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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举国欢庆的活动,本意在一扬国威,健壮男儿竟相显露一年以来修炼的本事身手,是一日尽兴的聚会。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入夜之后的盛会变得冷冷清清,众人都没了心情,所有重要的皇亲贵族更是都聚在中宫大殿,人人都翘首盼着昆摹病情。
直至圣医出来,跪报说并无致命之伤,然而昆莫大人的旧病复发,似乎有狼虎之势,一时并不好说是否能安然度过,众人的心情更从此七上八下,不知这泱泱大国,从此命运将往何处而去。
幸好如今临近冬日,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都在忙着入冬的各项准备,最成威胁的匈奴又在内乱之中,跟中原大国的祈胤纠缠得不清不楚,无暇在此时趁火打劫,否则群龙无首的乌孙,此时不知能如何应付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
四王分守一方的乌孙,最薄弱之时便是象现在这样,乌孙之王突然不支倒下的时刻。
因为......如今的昆莫根本还在壮年,还从来没有动过在四王之中选一人来继承自己的念头,也就从来没有在元老院中讨论过这样的问题。四位巨头排位井然,实力也有强有弱,但最是未知数的,乃是如今身居第三位巨头,盘踞西南的星夜靡。
他是当今昆莫的亲生儿子,又占据着乌孙国最为肥美的水草之地,手下高手如云,民望甚高,很多乌孙子民实质上都隐约地期盼着他能够在未来引领看乌孙,变得更加强盛,这是所有人的心里都非常明白的事实。
然而再怎么说他是乌孙王的骨肉,他那双透着异族味道的蓝色眸子,云又是所有乌孙贵族心中暗暗不齿的特征,如果将乌孙国之一的位置交予他,定也很难抚平不满的声音,仿佛将一块巨大的肥肉,交到了一个异邦人的手里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心中不舒服。
如今自秋猎以来已过了几日,只听说昆莫的病情日益加重......想到乌孙国的前景,就愈发地令人觉得无法心安。
低声讨论的人群突地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一个方向射了过去,面上的神色都立时加了一层霜冻般的颜色,敬畏地底下头去,弯腰行礼。
一步步行得稳重,身着宽衽儒袖的雪白袍子,外衬天蓝色的绒丝胸披,腰间一条镶玉的金丝腰带更显华贵,胸前沉稳的项链是鸡血石与黑曜石相间嵌缀而成。他的神情慵倦闲适,一双湛蓝的眸子,能缓缓地扫过殿门前广场上,静静矗立着的这一些人的面孔。
星夜靡并没有在殿门前多做停留,直直地走过那些面上虔诚,实则各怀心事的人们,走向中宫的大门。
为了明天出发去西南各部视察半月的事情,他今日来觐见自己的父皇,一方面是探视病情,一方面也是临行前的辞别,免得昆莫见他十几天都不来问候,心中多生疑虑。
只是......见到昆莫时,他就明白了。
这一位乌孙王已然熬不了太久,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事实上,虽然这一次往西南方向去的计划是早就定下来了的,也是往年一直延续至今的惯例,然而在这样的时间离开皇都,即使是他这样心中有数,也难免有种犹豫在心头滋生。
万一,在他回来之前,这地方就已经传出惊世消息,就很令人心烦了。
然而,他不是那种随意便会动摇的人,一切自然有它该去的方向,更何况,他并没有打算,要让自己被卷放这样的风潮之中。
他淡然一笑,并不在意,人已经要走出中宫的宫门。
“星夜靡大人......”一名身穿淡绿色罗衣的侍女,跪在廊下,轻声报上来意,“左夫人有请。”
星夜靡本来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闻言又轻轻地收了回来,一双蓝眸在地上女子波浪一般蓬松地散开的黑发上静静掠过,又抬起去往瓦蓝高远的天空。
风吹得寒凉......
不知道那个身体娇弱的小女人,起床之后有没有记得多加一件衣裳?
她很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要他来提醒她天气的变化,到了秋凉的日子也不懂改穿长袖的衣服,昨天竟然还穿着轻纱的中原夏服,手臂被风吹得冰凉,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穿衣太薄,真是服了她。
若说她那种笨拙,不是在皇宫深院娇生惯养出来的,便再找不到第二个理由了。
他将神电收敛回来,低声一句:“带路。”
便跟着那个匆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在前面带路的侍女身后,顺着避光的回廊,走过一个个巨型的白色圆柱,缓缓地往中宫的后殿而去。
午饭时间,众女奴一如既往,在阳光铺洒着的中庭自由地嬉耍游玩着。
如果其中暗藏的火药气息,每日这半个时辰之间,她们其实是点亮了庭院一角的艳丽风景,引得来往的家奴侍从,也都偷偷注目,水殿外路过的人,更是因为就这门口直通庭院之便,可以管窥这一美景,驻足而观之人不在少数。
今日,星夜靡一早便离开水殿往中宫去觐见昆莫,宫中自然少不得一派轻松之感,比不得前一日门庭若市,送迎之间,简直没有一刻停下来的功夫。
自明日起,这一位主子更要外出多日,简单是大假将至。所以,除了要替星夜靡收拾行装的那几个人,依旧忙得晕头转向之外,其余的各色家奴,都半带着慵懒之态,手中的活计忙乎着,心情已然有了种放假前的舒爽。
那些个女奴们正彼此间玩得开心,不觉一个人抬了头,面上的神色变了变,其他人便也跟着停了下来,跟着她望向同一个方向。
对面的大殿,背光的游廊缓缓地走出一个一身雪白的身影。
身躯纤弱、娇小、雪白的肌肤衬上白色的衣裙,竟然一点儿也不觉逊色,浑然一体,反而更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目,闪动着聪明又淘气的味道,分外地分外娇俏动人。
她如同一朵初绽的粉莲,悄然放下了第一层面纱,纯真之中透出隐然的妖媚,腰肢柔软如柳,姿态动人,粉嫩的樱唇微启,欲言又止般,实则冷然无话,更是带着一股莫测的诱惑,轻易就吸引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司徒槿莲步轻移,缓缓直到阳光底下,宽广轻薄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水眸流动,轻然落在中庭的那一汪水池之上。
水殿虽然名为水殿,处处见水,水路纵横,遍布地板之下,然而真正却只有这一个养着莲花的水池,算得上一片水面除此之外便只有星夜靡允许之下才能进去的,那一个洗浴间里的那个白玉浴池了。
秋风萧瑟......扑面便见凉意,然而司徒槿此时所穿的,仅只是一层薄纱的里裙,连外袄都没有穿,才走出长廊,已经被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走几步,手脚已经冰凉,然而她咬着牙,风姿依然,缓慢地步下巨石台阶,飘然往那一汪水池走去。
皇子篇 第八十三章
花园里的女奴们见司徒槿穿这样一身极为单薄的裙装,粉黛不施,又胡乱披着一头长发地走过来,简单就像是在床上爬起来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套上就出来见人了,都不解其意地望着她。
事实上,自从司徒槿离了那一条女奴们居住的长廊,就从来没有主动走近过这半边的宫殿,即使是昨日,也是星夜靡扛着她到了浴池里去的。这些女奴们,都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地看过她的样子,此时看她这样直直地走到跟前,每一个人,自然全有了一种莫名紧张,想不通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司徒槿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个水池,嘴唇已在短短几十步之间由红润冻至乌黑,她面上的神情却是一丝不乱,优雅地迈着自小修成的淑女步子,走到中央的莲花池边上。
夏天的时候,这个水池喷着几汪清泉,很显清爽之间,如今再看这几个软和的水柱,便只觉得寒凉透骨,似乎凉风一起,水雾飘到脸上,就可以直接冻住一般。
她将银牙咬得紧了些,闭眼蹙紧了柳眉,便一脚往那池子里踏去。
哗啦!
水花扬起,水溅出池边,花园里的石板地立时湿了一片,几个在边上的女奴都条件反射地避了一避,更多的人睁大了眼睛,望着在水池中缓缓地立起身来,又扑倒池中,已经浑身湿透的司徒槿。
廊下一位捧着一盘子秋柿的家奴,见到这样一个场面,惊得手中一软,一盘的柿子已经咕噜噜地滚落,散了一地,有几个还滚下了台阶,落到了花园的土中,吓得他赶紧去捡为,一阵忙乱。
司徒槿在水中胡乱扑腾了一下,又再被池底的淤泥滑倒了几下,才勉强站稳了立起身来,她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水,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寻着了池子的边缘,便缓缓迈步伸手,扶稳了。
果然,这个水池不比那个水深的浴池,只到她的胸口,只是水冰凉彻骨,泡了那么一小会儿,已经令她动作迟钝,在池边滑了好几下,才成功地从池子里爬了上来。
立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令司徒槿浑身打了冷颤,然而她冷奖一笑,并不在意,缓缓地立起直身子,依然是步履不乱,一步一步都清雅稳重,再往平日她坐惯了的那个台阶而去。
一园子的人,除了那个还在手忙脚乱地捡柿子的家奴,其他的人都愣了地看着司徒槿,如何慢慢地走顺那几级台阶跟前,却是艰难,才成功地迈步,走上那几级台阶,已经力气耗尽般,倒在是上一级的台阶上,立时便轻声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好容易撑起来身来,软软地靠到那一根石柱上,便合眼轻酣一般,再也不动弹了。
秋风扫过,一阵透骨的寒意侵入身体,司徒槿马上又打了一个喷嚏,声音不大,鼻子却抽痛,眼角酸涩地有滚热的东西盈满,额头便有了一种滚热的感觉。
她默默地放松身体,也不去蜷紧了身躯驱散寒意,就这么一身湿透,顶着风靠在柱上,合眼不语。
身旁,那个家奴总算将全部柿子捡了起来,却忍不住将讶异的眼光,投向这个在台阶上涩涩发抖的娇弱身躯。
青花缠枝香炉中稀薄香雾飘出,淡淡地散在空中,幻化做无形的气味,渗入房间各处。厚实的地毯铺在地上,装潢精致,美轮美奂的织品陈列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随着这疏散而淡薄的香气,营造出一种神秘又华贵的氛围。
星夜磨深深吸了一口气,辨出这是上好的檀香,只是里面心思巧妙地加了秋海棠的花瓣,更显得浓淡有致,不至一味芳郁逼人,引人生厌,这是这人巧妙的心思,即使已是个年华半老的女人,也算是值得称赞一声了。
这么想着,唇角勾起一抹清冽的笑容,一双深如水潭的眸子,饶有深味地望向眼前这一位,妆容整然,国色天香的美丽妇人。
“左夫人请我来,可有什么要事想谈?”
低沉的声音宛如琴弦轻奏,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诱惑,顺着空中无形的香气,往人缭绕过来,令他对面的这一位尊贵夫人,也下意识地冯了紧柳眉。
她轻咽了一下,才重新端出一副镇定的神色,轻笑了一声说:“昆莫大人的病,可真是令人烦扰哪。”
一语双关,叫星夜靡轻扬了下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左夫人辛苦了,要日夜照料父皇的病体,夜不能寐,难怪几日之间,就见憔悴了许多......请保重玉体啊......”
他的姿势未变,语调平和,这一番话,客气非常,竟似乎完全收不到左夫人的秋波似的,一双蓝眸,静静转了焦距,转而端详起她身旁的那一位妙龄少女来。
她一身红衣,头发绑做无数条纤细的麻花辫子,胸前一抹黑色乡金钱的紧身小袄,勾勒出骄人的身形曲线。
虽然到了乌孙王宫,一身的匈奴服装并未改变了,便改公然出入的,也只有这一位前来做客的,左夫人的亲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