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二 上
！
“我得回家了。”咽下最后一块奥利奥饼干，齐小乐说，“太晚回家要被骂的。”
陆曦捧着牛奶杯子——泡了一堆奥利奥饼干，以至于面上浮着一层巧克力碎渣——默默地点了点头：“哦……好吧。”
“你爸爸妈妈还不回来吗？”
随口的一个问题，陆曦却忽然觉得自己像被针刺了一样。
“……他们快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对，我也要吃晚饭了，你快点回你家去！”
齐小乐似乎被他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被这么注视着，陆曦忽然又觉得烦躁起来。
每次他生气的时候，似乎都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别人大吼。
然后，对方要么开始哭，要么开始掉眼泪，跑去找家长告状。
他的父母总是说，陆曦你要去给人家道歉，你不能这样，那么一点小事，你怎么可以脾气那么差？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你刚才被针刺了一下，你疼吗。
——就像这次这个拿着饼干跑来找他，说要做朋友的齐小乐，也一样吧。
女孩子都是那样，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然后自己就变成欺负她的坏孩子了。
捧在手里的那杯牛奶也突然变得碍眼起来。
刚才还泡了一大堆奥利奥的。
“陆曦……”齐小乐忽然叫了他一声，一只手指了指地板，“牛奶洒了一点啊……”
陆曦愕然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手不稳，结果杯子一晃，牛奶洒出来一大片，连他自己捧着杯子的两只手上都沾满了奶液。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齐小乐没有哭，似乎也没有害怕，更没有什么打算去告状的意思。
对方甚至开始对他指手画脚：“洒了东西要擦的，你先把杯子放到地上，然后你去卫生间里撕手纸来，擦干净丢到垃圾桶里去。”
陆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也可能是把牛奶洒出来这件事太丢脸了，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去辩解。
他都要上小学了，还会像个小宝宝一样弄洒东西，这让他觉得尴尬极了。
于是他乖乖地按着齐小乐的话，撕了手纸擦干净地板，又把牛奶杯也擦干净。
“嗯，这样就好了！”齐小乐很满意地点点头，“你擦地板比我厉害耶！”
“你也擦地板吗？”陆曦问，忽然生出一种找到盟友的欣慰来——对他指手画脚的齐小乐也弄洒过牛奶，他觉得自己不那么尴尬了。
“擦呀，把吃的东西掉到地上就要擦，妈妈教的。”
“哦。”陆曦稍微好一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你不是说你要回家吗，你怎么还不回去？”
“马上就回了，我闻到我妈妈烧鸡翅的香味了。”齐小乐一本正经地吸了吸鼻子，“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你还来吗？”
“来呀，你还吃饼干吗？”
陆曦想说不吃，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带我就吃。”
“那我明天换个饼干给你带。”齐小乐扫掉手指上的饼干渣，又拍拍裙子，一脸认真地嘀嘀咕咕，“那个饼干可好吃了，可厚了。”
“嗯。”
“那我走啦。”
“等一下！”
“怎么啦？”齐小乐回过头，看见陆曦两只手抓着防盗门的栏杆，一双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陆曦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刚才心里忽然升起的一股恐惧感，只是那种感觉迫使他出声喊住了对方。
——万一齐小乐在说谎怎么办？万一她回了家就告状怎么办？
——万一她也要哭了怎么办？
……要是她不来怎么办。
于是他死死抓着栏杆，拼命搜刮他能想到的一切话语：“你明天必须来，一定要来，你不许不来，你不可以不来，你要是不来你就是大骗子，以后我都不要再和你玩了！！！”
齐小乐又是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微张，傻兮兮的，一副被吓愣了的样子。
陆曦咬着牙，紧盯着齐小乐的脸，决定如果对方要哭，他就马上把门关紧锁死，假装自己不认识她。
反正只是一起吃了一下午的奥利奥饼干而已。
根本就不算什么。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齐小乐居然走回来了。
并且还抓着他的一只手，透过栏杆拉出来，把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到了一起。
“那我跟你拉钩就好了吧，好啦，我明天肯定来找你玩。”齐小乐一边说，一边认认真真地晃悠着两个人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
陆曦紧紧盯着她：“就……？”
“我不想当小狗啊。”齐小乐嘟囔着，“变了就当大白兔奶糖！”
拉钩完了，齐小乐真的回隔壁家去了，陆曦把头抵在栏杆上，看着隔壁家的房门打开，齐小乐一蹦一跳地进家门，再看着隔壁那扇门合拢，咔哒一声。
他吸了吸鼻子。
好像确实有红烧鸡翅的香味，很香。
当天晚上，陆曦在床上滚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累得勉勉强强睡着。但梦里也很不安稳，总是梦到齐小乐真的变成一颗大白兔奶糖。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很早，坐在餐桌上乖乖地和父母一起吃了早饭。
“陆曦，饭给你做好了，就在冰箱里，你会用微波炉吧？”
他点了点头。
“嗯，乖孩子，好好在家。”
陆曦答应着，挥手和父母说再见。
但他心里一点也不信他们的话。
陆曦想，他知道的，他的父母从来不觉得他是个乖孩子，之前明明说他是个脾气很差的坏孩子，说他不肯道歉是不懂知错就改的坏孩子，可是现在只是用微波炉热热饭，怎么就又变成乖孩子了？
爸爸妈妈只不过都在骗他而已。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楼道里传来电梯开门又关上的隆隆声，这才把里面的那道家门打开，隔着防盗门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齐小乐呢？她怎么还不来？
陆曦想也许是太早了，那么他拿点东西来吧，等等齐小乐来了，他们可以一起玩。
他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到门前，又拿了一把折叠的小凳子，想着等一下可以穿过栏杆缝递给齐小乐坐着；他又去拿了好几包薯片和一大袋喜之郎果冻，想想，又把家里的垃圾筐也搬到门前；他在凳子上坐了好一会儿，等得无聊，又去拿了好几本他喜欢看的书，想着等等也可以给齐小乐看，不知道她喜欢看什么书。
快要九点了，陆曦又着急起来。
家里的挂钟每到整点数都会放音乐，每个整点的歌都不一样，九点整的歌陆曦很喜欢，他想要是齐小乐来了，让她也听听。
陆曦坐在凳子上，翻了一页书，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
心里一边是期待，一边是等待的烦躁。
渐渐的，又变成一种难过的愤怒。
——不是说好了今天来的嘛！为什么还不来！
——你要是变成大白兔奶糖，我就把你吃掉！我说真的！
就像感应到陆曦恶狠狠的内心一样，隔壁忽然传来“咔哒”一声。
“我去找陆曦玩啦。”跟着传来齐小乐的声音。
“好不容易和人家交了朋友，要有礼貌，中午要记得回来吃饭哦。”
很温柔的声音，大概是齐小乐的妈妈。
陆曦一惊，急忙端起了书，一本正经地翻看起来，余光偷偷瞄着防盗门外，看见齐小乐拿着一包饼干和一只毛绒玩具过来了。
他打定主意要齐小乐先和自己打招呼，于是继续低着头看书，一页一页翻着，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对方。
其实他心跳得很快，屏息听着齐小乐的动静，纸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齐小乐也没让他失望，隔着防盗门轻轻快快和他打招呼：“陆曦，我来找你玩啦。”
陆曦抬起头，撞见齐小乐那双黑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绷紧了好久的一颗心，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飘飘悠悠的，舒服极了。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
房子里的挂钟到了九点，“铛”一声之后，开始放音乐。
陆曦急忙把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齐小乐安静。
[怎——么——啦——]齐小乐张大嘴巴，用口型问他。
[你——听——有——音——乐——]
[喔——]
两个小孩隔着防盗门，瞪着眼睛夸张兮兮地做口型，像两条拼命吐泡泡的金鱼一样。
挂钟的音乐很轻快，叮叮当当像串风铃，很快就结束了。
[可——以——说——话——了——吗——]
“可以了。”陆曦点了点头，“十点钟还有音乐，到时候我们再听。”
“好呀。”
“这个凳子给你，你坐着。”陆曦把折叠板凳从栏杆缝里递了过去。
齐小乐打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个凳子好厉害啊，好瘦。”
“这是折叠凳。”陆曦抿了抿嘴唇，纠正齐小乐，“那不叫瘦，那叫体积小。”
“体积小？”
“体积小。”
“体积小是什么东西？”
陆曦移开视线：“……我也不知道。”
“喔。”幸好，齐小乐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已经自顾自开始拆饼干包装了，“给你这个三加二，可好吃了。”
陆曦接过三加二饼干，递了几本自己喜欢看的书给齐小乐，但齐小乐一翻开看，就傻眼了：“陆曦，书里没有拼音，我看不懂呀。”
“你不认字吗？”
“认得一点点，我妈妈说上了小学再认字也不晚，我只能读拼音。”齐小乐有点沮丧。
陆曦默默地伸手：“我给你念。”
当天中午，跑回家吃饭的齐小乐手舞足蹈：“妈妈，陆曦给我念了书呢！他认得好多字啊！”
“真的，那很厉害呀，什么书啊？”
“我想想……”齐小乐皱着脸回忆，“果雨？还是雨果？悲惨世界！”
“……你确定？”
“确定呀，陆曦还说这是专门给小孩子读的，所以是中文的，以后学了外语，就可以去看给大人看的了。”
“……”
“妈妈，我明天还想找他玩儿。”齐小乐一边啃排骨，一边油汪汪地说。
“可以呀，陆曦是个聪明孩子，你好好和人家学习。”
“好——”仍然是油汪汪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