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背负诅咒之人
回家的路上罕有人影,看来食尸魔的出现未必是坏事,至少都灵的夜晚安宁了许多。
将自己的帽子和手杖安放妥当后,他先去洗了个澡。
那个自称是民俗学者的亚顿人看上去很专心的在看报纸,嘴里仍旧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在看到罗萨利欧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从报纸上移开,脸上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自豪感:“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罗萨利欧揶揄道:“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寻找下水道。”
“不,别提它了。看看这荒诞的报道,呵,食尸魔?看来你们这里并不安宁。”娃娃脸用手指弹了弹报纸,“在我们亚顿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东西。”
“正如你们亚顿也没有同样的下水道?”
“你能不能别再提下水道了?我们的注意力难道不应该集中在亚顿的治安上?亚顿的贵族绝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上出现这种东西,这就是我们制度的优越之处。”
“那确实值得引以为傲。”
“这么说你认同了?”
“当然,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亚顿人的探险精神一定也位于世界前列,否则怎么可能会有人跨越国境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去下水道瞧瞧?”
洛亚的脸色变的有些挫败,嘴里的香烟也因此掉在了地上:“能不能别再提它了!要怎样你才能忘了‘下水道’三个字?”
罗萨利欧用食指轻轻的挠了挠太阳穴,对上亚顿人的目光,略带笑意缓缓说道:“我对钱不感兴趣,请务必不要用那些东西收买我。”
洛亚放下了报纸,忿忿且幽怨的目光久久聚集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洗完澡后罗萨利欧带着两千基纳的“下水道屏蔽费”回到了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
“亚顿人真有钱。”
娃娃脸是格外好懂的类型,内心的想法都摆明了放在脸上,不像是什么棘手的人物,反倒更像是那种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富裕小年轻。
至于为什么他对下水道有着强烈的执念,天知道。
现在他得好好整理下事件的脉络。
按照他的猜想,先前自己用过的提纯液可能来路不正,说不定是由私人制取或是成分不对的黑货,所以无论是注射后的晶体析出反应还是无法感受到源能的状况,都可以归咎为提纯液的问题。
但,如果瑞奇说的都是事实,提纯液的来路和品质显然是有保障的,他敢亲自现身,也侧面提升了那些提纯液的真实性。
这是否意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象和提纯液无关?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本能的排斥那些提纯液?
他尝试着感应自己体内的源能,却没有任何结果。
“仍然是这样。”
或许……还得验证下另一种假设。
他看向了镜子。
片刻之后,他再次来到悲悯之门前。
那些雕像仍旧静默在此,像是受到了岁月的尘封。
这一次他熟络的找到了那扇刻有骑士图案的门,看着门扉缓缓开启。
其他的坐标他暂时并不打算尝试,因为他还缺乏对事件的了解。目前,也只有这个告知自己佯装使徒的人,可以和自己好好聊聊。
“很久不见,‘使徒’先生。”略显轻佻的声音照旧在脑海中响起。
“你知道我并不是。”
“但你必须是。”这句话里有着不容推辞的强硬。
“那么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使徒背负着怎样的职责?”这是罗萨利欧想要知道的,毕竟他无法确认以后自己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在十年前的某一天,他,我们的使徒,以这种直接在精神层面上传达信息的方式,庄重的宣言,说他将会引导我们前往那安宁的彼方之国。而我们,构建起理想国的十六个人将会是先国之民,我们将亲手缔造起一切。他允诺,将会为我们——所有遭受到不公命运的群体,架起联结彼方之桥。”
我们?
罗萨利欧在他的口中又一次听到了这个代词,而且他有着强烈的直觉,对方所说的“我们”绝对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你们对此深信不疑?”
“你可以想象吗,那突然降下的,可望不可即的希望之火,给适应了黑暗之后的双眼带来过怎样的震撼?他的降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可能,仅仅为了那个可能,我们也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我们终将遭至烈火焚身。”
罗萨利欧记得在他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门中之人将这一切称作谎言,可想而知,使徒并没有实现承诺。
“你该不会要我实现他的诺言?搭建理想国?”
这样的要求未免太难了。
“不,如我说的,这只是我们极端妄诞的幻想罢了。”对方的话语里有些嘲笑般的意味。
“所以,我需要扮演的是一个能给以希望却无法将之实现的,迷途之海上的信标?”
如果是这样,姑且还不算太过分,但对方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我是否该告诉他真相?或许使徒的承诺未必虚假,彼方之国也并非遥不可及,只是,如果菲特真的是使徒,那么他也许已经先一步到达了“那个地方”。
罗萨利欧选择沉默。
只是现在,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菲特的死亡绝对有着更深层的秘辛。而自己缺失的有关门、“我们”以及眼睛的记忆,很可能是受到了某种不可抗力的干涉。
“总之,你看着办吧。除此以外,你还想知道哪方面的事,使徒阁下?从情感到生活再到政治,我都不介意和你探讨探讨,最近我简直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一样,能和我说话的只有一个苦瓜。”
他的话语风格一瞬变得机巧,这让罗萨利欧有些摸不准他的秉性。
或许,这是在不知觉中形成的面具?
“我确实有不少疑问,”罗萨利欧当然没有忘记,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发生在身上的异状。在稍作思考之后,他组织起语言:“你是否知道,为什么源晶提纯液在注射后对我毫无用处,甚至变成了晶体析出体外?”
“源晶提纯液?你对自己注射了那东西?为什么?它对我们而言是毒药,是诅咒,如果你不想丧命,最好对它们避而远之。你该庆幸,仅发生排斥的反应是因为它们并不纯粹。”
“毒药?”罗萨利欧想起自己右臂为晶状物包裹的场景,心底涌过一丝不安:“如果它们的纯度足够,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诅咒会在一瞬间粉碎我们的意识,剥夺我们的力量,吞噬我们的灵魂,并且无从挣脱。再问一句,难道你对我们一无所知?”
“恐怕如你所想。”这是个有些令人无奈的回答。
“那真是让人意外,好在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你会对源晶产生排斥,那至少说明你的确是我们的一员。”
罗萨利欧听出了这句话的内在意义,“这意味着,‘我们’都是这样?”
“是的,这就是我们——受诅咒之族的命运。”
受诅咒之族?
随着他对门中之人的了解逐渐增多,他对这些人也就更为好奇,只是现在,他还无暇去探索那些深埋在阴影之下的秘辛。
现在他有更关心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成为‘晶炼师’?无法驱使晶象?”这无疑是个让人沮丧的信息,毕竟罗萨利欧目前迫切需要足以自保的手段。
如果无法掌握那些力量,无异于骑士失去了他的超常臂力,魔法师失去了他的魔力源泉。如果《枪与玫瑰》的主角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那么想必故事的趣味性一定会大打折扣,这对于一个渴望将自己塑造成传奇的穿越者而言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至于自己的左眼……如果说它的能力仅仅是让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看着一扇扇的门飘来飘去,顺带还能找一些将自己称作“使徒”的狂信份子聊聊天,那么他情缘用这份能力来交换可以施放出火球术的咒语。
真是令人泄气。
但罗萨利欧杂乱的想法很快被声音压了下去。
“没必要,唯独在‘力量’方面,我们有着和诅咒一同降临的,自生命之始就已伴生的诅咒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