,其实他没以前帅了。”
“啊?”我一愣,“是说我爸?”
“嗯,越来越不帅了,唉,悲剧啊悲剧。”她摇摇头。
我呆了呆,我几乎没感觉出来爸爸有什么变化,他的样子几乎和我还小时的记忆完全相同。
“怎么会越来越不帅?”我追问,“他的脸变了?”
“唔,你是发觉不了的。”我妈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脑瓜,“我说的是你爹十四、五岁的样子,那不是一个帅字就可以形容的,绝美如玉。就只能这么形容。”
我给我妈说得彻底呆了!
“照片呢?!”我赶紧问,“哪里有照片?!我怎么没看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
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爸爸年少时候的照片,他所有的照片都和现在一模一样。
“没有了。”妈妈摊了摊手。“也给一块儿弄丢了。”
“怎么会?!”我有点生气,“小姑姑家也没有么?”
“没有。”妈妈摇摇头,“你爸这人,咳,他不爱攒照片……都给扔了。”
这叫什么理由!
我郁闷地坐回到沙发上:“那……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有多漂亮?像晓墨这么漂亮?”
晓墨是我的表弟,爸爸姐姐的儿子。那是个漂亮得像明珠一样的男孩子,就是脾气暴躁得不得了,总是出去打架惹是非。
妈妈踌躇了一下:“像是挺像的,不过,要是拿漂亮这回事来打分的话,晓墨不及你爸爸。”
“怎么?哪里不够像?”
“不是哪里的问题,是气质的问题。”妈妈沉思了片刻,才说,“你爸爸十四五岁时候,身上的那种气质,晓墨身上就没有。”
“啥气质?”
“狠。”
我一愣,笑起来:“哦,晓墨还不够狠啊?在学校打架都打出了名……”
“那算什么狠啊?”妈妈翻了个白眼,“那不同的……狞厉,和狠是两个概念。”
狞厉?她用这词儿来形容我爹?
等我再追问,妈妈却不肯讲下去了。
可是,爸爸怎么会是个“狞厉”的人呢?甚至,他是个那么温和、宽厚仁慈的人。
“你爸爸现在完全变了,所以早年那种刺目的美也就跟着没有了。”妈妈说着拍了一下手,“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现在这样,哪怕一年比一年残。”
其实妈妈真夸张,爸爸也许没有他年少时那么美,但他也并没有“一年比一年残”,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衰老。
当然,妈妈也是如此。
我们家里,还有一个不会衰老的人,那就是我的始父,晓墨的爸爸。
爸妈都没有什么亲戚,唯一有来往的血缘亲人就是小姑姑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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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姑姑”,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姑姑比爸爸大两岁,但这是“据说”。
“什么叫据说?!我就是比他大两岁!所以不要叫我小姑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姑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那时候我很小,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非要在“姑姑”前面加上一个小字,这种擅做改动的称呼引起了姑姑极度的不满,可是在四、五岁的我看来,姑姑的确比爸爸小好多,事实证明那时候留下的照片里,姑姑看起来足足比爸爸小十岁。
然而,小姑姑一年比一年大,爸爸却总也不肯老去,就像龟兔赛跑。在我十一岁那年,据她自称,她终于“赶上了”爸爸的年龄。
那年姑姑过三十岁生日,两家给她隆重的庆祝了一次,我们买了个好大的奶油蛋糕,上面竖着两个数字:3、0。姑姑十分满意地吹灭了蜡烛。
“从现在开始,我又要比你爸爸大了!”她神气活现地说,“再过两年,我和他就能恢复到以前的差距了。哈哈!真好!”
一般而言女人都害怕衰老,三十岁对女人来说从来就不是个吉利的年龄,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像我姑姑这样,从心底欢迎而立之年的到来。甚至满怀期待地走向更加的……年迈。
席间,她八岁的儿子晓墨十分忧虑地说:“妈妈,可是你要老了呀。会变成老太婆的。”
晓墨的话,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哦,妈妈变成老太婆了,你就不喜欢妈妈了?”小姑姑抱起儿子,她故意问。
“不啊,变成老太婆也喜欢的。”晓墨说,“就算变成楼下的奶奶那样,牙齿掉光,身上的肉掉到膝盖上,我也喜欢。”
所有的人,一阵狂笑!
小姑姑家楼下的老阿婆,八十岁了,嘴里没有一颗牙齿,腰弯得像虾米,孚仭椒肯麓故盅现兀湔诺闼导蛑钡糜孟ジ峭宰拧br />
然后我就听见小姑姑一字一顿,咬牙协齿地说:“晓墨,你给妈妈听好!你妈妈我,就算活到一百八十岁,身上的肉也不会掉到膝盖上!”
不知何故小姑姑说话经常咬牙切齿的,好像不那样的话,对方就听不见她说话。
番外之慕容瑄 第二章
但是所有的亲戚朋友里面,我最真欢的不是小姑姑,而是她的丈夫,我的姑父。
小时候爸妈曾经问过我,觉得谁最了不起,我很肯定地回答:“姑父最了不起!”
爸妈很惊异,又问为什么呢?
“因为姑父的泡泡糖吹得最大!”
姑父在我心里是最了不起的人,因为他可以把泡泡糖吹得老大老大一个,还不破。小时候的我,简直崇拜死了这种“神功”!
我喜欢姑父,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吹泡泡糖的本事了得,事实上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姑父算是最没啥“了不得”的一个。
然而他是那么温和,能理解善待他人,而且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我说不上那是什么,但它十分吸引我,就好像秋夜的雨丝,很宁静。温和,又带着淡淡的忧郁,熨帖着我的心肺。
姑父很温和,是能让人心安沉醉的那种儒雅的温和,不过极少数时候,他也会发脾气,一旦姑父发火。会把所有人吓着,特别是晓墨和他妈妈,在家里都得要轮番陪小心的。幸好这样的时候并不多。我爸说他这位姐夫,平时像面条,关键时刻就变异成特种钢筋,死犟死犟、拿钳子掰都不行,我爸还说,姑父的那种犟,是会把事儿搞砸的犟。
多年后我才想,姑父要是能像钱缪,在关键时刻转一下弯……不,他的“倔强不朝”虽然最后真的把事儿弄砸了,但是就算当年他去“朝”了,恐怕也白搭。
其实我觉得,没有人能真正弄懂姑父,而且他也早就放弃让人家弄懂他了。他那个人,好像活在一个单独的世界里,那是和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哪怕他与大家友好相处,之间好像有保护膜隔开着。
但是间或,在气氛合适时,姑父会“邀请”我进入他的那个世界里,感受那种情愫。
事实上,我曾经在很多诗词里感受过那种情愫,“林花落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初中的时候我迷上了后主词,我和妈妈说,前日看见姑父坐在窗前发呆等晓墨放学回家的样子,活脱脱是一首《乌夜啼》,该让小姑姑把他画下来。
我记得我妈当时在包粽子,不知何故粽米“哗啦”洒了一地。
只可惜,唉,他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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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墨五岁的时候,小姑姑把他带来找我爸爸,她要爸爸教她儿子“本事”。拿我姑姑的话来说,外面跆拳道馆还要收费而且教得也不认真,放着家里一个“国家级”教练不用白不用。
我爸爸是特种兵出身。
后来爸爸就教起弟弟来,原本姑姑和姑父的愿望,是让晓墨锻炼身体,至少学会自保,往后长大了才不会被大孩子们欺负。
一度姑父还担心弟弟年龄太小。身体受不了,他和爸爸说要爸爸别逼得太紧,“能练出来固然好,练不出来,若不是那块材料也就算了”,姑父的意思是练练就行了。
但是后来爸爸说,晓墨这孩子和他爹根本就不是一个星球的,每次的训练量一定会完成不说,他自己还会选择增加一部分。爸爸发现之后就问他为什么要练那么多,他想了老半天,说就喜欢这个,这个比堆积木、下跳棋更好玩。
后来爸爸还想叫我和晓墨一块儿练。教了大半年基础之后,妈妈就不同意我继续练下去了,她说女孩子打什么拳啊,已经越练越野了,成天弄得身上脏兮兮的,等练到后来浑身都是肌肉,变成穿裙子的施瓦辛格,丑死了。
于是我就停止了练习,我看的懂别人的招数,自己却只会凤毛麟角一丁点儿。
然而谁都没想到,几年之后事态却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练了一身拳脚的弟弟固然是没人敢欺负他了,但是他却开始欺负别人……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弟弟在学校打了人,姑父被学校叫去处理问题,爸妈担心情况,叫我在教导处外面等着,看看处理结果如何。
我站在教导处门口,探头往里,正好看见姑父一个劲给对方家长赔不是,那个被打的孩子足足比晓墨高出一头!胖得像个球,却被打得鼻青脸肿,躲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
“你们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这么小就下手这么狠!看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那个妈妈极度愤怒,“要是医院检查出什么来,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岂料她的话还没说完,晓墨却在旁边说:“那您最好就带着我们班的程敬一起去。”
他这个被审判对象突然开口。其他大人们全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那个妈妈瞪着他。
“我说,你儿子把程敬推倒在地上,还抢了他的电子笔扔到窗户外头去了。”晓墨说,“程敬摔在地上的时候碰到了桌角,耳朵都流血了。”
一片寂静。
那个程敬我知道,爸爸过世得早。妈妈和别人结了婚不管他,他一个人和爷爷住,本来个子生得就小,是弟弟班上始终受欺负的窝囊废。
“晓墨!”姑父皱眉喝叱住他。
“我又没说错。”晓墨冷冷道,“爸爸,你不用替坏孩子说话。”
教导处里又迸发出一片高声吵嚷!
我叹了口气,默默把身体往墙外退了退。
那天到最后,还是以姑父给人道歉并承诺赔偿医疗费了事。回来的路上姑父狠狠训斥了弟弟一顿,他说弟弟是不是就想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程敬受欺负本来可以报告给老师,根本用不着他替人家强出头。
“老师不会管的。”晓墨说。“而且批评那小子几句也没用处,他根本不怕老师。”
“所以你就去打人家?!”姑父十分生气,“晓墨,就算他做错了你也没权利去打人家!”
晓墨沉默了很久,突然说:“可是爸爸,人家受欺负的时候,我如果在一边儿看着不管,到时候我受欺负人家也会看着不管的。”
他这话,把姑父给说愣了。
好半天之后,姑父才说:“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晓墨,我不希望以后再来你们学校报道。”
姑父的愿望并未实现。
上了中学,晓墨在外面打架的次数更多,甚至参与到了团伙斗殴里。那段时间姑姑和姑父成天担惊受怕。他们觉得儿子再这么下去,不是被人打伤就是进班房。
但是我觉得不会。弟弟和外面那些普通的坏孩子不一样,他身上并没有那种痞气,而且也并不是为了炫耀武力或者是获得某些利益才去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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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弟弟为什么这么喜欢在外头拉帮结派、闯祸闹事,这谁都不知道,我虽然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却也无法把它说明白。
弟弟生下来双眼就是重瞳,重瞳的意思就是一颗眼珠里有两个瞳仁,那是十分奇异惊人的现象,姑姑和姑父当时全都吓坏了。
后来我才知道,姑父他也曾经有一颗重瞳。
从小,当弟弟直视着他人时,不熟悉他的人,往往会被他那双怪异的眼睛给吓一跳,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怪物。被人当怪物看,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所以晓墨对人一直就冷淡淡的,而且除去那双重瞳,晓墨本身又是一个那么好看到耀眼的男孩子,走在街上,路人都忍不住多瞧他一眼——直到被他那双瞳仁给吓住为止。
我想,也许是周遭人们对晓墨的怪异态度,造成了晓墨孤僻的脾气。否则像姑姑和姑父那样被大家喜欢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排斥人群的儿子?
爸爸说,是因为晓墨从小就发觉。他人的反应靠不住:前一刻还因为他脸孔的漂亮动人而喜欢他的人。后一刻就因为他的瞳孔而恐惧疏远起他来。所以这孩子早早就打消了讨好外界的念头,从而变得固执、自我。不可动摇。
而且弟弟又是那样一个天才儿童,他本来比我小三岁,提早上学再加上不停跳级,结果就和我成了同年级。弟弟和我不一样,他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这个孩子似乎非常清楚如何做到最优秀,就好像,在他而言有一条别人不知晓的捷径,他总能借着这捷径跑到所有人的前面去。
不过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我的姑姑,是个画家,专攻国画。她从三十岁开始被业界知晓,如今已经是非常知名的画家了,我曾经跟从她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姑姑最后和我爸说,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哪怕再如何努力,也只能达到普通的优秀。“不过瑄瑄本身没这个意思,所以也无所谓”,这是姑姑的原话,事实上自小,我好像就没有在哪方面能被看出“有天赋”。
弟弟不同。他的心很灵,对外界信息的捕捉准确而深刻,对艺术的感受也较普通人更清晰。他也跟着他妈妈学过画画,不过后来也放弃了,倒不是因为没有天赋,而是因为弟弟对太多领域感兴趣,无论哪个领域,深入下去都会有惊人成果,但他自身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必须有所拣择。
于是后来弟弟就全心投入到音乐当中。
姑父给他买了钢琴,他从五岁那年,从跟着我爸学拳脚开始就学钢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间断过。同他练功一样,弟弟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绝不会因为老师要求一周练五天他就只练五天,他会足足练满七天。哪怕某日外出打架打得鼻破唇裂,他回家擦擦血,仍旧会坐回到钢琴前。
姑父开玩笑说家里出了个天生的“超级劳模”,还说孩子过度自觉。非常打击家长的自尊心。在这一点上姑父和我爸如出一辙,他们都很不在乎孩子“有没有出息”,似乎那都是孩子自己的事儿,和他们无关。妈妈说“蚂蚱兄弟”是自然主义、放养派,于是两个孩子就各走各的路:我选择了“很没出息”,而弟弟则决定,要“有出息得让人疲惫”。
弟弟十六岁上的大学,就在那年。他和一群朋友组了个摇滚乐队,弟弟是键盘手加主唱,他自己也写一些歌。那个乐队在半年之后竟然开始走红,成了本地有名的学生band,他们经常在各大高校演出。弟弟外貌俊朗,自身就是个活招牌,尤其受女学生们的欢迎。
这些事情,姑姑和姑父都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似乎儿子怎么往前发展,他俩完全干涉不了。那俩人充其量也只能悄悄坐在嘉宾席里,看着儿子衣着华丽,拿着话筒在欢呼声中满台子跑……
但是人家夸我弟弟是“才子”的时候,姑父就有点不高兴,他说,“才子”这种称谓,听着就有“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感觉,他儿子晓墨明明是很强大的孩子,绝对不是“才子”。
强大,和才子,有矛盾么?
不过弟弟似乎也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弱弱的“才子”,他给人的感觉是很硬很冷的,包括他那个乐队的风格,有点类似过去的英国乐队“北极猴子”,就是说,喧闹里总带着点冷冷的讽刺,弟弟就是这样一个人,以至于我一想起他来,就会想到一双白眼向人的重瞳……
但我最喜欢的,是他在演唱会上唱的别人的一首歌。那也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英国歌手sting的《when we dance》。只有在那一刻,弟弟才能够放下他浑身的尖刺,愿意平心静气给人唱一首缠绵的情歌。
那是我最中意的一首歌,也是我要求弟弟唱的。
说起来,那感觉相当诡异:想想看,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却在唱一个中年男人的心声。弟弟在唱这首歌时,台下的女孩子全都屏住呼吸!她们的表情如痴如醉,就好像那首歌是专门唱给她们的。
番外之慕容瑄 第三章
但是后来就盛传,李晓墨有了女朋友,姓霍叫霍姗。
我知道这肯定是谣言,弟弟和那个叫霍姗的女孩,根本不来电。不过我没在姑姑和姑父面前捅破这一层,因为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心安,似乎儿子有女友这件事,表明了他还是个打算走常态道路的男孩。
我后来拿这件事打趣弟弟,问他什么时候把姗姗带去见姑姑和姑父。
“见什么见?从小就看到大的,还不认识啊?”他翻了个白眼。
“哦,那就是什么时候定下来?”我又问,“等姗姗毕业之后么?”
“姐姐你在想什么?我和那个‘没头脑’怎么可能凑一块儿。”他继续翻白眼,“那是糊弄人的。”
“糊弄人?谁?”我糊涂了,“你的女性粉丝团啊?”
弟弟似乎不太想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成的,老老实实找女朋友安家立业那种,我干不来。不过……爸妈很不喜欢我这样,总是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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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儿,我才真正明白弟弟的意思。
后来,霍姗和我说,弟弟有一个“老迈不堪的灵魂”,她说那灵魂太老了,以至于这么年轻的躯体几乎都承托不起它来。
“他很累的,活得很累。”霍姗若有所思地说,“虽然大家都活的很累,但是瑄瑄你看,我们四个对此处理的方式却大不相同。”
我没说话,我想起那群追求姗姗却从未得到过下文的男孩子们,就好像晓墨那样,姗姗似乎也早早就打定主意,不走普通人的道路。
“我嘛,是不管它,当它不存在的装驼鸟;晓墨那家伙胆子大,他直接把它背起来不肯放;你呢,和它隔开三米距离,你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所以才干不好别的事儿。”她说完,又嘻嘻一笑,“至于我哥哥。那一个就非要和它斗,超级斗牛士,斗到至死方休。”
那个“它”究竟是什么,霍姗并没有说明,但是我知道那样东西。四岁的时候我曾经被“它”折磨得自闭了半年多,之后我才学会如何与之相处,如姗姗说的,我必须和它保持三米距离,不然就会被它给毁掉。
但是拿弟弟的话来说,如果不去正视它,它早晚还是得回来。
“它就是我们的命运神,姐姐,这是躲不过逃不脱的。”他的表情像是在沉思,“如果你不接受你的命运神,它就会成为最大的恶魔,甚至替你招来死亡。”
后来我把这些话告诉爸爸,他很惊讶,疑惑弟弟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来的,“我那个笨蛋姐姐可没这头脑,”爸爸说,“肯定是他爹的问题。”
“可是姑父看起来不是挺好的么?”我说,“晓墨怎么一点都不像他?”
“就是因为他外表看起来‘太好太正常’了。所以儿子才会去往反方向替他找补。”
成年之后,我懂了爸爸的意思。
和弟弟一块儿“糊弄人”的那个霍姗,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她还有个哥哥叫辛蓦然,猜猜他们的爹姓什么?
估计你猜不到,他们俩的爹既不姓辛也不姓霍,他姓卫。
这个家庭四个人有四个姓,不过鉴于我家也是一人一个姓,我就不说人家古怪了。卫家(姑且让我这么指称他们吧)和我家关系很好,我管霍姗的妈妈叫林姨,她是妈妈的好朋友,林姨的丈夫以前是我妈的同事,一个研究物理的科学家。
他们的儿子辛蓦然比我大一岁。女儿霍姗则比我小三岁,和晓墨同龄。
我们四个小孩子,从小就在一块儿玩,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周末永远会凑在一处。虽然成年之后我和蓦然几乎没了联系。
我还记得爸爸曾说,三个孩子在楼下喊我下去玩的声音,“和救火车的尖叫有的比”,等玩得疯了,一个个跑回家来洗劫冰箱里的食物时。“和海盗回营有的比”。
霍姗的哥哥辛蓦然是个天生老成的男孩子,虽然才比我大一岁,却像比我大好多似的,四个孩子一块儿玩的时候,他总会自动自觉承担做家长的责任,维持四个人的关系平衡,提防着妹妹和晓墨打架,也会在玩的时候让着我。
我爸说蓦然是“自来旧”,和他的姓氏一样,生就辛苦命,什么时候都绷着一根弦,唯恐天下大乱。
后来我才知道,辛蓦然是林姨和别人生的孩子,卫叔叔只是霍姗的亲生父亲,他和蓦然没有血缘关系。
说起卫叔叔……
他是我认识的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科学家,第一个是梁所长,但那个怪才太古怪了,所以我决定不把梁所长当作“科学家”的典型,否则中科院会变成迪士尼的“神秘洞”。
比起梁所长,卫叔叔就正常得多了,也比较容易接近,当然我不是说梁所长很难接近,而是建议你最好不要太接近他,好多人都因为一开始觉得他够“好玩”,就贸贸然接近了他,但是最终全都被他弄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后悔不迭。
卫叔叔是个超级聪明的人,我是说,他是那种真正的天才,阅读速度每分钟一万多单词,瞬时记忆强悍如摄像头并且30岁前到手两个博士学位……爸还说这是因为他开始得实在太晚。但是这些对于我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我个人耿耿于怀的是。他能在二十分钟之内,把我打了一年都没成功的单机游戏给打穿——当然他后来给我赔礼道歉了,因为我最后被他给弄哭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
那年我七岁。
但是爸爸后来说我根本用不着哭,因为如果所有输给卫叔叔的人,都要像我这样哭一哭的话,卫叔叔家里的客厅早就成游泳池了。“这是非常公平的事情。他的天才可不是坐在当地凭空而降的,你无法知道卫彬的大脑神经突触究竟做了多少苦工。”我爸说,“那恐怕是我们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惊人量。”
不过只要不和卫叔叔比赛,那他就是个很好的人,他喜欢和我们这些孩子一块儿玩,虽然我们全都不喜欢和他玩——谁愿意和一个注定要输给他的人玩牌呢?
这让卫叔叔十分郁闷。我常常怀疑他有神眼,能够透过我们的牌背看见我们手里的牌,但是他说他没有什么神眼,他完全是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
鉴于小时候数学考过零分,我就不再探究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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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不会像梁所长那样,得意洋洋找出作弊证据,把我们弄得难堪无比,然后集体商定:往后不管他拿出多少零食贿赂我们,也决不和他玩牌。
如果我们几个打牌作弊,卫叔叔只会一笑了之。
妈妈说,卫叔叔至少比梁所长成熟一点点。
本来我一直觉得,卫叔叔是个很快活的人,他有很好的家庭和喜欢的工作,又有解决一切难题的强悍能力。除了怎么都修不好家用电器以外,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和忧愁。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这个认知。
我八岁那年暑假,两家一块儿出去旅游,我们去的是云南边境,一共四个大人,三个孩子。那儿的景色十分秀美,爸爸沿途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最后两天我们去了丽江,有一个旅游项目叫“重走茶马古道”,也就是骑着马,沿着唐宋时期就有的茶马古道走到拉市海边为止。
那是我第一次骑马,当时到了马场,我们几个小孩子全都叫起来,都嚷着要骑马。于是大人们商量了一下,就一人给租了一匹马,包括五岁的霍姗也得到了一匹栗色的小公马。
我们一共租了五匹马,两个大人三个孩子,每匹马都有一个骑师引领着,因为都还是孩子,所以骑师们不敢放松警惕。
但是奇怪得很,那两个爸爸却不肯骑马。
姗姗在马上朝着她父亲招手,但是卫叔叔却只摇摇头。
林姨说他们俩不想骑马,那就我们这群小孩子和妈妈一起玩好了。
我是被爸爸抱上马去的,妈妈问我怕不怕,我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摇头说不怕。爸爸就笑起来了。他说那是当然,鞑子的女儿怎么会害怕骑马,于是妈妈也笑起来了。
……鞑子?
那时候我还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只觉得爸爸的笑容里藏着几分骄傲。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其实骑马的感觉和电视上看见的根本不一样,我完全没想到竟会那么颠,虽然那匹马十分温顺,一旦它奔跑起来,我还是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班上顽皮的男生抓着生物室的骷髅架子使劲摇晃,我觉得我身上的骨头就成了那样子。这让我觉得古代人真辛苦呀,骑马打仗的人。光是这种上下颠簸就够受的了。
不过骑师们还是很照顾我们这群小孩子,不敢让马匹放开了跑,走其是姗姗才刚五岁,太小了,大人们害怕她出意外,一个劲要求她抓紧缰绳。
“爸爸为什么不骑马?”姗姗在马背上问她妈妈。
林姨没有回答,她前面的骑师却笑起来。
“小妹妹,你爸爸骑不惯马,他那样的城里人,是要被马给颠下来的。”
霍姗听出了骑师话里的轻视。她有些不高兴,嘟起嘴:“才不是!我爸爸可厉害了!”
“他那是厉害在办公室里,赚钱厉害吧!”那个纳西族的小伙子说。“你爸爸穿得那么笔挺,还戴着眼镜,而且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他和我们这些生在马背上的人,可不一样哦!”
那时候卫叔叔已经有点点近视了。所以他戴着一副眼镜。
霍姗还没说话,我妈妈却开口了:“小伙子,千万别小看人,不然你会后悔的。”
妈妈的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她也是笑着说的这些话,但是那骑师听出了里面的不悦,他也就没再吭声了。
但是没多久,我就听见林姨很低的声音:“苏虹,他们俩……没事吧?”
妈妈回头看了看林姨,她笑道:“会有啥事儿?放心,我家的鞑子陪着他呢。”
鞑子大概说的是我爸爸。
骑马一共花了两个小时,等我们一群人返回到马场时,我看见爸爸和卫叔叔站在那儿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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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爸爸把我抱下来,笑嘻嘻地问我。
“好玩!”我很兴奋,“虽然很颠。但是马好乖啊!我喜欢骑马!”
“那是当然的。”爸爸哼了一声。“咱家的人,都是天生就会骑马。”
唔,爸爸这话我听着不大懂。
然而,就在下马去喝水休息的时候,我偶然发现爸爸和卫叔叔刚才站着的地方,扔着一截烟头。
烟头上还有青烟,看来是刚刚有人抽过的。
我的心,砰地一跳!
从小我就知道,爸爸虽然不怎么抽烟,但是当他心情坏极时,会忍不住来一根。所以每次看见爸爸抽烟。我都会很紧张,觉得大概是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盯着那烟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跑去爸爸身边,抓着他的手闻了闻。
奇怪,没有烟味儿。
“干吗?”爸爸好奇地看看我。
我抬头问他:“爸爸,刚才卫叔叔抽烟了?”
爸爸一愣神:“啊?……哦,唔。”
他回答得语焉不详,似乎并不想和我谈此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为妙。
卫叔叔应该是不抽烟的,真少我从未见过他抽烟。
然后我看见卫叔叔走到骑师身边。似乎在和他谈些什么。我没听清卫叔叔说的是什么,但是看见那骑师一个劲摇头。
“不行不行!那不可能!”他说,“先生,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不能答应。”
“干吗啊?”我问爸爸。
“哦,想租马。”爸爸笑道,“看能不能谈成。”
租马?刚刚怎么不租呢?和我们一块儿骑马不就行了?
“……那太危险了,先生。”那骑师又说,“一两个小时可以,而且必须在我们的带领下。你说你想租一天并且不让我们跟着,那怎么行。”
我跑过去,跟在卫叔叔身边。仰脸看着他们。
“我们给多点钱,可以么?”卫叔叔继续说,“两个人,两匹马,给我们一天,喏,现在也算不得一天了,都中午了,给我们半天时间,下午七点回来,那时候天都没黑……”
“可是你们半路出事怎么办?要是你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那骑师仍然不答应,“一旦游客出事,我们这些马匹主人也要担负法律责任的!我赚一个月的还赔偿不了你一件衬衣!”
“唉,我不可能从马上摔下来……”
“那怎么说得准?你们这些城里人又不是骑马长大的!”
然后,我就看见卫叔叔苦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骑马长大的?”
那骑师满怀疑惑地盯着他瞧:“你是骑马长大的?别骗人啦!先生你都还戴着眼镜呢!”
卫叔叔听到这儿,叹了口气,他望望天空,然后一伸手,摘下眼镜塞进上衣口袋:“现在我不戴眼镜了,可以了么?”
我在旁边哈的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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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绝对不行!我们可不想出事担责任!”
骑师还在嘟囔,爸爸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先让他骑上去看看,好么?等你看过之后,做出理智判断了,我们再来谈租马的细节。”
我爸这人说服起别人来,很有一套本事,而且他说话态度是那么诚恳。对方也不好再坚持己见了。
于是卫叔叔就走到那些马匹中间。左看看右瞧瞧,最终牵出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马。
谁知那骑师一看这匹马,马上就摇头!
“这匹?不行不行!这匹性子太烈。上次还把我们的骑师给摔下去过!连骑师都管不住它,换了先生你肯定……”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卫叔叔飞身上马,已经稳稳坐在马鞍之上了。
那匹马一觉得有人上来,两个前蹄高高蹦了起来!它不断嘶鸣,恢恢地叫,好像要发火似的把身体摇晃得像只船!
我有点害怕,赶紧躲在爸爸身后。
“没事的。”爸爸笑起来,“这匹马可不是你卫叔叔的对手。”
他的话没有说错,尽管那匹马用尽力气折腾,卫叔叔始终都没有掉下来,他那样子,活像整个身体长在了马鞍之上!
然后,等那匹马折腾够了,咻咻喘息时,只见他用缰绳轻轻抽了一下那匹马的脖颈,它居然迈开蹄子。大步朝着前方奔跑过去……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那匹黑色的骏马驮着卫叔叔,绕着马场跑了一圈。等它再次回到骑师们的跟前,竟然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一动不动了!
“可以么?”爸爸看了那骑师一眼,对方的嘴微微张开,他瞪着眼睛。好像看见了什么惊异的场景!
“……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顿了顿,“那你们就挑两匹马吧。”
“我就要这匹了。”卫叔叔在马上说着,他轻轻拍了拍马的脖子。“虽然不如我那匹,不过先凑合着吧。”
他的那匹?……
爸爸则挑了一匹白色的,两个人骑着马在马场里兜了一圈,很快就奔出了马场,消失无踪……
剩下的一群人,目瞪口呆望着扬尘里已经看不见的身影,有一阵子没谁讲话。
“大姐,你家先生真的是从小就骑马的,对吧?”那个纳西族骑师转头看着林姨,他多少有点尴尬,“我可从没见过头一次骑马的人,能够有这个水平。”
林姨仍旧苦笑,却没有说什么。
七点半的样子,爸爸和卫叔叔回到了客栈里。
他们进门的时候,我听见卫叔叔说:“……滇马个头太小,你们以前用的都是高头大马,逼着我们也四处寻觅,高度不够的话,平原打仗一开战就吃亏。”
“你们”是指谁?“我们”又是谁?中科院的还管养马的事儿啊……
他的话让我起了好奇心,我觉的卫叔叔懂得好多啊,不愧是科学家。
当然后来我才发觉,并不是所有的科学家都懂这些。
晚餐后,爸妈去逛丽江古城,我说我不去了,我要和蓦然玩跳棋。昨天他赢了我两次,今天我要赢回来。
那天晚上我和蓦然在下跳棋。一旁林姨在整理行李,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卫叔叔在旁边,一边和妻子悄声谈着什么,一面抱着姗姗哄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