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回 再遇小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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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真人何许人也，整日里混迹京城的上流贵妇圈子，不过一眼，就看出大家眼里的意思。
“哦，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七姑娘住在观里，我一直杂事缠身，也没顾上与她好好说话，今日我来是想邀请七姑娘再到三清观小住两日。”
老祖宗当然也不是善茬子，她先看看古月真人，又看看甄宝人，一个莫测高深，一个安之若素，搞不清楚这两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她转念一想，古月真人可是郡王公侯家的座上客，有时候她一句话胜过别人十句百句，不便为这种小事拗了她的意思。再说甄宝人得她青眼，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冲大夫人使个眼色。
大夫人会意地颔首，说：“承蒙真人看得起，七丫头你回屋里收拾衣物去住上两日吧，后日是初一，我要去观里烧香，正好接你回来。”
“是，母亲。”
甄宝人带着茶籽回到东厢房，秋芝已经回来，迎上来，低声说：“三老爷刚刚回来了，秀平听说到傍晚再去宫里换防。”
甄宝人算了算，此刻古月真人正在等着，时间上来不及了，只能从三清观回来以后再说了。“嗯，知道了！你立刻帮我收拾衣物，咱们要去三清观住两天。”
秋芝诧异，不乐意地说：“姑娘，那地方如此偏僻，怎么又要去观里呀？”边说边打开衣柜收拾衣物。
其实甄宝人心里也是十分纳闷，搞不清楚古月真人要做什么，但这事她自己分明做不了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带着诸位姑娘亲自把古月真人送到大门外，甄宝人就在她们迷惑不解、外加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登上马车。
大周以礼治国，马车象衣饰一样有严格的等级规定，天子六驾，大臣四驾，一般士大夫三驾，士族二驾，庶民一驾。
不过因为大周西北有戎狄频起兵祸，战马需求很大，便限制民间用马，而且马匹价格昂贵，一般人家包括一些低级官隶都用不起，只用骡车牛车。
古月真人多半有官府任命在身，坐的马车是两驾的。松木车厢外面绘着一条阴阳鱼，另有小篆三清观三字。马车的内部装饰虽不显奢华，但十分舒适，不知道熏着什么香，一股淡淡的松子清香。
刚出了城，古月真人就让秋芝到车辕上坐着。
秋芝看着甄宝人，见她点头，这才出去。
古月真人转眸看着甄宝人，表情莫测高深，说：“贫道听说七姑娘今日被拒在宫门之外？”
“真人的消息真是灵通。”甄宝人笑盈盈地说，“本来今日入宫觐见没有我的份，不知道有哪个好事者硬要让我去出丑，可如今丑出大了，闺誉荡然无存，也不知道她高兴不高兴？”
古月真人见她还能笑出来，又拐弯抹角地埋汰自己，不由地一笑，倒也内心佩服，说：“说不定她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呢，姑娘你却不领情。”
“哦？是什么样的好意呢？真人说来听听。”甄宝人饶有兴致地眨眨眼睛。
古月真人思索片刻，正想说话，忽听马车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又清又脆，一听就知道是匹好马。
顷刻间，那蹄声已到马车旁边，从窗口一掠而过，跟着一声吁响起，马嘶叫着停了下来，有个男子朗声问：“车里何人？可是古月真人？”
这次不会错了，甄宝人脑海里自动蹦出三个字，薛晓白。
古月真人揭起帘子一角，探头出去说：“是我，晓白放学了？又是去看大长公主？”
薛晓白催马过来，说：“奶奶不肯回城，我只得三天两头地跑回来，真人，你再帮我劝劝她吧，爷爷他总是逼我……”
古月真人轻咳一声打断他，然后把竹帘子卷起一半。
薛晓白正感奇怪，低头一看，便看到甄宝人半张雪白粉嫩的小脸，密密的睫毛恍如蝶翼，覆盖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陆续又有杂沓的马蹄声传来，眨眼间到了近处，四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到薛晓白身边齐齐勒住马，其中一个就是平安。
他抹着额头的汗水，扯着公鸭嗓子嚷嚷着：“哎唷我的大少爷，你骑的可是西域名马，就不能慢一点等等我们吗？等一下大长公主看到我们没有跟紧你，少不得又要骂我们一顿……”眼角余光看到马车里的甄宝人，怔了怔，“咦，姑娘，你不就是那天那个被……”
甄宝人微微蹙眉，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平安这才想起不妥，赶紧收了口，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原来这么好看呀……
古月真人诧异，问：“怎么，你们认识我身边的这位姑娘？”
薛晓白犹豫片刻，说：“不认识。”
看来这个人还挺识趣的，危机暂时过去，甄宝人悄悄抬起眼睫看他。
没想到，却正好碰上他也在看她，眼神一交接，他立刻扭头看着车辕，眉宇间的骄傲与漫不经心满满的，似乎马上要流淌下来。
甄宝人差点儿笑了出来。
呵，你这小屁孩儿，不就是想表现出不待见咱的意思嘛，咱才不稀罕呢！
薛晓白出身武将世家，虽身量高大，但其实只有十六岁。高额隆鼻，眼睛象是墨玉做的，可能也是遗传基因的原因，相貌十分俊美。
只是甄宝人非常不喜欢他，虽然他曾经救过她一命，但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害得够呛。
薛晓白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那类人，天生一股傲气，眼高过顶，聛睨一切。每回看到他，甄宝人都有股冲动，想把他踩到泥地里去吃泥巴。
薛晓白这么一犹豫，古月真人倒看出来了，这两人是认识的。京城高官云集，名门世家却是来来回回这么几家，平日里互相过府往来，打过照面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她开始担心了，连忙说：“天色不早了，晓白你先走吧，免得大长公主等急了。你放心，我会劝大长公主的。”
薛晓白点点头说：“多谢真人。”
忍不住又看甄宝人一眼，见她垂眉敛目坐着，庄重肃穆如同寺庙里的泥塑，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认识他。顿时颇觉无趣，心里涌上一股不自在，马鞭一抽，疾风向前一冲，疾驰而去。
平安赶紧拍马追上去，嘴里嚷嚷着：“哎呀，我的大少爷，您倒是慢点儿呀……”
一路再无话，甄宝人到了三清观，仍旧住在尘洗山居。安顿好住处，用过晚饭，小道姑过来相请。
甄宝人留秋芝在房间里收拾，自己跟着小道姑到扶疏精舍，古月真人换了一身素白道袍，正站在精舍门口，看着天边的云彩。
正值盛夏，日长夜短，虽然已过酉时两刻，太阳却刚刚落山，西边漫天云霞，灿若织锦。
古月真人见甄宝人一个人过来了，她立刻挥手把小道姑打发走，朝甄宝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心意相通，于是并肩沿着碎石小径慢慢走着。
“七姑娘，实不相瞒，是我向赵皇后进言，让她召你入宫觐见的。可惜，棋差一招，没想到魏贵妃提前知道，派了人在宫门外将你拦住。不仅如此，为了提防你再找机会，所以在大厅广众之下，索性毁了你的闺誉。唉，可惜呀，可惜！如果你去了……”古月真人缓缓道来。
她话里的意思，如果甄宝人去了，赵皇后推荐的人选就会是她了。
甄宝人这会儿突然明白了，东平侯府举办的赏荷聚会究竟是为什么举办的了。那次聚会早于这次入宫觐见近半个月，分明魏贵妃早就得到了即将为皇帝选美人的消息，提前将这一帮备选的人拿出来摸摸底的。
这消息若是皇帝同志亲自告诉她的，可见她在那一位的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若是从外廷传进去的，她应该已经在外廷集结了一股势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儿，她最先为大周诞下皇长子，因此她得以晋为皇贵妃，她的儿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外廷内廷但凡心思活络的估计都往她身边靠，也是不足为奇的。
不过，就凭她脑海中现有的这些信息，她立刻判断出，如今的皇宫中，魏贵妃的势力已经压倒了赵皇后。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古月真人却是支持赵皇后的。
古月真人见甄宝人一点儿不诧异，只是若有所思，她反而诧异起来，问：“七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真人，你有话索性全说了吧！你刚说的这件事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呀。不过，很明显我受了你向皇后进言的拖累，皇宫内苑没进去，这一次的名声还彻底被毁了。”
甄宝人假装没听懂古月真人的意思，话中隐隐有向她讨个公道的意思。
古月真人怔了怔，片刻，恍然大悟说：“姑娘定是不知道此次觐见的用意，才这么说的。官家子息艰难，群臣上书，要求博选贤淑，用广储嗣，这回的觐见，便是要将各府闺秀召进宫里，相上一相，从中挑选一位。若是被选中，从此后便是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
她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宝人，期待她动容。
却见甄宝人哂然一笑，说：“别人说这话还好，真人说这话，当真是让我诧异。若是进了宫就会有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请问，三清观后院的‘镜花缘居’又何必存在呢？”
古月真人顿时脸色涨红，被噎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