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74
> 罗韧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梦,感觉上,只闭了下眼,再睁开,天已经亮了。
木代低头看他,说:“你醒啦?”
罗韧笑,偏头看了一下,炎红砂不在屋里。
木代示意了一下外头:“在外头呢,她这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
罗韧没说话,他并不同情炎老头,却为炎红砂难过:上一次是炎九霄,这一次很可能是炎老头,她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接二连三的受到这种打击。
罗韧说:“你们都是女孩儿,你得空安慰一下她吧。”
木代出来找炎红砂,她刚刚跟罗韧商量过,干粮紧凑着用的话还能支撑一两天,暂时先不出山,最重要的任务是找人。
炎红砂说:“找到曹严华和一万三就行了。”
木代愣了一下。
炎红砂叹气:“我觉得,我爷爷是出不去了。”
她表情这么平静,木代有些担心:“红砂,你没事吧?”
炎红砂愣愣的:“我昨晚想着,要是爷爷死了会怎么样,想了一夜,但奇怪的是,我发现我没那么难过。可能,我自己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吧。”
她说:“杀人总归是要偿命的,管它过去十年,二十年,报应总要到的。”
木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身后有脚步声,罗韧出来了。
炎红砂转头看罗韧:“今天去哪儿找啊?”
这是个难题,林子这么大,每一处都可以藏身,真想翻遍了,再多来上百号人都不够。
罗韧沉吟了一下:“先去那口宝井看一下吧。”
去宝井,认路对木代和炎红砂来说都是挑战,毕竟当天是炎老头带路。
好在,这片林子荒僻,估计多日没人走了,那天留下的痕迹多少还有一些,再加上两人模糊的印象,磕磕绊绊地一路找上去。
木代记挂着曹严华和一万三,回想起昨天,又为自己的表现汗颜,叹气说:“我们那么多人呢,被马蜂给冲散了。”
罗韧说:“你还真别瞧不起马蜂……别说我们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我以前,那么多硬气的兄弟,都因为这些个小玩意吃过大亏,哭爹喊娘的都有。”
炎红砂好奇:“也是被马蜂蛰吗?”
“不是,黑蚂蚁。”
木代想当然:“蚂蚁也可怕吗,不如马蜂吧,至少它不会飞。”
罗韧说:“如果多呢,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行进的时候,一片沙沙的声音,都在啃啮,有时候爬过一棵树,只是瞬间,树皮全没了,赶巧遇上什么动物被它们爬过去,马上就是一副骨架……”
炎红砂打了个哆嗦:“那你们怎么跑掉的?”
罗韧说:“拼命跑,一个个平时逞英雄,对着刀子眼都不眨一下的,那个时候,哭爹喊娘,跑的比谁都快。青木当时,回身开枪,啪啪啪就是一梭子……”
他忽然不说话了。
木代听的兴起:“然后呢?”
罗韧屈膝蹲下身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木代心里咯噔一声。
是血,木枝落叶上的血,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下雨,所以血迹还在,并没有冲淡。
循着血迹的方向看过去,一路淅淅沥沥,像一道血线,尽头处……
是那天炎红砂挖开的宝井。
炎红砂呆立半晌,太阳穴突突的跳,一声尖叫就往那冲,木代眼疾手快把她抱住,罗韧厉声说了句:“别让她过来。”
他大踏步的,向着宝井走了过去。
火堆灭了,天也亮了。
曹严华在地上快趴不住了,他睁开眼睛,小声呼唤一万三。
“三三兄?”
一万三也睁开眼睛。
曹严华用口型问他:“还睡?”
一万三以坚毅的眼神作答:“还睡!”
☆、第82章
木代看到,罗韧向着井里看了一眼,然后后退了两步,脸色凝重地向她看过来,缓缓摇头。
炎红砂大哭起来。
纵有千般不是,哪怕自己也觉得他该死,但事到眼前,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到底是她的爷爷。
木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炎红砂,只是抱住了不让她过去,过了会,炎红砂不挣扎了,直接跌坐在地上。
木代想过去看看,刚迈步,罗韧出声制止:“你也别靠近。”
又说:“望远镜给我。”
木代把那个单筒望远镜递给罗韧,他对着井下看了很久,然后收起了过来。
炎红砂抬头看罗韧。
罗韧犹豫了一下。
虽然残忍,但还是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说:“倒吊的,死因应该是放血。”
炎红砂脸色煞白:“是割喉吗?”
喉咙间的确血肉模糊,但是……
“不止,很多伤口。”
罗韧心里有初步的推测:割喉应该是最终致命的一击,但在那之前,炎老头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放血折磨。
可能是在晚上,黑漆如墨的森冷夜里,他一个人,倒挂在井里,听到自己的血滴落的声音。
究竟是如何的惊惶恐怖,也只有炎老头自己知道了。
炎红砂喃喃:“都怪我,如果我昨晚上不睡觉,说不定还能救到爷爷。”
罗韧解下身上的枪和背包:“我下去看看。”
因为角度还有亮度问题,有一些细节,望远镜也看不到,只能近距离的,靠肉眼去发现。
木代担心:“下头有宝气的。”
“我很快。”
他一直不想让木代看到井里的尸体,但是自己如果下井,木代是一定会在井口看的,想想也挺无奈,提醒她:“到时候看我就行。”
木代说:“我也看过恐怖片,没那么怕的。”
“真人不一样,自己熟悉的人更不一样。”
木代有点发怵,不再跟他较劲,炎红砂抬头看罗韧:“你就这样下去吗?”
罗韧低头看了一下井口:“井不大,我撑住井壁可以下去的。”
炎红砂说:“别。我爷爷说过,宝气很毒的,越往下越毒,你还是系绳子吧。”
她低头翻包,取出了绳索递给罗韧:全新的攀绳,标签都还没撕掉——那天刚挖开宝井就出了变故,她都没来得及下井。
罗韧接过绳子,估算了一下炎老头尸体所在的深度,一头系住边上的树,拽了拽确认结实,另一头系住腰。
木代站在井口,即便绳子已经固定在树上了,她还是伸手紧握住绳子,又吩咐炎红砂:“你去树那看着,别让绳扣松了。”
炎红砂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靠近宝井,一声不吭的过去了。
——到时候看着我就行。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很难做到,毕竟井口就那么小,看下去,一览无余。
吊住炎老头的挂绳是藤索搓成的粗绳,系在先前承重木板的托钉上,所以炎老头的尸体靠近井壁的一边,罗韧从另一侧下,估算的长度刚刚好,就悬停在炎老头的尸体附近。
罗韧抬起头,朝木代比了个k的手势,然后低头,去看井壁四周。
井壁上很多抓痕,罗韧拿过炎老头的一只手看,果然,指甲里都是井壁的青苔灰泥。
推测是对的,他被倒吊下井里的时候还没有死,拼命地挣扎,最后,咽喉处被割了一刀……
刀?不对,不是刀,野人应该不大用刀。
罗韧忍住心头的不适去看:炎老头的咽喉处血肉模糊,是被咬的。
又撸起炎老头的衣袖看伤口:跟所想的不离十,他身上流血的伤口是野人的利爪抓出来的,横一道竖一道,全身的口子,恐怕百八十道不止。
所以,事情的始末应该是:趁乱抓走了炎老头,抓伤了他,倒吊下井里放血,等到时间差不多时,咬断了他的咽喉。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他抬头看井口:那最后的一咬,是发生在井上还是井下呢?如果发生在井上,那就要拽着绳子把炎老头再拎上去,总觉得很麻烦。但如果发生在井下,野人就得爬下来,这么小的空间,以野人的体型来说,实在有点……
局促。
见他抬头,木代俯身:“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罗韧突然听见炎红砂的尖叫声,与此同时,腰间的绳子忽然一松,身体重心下坠,顶上一暗,木代也翻了下来。
罗韧脑子里轰轰的,迅速撑开身体,下滑了五六米之后,终于稳住。
但更担心木代,她虽然会轻功,但猝不及防,头朝下栽下来,就算他在下头挡着,撞到了也够呛。
抬头看时,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她抱着炎老头的尸体。
也是,从上头栽下来,仓促间伸手去抓,也只炎老头这个障碍物了。
可别又吓哭了。
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她嗯了一下,声音直打颤。
罗韧沉住气:“木代,边上就是井壁,别慌,下来,到我这里来。”
木代撤手,贴着井壁下来,她还是抖,功夫施展的没有之前顺利,到最后,几乎是摔下来的,正摔在罗韧身上。
罗韧一把搂住她,伸手把她的头摁进怀里,然后抬头看井口。
井下观天,只是那小小的一方口子,但没有人探下头来,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罗韧吁气:现在,只有去到井上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时半会的,他不敢冒险上去,万一人还没出井口,上面当头就是一刀呢?
朝下看,至少还有近二十米,也不能再冒险往下,炎红砂说了,越往下,宝气越毒,罗韧觉得,宝气可能跟沼气类似,自然界的这些玩意,性质跟马蜂或者黑蚂蚁一样,他都不敢轻易招惹。
他问木代:“受伤了吗?”
木代摇头,没吭声,身子还有点抖。
罗韧凑到她耳边说:“你这一趟也算牛了,跟野人打架、掉过井、抱过死人,木代,你要是个男人,这趟经历,能让你骗到不少妹子。”
木代抬头看他。
罗韧说:“真的,以前,在菲律宾,我去酒吧喝酒都不花钱的,往那一坐,说一句我连死人堆都爬过,大把的姑娘请我喝酒,眼睛都放光的。”
木代瞪他。
“不过马来人种,我审美上还是有心理障碍的。但凡我能克服这种障碍,木代,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
木代笑起来,罗韧低头,亲亲她脸,问:“还好吗?”
她点头:“还好。”
那一刻天旋地转,慌乱的伸手去抓,她知道是炎老头的尸体,但没办法,只能抱住,死人的冰冷,近的没有间距的血腥味,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
后来罗韧叫她,她跌进他怀里,真好,怀抱是有温度的,独有的气息,有力的心跳。
她也抬头看井口。
当时,她攥着绳子,绳身突然下撤的时候,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带了下来,只听到炎红砂的尖叫。
出事了吗?红砂怎么样了?
是……野人吗?
曹严华觉得自己快躺不住了。
他夹着腿,两颊肥嘟嘟的肉被尿意激的轻颤,用口型问一万三:“三三兄,你不上厕所?”
一万三不动如山,躺的无懈可击。
曹严华心说:不行了,我不行了。
古人说过,活人不会叫尿憋死。
曹严华今儿个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要么勇敢的爬起来尿,要么尿档里,tr ntbe,总得be一个的。
实在……憋不住了!
曹严华腾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拎着裤子就往外跑,甚至顾不得去看野人在哪,到了洞口,拉链一开……
那种极致的欢悦,曹严华热泪盈眶,他想唱歌,任何可以舒展胸臆的歌……
身后,传来喘着粗气的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