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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玉,这一次,你必须老实地告诉我,不能再像上一回那样,明明蛊毒未解,你却告诉我解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并不惧怕死……如果我真的活不长了,我只希望自己可以知道事实,并且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冰玉眼睫一眨,倏然落下泪来:“对不起,神宫的药只能缓和蛊毒的发展,却并不能停止它的蔓延……这蛊毒太厉害,最初的一丸还算见效,往后就根本压制不住。到最后,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选择铤而走险,用这种不成器的办法暂时缓和你的毒。”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了我好而已,”星夜靡拍了拍她的肩膀,叹口气道,“原来,你当初想出来的法子,并不是彻底解毒之术,而竟然也只是权宜之计……那为何要以雅儿八字纯阴的身子,来做那个‘药’的药引?”
“蛊虫本性属阴,最合八字纯阴的女子,她又日日以蛊虫最合适的饮食为食,花草药物浸泡全身,自然成了最好的诱体……男女交合,身子也是一瞬间的结合……蛊虫见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便会自然而然地受诱而去。”
冰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声音愈发地低了。
“你体内的蛊虫虽然形迹在肩上,实际遍布身体的各大经脉,处处都是蛊虫的精魂和毒素。雅儿她……相当于在为你吸毒,也一并吸走蛊虫的精魂。毒自你的体内除去,便在她的身体内聚集。然而,我没有想到,那蛊虫日久经年,根本不是轻易就可以控制得住的邪物,如今竟自己一分为二,半身留在你这里,半身化成毒物,在宫内四处游动……”
“那雅儿她不要紧吗?”星夜靡不觉有点讶异地道,“蛊虫自她的身体中凝结成形,但她的身体里仍有蛊毒,这……”
“我为她检查过身体,”冰玉的头愈发地低了,“与你一样,蛊毒渗入经脉,背上也爬了蛇一样的印记,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异样,我也不明白,为何你的症状如此严重,她却如常人一样。也许是因为她纯阴的体质特别吧。”
星夜靡凝眉沉思一瞬便又再问道:“我只想确认一点她如今仍可以为我继续吸取蛊毒,替我缓和症状,这一点并没有改变吧?”
冰玉的身子抖了一抖,抬起眼来:“她虽然没有任何症状,但是蛊毒肯定是对身体有害的,如果这么一直吸收下去,恐怕有一天她会……”
“既然你将她交给我,就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不是吗?”星夜靡徐徐地道,“所以你处处厚待她,而且也劝我不要管她在这内城四处作乱的那些事……我都已经听你的话,全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日子来,她但凡看到有人比她受宠,就去设计陷害,但凡听说哪位夫人可能怀孕,就去暗中给人下毒……我至今仍无子嗣,可都是拜这位宠尽一时的宠姬所赐。作为替我解毒的交换……我已经让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太亏欠她。”
冰玉的水眸愈发地闪烁起来,轻声道:“星夜,其实……你本来就不想要孩子,不是么?我明明就在这里,雅儿也绝不会对我下毒的,可是你从来都不肯碰我一下……”
藩王篇 第四十三章
“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神宫里最圣洁的女神官,”星夜靡不等冰玉将话说完,已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虽然你牺牲了自己纯洁的名份下嫁给我,但我也是以修行神官的身份在神殿停留过数年的人,决不能作出这种玷污圣女之事。”
冰玉的嘴角痛苦地抽动了一下“我从离开神殿下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什么圣女了……甚至,我从来便只是一名凡俗的女子,脱不了凡尘之心。当我在神殿中遇见你,并且开始日以继夜地想念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失去终生侍奉火神的资格了,从内到外地……”
星夜靡沉默地看着冰玉的面上,一颗颗滚下的晶莹泪水,缓缓地侧开了脸。
“就算你只是个寻常女子,我也不能耽误你。旁人不知我身体的状况,你却是最清楚的……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而且如今我身上的蛊毒已经如你所说的,失去了控制……恐怕不只是雅儿,对其他女人也都一样有害吧。你为我绞尽了脑汁寻求解毒之法,我又怎么能这样害你呢?冰玉,往后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你一定会寻到真正值得你倾尽一生的人或物,不必拘谨在我的身上。”
“你是我的夫君,我的王……你就是值得我倾尽一生的人。冰玉的一生已经了无所望,唯一想着念着的,就只有星夜你……如果你竟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冰玉就追随而去,绝不犹豫。”冰玉愈发地哭得厉害,眼泪在美丽的面上汇成了两条小河,脆弱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
星夜靡轻轻地叹一口气,低声道:“何必说这样小孩子气的话呢?人到这世上来一趟不容易,生命应该要尽用才好。再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即使是在心里想着也不好。”
这一句话,虽然语气带点严厉,星夜靡却终于伸了手,将冰玉轻轻地拉到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冰玉低着头,只是啜泣着不说话,紧紧地伏在他的怀中,不肯松手。
星夜靡安慰一阵,扶着冰玉在旁边坐下,便问道:“好容易来探望你一次的路德,有没有跟你聊什么开心的话题?”
冰玉的眼中一闪,又低低地垂下了眼,轻声说道:“还是老样子,告诉我一些家乡那边的新鲜事情,还有父亲大人的消息。”
星夜靡沉吟地道:“路德这一年多来有点愈发地不知节制,东南一带有人抱怨他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如果你有机会,就多劝劝他吧……虽说东南十八部是我的血亲部落,毕竟如今乌孙讲究的是统一管制,若元老院或者哪里提上来了针对他的提案,我是不好帮的。”
“是,我会跟他说的……”冰玉的情绪已经逐渐地安定了下来,自己拿手帕拭了泪,“其实我也早对他说了不少劝慰的话了。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也请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一切以法理和规矩办事就好。”
“那是自然的,”星夜靡的语气不咸不淡,“我治国素来只讲道理,不讲人情。就算我真的毒气攻心撒手人寰了,这乌孙国仍有威望与民望都远高于所有其他人的希罗,他与我治国的理念想通,一定会将这个体制很好地发展和延续下去的。”
冰玉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又轻声地道:“星夜,如果我们不要纵容雅儿到那样的地步,到如今能有个女儿在膝下承欢,这毒……就不是那么难解的了。我所知的范围内,与你血脉相通之人的血,会是最好的药引……”
“我也听说过换血解毒的说法,然而这也必须要找到彻底去处蛊毒的药物才行。”星夜靡凝了神色道,“而且那种法子通常是为昏迷不醒,无法服药的病人而设,我还不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冰玉接着道:“药的话,我猜想……千年的天山雪莲喂过的冰山蟾蜍之胆乌孙传说中的那个奇门解药,既然可解百毒,也一定能够解你的毒。我听师傅说过,以前有人曾经设法弄到了手,这应该不是完全不可能寻到的东西。”
星夜靡将话接了过去道:“你说的这个药,我也知道。但这奇药不适合男子的阳刚体质,古往今来,只有女子可以服用,若男子勉强服下,也只会变作可怕的寒毒,徒劳伤身而已……没有用的。”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说,若你能有个承欢膝下的女儿就好了……”冰玉缓缓地道:“女子服药便可以得到百毒不侵的身体,也化解它本身的寒毒。这样身体的血,若是换到了你的体内……就可能成为你的灵丹妙药。我想,这会是很好的一个法子,虽然……现在要去寻什么蟾蜍胆,什么女儿,都有点痴人说梦了。”
她说着说着,不觉又掉下泪来:“若我能早一点发现雅儿为你解毒的那个法子,并非万全之策,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听到冰玉的这一番话,星夜靡天空一般的眸子不觉睁大了,有一点错愕地望着她,又缓缓地移开。
他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原来,是这样……吗?”
“星夜?”
冰玉抬起朦胧的泪眼。
“没什么……”星夜靡几乎是有点敷衍地答道,“蛊虫的状况如何?”
冰玉一边擦了泪,一边迟疑地答道:“我命人在宫内四处布下的符阵,似乎相当有效地抑制了蛊虫,至今为止,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它出来活动了。而且听过师傅解释,蛇形的蛊虫有冬眠的习性,越到冷的时节便越萎靡,如今天越来越冷了,我猜想,说不定它要到明年春天才可能会再出现了。”
星夜颔首道:“的确,今日看外面天色风云有变。今年下雪怕会比往年更早些……会是个难熬的寒冬。我需要早些嘱咐各地早些准备加固帐篷,准备过冬才好。冰玉,我还有些事,要先回中宫去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冰玉默默地颔首,而星夜靡再一次伸手安抚了她,便起身离去。
鞋子踏在石地板上,声音清晰可鉴。
那素来稳健的脚步,此时却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动摇之感。
星夜靡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时曾经走过的那个,长长的走廊之中。
身旁噼啪的火苗之中,又再浮现了当年那个苍老的面孔,那一个始终不曾远离过他的预言,又再如鬼魅一般,朝他缭绕了过来……
秋风像是带着隐形的剪刀般,一剪剪地将树上的叶子剪得飘落了下来,再撇嘴一吹,黄叶便飞得满天都是。
子言卿倚着窗棂,望着外面萧瑟的寒风卷过寂寥的路面,细碎的枯叶打着圈儿飞上半空,越过对面的房顶,深色的眼眸中,落寞的神色溢满。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睛却突然望见了街角刚刚转过来的,一柄蓝色的马车。那辆徐徐地停到了楼下,车上的人熟练地放好马凳,掀开帘子,往里去扶车里的人出来。
“爹爹……”
就在此时,子言卿身后的幔帐里,响起了迷糊的童音。
他顾不得再去看楼下的人,忙掩上窗回到床前:“醒了吗?睡得好不好?”
小小软软的身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小昊月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娘亲呢?娘亲她来了没有?还是说,一会儿就来了?”
子言卿柔声哄道:“还没有来,不过我想……也该快到了。”
一边替小昊月披上件小棉袄,将他抱出被窝。
过不多久,外面便有人轻轻叩门,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请问子言公子在房内吗?给小公子送膳来了。”
子言卿一听便忍俊不禁地笑了:“门只是掩着,快进来吧。”
门轻巧地被人推开,一个披着猩猩毡的娇俏身影闪身入了房间,轻轻掩上了门,拉上门勺,这才转过身来笑道:“昊月,有没有想娘亲?”
小昊月在子言卿的怀中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来人,好半晌才迟疑地道:“若娴姑姑,你怎么……要我唤你娘亲?”
“你别急,姑姑我马上就变成娘亲。”这个“若娴”笑嘻嘻地说完,马上便拿斗篷掩了脸面,只短短一瞬,再现出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司徒槿的模样。
小昊月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突然反应了过来,一声大叫将脸埋入了子言卿的脖子,直蹭着道:“爹爹,若娴姑姑她是妖怪,她变娘亲的样子来吃人了!”
两个大人同时“扑哧”地笑了出来,子言卿抱着缠紧自己脖子的小昊月走到司徒槿的面前,笑道:“你也真是童心未泯,明知道自己脸上是这副样子,怎么还逗孩子玩儿。”
小昊月见自己离那个“妖怪”更近了,不由得大叫起来,挣扎着就想从爹爹的怀里跳将出去:“哇呀,不要,爹爹,妖怪来了呀!”
“什么妖怪?这是你那跟你一样喜欢到处捣鬼的娘亲,”子言卿又好笑又好气,抓紧了小昊月乱扭的身子,叫他看司徒槿,“她逗你玩儿,才装成若娴的。快看仔细了,这哪里不是你娘亲了?别等一下把娘亲气走了,你又来跟我要。”
小昊月这才陡然紧了紧身子,从子言卿的肩上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看面前已经不悦地嘟起了嘴巴的司徒槿,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地问道:“真的是……娘亲?”
司徒槿的柳眉都拧到了一起,冷哼一声道:“过来,让娘亲打屁股!居然连我都不认了,亏我还带了你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