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三十四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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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我做一个三明治,我会怎么做?
大概会夹一片火腿,一片生菜,抹点番茄酱,然后两片面包一夹,搞定。
最多可能想起来再煎个鸡蛋夹进去吧。
倒不是我故意偷懒,而是在这方面天生创意贫瘠,就像是——要是有人把便利店里卖的鸡排三明治拿到我面前,我觉得那里面夹着鸡排鸡蛋生菜黄瓜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要我自己凭空去想一个三明治的馅料,大脑就卡壳了。
这点在我爸试图教我做饭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因为我只知道西红柿能炒鸡蛋,却压根没想起来西红柿炒茄子和圆白菜也很好吃。
大概就是先天的烹饪想象力为零吧,不功不过,我做不出特别难吃的东西,但也做不出特别好吃点的东西。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在这方面的技能点被陆曦给吸收过去了,因为我几乎注定了和做饭无缘,老天爷觉得不能让我们两个饿死在外卖里,就一股脑儿地把属于我的技能点扔到了陆曦身上。
但话说回来,不能做饭这件事,绝大部分原因都在陆曦身上。
爸爸教我做饭那次,我在切黄瓜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给切了一道,陆曦心情低沉了两个多星期,直到我那道伤口完完整整长好了一点疤都没留下,他才情绪好了一些。
因为他不许我拿刀,也很怕我受伤,所以他又惊恐,又觉得我违背了答应他的事,气得要把我的两只手缠起来。
再然后,我就只好自甘堕落,不管爸爸怎么劝我说学学做饭挺好的,我也只蹲在厨房给他洗洗菜打下手,再也不碰任何刀具。
妈妈对我的废柴样怒其不争,我也只好哈哈哈。
万一手上再来一个伤口,我绝对瞒不住陆曦,到时候事情才真的大条了。
“陆曦。”
“嗯?”
“我觉得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啊……”
我在帮陆曦搅拌一盆西红柿和小黄瓜的混合物——或者说,是切得很碎的小黄瓜丁和西红柿小块,里面大概是加了白醋和椒盐,搅匀了之后,散发一种淡淡的勾人食欲的味道。
“现在不能吃,体检完就可以了,那个是夹在三明治里的。”陆曦看了我一眼,揉了揉我的头发权作安慰,顺手把我手里的盆收缴了,“别拌了,已经匀了,再看着更想吃。”
“……啊?这个是夹三明治的?”我还以为这是拌凉菜呢。
“对啊,你不喜欢生菜,但是西红柿和黄瓜切片夹起来容易掉出去,还不太均匀,我就想这样拌起来会好一点吧。”
我站起来,凑过去看陆曦在干什么。
他把罐头里的金枪鱼肉倒出来了,十分细致地在案板上剁碎。
旁边的一个碗里盛着冷水,泡着刚才从锅里捞出来的煮鸡蛋。
伸手摸摸,蛋壳已经不烫了。
“我把鸡蛋先剥了?”
“还烫吗?”
“不烫了。”
“那放这个盘子里。”
接过盘子,再一看,厨房案台上的碗碗盘盘已经几乎摆满了,很像那种在电视上看到的美食节目。
陆曦把我喊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好一阵子,我蹲在地上打哈欠,他就在烤面包片,煎培根,煮鸡蛋,并且已经把我在梦里还念叨了一遍的千岛酱拿来了。
能早起的人都太了不起了。
我把剥好的鸡蛋连盘推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曦,煮鸡蛋你要怎么夹进去啊?”
“捣碎。”
“……捣碎?”
陆曦完全明白我的问题重点在哪:“用漏勺。”
“让我试试?”我来了兴趣。
“好。”
陆曦说好,从来都不代表他觉得我能做好——因为他几乎从不评价我的行为,无论好坏——他说好,只意味着这件事他可以随便让我折腾,搞砸也行。
折腾了一阵子,结果还算比较成功,我拿了把勺把粘在漏勺上的鸡蛋碎末也刮下来,觉得自己越来越饿。
站起来,把鸡蛋交给陆曦,一头磕在他后背上:“体检完了我要拼命吃。”
“好,那我多做两个。”陆曦从善如流。
“……要是吃不完就放坏了。”
“我可以吃啊。”
差点忘了陆曦是男生。
——不,并不是我没把他当男生看待的意思,而是陆曦和其他人的分类不一样,他自己单占一栏,剩下的才分了男女,所以有时候,我下意识地会忽略他还有“男生”这个属性。
方形的面包片,上面抹一层番茄酱,铺一层捣碎的煮鸡蛋,铺一层拌匀的蔬菜,再抹一层剁碎了的金枪鱼肉,再在另一片面包上抹好千岛酱,盖上,稍微压一下。
对角切两半,两个三角形的三明治就出炉了。
我看得有点发愣,还拿起一个仔细盯了盯横切面。
横切面的色彩搭配让人一看就想吃,感觉比很多面包店卖的三明治还好。
……也越看越饿。
我默默地把三明治放了回去:“可以卖了,真的。”
陆曦答非所问:“小乐,几点了?”
我跑出去看了一下钟:“七点了。”
“那差不多了,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我把早饭装上咱们就走。”
“好——”
拖着音跑回房间拎我们俩的书包,再把早上烧开晾得温了一些的水灌进水瓶里。
父母的卧室门轻微地响了一下,穿戴整齐的母亲大人走了出来。
“你们还没走?”
“马上,妈你现在走吗?”
“嗯,反正今年没当班主任,清闲点,晚点到校。”妈妈耸了耸肩膀,跑到厨房去观摩陆曦的劳动成果,“哇——看着好好吃的,给我一个?”
“您要哪种?金枪鱼的做了四个,培根的做了两个。”
感觉陆曦像面包店员一样。
“培根吧,金枪鱼我老觉得有股腥味……不用不用给我一个就行了,吃不了那么多。”妈妈接过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开门就走了,“你们俩别迟到啊!”
门咣当一声关上。
足有半分钟,陆曦才默默地开口嘀咕:“那是你的……”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一样一样啦。”我抱了抱他,“金枪鱼的我也喜欢吃啊。”
“不一样,那都是你的。”
“……那你的呢?”
“要你给我呀。”
难怪他会觉得委屈,而且这种委屈是双份的——我的东西少了一个,他委屈,我给他的少了一点,他就更计较了。
三明治被陆曦包了保鲜膜放在玻璃饭盒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蓝莓洗好,火龙果切了片,另装一个饭盒,最后两个饭盒一起塞进保温袋里,还拿了两盒牛奶。
我得说,我其实把蓝莓和火龙果都忘在脑后了。
然而,到了学校之后,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才能轮到我们班去体检。
班里怨声载道,弥漫着一股因饥饿而产生的死气沉沉。
早上起来不但不能吃东西,水也没喝一口,我觉得我也要冒烟了,思绪一个劲儿地往保温袋里飘,拉都拉不住。
“哦,上帝给我作证。”我喃喃自语,一边攥紧了手。
“体检休想打垮我。”陆曦顺顺当当接口。
“我一定要度过这个。”
“之后再也不会挨饿。”并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们俩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终于等到我们去体检,我一边排着队,一边自我安慰——早上起来没喝水没吃饭,熬到现在,上秤去应该多少能轻一点吧。
真正站上去之后嘛……
…………
至少陆曦的眼神告诉我,我的体重多少对他来说都一样,即使是被这个机器硬邦邦地宣告天下了。
好吧,是轻了一点,大概吧,比我上次称出来重了之后要轻了一点,看来晚上散步有点用。
拎着体检单站到一边等陆曦,发现给他量的身高只有一米七九,少了两厘米。
算了,也给我量少了两厘米,大家都一样。说不定全国平均身高就是这么被拉低的。
抽血这项排队的人太多,大家都想早点抽完早点吃东西,所以我们转道去先测视力。
陆曦的视力没我好,我想这和他看了太多书有关。这样到了高三,他说不定真的要配眼镜了。
我想了一下陆曦戴眼镜的样子,觉得十分值得期待。
这边排排那边排排,终于到了最后一项:抽血。
我很清楚陆曦需要一点时间去做心理准备——他对自己讨厌的事情一向非常抵触——所以我们在大厅凳子上坐了一会儿,他盯着体检单上的“抽血”两个字,几乎把那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等抽完血我们去外面吃饭吧?教室里肯定很挤。”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曦点了一下头,仍然盯着体检单不放。
“等一下是你先还是我先?”
“我。”他条件反射,猛地反应过来,又纠结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先……好吗?”
“好,没问题,你排在我后面。”
他撇了撇嘴,□□了那张单子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走吧!”
陆曦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像赶赴战场一样。
“你可以想点别的事情。”我给他出主意,“比如说,我抽完之后轮到你,最多也就一分钟,你可以在脑子里放首歌,然后歌还没放完就抽完了,就会觉得时间很快。”
于是排队的时候,陆曦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他陷入沉思总比他一心抗拒好多了,所以没有管他,由他去了。
抽完血,我用棉签按着胳膊,站在一边看陆曦抽血,就像陪孩子看医生的妈妈一样。
出乎我意料的是,陆曦这次既没露出难受的表情,也显得并不抗拒,不如说,他的神色呆呆的,就像放空了一样,连医生递给他棉签都没有反应,几乎做梦似的飘走了。
我不得不碰了碰他。
“啊,小乐?”他如梦初醒,呆呆地问我。
我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抽血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放了一首歌。”他抿着嘴笑起来。
“什么歌?”
“小学一年级音乐课学的布娃娃弹琴。”
“为什么是这个啊……”而且这是什么歌来着,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陆曦轻轻快快地回答:“因为音乐课的时候,老师点你起来唱歌了,这是我听到你唱的第一首歌。”
“……那,那时候我唱得怎么样?”
陆曦很认真地盯着我看了两秒:“跑调了,因为你不会看简谱。”
“跑调了啊。”
“但是很好听,以后我抽血都可以用这个办法了,下次可以想想第一次看见小乐跳舞是什么时候……”
“这个你还是别回忆了。”我慢吞吞地说,“这个我都记得,我跟着楼下的老奶奶秧歌队扭秧歌的时候,被你撞见了。”
陆曦就这么很愉快地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