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3回 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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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略略一打眼,就看出屋内的情形不对,转而面向自己的儿子,温言问道:“芸轩,你说说,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和同学吃了酒?”
甄芸轩直挺挺地跪着,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大夫人心思微转,说:“你这孩子,便是跟妹妹有意见,也不能这么乱来呀?有什么事不能和和气气地说话?快向六丫头、七丫头陪个不是,嗯?”
甄宝人听出她的意思是要芸轩承认自己吃了酒,酒后难以自控,趁机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将事情的性质定性为兄弟姐妹之间闹矛盾。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甄宝人心内不由地暗叹,大夫人果然是个老油条。
可惜,甄芸轩从小众星拱月地长大,虽说人并不笨,却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此时此刻,他竟然完全没有听出母亲的好意,只觉得她要自己给妹妹们陪罪,就是下了自己的面子。
又因为他初涉情海不能如意,正自艾自怜,恨不能指着苍天骂它待自己不公,一听母亲这话,心里更是凄凉,哪里肯点头认错?因此依然直挺挺地跪着,一声也不吭。
眼看着心尖上的儿子不肯就坡下驴,大夫人银牙都要咬碎了,怒气冲天的丈夫又在眼前,她心内暗暗叫苦。
甄世弘气的嘴都歪了,一连声地说:“好好好,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来人呀,把这个孽障给我绑到祠堂里关着,他几时认错了,几时再放出来。”
大夫人惊呼:“伯爷,不可……”
甄世弘狠狠瞪她一眼说:“你休要再替他说好话,他如今才多大,就要打杀妹妹,以后说不定要打杀尊长,这等不识孝悌的忤逆子,再不好好管教,早晚是咱们甄家的祸根。”说完,甩手就走。
两个小厮是甄世弘的贴身人,都有些功夫在身上,根本不看大夫人的眼色,腾腾几步上前,直接用汗巾绑了甄芸轩,挟着走了。
大夫人心里虽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看看仍坐在墙角垂泪的六姑娘和直挺挺站着的甄宝人,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迁怒到她们身上,却还是顾忌着当家主母的面子,又担心丈夫说自己偏向儿子。
沉吟片刻,她沉着脸对秋兰说:“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地上凉,还不把六姑娘扶起来?”
秋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六姑娘扶起。
“你们所有人都随我来。”
大夫人说完,当先走出甄宝人的东厢房。
甄宝人和六姑娘相视一眼,带着各自的丫鬟在后头紧紧跟上。
一行人径直来到大夫人院子里的偏厅,她坐下,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喝了一口,厉声说:“都给我跪下。”
甄宝人和六姑娘应声跪下。
“说,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六姑娘恭谨地说:“母亲,我真不知情,只听到七妹妹屋里闹着慌,才过去查看的。”
大夫人斜晲甄宝人一眼说:“哦,六丫头说不知情,那你呢?”
“我也不知……”甄宝人当然叫屈。
还没有说完,大夫人冷哼一声,说:“这就奇了,一个两个都说不知道,无端端地,难道是大少爷自己发神经了?”
“许是大哥有什么误会吧。”甄宝人意有所指地说,“这事情,母亲还是问大哥的好。”
大夫人听出弦外之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好,那我再问你们,是谁通知的老爷?”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大夫人一拍桌子,说:“好好好,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们便去院子里好好跪着,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再起来也不迟。”
“是,母亲。”
甄宝人和六姑娘到院子里刚跪下,甄世弘却进了院子,看到她们跪在当地儿,立刻皱起眉头。
他一进屋里就问大夫人:“好端端你又叫她们在院子里跪着干什么?这来来往往的下人那么多,好看是不是呀?”
大夫人轻吁一口气,说:“你不是说我平日里管得不严?再不教着点,一个个都要闹翻天了。”
“依着我说,该教的是芸轩,关这两丫头啥事?”
大夫人恼怒地横他一眼。“伯爷,你这话我不爱听,咱们儿子跟你有仇呀,你就这么不待见他?”
甄世弘皱眉说:“你还要帮着他?你知道他是为了何事在闹?”
“到底是何事?我不就是想问个清楚吗?”大夫人一脑门的官司,口气不善。
“等着你问?刚才我找他的小厮顺儿已经问清楚了。你当他为了什么发疯?他是为了母亲给三弟的那个丫头。”
“秀平?”大夫人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对,秀平原是她设计掉了包的。“不对,那就是曼华了?”
“哼,就是她个贱婢。母亲许是听到什么风声,今儿就把那丫鬟关了起来,要送回扬州她父母身边去。这个逆子听到后,就发起癫来了。”
大夫人纳闷地问:“那轩儿怎么会闹到七丫头那里去了?”
“顺儿说,芸轩以为七丫头告诉老祖宗的,于是就跑过去找她算账……你看看他,白白读了这么多书,不识兄友弟恭,行事鲁莽,不知进退……”甄世弘怒其不争地说,“真真是气死我了。”
“伯爷!”大夫人心里到底心疼自己的儿子,一个丫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迟早身边不都是得放人,有什么打紧?因此打断他说,“要不,您就把曼华替他要过来吧?”
甄世弘两眼一瞪,说:“我看你真是糊涂了,那丫头是给三弟的,虽说昨晚的事情出了差次,可到底名份已定。这会儿再给轩儿,传出来,人家还以为咱家叔侄俩抢一个女人呢,不是败坏门风的丑事?再说了,他明年要下场参加春闱,文章本来就不过关,岂可把再把心思放在这种儿女情长上?”
大夫人知道他说的在理,却又不忍心儿子失望,说:“他都十六岁了,自个儿屋里两丫鬟他都没碰过,可见不是个乱来的。曼华定是很得他的心,他才会这么在意,你就忍心让他失望?”
“家里大把丫鬟,你尽管给他挑个称心的,唯独这曼华不行。一是名声不好听,二是我怕三弟正好趁机闹事。”甄世弘语重心长地说,“你昨晚也看到,三弟咄咄逼人。轩儿又不知好歹,若是他们因为曼华起了纠纷,我怕……轩儿吃亏呀。”
想到昨晚甄世峻的话,大夫人又是害怕又是生气,说:“我真想不明白,老爷你堂常正三品,怎么就怕起这个庶出的弟弟?由着他威胁轩儿。”
“夫人,你不知道,他根本不是威胁轩儿,他是拿轩儿威胁我跟母亲。你也别担心,我会打点同僚,让他们给他派个外任。”甄世弘连说边走进里间,把官服脱下来,换上直裰。
“那轩儿呢?”大夫人跟了进来问。
“就让他在祠堂跪一宿,好好反省一下。唉,都说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甄世弘感叹。
大夫人心疼地说:“那两丫头跪一会儿你就心疼,咱们儿子你就不心疼?”
“那能一样吗?轩儿是咱们甄家的长子长孙,未来一大家子都得依靠他,他若是一直这般冒冒失失,将来如何在京城立足?”甄世弘理理直裰的袖子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夫人,你就是再心疼,也得忍忍。我去给母亲请安了,屋外跪着两丫头打发她们回去吧,都是快成年的姑娘,人来人往太难看了。”
甄世弘说罢,大踏步地走了。
大夫人一个人坐在偏厅里,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吩咐:“让六姑娘和七姑娘回去吧,抄十遍《女诫》明天交上来,再请个郎中给两个姑娘瞧瞧。”再怎么迁怒,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做。
巧珍出去,把大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六姑娘端端正正地朝屋里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甄宝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想磕头,直接站了起来,带着秋芝走出大夫人的院子。
秋兰扶着六姑娘走在后面,边走边说:“姑娘,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夫人生气罚了你不说,额头还破了,要是留了疤将来可怎么办?”
甄盼人说:“你干嘛总是啰嗦?真的留了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秋兰继续唧唧歪歪:“再说,要帮也要看什么人吗?人家半点情也不理,连声谢都没有,倒搞得好像是姑娘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甄宝人听的失笑,忍不住回头说:“秋兰,你真的以为你们家姑娘是在帮我吗?”
秋兰抬头瞅她一眼,根本不乐意搭理她,推推六姑娘说:“姑娘你看,奴婢说的对不对?多不值得。”
甄宝人顿住脚步,回过身说:“秋兰,我告诉你,要说谢,也该是你们姑娘谢我才对。这话你自然是不懂,可是你们姑娘却是心知肚明。”
甄盼人浑身一震,抬头非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甄宝人。
甄宝人迎着她的视线,不避不闪。
旁边的秋兰和秋芝看着打眼神官司的这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甄盼人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说:“七妹妹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明白。我这人做事,但凭良心,随便妹妹怎么想了。秋兰,先扶我去看一下琳姨娘吧。”
说罢,甄盼人和秋兰另取了一条路走,摆明了不愿意再和她走一条路。
甄宝人耸耸肩,看着她苗条的身影,弱柳扶风般地远去,不由地微微生了羡慕之心。
刚才跪在地上,她再分析这件事儿,搞明白了大夫人为何如此生气的真正原因,那就是甄芸轩闹事儿,闹得再离谱,原本并不要紧,如果是大夫人第一个到现场,大少爷绝不会去跪祠堂。
按道理,内宅里的任何事,第一时间告知的,应该是大夫人,肯定不应该是她们的父亲甄世弘。
那么,谁事先通知了不该出现的**oss呢?甄宝人断定,就是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六姑娘。无他,她今天突然跑过来拉架,就很反常,反常必有妖。六姑娘和甄宝人之间的姐妹情深,还真没好到替她挨打这个地步。
大概六姑娘甄盼人来劝架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渠道,定是事先通知了父亲甄世弘。否则,他怎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贸然来到女儿的闺房呢?
然后,甄盼人掐算好了时间,故意冲出来,表现出友爱护妹的姿态,被盛怒之下的甄芸轩打伤。
她的出发点有二,一是让父亲对她的谦恭友爱生出爱护之心,最重要的一点,无非是让甄世弘亲眼目睹甄芸轩的暴戾,愈发地恼了他,进而更看重她弟弟。
唉,人家好歹有娘有弟,有依靠也有个期盼。若是自己也有这两样,定然也会跟她一样,耍点手段,为兄弟搏一个未来。
可是自己要什么没什么,无财无势,无依无靠,甚至无父无母,唯一富余的,就是那些看不见的,总是想要谋自己性命的敌人。
正伤感着,只见二夫人郭氏带着丫鬟正走过来。
甄宝人忙曲膝行礼:“二婶婶好。”
二夫人扶起她,看到她半侧脸肿起老高,惊愕地问:“这是怎么了?”
甄宝人眼眶微红,说:“婶婶……您就别问了。”
“方才我也听说了一点,做兄长的,对妹妹大出打手,当真……是闻所未闻。”二夫人拉起甄宝人的手,“来,到婶婶的屋子里小坐一会儿,有什么委曲尽管跟婶婶说。”
二夫人忽如其来的热情虽然有点诡异,却正合甄宝人的心意。二夫人暗地里一直在争管家的权力,就大夫人教子无方这一条,她就可以大做文章,甄宝人别的做不了什么,提供炮弹还是可以的。
甄宝人点点头,随着她到二房的院子。院子名字叫“芳景”,大概取自“芳景宜留连”,又或是“一庭芳景”的意思。
甫一进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株百年白果树,枝繁叶茂,蓊蓊郁郁,刚刚结了果子,一点点白色点缀在树叶之间,恍惚好象看到满天的星辰。
二夫人先让小丫鬟带她到东厢房三姑娘的屋子里洗脸梳发,然后再请她到正房的花厅坐着,吩咐小丫鬟:“去,给七姑娘泡一杯万春银叶尝尝。”又转身对甄宝人说:“这万春银叶是今年新制的,成色比往年的都好。”
二夫人娘家在扬州可算是富可敌国,她本人嫁妆丰厚,娘家有自己的商队,新奇的吃食和玩意儿,总是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因此小日子十分奢华。
甄宝人和大多数现代人一样,喝咖啡喝饮料喝果汁,就是不怎么喝茶,但是光听这名字,也知道是十分高档的茶。
果然小丫鬟还没有送进来,先有一股清香飘来,及待到了她手里,鼻端那一股清香萦绕不绝。再看杯子里,深绿色的叶片根根分明,泛着一点点银光,不负其名。
二夫人又吩咐大丫鬟秋杏说:“你也带秋芝下去喝杯茶。”
秋杏知道她们有话要说,连忙拉着秋芝下去。
二夫人把茶杯搁在桌几上,先叹口气,怜爱地说:“我也知道你往素的日子……只是你倒底是寄在……他们名下,有些话我也不好替你说,免得她以为我有什么想法。你的委曲便是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真真是苦了你。”
二夫人口才及演技真的了得,甄宝人红了眼圈,本来只是打算演演戏,谁知道人家一开口,真的将她心里这份儿孤苦无依勾起来了,哽咽着说:“有婶婶这番体恤的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这一回那一位又是为了什么?听说都闯到你房里打人了?”二夫人有意无意地问。
“许是为了老祖宗身边的那个丫头曼华。”甄宝人也不瞒她,将在荷塘边遇到甄芸轩拉着曼华纠缠不休的事情说了出来。
二夫人郭氏恍然大悟,说:“怪不得方才老祖宗叫我过去,说要让曼华搭我们郭家的商船回扬州父母的身边,我只当是昨晚阴差阳错,老祖宗怕曼华触目伤情才打算送走,原来如此。”
甄宝人听了这一宗,也是恍然大悟,应该是老祖宗不知怎么地,从谁那儿知道了真相,痛恨曼华这个狐狸精勾引自己的孙子,发了狠心,这才要把曼华送走的。
那就怪不得甄芸轩发起癫狂来,对她喊打喊杀的,看来他对曼华还是用了心的。
只是这人的性格如此鲁莽暴戾,却又怯懦毫无担当,不敢去老祖宗那里争取,将来也绝不是块儿能做大事的材料。
曼华也是瞎了眼,爱上这么一个没用的人。而她自己已然**于甄芸轩,成了残花败柳,在这个视女子的贞洁为生命的年代,她出嫁的前途堪忧。
而伯府将来一旦真要交到甄芸轩那样的当家人手里,那也是前景堪忧。
甄宝人手握着茶杯,脑海里快速地转动着。
正在这时,小丫鬟在门外禀告:“二夫人,七姑娘屋子里的丫鬟来了,说是大夫人给她请的郎中正候着她。”
甄宝人立刻把茶杯搁在桌几上,说:“婶婶,我得回去了。”
二夫人点头说:“七丫头,可怜见的,有空多过来坐坐,跟我说说话也可以,跟三丫头一起做做针线也可以。”
“是,婶婶。”
甄宝人前脚刚走,三姑娘甄慕人后脚就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点心:“娘,您快尝尝看,这可是我刚学会的红豆糕,孙嬷嬷尝过了,说是味道很好,只是个甜口,一点儿也不腻,娘您一定喜欢的!”
二夫人撇了撇嘴,食指在甄慕人额角一点,亲昵地说:“死丫头,早来了吧?干嘛不肯进来?还舍不得一块点心给别人吃?”
甄慕人娇俏的嘴巴一撅,“娘亲,你搭理那一位干什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我亲手做的点心,可不能便宜了她去!”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二夫人葱白一样的手指捏了半块红豆糕,放进嘴里略品了品,点点头,“嗯,手艺果然有长进了,甜而不腻,剩下的,你拿给兮人吃吧!我这个体态,可不敢再吃这些东西了!”
甄慕人得意地一笑,她最近正在学厨艺,不学不知道,一学上手了,发现自己很有天赋,学什么像什么,便愈发地兴致勃勃了。
“不过,手艺虽然长进了,脑子却一点儿没长进!”二夫人拿帕子擦擦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譬如你这个厨艺,娘让你学,不过是学几样拿得出手的,偶尔给婆婆、丈夫做一下,显示你的孝顺温柔,心意到了即可。你如今日日在厨房里学习,看样子以后嫁过去,打算辞了厨娘,自己去当厨娘吗?”
“娘!女儿不过是……,不过是想多学几样拿手的么?怎么会放着大少奶奶不做,要去做厨娘?”
甄慕人心说,学厨艺是你让我学的,我认真学了吧,你又说我学多了,到底该怎么样呀?一时倍受打击,嘟起了嘴巴,不太高兴了。
“哼,你呀,脑子里就是缺根弦。娘问你,上次七姑娘被人下毒一事儿,到底说谁诬陷你和娘亲,你想过没有?茶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上吊死了,这桩丑事就此不了了之?”二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说好听点,自己的大女儿是心地纯良,纯金璞玉一块。说难听点,那就是一个缺心眼的,在后宅,这样的当家女人真的是很难胜任。
“这件事官府都查不出来,女儿能看出来是谁干的吗?娘,听您的话音,您知道是谁干的了?在女儿想来,最可能的,那就是那一位,她当然巴不得你倒霉呢!”甄慕人的手指往大夫人院子方向一指。
“唉!你知道娘亲为什么早早将你和你表哥的亲事订下来吗?都走在了二丫头的前面?就因为你这个榆木脑袋!你舅母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好歹不会刁难你,真要是嫁入高门,婆婆难伺候,争宠你不行,到时候,只怕是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二夫人慨叹一声。
“娘,怎么又说到这个上面了?”甄慕人翻了个白眼,有点儿不耐烦了。
“我告诉你吧!这事儿谁都可能干,唯独不可能是大夫人干的,懂不懂?”
“啊!娘,在老祖宗面前,您不都是暗指是伯娘做的么?”甄慕人吃惊地张大了嘴。
“你想呀,大夫人真的做了,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就她那恶毒的心肠,早早就会将茶花办了灭口,等不到最后。至于你娘,是不是她做的,都要赖到她身上,这不是离间她和老祖宗的最佳时机吗?哼,她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油水都被她一房沾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娘,那件事儿到底是谁做的呀?”甄慕人吐吐舌头,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娘亲。
“我猜着,很像那一位,又嫁祸了你和我,想得挺美,想一石两鸟,不过就是狠毒有余,心计不足罢了!”二夫人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二”字。
“娘,不会吧?她,她怎么会这么狠毒?亲生的姐妹也要除掉?”甄慕人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
“虽说娘没有确切证据,但十有**就是她!三丫头,如今你知道娘为什么要拉拢小七了吗?你一向说小七唯唯诺诺,一脑袋的浆糊,娘亲却觉得,你真是看走眼了!咱家被幽禁的女眷不知道有多少,有几个人能成功脱困的,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七丫头与那几位不睦,就是咱们的一颗好棋子,她越聪明越好,斗得那一房永无宁日才好!懂了么?”
“嗯,嗯,慕人明白了!”甄慕人连连点头,原来她不觉得,此刻经娘亲那么一分析解说,她立刻觉得,七丫头似乎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是打算扮猪吃老虎么?
“你呀!知道就好,以后知道怎么做了?你自己的事儿,娘亲替你解决了,可你还有妹妹呀!难道都要送到舅舅家去?兮人可不像你,娘亲怎么也得争一争这个当家的权力,你们哪点儿比巧人差了?凭什么她就要嫁入豪门,娘亲绝不甘心,定要为你们争取!”
二夫人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点了点甄慕人的额头。
“知道了,娘,我以后定会结好小七的,你放心吧!”一想到二姑娘甄巧人敢给亲姐妹下药,慕人就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甄宝人带着秋芝回到自己的东厢房,发现办差事的管事媳妇带着郎中已经在花厅里等了一会儿了,看模样还是上回那个年轻郎中,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姓范。
范郎中上前看看她的脸说:“并无大碍,我开点消肿的药膏外抹就好了。”
“谢谢范郎中。”看管事媳妇正在跟秋芝说着话,甄宝人又低声添了一句,“上回的。”上回她明明没有中毒,这个范郎中却说她轻微中毒,分明是猜到她处境不好,有心帮她一把。
范郎中瞅她一眼,规规矩矩地说:“看病医治,是小可的本份,姑娘不必言谢。只是姑娘前一阵子身子亏损严重,特别是脾虚胃寒,若再不好好调理,怕是要成顽疾了。”
甄宝人心里也清楚,这具身体体质很弱,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她都是快十二岁了,还没有来癸水的迹象。不过呢,在如今的处境下,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范郎中留下现成的膏药,管事媳妇领着他走了。
秋芝帮甄宝人抹了一层膏药,怕药效不够,又抹了一层,说:“姑娘,要不要先去床上歇会儿?”
“不了,我想去花园里转转。”
“好,那我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你了,春水陪我一起去吧。”甄宝人看着门边站着的春水,她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秋芝虽然纳闷,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叮嘱春水要照看好甄宝人。
出了莲汀园,甄宝人不走抄手游廊,直接沿着花间小径慢慢走着。一盏茶功夫,就走到昨晚春水冲她招手的地方。
甄宝人停下脚步,放眼望过去,一目了然,虽然假山挡住部分视线,但若是假山后站着的是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的。
春水本来就心里有鬼,这会儿一看,大概明白了,脸色微白,先心虚地开口了:“姑娘,怎么不走了?您不是说要转转吗?”
“春水,说一说吧,你,究竟为了什么?”
“姑娘,你说些什么呢……为什么,我听不懂……”春水嗫嚅着。
甄宝人慢条斯理地说:“春水,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点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昨晚我已经先站出来,叫你不要出声的,你还是故意大声地嚷出来,惊动了大少爷和曼华,让他知道我就在附近。今天你又通过秋蔓告诉了老祖宗,昨晚曼华和大少爷的事情。老祖宗很生气,痛恨曼华勾引了她的孙子,才决定把曼华送回扬州的,我说的不错吧!这会儿该你说了,为什么这么做?”
春水垂下眼眸,只是不说话。
“好,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甄宝人又说,“即使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曼华,你忌恨曼华,你应该是早知道曼华跟大少爷有往来的,而且私定了终身。哦,对了,应该是你也喜欢大少爷……”
甄宝人眼珠一转,决定诈她一下。
春水急了,马上抬起头来,脱口而出:“不是,我根本没有喜欢大少爷。”
她只否认了这句,那就说明甄宝人其他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甄宝人点点头说:“哦,原来你不喜欢大少爷的么?那么我说错了,其实应该是秋蔓喜欢了大少爷,你这样做就是为了她。”
春水吃了一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姑娘,你,你怎么知道的?”
甄宝人淡淡地说:“就凭你能瞒过我?我就是知道。”
其实她是猜的,不过不是凭空瞎猜的,这种方法现代就叫做推理。老祖宗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凡事都早早谋划得好好的。她身边现在就只有两个大丫鬟,一个秋蔓十六岁,一个曼华十七岁,都是正当年龄,相貌姣好。
曼华生性温柔多情,娇生惯养,是早早培养起来,打算用来消磨甄世峻男儿意气的。
秋蔓稳重大气,进退有礼,很有可能就是给未来的家主甄芸轩培养的。春水的反应证明她猜的没错,而且老祖宗可能跟秋蔓说过,所以春水才会这么上心,这么听秋蔓的话。
“春水,你猜猜,曼华被送走的事儿,我要是告诉了大少爷,原委是因为你告诉了秋蔓,秋蔓再告诉老祖宗的,你说,大少爷还会要秋蔓吗?”
甄宝人冷冷地说,她生平最恨骗她的人。
甄芸轩的脾气,春水刚刚见识过,浑身一个抖嗦,颤声说:“姑娘,你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我会这么做的。除非……”甄宝人微笑着,眼神幽幽,却毫无温度。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除非有人能打消我的念头。”
“那怎么才能打消姑娘的念头?”春水再看着甄宝人的眼光,便透露出恐惧来。“请姑娘明示!”
甄宝人笑了笑,说:“哦,你不知道没关系,秋蔓会知道的。”
这日甄宝人用过晚饭没有多久,她正在练字,听得外面一阵燕语莺声。
秋芝揭起帘子张望了一眼,高兴地说:“姑娘,是秋蔓姐姐来看春水了。”
看来这个秋蔓是个厉害的角色,野心不小,盯上了甄府未来的当家人甄芸轩不说,还知道人脉关系的重要性,在一众丫鬟里面,很得人心呀。
甄宝人搁下笔,说:“秋芝,那就请秋蔓姐姐进来坐会儿呀。”
“是,姑娘。”
秋芝挑帘出去,不一会儿拉着秋蔓的手进来了。
秋蔓鹅蛋脸,一双月牙眼,不笑都好象在笑,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长相可谓是十分讨喜。
她一进屋,就姿态妙曼地向甄宝人曲膝行礼,说:“秋蔓见过七姑娘。”
甄宝人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说:“秋蔓姐姐好,天天听春水和秋芝提到你,早就想请姐姐过来坐一坐,说会儿话。”
秋蔓眼睛闪了闪,到底是年轻姑娘,再怎么沉着,也难免心虚。
“姐姐来看我的字。”甄宝人拉着她到案几边,“写的如何?”
“好俊的字,七姑娘几时练了一手飞白?”秋蔓吃了一惊。
“前世练的。”甄宝人笑嘻嘻地说。
秋蔓佯怒,说:“七姑娘当真可恶,说这种浑话来糊弄我。”
“真不是。”甄宝人信口胡诌,“秋蔓姐姐还记得前一阵子,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吗?那阵子,我天天做一个古怪的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物,我生活了好长一阵子,还练了一手好字。结果,后来病好了,发现自己写的字比从前俊多了,而且字迹也变了。”
“原来,七姑娘是在梦中练的字,也算是一番奇遇了。”
甄宝人心想,可不,一朝醒来穿越了千年,这当然是奇遇了。
秋蔓拿起写字贴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说:“姑娘这么俊的字,不如替老祖宗抄写经书吧?”
“经书?”
“是呀,月初老祖宗去清明寺,答应主持云白大师要抄写二十本《金刚经》开光,搁在寺庙里赠给有缘的佛徒,这可是大功德。除了六姑娘和七姑娘,其他各位姑娘还有大夫人、二夫人都各领了三本,另有两本,老祖宗交给了我,我看姑娘的字这么俊,便想着偷个懒。七姑娘意下如何?”
甄宝人怔了怔,秋蔓是个聪明的,既然来了,便是示好合作之意,断然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费功夫。她既然主动让自己抄写经书,显然这个抄写经书里面有些好处,或者也是另有玄机?
她想了想,说:“我乐意帮姐姐这个忙,只是我手头连本《金刚经》也没有。”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给你送一本过来。”秋蔓说,“这个月十五庙会那日就得用,只得五天了,姑娘可要加紧。”
“姐姐不用担心,时间绰绰有余。”
秋蔓说:“哪里?我得谢谢姑娘帮我这个忙,到时候我在佛祖面前许个愿,祝愿七姑娘万事如意,得偿所愿。”
甄宝人抿嘴笑着说:“都说好人有好报,姐姐这般好人,我瞅着必定也能得偿所愿。”
秋蔓看着她,嘴角一抿,笑了起来,梨涡隐隐。
甄宝人想想刚才她俩这两句对话,颇有“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样的对话效果,心里也觉得好笑。
如此一来,原本陌生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拉近了不少,隐隐生出一点惺惺相吸的感觉。
秋蔓拉起甄宝人的手说:“从前跟七姑娘接触的少,只觉得姑娘性子寡淡。如今一见,才知道自己从前没有长眼睛,没看出姑娘是个爽利人,以后少不得要多多打扰,七姑娘可别厌烦我?”
“我倒是十分乐意,就怕老祖宗离不开姐姐。”
“这有何难?以后你多点到老祖宗院子里坐坐,得空也可以说说话。”
“那自然是好的。”
秋蔓扭头看看漏钟,说:“哎呀,我得回去了,再过会儿老祖宗要找我念经给她听了。”
“那姐姐忙去吧。秋芝,你替我送送秋蔓姐姐。”
看着秋蔓和秋芝说说笑笑地走出里屋,甄宝人暗想,老祖宗还真有眼光,这个秋蔓真真是个妙人儿。虽说比不得曼华那十分的姿色,论心机论脑袋,十个曼华都抵不上。
不过,象甄芸轩这种不长眼的男人,眼里却只看得到表面的东西。秋蔓若是真的跟了他,未必见得会幸福。不过,看秋蔓的表现,她想得到的幸福,未必是甄宝人所想的那一种。
第二天中午,秋蔓果然叫小丫鬟送来了一本《金刚经》。
午觉起来后,甄宝人遍让秋芝点燃一支檀香,这才开始凝神静气地抄写。刚抄到第三品,忽然听到春水在外间报:“七姑娘,七姑娘,您快出来,二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