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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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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以前是深入骨髓,现在可能只影响皮层,也就是说,只有当事情被提起、或者临到眼前,才会对她引起心理波动。她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八年多的宽松空间,这也是一种逃避。”

罗韧无法反驳,木代被泼那一次,确实当时的表现很异常,但也必须承认,后来她恢复的很快。

类似反弹。

何瑞华继续:“然后,主人格把两个次人格,推到幕前。接下来,类似自由选择……”

他用笔尖点了一下写有“木代”的那个圆圈:“这一个胜出。”

罗韧问了句:“为什么,感觉上,2号更精明强干一点。”

何瑞华点头:“不错,但是还要加上几个形容词,自私、利己。”

“从录像带视频里可以看出,2号是完全自我的,一切从自我角度出发,不顾及责任、道义,人毕竟是社会性的,这样的性格在普罗大众里,很不受欢迎。”

罗韧想起在五珠村那次,和老蚌斗的凶险时,木代忽然不见了,他后来循着哨声,在很远的海域发现她。

何瑞华的描述没错,2号的唯一目标是带木代脱离危险,至于当时还处在险境中的罗韧或者曹严华,她从未想过要去帮忙。

她确实数次去救木代,但她只救木代,她为自己开脱,言之凿凿,理直气壮,说的好像全无责任。

何瑞华说:“但是木代就不同了,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一个特点?”

罗韧回答:“她有很多特点。”

何瑞华笑了一下:“罗先生,你仔细回忆和她的相识相处,你觉得,她前后有什么不同吗?”

罗韧想了一下。

是有不同,最初见到时,木代还算是犀利和不驯的,和他有冲突,但是渐渐的,她就是他的姑娘了。

何瑞华提醒他:“你是不是觉得,越来越喜欢她?”

这不是屁话吗,相处的渐入佳境,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如果对看两生厌,还谈什么继续相处?

何瑞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我的意思是,她在根据你的喜好,去塑形她自己,木代被主人格推到幕前,又轻易胜出2号,不是偶然的。她有本事,让她希望喜欢自己的人,都喜欢自己。”

她有本事,让她希望喜欢自己的人,都喜欢自己。

好绕口的话,罗韧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眉宇间开始蕴上怒色,但是说话时,倒是笑着的。

“你什么意思?”

何瑞华平静的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对爱人来说,很难接受。”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乖巧可爱,越跟你相处,就越对你的胃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就是什么样的?”

“她是不是几乎不惹你生气,偶尔发点小脾气,你哄一哄她就开心,不吃你的醋,不犯你的忌讳,一切都好像是按照你喜欢的模子打造出来的?”

罗韧愤怒,又觉得荒唐。

霍子红适时开口,语气柔和:“罗韧,我们现在讨论木代的病情,你不要代入个人感情。何医生说的这些,木代小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些端倪了。有一个词,或许听起来刺耳,但可以形容这种情形。”

她顿了一下,说:“讨好,刻意的讨好。”

何瑞华咳嗽了一下:“有一种爬虫,叫避役,俗称变色龙,可以根据周边环境的不同去改变自身颜色。这一点和木代的情况有类似之处,她和不同的人相处,表现出来的性格其实是不大一样的,而且因为是次人格,所以波动也频繁。”

罗韧忽然把怒色收了回去,说:“说,你们继续说,说完了,我再发表意见。”

他脸色并不好,往沙发背上一靠,沉默以对。

何瑞华尴尬地和霍子红对视了一眼:“基本上,她之前为什么会出现异样,我们有这样的……推测和讨论。”

罗韧面无表情:“何医生,我想问你,都说医者父母心,你怀着一颗什么心呢?”

何瑞华不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莫名其妙。

罗韧说:“我认同你自救的说法,她在那种环境下,孤立无援,没有人帮助,自己想救自己,把那段往事淡化或者隐藏,并不奇怪。”

“但是……”

他笑起来:“有一个故事,你听过没有?”

他自顾自讲下去。

“有一个精神病人,他的症状很奇怪,每天就打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吃也不喝,也不讲话,换过很多心理医生,大家束手无策,都觉得他没救了。”

“有一天,来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他没有问很多,也默默打了一把伞,陪着那个病人蹲在墙角,不吃不喝,也不讲话。”

“过了几天,那个精神病人终于说话了,偷偷问那个心理医生说,你好啊,你也是一只蘑菇吗?”

何瑞华是专攻心理科的医生,当然听过这个故事,但是,他还是不明白罗韧的用意。

罗韧说:“你凭着一段影像、自己的理解,做出一番你觉得合理的,并且可能已经被霍子红认同了的推论。”

“你有去了解过木代吗,有打着伞陪她一起待过吗?她可能也只是一只与人无害的蘑菇,但是你把她妖魔成变色龙。”

又转头看霍子红:“你也认同了这种说法,在你的想法里,木代和所有人的相处都变成了刻意讨好,和你的相处是,和我的相处也是。”

“你身上命案未清的那段时间,你知道木代有多为你焦心吗?你们相处这么久,你觉得没有一点真情实意的成分在吗,只是讨好?你是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她去讨好?”

罗韧有点控制不住,霍一下长身站起:“我大概也是精神分裂了,才有空在这听你们乱喷。我现在要见木代,哪位能给指一下路。”

没有人动。

良久,霍子红疲惫地抬头看罗韧,轻声说了句。

“罗韧啊,木代恢复了。”

恢复?什么叫恢复?

罗韧眉头越拧越紧,转头看何瑞华。

何瑞华吃了刚刚一通抢白,脸色有点红一阵白一阵的,见罗韧看他,有些手足无措,过了良久,才伸出手去,指向白板。

那个主人格,那个写了个“隐”字的圆圈。

☆、第4章

那天在医院,护士通知张叔,木代醒过来了,他又惊又喜,跌跌撞撞朝里走。

他看到木代坐起来,被子掀到一边,低着头,正扯下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人有时候,确实是有第六感的,只从身体动作,甚至还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张叔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试探性叫她:“小老板娘?”

她抬起头,眼睛很亮,但目光很快一寸寸敛回华彩,面目平淡,带着疲倦,说:“张叔啊。”

语气里,甚至有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这张脸,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张叔只见过一次,还是从录下的视频上,但终身难忘。

罗韧问:“什么契机?”

什么契机,导致了主人格回归,或者说,重新操盘?

何瑞华嗫嚅了一下,说:“大概是一种平衡被打破吧。”

因着罗韧刚刚的发怒,他现在说话时,不自觉气短三分。

他定定神,临时改弦更张不可能,他还是有自己专家的骄傲和坚持的,于是继续说下去。

“我们设想,如果面对的生活就是普通人的生活,那么,这个木代,足以应付了。”

“她漂亮、性格温柔,讨家人喜欢,未来也会讨男友喜欢,有一门好的婚事,过普通的满足生活。”

他点着白板上写有“木代”的那个圆圈:“这个人格足以应付,绰绰有余。”

罗韧嗯了一声。

他有一个好的习惯,无论对面前的人多么反感讨厌,有道理的话,他还是可以冷静听进去。

何瑞华说的出神:“可以想见,如果生活一直如此,也许这一辈子,2号和主人格,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话咂摸起来,深有余味,罗韧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世界本身就是个大病院,人也可以分两种,这辈子发了病的,跟没发病的。

什么叫正常?谁敢讲自己正常?开天辟地时并没有这个词,也只是造字的人造出,拼词的人拼出,给了定义,给了用法,就这么一路用下来。

何瑞华指了指霍子红和张叔:“据她们讲,从来没有见过2号出现。”

这也合理,霍子红和张叔周遭的生活,普通平静,2号确实没什么出现的必要。

何瑞华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张先生提起,木代近来,频繁外出,好像很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而据说事情发生时,你都是陪在身边的,罗先生,请你实话实说,有没有见到过2号或者类似2号的出现。”

罗韧心里轻轻叹一口气。

“有。”

“一次还是多次?”

“算多次吧。”

何瑞华轻吁一口气,脸上隐约现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得意。

“你看,”他说,“单一次人格主宰近八年的平衡被打破了,有时候我们会说,分裂的人格彼此不知道对方存在,这也不确切,因为人不是孤立的,她是社会性的,她会推理、分析、怀疑,紧接着,一定会爆发生存权的争夺。”

“就好像……”他斟酌了一下,“某天早上,你醒来,发现枕边躺着一模一样的你,占有你的家人、爱人、社会关系、名字、财富,你会怎么选?和他和平共处吗?不是的,我们做过问卷,百分之九十的人,会选择不择手段,把异己消灭掉,让生活回复到从前。”

人的天性里就有独占欲,对爱人如此,对自己更加如此,只是大多数时候,不会出现一个自己和自己争宠罢了。

罗韧问:“然后呢?”

“情形继续恶化,可能会引发混乱和崩溃,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自救再次启动,那个真正掌握控制权的人格出来住持大局。”

何瑞华又仔细想了想:“但是这种恶化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我想,她这次主人格的迅速回归,可能跟她的车祸不无关系。”

虽然有观点认为肉体是肉体,意识是意识,倾向于把二者割裂对待,但是种种迹象显示,两者之间依然存在神秘的联系,就像更强健的肉体有时催生更强大的灵魂,而有时候肉体的病痛摧残,会瞬间把意志消磨殆尽。

接收到的信息太多,罗韧觉得有点头疼。

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木代?”

何瑞华没说话,这件事,他不好做主,还应该看家属的意见吧。

霍子红适时开口。

“罗韧,我们不知会你就带走木代,一方面是,张叔跟我说,你们相处的日子还短,在我心里,你不算是自己人。”

罗韧笑笑:“可以理解。”

“另一方面是……”霍子红苦笑,“我们也在学着,怎么样去和这个木代……相处。”

罗韧心里不觉打了个寒噤。

“她不一样吗?”

霍子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不一样。”

至少,她是从未和这样的木代接触过的,和张叔一样,唯一见过的一次,是在录制的视频上。

罗韧问了个问题。

“这些日子,她有提起过我吗?”

霍子红看着罗韧,她有些犹豫,看向罗韧的目光近乎歉意。

罗韧说:“懂了。”

让罗韧见木代之前,何瑞华给他打了预防针。

翻来覆去就两个字:复杂。

表面上看,木代的病例最简单,只有那个视频和一些片段化的往事资料,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有时候最简单的,反而最复杂。

该怎么说呢,何瑞华认为,对现在的木代来说,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新鲜的像是昨天才发生,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以23岁的年龄和经历再次面对。

罗韧说:“那我希望,她能坚强一点。”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房间里,没有给她留什么危险物品吧,像是刀子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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