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回 忍痛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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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身后传来两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叫嚷,她只作充耳不闻,带着秋芝快步走进寺庙的后院。
那守门的僧人也是有眼力价儿的,看她打扮虽然素净,但是衣服料子、首饰都很讲究,且通身的气派,便知道是当朝的贵人,也不阻拦,却把那两个追她们的汉子拦在门后。
那两汉子急不可耐,又不敢硬闯,只在那里叫叫嚷嚷着。甄宝人和秋芝也不回头,一直往里走。
忽然,她身后响起一个女子的低喝:“哪里来的浮浪闲汉,不长眼睛,乱撞乱喊些什么?冲撞了我们老祖宗和姑娘,你拿几条小命儿来赔?”
甄宝人一怔,顿住脚步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气派十足的老太太,身着褐色团花衣衫,满头银丝往后梳成一个团髻,只别着一支珠钗,看似十分简约。
可是那珠钗上的珍珠却有大拇指大小,浑圆晶莹,恰如满月,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老太太虽然看着脸色苍白,但是神色不怒自威,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俗。扶着左胳膊的是一个身材苗条衣着华丽的少女,耳边双垂髻,只插着两只点翠的花钿,风姿楚楚,正是与甄宝人有一面之识的温柔。
两人身后跟着一大帮嬷嬷和丫鬟,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老嬷嬷。
不知道那两汉子说了些什么,那老嬷嬷说:“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老爷姓温,铜雀大街第一家,你们尽管来找就是了。”
凡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铜雀大街第一家就是温相府邸,那两汉子大概知道惹不起,立刻点头哈腰,谄媚不已。
老嬷嬷则嫌恶地说:“既知道了,还不快滚?”
那两汉子无奈地往门里瞅了一眼,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这会儿看见温柔,甄宝人已猜到这位老太太的身份,最好不照面才是上策。于是,她转身就想走,忽听得身后那老嬷嬷又说话:“前面这位姑娘莫怕,那两浮浪汉子已叫我们赶走了。”
甄宝人无奈只得停下脚步,回头行礼说:“多谢嬷嬷伸出援手!”
温柔眼波一转,忍不住“咦”了一声。
温老夫人则诧异地看着她,说:“怎么,柔儿认得这位姑娘?”
温柔眼神闪烁,低声说:“并不认得,只是这位姐姐长的这样好看,孙女心里惊叹!”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才不肯说认识,甄宝人心想。
温老夫人上下打量甄宝人一眼,颔首说:“嗯,确实好看,骨清神朗,气态从容……”顿了顿,眉心微蹙地说,“明明是第一次见,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方才说话的老嬷嬷凑上前说:“可不,太夫人眼光如炬,这位姑娘乍一看,却有五六分象咱们家的秀大姑娘。”
“啊哟,是哦,确实颇有几分象秀儿!”温老夫人惊叹,再看甄宝人的眼神便透出三分亲切,“姑娘,你是哪位府上的?”
甄宝人还没有开口回答,就听到背后传来老祖宗冷冰冰的声音:“七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温老夫人诧异地抬头,看看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款步过来的老祖宗,又看看从容不迫的甄宝人,约略猜到她的身份,顿时身子微晃,脸色煞白,青青的血管都浮了起来。
甄宝人则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转身行礼,轻声说:“祖母,孙女儿方才在外头,遇到两个闲汉纠缠,便进来躲避。”
老祖宗眼如寒冰的看着温老夫人,对甄宝人说:“你仔细些,这世间最多的就是这类闲汉小人,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指黑为白。”
温老夫人脸色未变,她身后一干人倒纷纷变了脸色。
甄宝人低声应:“是。”
温家和甄家倒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将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老祖宗也不愿意太掉自己的架子,点到就止就好,于是携了甄宝人的手说:“走吧,以后碰到这类闲汉小人,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是。”甄宝人又应了一声,扶着她,目不斜视地从温老夫人身边经过。
一行人出了门刚往客堂方向走了十来岁,徐嬷嬷就回来了,诧异地问:“咦,老祖宗怎么这么快?不是要去听方丈升座讲经吗?”
老祖宗冷冷地说:“听什么经呀?这回是为温家那个老东西讲的,咱们吃过素斋就回去吧。”
徐嬷嬷顿时噤若寒蝉。
闷闷地吃过一顿素斋,一伙人就打道回府了。
老祖宗这回出来,上香是主要目的,也抱着散散心的想法,谁知道撞上温家的太夫人,更添一桩闹心事,一路上都没有心思再说话。
就这样回到府里,都觉得累了,甄宝人陪着老祖宗回了院子,自己也就告了退。
终于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打着呵欠迳直进里间,却见书案上摆着一个特别华贵的锦匣,显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她不由一愣,立刻叫了春雨进来,问:“这锦匣哪里来的?”
“是秀平姐姐送来的。”
秀平送来的,难道是安王赏赐的金子?“可曾说是什么东西?”
春雨摇摇头,说:“不曾。”
“那你打开看过没?”
春雨又摇摇头,说:“秀平姐姐说,只能姑娘自己看。”
甄宝人顿时蹙起眉尖,自己屋里的小丫鬟太不谨慎,疏于防范,看来还得再好好教教。
秋芝低叱:“糊涂,别人送东西过来,怎么能不检点一下?万一是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要害死姑娘?又万一对不上数,到时候找谁扯皮?”
不干净的东西,其实指的就是外男的东西。这东西一旦流入姑娘的闺房,被发现了,那就是不得了的大罪。
春雨则吓了一大跳,眨巴着大眼睛,眼泪就要流下来。
甄宝人看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只得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不过,以后务必长个记性,下不为例。”
春雨立刻点头退下。
甄宝人随手打开锦匣,眼前顿时金光大作。
秋芝双眼发亮,长大了嘴巴,兴奋地说:“姑娘,咱们发财了。”
锦匣里整整齐齐地排着十块金条,上面刻着各色图案,有花开富贵,有万马奔腾,有年年有余……甄宝人从前其实不太喜欢黄金,觉得低俗,更喜欢铂金的光泽含蓄优雅。
但是眼前这一片金灿灿,如同秋日的麦田一样,叫人打从心眼里欢喜万分。
“姑娘,这倒底得有多少呀?”
“大概是一百两吧。”甄宝人心不在焉地说着,安王还真够意思。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六十万人民币。
天啊!这些特权阶层可真富有,她在心里感叹!
“天哪,姑娘,我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咱们放哪儿呢?会不会招小偷呀?不行,咱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秋芝激动地开始语无伦次。
甄宝人失笑,拿起一块金条颠来倒去地看着,看到背面,一张俏脸顿时黑了。“嗵”一声,把金块往锦匣里一放,咬着牙说:“秋芝,你把金子送回去还给三老爷。”
秋芝的激动僵在脸上。“姑娘,为什么?”
“叫你送回去,你就送回去。”
秋芝拉长脸,极不情愿地说:“姑娘这么穷,难得发笔大财,为什么送回去?再说姑娘不偷也不抢,这是安王爷求字的赏赐,是姑娘的字写得好,应得的,我不送回去。”
她一向听话,难得这么倔,甄宝人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金块背面刻着安王府的标记,留在我手里,那就是个祸害。”
“怎么祸害了?”秋芝不解地问。
甄宝人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了。“你送回去就是了,这金子咱们不能收下。”
收下这些金子,将来外面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大夫人一见这金子,直接就可以用“瓜田李下”的名义,将她打包送进安王府做妾。
不知道这安王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疏忽了?不过,他这个人是行军打仗锻炼出来的,一军之统师,心计谋略哪是自己可以妄加揣度的,她一个小白领,还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秋芝知道姑娘的精明和执拗,只能嘟着嘴巴,很不情愿地抱着锦匣走了。
甄宝人也是万分心疼,一笔巨款就这么“扑”的一声,小鸟一样地飞了。她手抚胸口,在榻上歪着,一闭眼,金灿灿的金子就浮现在脑海。
不过一想到这些黄金或许是安王的“买妾之资”,脑海里的金灿灿顿时变成琳姨娘跪在大夫人面前的谦卑姿态……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门帘响动,睁开眼睛一看,是秋芝回来了,手里却依然捧着锦匣。
她偷偷看了一眼甄宝人的脸色,说:“姑娘,三老爷说这是安王赏赐的,他怎么敢自作主张收回?姑娘要是不想要,自己找安王说去。又说什么长者赐,什么敢辞的?”
“莫不是,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秋芝眼前一亮,只巴着甄宝人松口,答应不再送回去。
甄宝人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问:“安王爷……这会儿不在三老爷院子里吧?”
秋芝摇摇头说:“不在,我听秀平姐姐说,赏赐是他头晌儿派下人送过来的。”
“知道了!”
甄宝人看着锦匣,脑海里天人交战。
收下吧,求字的赏赐,原没有什么,但是自己处境不堪,仇敌遍地,万一被这府里哪个有心人借机发挥一下,自己就被动了。
思来想去,甄宝人终究觉得留下还是太危险了,于是她翻身下榻,说:“秋芝你抱着金子,咱们一起去见三老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