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卷六
宋衍想了整夜都没弄明白那两个字的含义,模糊不清,又似乎很明了,他有多次可以看清,却生平第一次产生犹豫不决。
两日后,宋衍不再让自己继续苦恼下去,选择将xiōng口那一点陌生的温度封藏起来,永远不去触及。
江余察觉宋衍的改变是在朝堂,对方的沉默摆明了只是一个本分臣子的态度,他的脸sè忽明忽暗,最终在心里讥笑一声。
胆小鬼。
盛夏,泡桐花开,晔帝大婚,普天同庆
皇后是涔太后的外侄女唐熙绾,江余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被她那身胭脂水粉味刺的头皮疼,跟个木偶一样麻木的配合繁琐的礼仪,在一声声尖细的高喊中走完整个流程。
要如何让胆小鬼认清现实,不再回避,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出致命一击,无路可退就不用回头了。
宋衍站在百官第一个,还是那副一尘不变的姿态,他站的笔.直,低垂着眉眼,看不太清面上的表情,大概是天气过于炎热了,以至于他被晒的有些昏沉,两片微干的chún张合,同大臣们一起送上贺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婚后江余就没踏入唐熙绾的寝宫一步,唐熙绾三天两头的去涔太后那里哭诉,最后闹到江余那儿去。
一个出身权贵的大家闺秀成天跟个泼妇一样,不闹的宫里人尽皆知是不会罢休的。
涔太后这个婆婆当的也受累,搞不好就里外都不是,她换着法子找儿子谈话,“绾儿还小,心性单纯,她刚入宫,对很多事都不熟悉,又要打理后宫,免不了会有些情绪,你应当多陪陪她。”
“母后,你让儿臣娶她,儿臣也娶了。”江余掐.着眉心无奈道,“可是儿臣每次只要一看到她,连半点想靠近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再做点什么了。”
涔太后差点呛到,她掩嘴咳嗽几声,“那晔儿对什么样的有……有想法?”
宋衍那样的还能找出第二个来,恐怕也太难了。
涔太后心里叹息,那时候她还以为宋衍对晔儿也有那意思,哪知道是弄错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宋衍都那个岁数了,竟然还没成亲。
“晔儿,你说宋衍……”
“这事得凭感觉,母后,你是过来人,应该明白的。”江余皱眉打断涔太后接下来的话语。
涔太后心想,哀家真不明白,两个人跟剥粽子一样剥·光,往床上那么一躺,把该做的都做了,日子不就那么过吗?
没过多久,朝廷选秀,声势浩大,凡满十三岁,无论男女皆可参与,从贫民到达官显贵,一律分成两批进行检查。
每一道程序都极为严格,需要容貌姣好,身材完美,无疤无瑕疵,生.理健康,通过的从今往后就正式入宫,拥有五成会飞黄腾达的机会。
江余在涔太后和大臣们的双重攻击下随便封了几位妃嫔,几位良人,继续睡他的御书房。
自打后宫来了那些花花绿绿的新人,小权子被他们各式各样的巴结,袖子里怀里多少都塞满了,面上看着风光,人前人后都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权公公。
但是他却开始愁眉苦脸,因为陛下就从来没翻过谁的牌子。
再这样下去,太后那里根本交不了差。
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小权子举起装着绿头牌的盘子,弯·下·腰恭声道,“陛下,该就寝了。”
江余头把.玩着离桑新进贡的玩意儿,也不抬,“朕晚上没时间。”
回回都没时间,小权子边走边小声嘀咕,“恐怕是陛下想翻的人名不在这里头吧……”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小权子,你是不是在朕身边待够了,想出宫了?”
小权子吓了一跳,心虚的咽了口口水,“没有没有。”
片刻后,江余拿手指按.压两侧的太阳xué,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将近三年了,系统神出鬼没的时不时提醒他,任务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离开。
宋衍,别让我等太久。
宁静的早晨,江余正在梳洗,准备上朝就看到外头小权子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脸惊慌失措,“陛……陛下,皇后……皇后她……她……”
“把气顺平了再说话。”江余厉声扫过去。
“奴才放肆了。”小权子踮起脚在江余耳边说了几句。
江余听完古怪的动动眉毛,像是高兴又像是发大怒,表情都有些扭曲,把小权子惊出一身汗。
原来是皇后寝宫的掌事宫女在外殿唤了几声没有动静,她担心主子出事就绕到内殿,在看到床上的一幕时本能的出声叫喊,结果把附近的其他宫女太监都给招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想后悔,已经晚了。
唐熙绾跟一个外臣赤.裸着躺在一张床上,地上散落着凌乱的衣衫被褥,不堪入眼,这惊天大事当场就被匆忙赶来的涔太后压下去,但是宫里人多口杂,一张嘴再严也有张开的时候。
更何况也难保没有人存心趁机要把这滩浑水搅的惊天动地,那这件丑闻必然会沸沸扬扬。
朝里朝外都在议论纷纷,后宫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那些大臣想办法给宫里的儿子女儿送金银珠宝让他们打好关系。
小权子无疑成了最大的拉拢目标,只不过如今不同往日,他也不敢作死的把自己扯进去,能避就避,避不开就当傻子。
皇后被废是铁板钉钉的事,位置一旦空缺,就看谁能抓住这个机会一步登天。
皇家的颜面尽失,涔太后将收敛多年的脾气爆发出来,那天唐熙绾身边的那群太监宫女全都受了处罚,无一幸免。
而那个掌事宫女直接被杖毙了。
作为最应该愤怒的人,江余却淡定的很,绿帽子戴的也没任何不舒服,反而心情很好,在朝堂上有意无意的扫了几眼宋衍,别有意味的勾了勾chún。
有大臣摇头叹道,“陛下,皇后失德,乃我朝前所未闻。”
江余收回视线,瞥到一处,“唐爱卿。”
承受多道鄙夷的目光,唐熙绾她爹一张老脸铁青,垂头道,“是臣教育无方,请陛下看在臣年事已高……”
“朕也想给皇后一个机会,可是皇后把朕的心伤透了。”江余摆出失望的表情,“这件事朕会跟母后商讨。”
唐熙绾她爹一听江余后半部分话,绷着的身子一松,他和太后毕竟是自家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而他这回真的异想天开了。
涔太后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档子事,还被瑾太妃接二连三嘲笑,她憋着一肚子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唐熙绾,脸上无丝毫暖意。
“绾儿,你贵为一国之母,应当做到母仪天下,可你都看看你做了什么?”
“是有人陷害的!”唐熙绾失控的大声尖叫,她哭着哀求,“姑母,你要相信绾儿,绾儿不敢做出那种出格的事……”
那晚她原本是要跟那个人说以后别再见了,为了安全,她已经做好要一刀两断,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会纠·缠到一起,一定是哪个贱人在背后害她。
涔太后冷笑,“那你告诉哀家,私会外臣可是属实?”
唐熙绾身子一颤,顿时慌了,面sè苍白起来,她无措的爬到涔太后那里,“姑母,绾儿知错了,求求你救救绾儿——”
涔太后踢开扑过来的唐熙绾,俯视着她,“是你自己不争气,才让别人有机可趁,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历代以来,后宫为了争宠而做的那些事她又何尝不知道,想要拥有他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就必须承受所有明枪暗箭,只有会装糊涂的聪明人才能活的久一点。
思前想后,她还是用错了棋子,这孩子太天真,轻重不分,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根本不适合进宫。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那个外臣被赐毒酒。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后宫其他几个妃子都跟突然中了邪一样,有的不慎跌入水中,有的上吊自尽,还有的染了怪病,最后一个神经失常。
一个月内,刚封没多久的妃嫔和皇后全没了。
于是人们开始唏嘘,后宫的风水变了,如今不适合女子,留下的全是清一sè的男子,陛下是要破例了。
男子虽然也能怀上子嗣,但是承受的痛苦远比女子要多数倍,所以太医院忙碌了起来。
这天,那些男子被jīng心打扮带到御花园面圣。
涔太后先一一打量完满意的点头,留意了几个pì.股大,腰细,肤白,眼神灵活的,一看就能来事。
“晔儿,你看看。”
江余的视线随时扫视,停在一个青sè身影上,他的眼睛眯了眯,闪烁一丝亮光,那张脸长的有两三分像孙子杨,眉宇间却没有孙子杨的阳光明朗,而是柔美秀气。
涔太后看他盯着人看呆了,便示意身旁的宫女记下来,又对小权子使了个眼sè。
“陛下,那是吴太卿家的三公子吴清弘。”小权子在一旁轻声说,“一曲清怅舞天下闻名,是城里拔尖的好模样。”
江余挑了挑眉,他想起来了,没想到真人和画卷上的差异不小。
“你上前来。”
站在人群里的吴清弘愣了愣,脸上的惊喜遮都遮不住,迈步过去,轻声细语,“陛下。”
江余站起来捏.住他的下巴,目光深处隐隐涌出几分回忆,极快的消失不见。
从这天起,吴清弘成了其他人嫉妒,眼红,甚至陷害的对象。
很快,晔帝夜夜留宿吴良人的住处,被迷的神魂颠倒,无心朝政之类的传闻就流传了出去。
吴清弘从良人到妃,不过五日时间。
然而却无人知晓他们的陛下每晚只是在吴清弘那里看他跳舞,连睡觉都是合衣的。
满天星光下,江余懒懒的拿着一只酒杯,空了再满,漫不经心的望着前面不停舞动的吴清弘,似乎又丝毫提不起兴致。
一舞落下,吴清弘轻喘了几口气,擦掉额头的细汗走过去往江余腿上一坐,委屈的说,“陛下,臣妾的腿有点酸。”
“那朕给爱妃捏.捏。”江余伸出食指在吴清弘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小腿上敷衍的捏了捏,一路往上抚·摸,引得他笑的扭.来.扭.去,就差把本来松垮的衣衫给扭掉了。
手指猛地一滞,江余捕捉到对面竹林里的一片蓝sè衣角,他的眼底掠过一道光芒,伸手把吴清弘往怀里一搂,用两根手指压.住对方的惊叫声。
吴清弘眸光潋滟,贴上去柔柔的唤道,“陛下……”
耳边酥软的声音让江余瞬间起了层jī皮疙瘩,他勾.着吴清弘的下巴,拇指左右摩·擦,慢慢凑上去,chún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看似吻.的不可开交,实则还差那么一点。
竹林里有一声令人恐惧的细微响动,颀长的蓝sè身影转身离去。
两日后吴清弘死了,太医查明是中毒,廷尉府在他身边的侍童房里搜查到一个纸包,里面剩余的一点粉末正是他所中之毒。
可是那个侍童怎么也找不到,直到有两个宫女去打水,在后院的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接连出事,还都诡异的很,宫里又传出闹鬼,那些等待受.宠的男子都整日整夜惶恐不安,有的更是受不了的向家里求助要离开。
这么一闹,涔太后唉声叹气,一时没办法接受,她说要去大佛寺住一段时日,一来是祈福,二来是jīng心。
江余前脚刚把涔太后送走没几日,就听到宋衍受伤。
据说是封毅城手底下的一伙亲信,宋衍被刺了一剑,没死成,不过当场就晕了,被自己的血吓晕的。
江余没带小权子,他只身一人来到丞相府,皱眉道,“都出去。”
“是。”老管家领着几个下人退后着离开,轻掩上门,在合上的前一刻,老管家瞄了瞄里面的少年天子,摇了摇头,相爷也是挺苦的。
江余俯身贴在床上的人耳边,chún几乎贴上去,“宋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对他的大婚,选秀,甚至宠·幸妃嫔都能视若无睹的是这个人,把他的后宫弄的人仰马翻的也是这个人。
没有回应。
江余伸手拉开宋衍的衣襟,看了眼他腹·部的伤,手指在渗着血sè的布上轻轻摩·挲,讽刺的笑了声,“你说你一个佞臣,出门不带多点人,这不是找死吗?”
在床前坐了一会,江余自言自语的嗓子都干了,没有人跟他对着来,实在没劲,他起身拍拍宋衍的有点凉的脸颊,“我走了。”
“夜半三更时,我在听雨阁在等你。”打开门的动作一顿,江余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挑chún,“来还是不来,你自己决定。”
他已经抛出能给的那点东西,如果宋衍不应约前来,以后他们之间君还是君,臣还是臣,如果来了,那么一切将会从今夜天翻地覆……
床上原本应该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帘,目光落在合起的门上,清明平静,无一丝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