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系于你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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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栎听到夙溪这么说,慢慢在她身边坐下来,他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他当初跟在宿炀身后,已经体会到那可以毁天灭地的能力了,他已经厌倦了这满是欺骗的世界,厌倦了贪婪的人类,也厌倦了自私的妖。他花了许久才集齐了浮光灵石,就是为了复活宿炀,不过宿无逝的出现让他的计划改变,宿无逝的能力也许已经远超了宿炀。
夙溪朝李南栎笑了笑:“可是这个想法是错的。”
李南栎不解,夙溪继续笑:“你真是少有的有悟性的修仙者,只可惜两百多年前走了歪道,如果你能一直潜心修炼没有喜欢上扈若华的话,或许你早就以人体修炼成仙了。”
“不过?后面肯定有不过吧。”
夙溪点头:“不过,你的想法是错的,这世间还没有神,高于一切的只有仙了,我们处于高位,看到不公的,不满的,想要摈除很正常。可你想,这才是世界,有正即有恶,有善即有邪,人类有贪婪的,可也有大公无私的,为一点小恶而摈弃大善不对。”
李南栎先是愣了愣,随后瞳孔放大,对着夙溪勾起嘴角:“你想得真透彻,那么你现在的行为又叫什么?封住自己能拯救苍生的能力来和宿无逝闹着玩儿?”
夙溪歪着头:“你又如何得知这不是一种手段?人类无心恋战,大局的矛头就在神火之中,我觉得我现在的做法,正是为人间苍生牺牲,可是大英雄的作为。”
李南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算了明白夙溪心里的想法了,心想当真是人以群分,她和宿无逝不愧是师兄妹,都喜欢走极端的方法。
他朝夙溪拱了拱手,玩笑似的道:“是是是,你是大英雄。”
夙溪道:“不是我,是我们。”
李南栎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见夙溪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个玉葫芦,那葫芦上刻满了符文,李南栎和魔相处过一段时间,能认出那是魔族人才能看得懂的文字,也认得这是什么。
夙溪将玉葫芦递给他道:“翎海法宝,一半在我这儿,一半在你那儿,天下苍生的命数,就系于你我身上了。”
当年李南栎回石洞找宿炀时,宿炀和毕姝都已经死了,他在那住处除了拿走龙骨龙鳞之外,还拿走了石洞中宿炀一直修炼克制自身魔气的禁术,夙溪当时不知道那葫芦是什么,以为只是件普通的法宝,不过在翎海掌门把后半章交给她后,她就记起来了。
李南栎看着那玉葫芦,手心发烫,他皱眉朝夙溪瞧去:“你把这东西给了我,那天下苍生的命数,不就系在我一人身上了吗?”
夙溪点头,李南栎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把那玉葫芦拿在了手中,他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听见夙溪道:“找个机会,给宿无逝吧。”
李南栎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盯着夙溪的头顶看了半晌,缓缓勾起嘴角:“真是何必折磨。”
夙溪没说话,外头的雨还在下,李南栎朝走廊尽头看去,有个兽族的侍女正慢慢走来,手上端着的是厨房做了第二趟的晚饭。
李南栎拍了拍夙溪的肩膀道:“我下回再来看你。”
夙溪点头,李南栎转身要走,刚出了亭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了夙溪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还是坚持这个世界全毁了才好,你把这东西交给我的后果会是什么?”
夙溪没说话,李南栎也没继续等,似乎心情很不错,哼着小调儿一路朝外走。
夙溪的手已经被自己捏的泛白,她不是没想过那个可能性,只是她别无选择,但愿李南栎念在她曾救过他一命,又觉得她方才说的可行,按照她原定的步骤走。
幽冷的梅花香气在空气中消失,转而取代的是饭菜的香味。
刚来的侍女不懂规矩,听说夙溪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不刁难人,但是她不肯吃饭,只要给她送饭来的那顿饭她没动过,出了这个院子,神尊便会降罪下来,在她之前,已经死了两名侍女了。
哆哆嗦嗦又小心翼翼地站在夙溪身后,侍女问她:“夙溪姑娘在哪里用饭?”
夙溪将手从毯子里伸出来,转头对着新来的侍女笑了一下:“就在这儿吃吧。”
主殿内。
宿无逝坐在大殿正中间上方的长榻上,已经几日没合眼的他眼下泛着青色,看上去阴沉得很。
夏苍就站在他的下方不远处,再往下还有季灵儿。
屋外的雨淅沥沥地下,夏苍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神尊不可再拒绝季长老了。”
宿无逝仿佛没听见一般,整个人往后躺着,单手撑在额头上揉着太阳穴,半合上眼睛满是疲惫之色,但是他就是不想睡,也不能睡。
夏苍对季灵儿做了个手势,季灵儿得了提示,立刻使出法术散发身上诱人入梦的气味,她的法术刚起,宿无逝便烦躁地挥了一下衣袖,将她整个人往外推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耐与怒意:“我不睡!”
“几日无眠,心绪不稳,甚至将魔花放在身侧,神尊的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再不休息,恐怕有损。”夏苍的话很稳,没有强迫的意思,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活了太久了,魔族在他的手中曾兴盛过,又经历了宿炀的衰败,再到如今,他不能再让魔族中最有成为魔神资格的宿无逝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他沉睡了两百余年才修补好了自身的灵魄却始终修不回肉体,仅能靠着这衣袍掩人耳目,刚复原便带火麒麟去寻找宿炀之子宿无逝,破开了他身体里魔花的种子,却不料与毕婪碰面,再度毁了不少道行。
如今的他时日不多,也没有以往强大的药师能力,魔族人的身体本就特殊不易有子嗣,且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最近这一代的魔族人,身上的魔气更是稀薄。魔为天地间邪气孕育而成,魔气越弱,修炼道行便越困难,周而复始,魔族便回一步步走向衰败,最终灭亡。
他不忍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看见魔族被灭,宿无逝是魔族的希望,更是他的希望,如今仅存活的魔族人不过两千余,相较于人类与妖,他们少得可怜,事到如今,宿无逝再出问题,魔族的未来当真是一片黑暗。
夏苍思虑到此,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劝说道:“魔花有抑制魔性之能,神尊还是将它交于夏苍吧。”
宿无逝长榻边上,一株被水晶包裹住的魔花正开得绚烂,像是被彻底封印住了一般保持在最艳丽的时刻,片片赤红的花瓣散发着蓝紫色的光芒,那光芒一张一合,如同呼吸,每一次张合,都让宿无逝倍感头痛。
可唯有如此,他身上的魔气才不至于隔了几里也能伤到夙溪。
季灵儿不甘心,她再度使出法术,手腕上戴着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她在魔刹的唯一作用便是安抚宿无逝,若他疲惫至此她都没法儿让他入睡,季灵儿便当真一点儿作用也没有了。
阵阵奇异的花香勾引一般朝大殿之上而去,化作千丝万缕的触手,环绕在宿无逝周围,先是试探一番,察觉他的抗拒没有方才那么浓烈,再继续靠近。
季灵儿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能帮助宿无逝入睡,只要她能让他安静下来修生养息,那她对于宿无逝来说,可比那个只会受伤吐血的夙溪要强上百倍。
眼看就要成功了,宿无逝的双眼微微眯起,困意袭来,强烈的意识也在这一刻有些恍惚,鼻尖缠绕的暧昧花香让他的眼前开始有了重影,朦胧的灯火在他的视线中来回晃动,灯火的尽头还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无比熟悉,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夙溪穿着牙白色的长裙,手上拿着剪刀,正在剪那红烛的灯芯,抬起头来朝他一笑,虚无缥缈的声音缠绕在他的耳侧,唤他快点儿歇息。
这浓烈的花香中突然窜入了一股清冷之感,宿无逝刚合上的双眼骤然睁开,金色的瞳仁化作细线,季灵儿的法术被从中打断,气虚不稳地吐出一口血。
夏苍朝门外看去,雨水之中夹杂着几片梅花瓣,花瓣落在地上,从外走进来的人身上淋了些雨,颇为狼狈。
“哎呀,这道行被废,连雨都躲不过了。”李南栎伸手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雨珠,等他拍完了后,一抬头便看见了夏苍含着些微怒意的双眸。
那张漆黑一片的脸上,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珠子瞪着他,李南栎遮住了脸瞥开眼神道:“你这模样每回都能吓着我。”
他们本就是老友,曾在宿炀手下办过差,李南栎与他开几句玩笑还是可以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正伸手擦着嘴角的季灵儿,眸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哎呀,季姑娘吐血了,怎么回事?”
季灵儿朝他瞪了一眼,方才乱入她释放出来的花香中,便有一股清冽的梅花气味,若说和这人没关系,她怎么也不信。
李南栎对这一瞪视若无睹,夏苍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宿无逝的。”
李南栎拨弄了一下湿淋淋的银发道:“我去看过夙溪了,好似是瘦了些,也问过她了,你一定想不到她不吃饭的原因,她是拿绝食和你赌气,要你去看她,你说女人这心思是不是挺怪?”
宿无逝眼神中闪过些什么,李南栎继续道:“不过我帮你劝过她了,她肯吃饭了,但依旧想见你,说我不如你就去见她一见,反正她身体异于常人,好得快,吐一天血躺三天,四天解一次相思之苦也行啊。”
宿无逝听了他这话,眼神中的东西更深了,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住,心中的煎熬更成数倍增加。
李南栎还想说什么,不过夏苍的目光太吓人,他止住了接下来的调侃,摸着鼻子道:“说完了,我走。”
临走前还对夏苍说:“高兴了吧?”
然后转身,一如从夙溪那处离开,哼着小调,全然不顾殿内的三个人脸色有多难看,反正是各有各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