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回 寺中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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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初一。
老祖宗笃信佛教,每逢初一、十五皆要到天清寺吃斋供奉,前些日子因为生病耽误了两回。如今身体大好,自然不能再怠慢了佛祖。于是,用过早饭后,只叫甄宝人作陪,带着徐嬷嬷、孙嬷嬷、秋蔓一干人等上了马车。
两名主子带着大丫鬟坐上松木大马车,两位老嬷嬷和小丫鬟坐后面的青幔马车,三管家骑马在前面开路,八名年轻力壮的家仆护送。
一上车,老祖宗便倚着车内的软榻,阂上眼睛。
甄宝人看她脸色灰暗,眼圈青青,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吧。自打甄世峻摔伤腿,她的眉头都就没有舒展过,生生老了五岁。
二十岁的正六品官,大周朝没有几个,且又是皇上面前当差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人人都道这是京西伯府的荣耀,可这份荣耀却是要付出人命代价的。
车轱辘驶过突起的地面,颠簸了一下,老祖宗缓缓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说:“我还以为到了,怎么还在半路?”
甄宝人看着窗外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流说:“老祖宗,今日人太多了,车子走不快。”
老祖宗微微颔首,转眸打量着她。
眼前的半张脸如同羊脂玉雕成,五官轮廓隐隐有她母亲甄兰馨的影子,却有完全不同于她母亲的气质。眼眸沉静如水,整个人不论站着坐着都散发一股从容气度。与从前的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相比,眼前的她那是天壤之别。
甄宝人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一笑,说:“祖母这般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老祖宗摇摇头,说:“到底长大了,就是你平日里的穿着太素净了一些。年轻的姑娘家,理应巧手装扮。若是缺戴的穿的,尽管来跟我说。我年轻时戴过的一些首饰,花样儿虽不时新,成色却好,明日你来挑几件喜欢的,送到金店里改一下。只是有一个条件,你须得每日换着花样儿戴出来。”
忽然这么慷慨大方?甄宝人心里诧异,面上却嫣然一笑说:“谢谢老祖宗!”
老祖宗又说:“还有,你也大了,资质不错,该开始学当家了。明日我跟你母亲说一声,你得用心学习,知道不?”
甄宝人又点点头说:“孙女知道。”突然又是赏赐,又是学当家,看来老祖宗是下定主意,要把自己培养成当家主母,将来好扶助甄兰馨。也好,范尹远至少是个不错的选择,希望这次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甄宝人这次没有猜错,老祖宗确实下定了决心,要玉成这桩亲事。
甄兰馨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子,一直带在身边养到出嫁,三个儿女里面,她最疼爱的就是她,却没有料到她命运坎坷,一嫁再嫁,如今到范家十多年了,依然一无所出。
范知章大她甚多,若是有个万一,她的晚景不堪设想。把精明伶俐的甄宝人嫁过去,才能保住甄兰馨下半辈子的康乐。
车里的两人各想着心事,一时无语。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马车来到天清寺大门外。
伯府是天清寺的大施主,是以一下车,一个三十出头笑容满面的知客带着两个小沙弥迎了上来,恭敬地引着老祖宗往客堂走。
客堂是专门用来接待达官贵人的,坐北朝南,北面墙壁正中间挂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下面陈设着雕花的红木桌椅。
其余四壁皆是白粉墙,挂满字画,大概是来访的文人墨士、达官贵人留下的墨宝。
落了座,小沙弥送上茶水。
寺里的知客笑眯眯地说:“有一个月没见着老祖宗了,看着清减了许多。”
老祖宗放下茶标,说:“唉,大师不知道,家里新添许多烦心的事儿,正想寻白云大师加持一下,好消灾减厄。”
知客说:“方才我就差人去通知白云师叔了,只是今日师叔要升座讲经,不一定有空暇。”
“哦?白云大师今日要普说佛法?”老祖宗合什说,“阿弥陀佛,今日说是什么经?”
“《妙法莲华经》。”
老祖宗欢喜地说:“好好,倒是赶上了,莫要忘记在前排给我留个位置。”
知客微微犹豫。
老祖宗表情一滞,说:“怎么?可有不妥之处?”
正说着,一个小沙弥进来说:“老祖宗,方丈有请。”
老祖宗站起身来,对甄宝人说:“七丫头,你就在寺里逛逛吧,也别跑太远,一会儿随我去听方丈讲经。”又对徐嬷嬷说,“你陪着七姑娘,她头回来,可别迷路了。”说罢,带着孙嬷嬷、秋蔓和两个小丫鬟往方丈室而去。
甄宝人和徐嬷嬷也跟着走出客堂,沿着走廊,没走多远,就到了大雄宝殿。
今日是初一,有不少人在烧香拜佛,烟雾缭绕。秋芝拿出帷帽帮甄宝人戴上,刚戴好,只见两个贼眉鼠眼的壮年男子从后面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眼珠子乱转,似乎在找什么人。走过甄宝人身边,还盯着她的帷帽看了又看。
秋芝拦在甄宝人面前,低喝一声:“乱看什么?小心剜了你们的眼珠子。”
那两男子方才走开。
甄宝人对烧香拜佛并无兴致,问徐嬷嬷:“这寺庙里可有好玩的地方?”
徐嬷嬷想了想说:“西边有个五百罗汉堂,姑娘倒是可以数罗汉玩会儿。”
甄宝人在现代的灵隐寺数过罗汉,闻言她和秋芝都是眼睛一亮,迭声说:“好呀,好呀。”
于是,几个人穿过大殿,从小门出来,人立刻少了很多。及待进了罗汉堂,扑面就是一股凉风,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
罗汉堂非常大,光线幽暗,五百个造型各异的罗汉,或瞪眼,或憨笑,或盘腿打坐,或倚石看天。
徐嬷嬷见甄宝人四处张望,便指点说:“姑娘闭着眼睛,随便走几步停下来,从面前的罗汉往下数,数到自己的年龄,那尊罗汉便有昭示。”
甄宝人点点头,依她所说,刚数到第十一尊,忽然一个黑影忽然从塑像后扑了过来。她吓一大跳,连忙后退几步,那黑影却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姑娘,干娘……”
甄宝人和徐嬷嬷愣住了,定睛细看,不是秋芸是何人?她一身浅紫衣衫,但是瘦了好多,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徐嬷嬷赶紧扶起她,惊愕地说:“丫头,你回来了?”
秋芸点点头,眼泪如珍珠纷纷坠落,说:“姑娘、干娘,秋芸半个月前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来府里找我跟七姑娘呀?”
“不是我不想来……”秋芸哽咽着说,“是我族兄不让,说我如今恢复良家子的身份,就不该再跟旧主子往来,又说我大小也算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不能自寻下贱。我若是出个门,他都派人跟着我,他还把姑娘给我的财物全拿去了,如今还要把我送给诚王为妾……”
徐嬷嬷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什么,送给那个阎罗王?这不是糟蹋人吗?”
秋芸点点头说:“是呀,干娘,姑娘,救救我。”
甄宝人诧异地问:“那诚王是何许人也?”
徐嬷嬷忿忿地说:“那是一等一的腌臜人,欺男霸女,什么事儿不做?府里养着几百姬妾,还到处搜刮女人,模样儿稍微平整一点的都不肯放过,后院隔三岔五便要死几个。大家都叫他活阎王,好人家谁肯把女儿送他府里。”
“那官府也不管?”
徐嬷嬷诧异地看她一眼,说:“他是先帝的嫡亲弟弟,皇上的亲叔叔。”
甄宝人微微一哂,暗骂自己糊涂了。
她自认识安王以来,见他皎然不群,心怀百姓,还以为这里的皇室人士都是如此。皇室一贯享有特权,杀个把人,谁敢去问罪?再说如同安王,在镜花缘居前,一度不也是想杀了自己灭口吗?
秋芸颤声说:“……我知道老祖宗今日会来寺里,所以骗族兄说来烧香求个好兆头,趁他们不注意,我就偷跑了。如今他们定然在寺里找我……”
甄宝人想想方才那两个贼眉鼠眼,看来就是秋芸族兄的人。“别怕,等一下我们带你回伯府就是了。”
徐嬷嬷摇摇头说:“姑娘,我们不能带她回去。她在京城里举目无亲,她族兄定知道是跑我们伯府来了,若是闹上门来,咱们还得把人给他。”
“那让秋芸重新卖身进府,行不行?”
“姑娘,如今她族兄在,卖身契便得她族兄签字才可以。再说,大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男权社会,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没有父亲兄长,就得族里的人来决定。
甄宝人皱眉,问:“那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徐嬷嬷想了想,沉重地摇摇头。
秋芸哇的一声又哭了。
外面隐隐传来男子的说话声:“……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子,大概十四、五岁,长的很好看,身着浅紫色衣衫……”
甄宝人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说:“这样吧,秋芸,你先去三清观躲一阵子,躲过风头再想办法不迟。”
徐嬷嬷一亮,说:“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她族兄在外头,秋芸怎么出去呀?”
甄宝人看看左右,见人不多,说:“秋芸、秋芝你们躲到佛像后面把衣服换一下。”
等秋芸和秋芝换好衣服,甄宝人把自己戴着的帷帽摘下来给秋芸,然后对徐嬷嬷说:“嬷嬷,等我们吸引了那些来抓她的人,你再送她出去,雇个马车送她走。”
徐嬷嬷点点头说:“好,姑娘与秋芝往后院去吧,报上伯府的名号,守门的会放你进去的。”
甄宝人点头,大摇大摆带着秋芝从正门出去,慢腾腾地往后院走。
没走多远,就听后面脚步声杂沓,还有男人的叫嚷声:“穿紫衣的小贱人,你给我站住……,快站住!逮住了有你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