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回 姐妹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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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睡到半夜酒醒了，嗓子里火烧火辣的，汤婆子里秋芝早温着水备用，她撑着起来喝了一大杯，再躺下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耳边听着窗外夜雨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
忽然想起回城那日遭遇的暴雨，又不免联想到今日见到的安王，再想到自己摸不着的亲事，一时间思绪纷飞，好久才恍恍惚惚地再睡过去。
天亮的时辰秋芝来叫起时，雨不仅没停，还越发地大了，天地间一片昏暗，似乎一忽儿又到了傍晚。
甄宝人昨天喝得高兴，今日的醉酒后遗症来了，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懒怠动。她刚梳洗好，就有小丫鬟过来通知，老祖宗和大夫人都发话了，今日雨太大了，今日的请安免了。
她当机立断，立刻散了头发又去睡了一个回笼觉。即使在现代，赶上这样的阴雨天，翘个课、翘个班睡懒觉，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晌午的时候，杨婆子过来借着闲聊，卖了个消息。说是大夫人和伯爷昨儿晚上又吵架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吵的。一大早，大老爷就带着罗管家和几个护院冒雨出去了，脸色极不好看。
甄宝人赏了她三百文，待她走后，点点钱匣，不免又开始发愁。上回赢的银子去掉大半，到现在积蓄刚过十两。
虽然手里还有魏铭秀给的金叶子，但那可是她用来保命的，万一被逼到绝处，她只能想办法跑路，那就是安身立命之本，根本不能随便动用。
听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她苦思冥想一下午，也没有想出什么聚财良策，只好作罢。其实吃穿用度都是府里的，平日里也就给下人发发赏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经济压力。
不过是从前人在职场的习惯在作祟，甄宝人觉得手中有了钱才有安全感。
这场雨居然下了一整天，到第二天早上才放晴，阳光穿透了氤湿的晨雾，洒落万点金光。
节气时近立秋，这会儿每下一场雨，暑气便消退一些。所以阳光虽大，却没有前些日子的燥热，瓦蓝瓦蓝的天空，云影淡淡。
请过安后，伯府的六位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各自的丫鬟和嬷嬷出门。
因为这回去的是大长公主府，派出的自然是镌刻伯府印记的松木马车。
三姑娘因为上次母亲和大夫人闹了一场，坚决不肯跟二姑娘坐同一辆马车，早早地拉着六姑娘登上了第二辆马车。四姑娘和五姑娘登上了最后一辆，眼瞅着自己没了选择，甄宝人只好登上了第一辆马车。
自打那回在大夫院子里二姑娘动手打了她之后，两人还没有说过话，仅有几次相遇，甄宝人按规矩向她行礼，她也是视而不见。
二姑娘今日身着粉色绣花薄衫，下着浅绿松绿相间的六幅裙。秀发高高挽起，别着珍珠镶嵌的头面。耳朵挂着流苏状的耳坠，人一动就晃晃悠悠，显得格外俏皮，娇美。
她看见甄宝人上了车，立刻不屑地别过头，看着窗外。
甄宝人也不想上赶着说话，在她旁边坐下，也转头看着窗外。
片刻，二姑娘鼻子耸动，转头看着甄宝人，眉头紧皱，问：“你今儿熏的木樨香？”
“哦，没有，我不熏香的，是茉莉花串儿的香味。”甄宝人说着，举起手腕给她看。
茉莉花串是春雨和春杏做的，自从她说喜欢，她们就天天串了给她戴着。
二姑娘五官明丽，但肤色稍黄。这会儿忽然看见甄宝人露出来的一截儿皓腕，居然雪白如茉莉花一般，心里妒忌，立刻说：“我不喜欢茉莉花的香味，快扔了。”
甄宝人有点无语地看她一眼说：“便是扔掉，花香也已经在了，何必多此一举？”
“叫你扔掉，你就扔掉，偏这么啰嗦。”
“对不起，二姐姐，这花串是小丫鬟们送的，我不能扔掉。”
二姑娘蛮横地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这是规矩。我是你的嫡姐，叫你扔掉，你就得扔掉。”
甄宝人忍无可忍，说：“好一个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你堂堂伯府嫡二姑娘，却总是跟自己的庶妹过不去，这就是嫡姐的气度？”
“我何时跟你过不去？你别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这个小p孩，甄宝人闭上眼睛，懒的理她。
二姑娘恼怒成羞，冲秋至一使眼色，示意她动手扯掉茉莉花串。
秋至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却犹豫，七姑娘最近颇得老祖宗欢心，若是这事闹大发了，倒霉的指定是自己。
二姑娘见她磨磨蹭蹭，心里恼火，伸腿就是一脚，说：“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她踢的并不重，但是秋至坐在对面小杌子上的，稳不住身子，脑袋后仰磕在车壁上，咚的一声，又是痛又是委曲，眼眶迅速地红了。
二姑娘越发地生气了，低声威胁说：“你敢掉眼泪，回去就打发你到厨房里洗碗。”
甄宝人看不过眼，鼓掌说：“二姐姐好威风，只可惜这威风只在丫鬟和庶妹面前耍。”
二姑娘转眸看她，嘲讽地说：“你管的真够宽，连我教训自己的丫鬟都管？别以为有古月真人撑腰了，我告诉你，她不过一个老道姑，还能管你一辈子吗？”
“二姐姐，我师傅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希望你不要再口出恶言。至于我，我怎么敢管姐姐呀？姐姐尽管教训丫鬟，大声点更好，也让街上的人一并见识姐姐的威风。”
二姑娘一怔，转头看着窗外。
此刻，马车已经出槐树巷，正走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外面的吆喝声一个劲儿地往耳朵里钻，同样，马车里的声响也会传到外头。她到底还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又懊悔踢了忠心耿耿的秋至一脚，便强自按捺着怒气，不再吱声了。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拐进一条宽阔的大街，只是街上却少有人往来。街两边皆是屋宇连绵，鳞次栉比。
甄宝人猜测可能快到公主府了，这附近已经没有别的人家了。果然没多久，透过纱窗，可看到三间高大宽阔的红色门楼，门上一个巨大的匾额，上书写着“锦文长公主府”几个黑色的大字。
一行人袅袅娜娜地下了马车，坐上府里备好的软轿，到了垂花门下，一个白净的公公带着几个丫鬟迎了上来，领着她们不进正殿，也不进偏殿，向东过小门，沿着青石小路一直到三间敞轩。
敞轩东西南北方的木门皆下了，只在北边挂着白色帷幔，通透轩丽，四览无余。木地板上铺着席子，两溜各摆着四张黑漆矮几，当中放了一张气派的红木条案，一看就是长公主的专座。
公公笑眯眯地说：“长公主说，今日天色晴好，适宜花园小坐，一边聊天一边赏景，岂不美哉？请姑娘们在此稍坐片刻，长公主方才遛马去了，过会儿就来。”
一出门，二姑娘的骄纵便无影无踪，笑意盈盈地说：“久闻大长公主趣味高雅不俗，果然名不虚传。”
公公见她大方得体，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二姑娘说对了，我家大长公主最是高雅不过。”
二姑娘翩翩向他一礼，说：“还没请教公公大名。”
“不敢，咱家姓殷，家里头行九，就叫殷九。”殷公公也客气地还礼，这些姑娘当中指不定谁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主母，他不敢怠慢。“诸位姑娘们都请坐吧，若是大长公主呆会儿过来，见姑娘都站着，那可是咱家招呼不周了。”
他这么一说，留位姑娘按长幼坐下，均礼貌地空出了上首的位置。
殷公公拍拍手，侍立一旁的丫鬟们端上茶水和各色水果糕点，又静悄悄地退回旁边敛手肃立。“这是今年新贡的龙凤英华，各位姑娘且品品。”
姑娘们纷纷举起茶杯，拨弄着茶味，闻过茶香后，浅啜一口。
四姑娘甄倩人赞叹地说：“香味清雅，入口生津，果真是茶中龙凤、英华无双。”
话音未落，听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殷公公笑呵呵地说：“哎，是长公主来了。”说罢，走到敞轩外站着，四位姑娘的视线也追着他看过去。
果然，不一会儿，假山丛竹后过来两骑，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大长公主，一身暗紫骑装，英姿勃勃。另一匹较小的脂胭马上坐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身大红骑装，神色却甚是娇弱。
敞轩里六位姑娘连忙站了起来。
两匹马走到敞轩前，丫鬟们上前拉住马。大长公主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伸手给小姑娘，小姑娘扶着她的手翻身下马，动作迟缓，战战兢兢，白白辜负这一身飒爽的装扮。
大长公主拉着小姑娘的手走进敞轩，冲着伯府的诸位姑娘微微一笑，说：“昨日下了一整天雨，不曾遛马，今日便多遛了几圈，让各位姑娘久等了。”
四姑娘道了个万福，抢着说：“长公主殿下，哪里就久等了？您看，方才姐妹们正在细品龙凤英华，头杯茶尚未品完呢。”
二姑娘忍不住瞅了三姑娘一眼，示意她管教一下，哪有姐姐没说话，庶妹抢着开口的道理？三姑娘却视若未见，只笑嘻嘻地颔首，表示赞成。
甄宝人看着这一帮唧唧歪歪，心思各异的小丫头，忍不住苦笑。她就想不明白了，这帮小丫头是不是闲的要发霉了，所以搞搞宅斗当个乐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