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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回 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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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发了话,秋芝自然得听,转眼见徐嬷嬷一幅志得意满的模样,不服气地嘟着嘴巴,坐到榻边,轻轻敲打着甄宝人的背,说:“姑娘,咱们以后还是别来大长公主府里做客了,没理由过来给他们欺负。”

刘嬷嬷又不爱听了,瞪她一眼说:“净说这些耍小性子的话撺掇姑娘,能到大长公主府里做客是多大的荣耀,京城的贵女之中,有几个能有这样好的机会?咱姑娘是沾了古月真人的光,就是东平侯府的魏二姑娘都没机会来过,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秋芝不服气地说:“什么荣耀不荣耀,处处矮别人半头,我瞅着就是活受罪。”

刘嬷嬷白了秋芝一眼,也不理她,扭头对甄宝人说:“姑娘可千万别听秋芝瞎说,您也知道,如今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姑娘能入了大长公主的法眼,外头的人也会高看姑娘一眼,于姑娘将来的亲事大有好处。”又对秋芝说,“你懂个什么!姑娘嫁得好,咱们也跟着有体面。”

秋芝知道她说的是正道理,又不肯认输,嘟着嘴巴说:“我才不要什么体面,我只要咱姑娘不受罪就好了。”

刘嬷嬷还想继续叱她眼浅,只盯着眼前,不看将来。

甄宝人被她们争得心烦,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俩就别争了。这到大长公主府做客,不是我想来就能来,也不是我不想来就能不来,顺其自然就是了。”

这话说的好,刘嬷嬷和秋芝瞬间都沉默了。身份贱的只能听命于贵人,这点没有人比她们体会的更深刻。

秋芝又上上下下敲打一会儿,柔声问:“姑娘,好些没?”

甄宝人动动身子,身子舒服很多,只是大腿根却隐隐作疼,估计是磨掉皮了。“好多了,秋芝,等一会儿,你记着帮我在骑服的大腿两侧再用棉布缝多两层。”

秋芝愣了愣,片刻明白过来,说:“姑娘你皮肤嫩,还是别学骑马了吧,到时候皮都磨伤了,多难看。再说姑娘学会骑马做什么?咱们府里又没有跑马场,也不会准姑娘骑马出去的。”

甄宝人不以为然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技能学了就为了将来能有备无患。”

刘嬷嬷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过来,搁在榻边的小几子上说:“姑娘,晚上跟君宜县主一起乞巧,要互赠礼物的,姑娘要送什么,可想好没?”

甄宝人是带了不少小绣品过来,想着根据君宜的性格再挑一件送她,听到刘嬷嬷这么说,便爬了起来,说:“还没有想好到底送哪一件呢,把绣品都拿过来,咱们挑一下吧。”

几个人正挑挑拣拣着,殷九又来了,一进屋就笑呵呵地说:“甄七姑娘,大长公主请你到芙蓉香榭用晚膳。”

甄宝人闻言点点头,也没多想,进里屋整整衣服、梳理头发,然后再出来,跟着殷九出“枫华苑”,往东边的花园走去。

走了一段路,甄宝人突然想起今儿来的安王,假装无意问:“殷总管,今儿晚膳都谁参加呀?”

殷九说:“大长公主、大少爷和君宜县主,还有安王爷。”

甄宝人脚步微微一滞。

殷九看出她的迟疑,以为她是想起男女大防,便笑着说:“大长公主说了,没有让客人一个人吃饭的理儿。再说,姑娘年岁尚小,也不必过于拘着常理。”

她想了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无论宴席上有谁,自己都没得选择,只能唯大长公主之命是从。

甄宝人原本以为所谓的芙蓉香榭是临水而建的楼阁,不想却是个停在湖面上的双层画舫。

天色向晚,仍在半明半暗之间,但画舫四周已燃起了红色灯笼,湖边垂柳随风摇曳,隐隐传来调琴弄调的乐声,看着很有几分秦淮河上花舫的风情。

两人来到画舫边上,殷九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七姑娘请先上甲板看看景色,大长公主他们说会儿话稍后就来。”

甄宝人微笑点点头,拾步登船,上了甲板就立在船头扶着栏杆放眼远眺。

她眼前一片开阔,只见天边晚霞如织绵,丝丝缕缕,变幻着颜色,耳边丝竹声声,自己放佛置身在空中楼阁,不免有点痴了。

安王和大长公主并肩走上甲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甄宝人扶着栏杆站在绚烂的晚霞里,正对着自己的小半张脸线条优美,被余晖镀成浅金色。

水面的凉风吹着她青色的绫裙,裙裾飘飘,似乎一眨眼间就会随风归去。他原本下定决心不再搭理她,但是这决心一刹那儿又动摇了。

薛晓白和薛君宜随后紧跟着走上来,正好也看到这一幕天人合一的美景,顿时楞在当场。

薛君宜却不懂掩饰,盯着夕阳下甄宝人优美的身影,喃喃自语:“甄姐姐她好美呀!”

大长公主回首看见了自己大孙子直愣愣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

神游天外的甄宝人被咚咚的脚步声惊醒,赶紧回过身来对长公主和安王行了礼,两位都说了“平身”,这样一圈礼见下来,大家才按宾主落了座。

锦文大长公主是主人,自然是一个人面南而坐。安王则坐了她的左面下首,薛君宜抱着“米团”坐她右面下首,甄宝人坐在薛君宜的下首,对面就是那个二愣子薛晓白。

长公主拍拍手掌,侍女们鱼贯进来,传上晚膳,斟上美酒。

仍是琴师在岸边弹琴,叮叮咚咚地拂过水面而来,如梦似幻。

大长公主双手擎起琉璃盏,满面春风的说:“思铭,这一杯姑婆要罚你,自从四月里清明时节见了一面,掐指一算,可有小半年没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啰!”

甄宝人垂眸思忖,原来安王的名字叫做思铭,皇室都应该是柴姓,那么他的大名应该叫柴思铭。

长公主话音刚落,安王立刻端起面前的酒杯,“姑婆说的是,思铭该自罚三杯!”眉眼不动,唰唰先饮了三杯。

甄宝人看了看桌子上大概二两左右的琉璃盏,忍不住暗暗咋舌,古人的酒量原来都如此之大吗?还是那会儿酿酒技术不太发达,这酒度数比较低的缘故?

薛君宜则盯着自己俊逸不凡的表哥,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大长公主则连连摇头,“思铭,这里可不是军营,饮酒须得节制,否则可是会伤身的!”

薛君宜立刻点头,“是的,是的,奶奶早就不许表哥喝急酒了!”

安王微笑,下意识眼神瞟向甄宝人,发现她也恰好在看自己,这次满脸都是深以为然的表情。

他今天本来心情不佳,有点儿喝酒的**,此刻见她似有关心自己的意思,登时心情转好。

薛君宜眼珠一转,对长公主请求说:“奶奶,我最近新学了一首琴曲《梅花三弄》,想弹给大家听一听,好不好嘛?”

薛晓白撇撇嘴说:“全京城谁不知道表哥的琴技是一绝,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好意思献丑?”

薛君宜不依,立刻撅起了小嘴,“表哥,表哥,您看,哥哥就是喜欢欺负我,你要不要听我弹呀?”

安王对这两兄妹斗嘴显然习以为常,闻言歪着头说:“君宜这次定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对不对?那表哥就听一听吧!”

薛晓白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表哥,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长公主笑道:“既如此,思铭你就拨冗一听吧,也算给她一点鼓励!”

安王微笑颔首:“好!”

薛君宜立刻下去焚香净手,早有仆妇婆子搬来琴桌,布置好瑶琴,薛君宜为众人演奏了一曲新学的“梅花三弄”。

甄宝人对于弹古琴那真是一窍不通,不过,听君宜的琴声,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言,她觉得谈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应该是个四五级的水平。

一曲完毕,君宜小脸儿红扑扑的,小眼神溜到安王的身上,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期待主人的奖励。

安王忍着笑,严肃地点点头说:“嗯,君宜,表哥替你正名,这次是晓白错了。君宜确实谈得很不错了,居然一个音都没有错!”

薛晓白哈哈大笑。

薛君宜则红了脸:“表哥,不嘛,你也欺负我!”

眼瞅着人家表兄妹之间其乐融融,甄宝人这个外人真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长公主摇摇头,笑着说:“思铭,择日不如撞日,我最近新得了一把古琴唤作焦尾,不如请你为我们试试音如何?肯不肯给姑婆这个面子?”

薛晓白却知道,安王自大皇子禹王谋反被皇上赐死之后,在西北大营喝得酩酊大醉,亲手摔了大哥送给自己的蕉叶琴,自那以后,再没有碰过琴。

安王沉吟片刻,只觉得心里一股激情无处宣泄,“好,思铭今日就破例,为姑婆达成心愿!”

大长公主微笑颔首,尊贵无匹的安王殿下为她试琴,显然很受用。

薛君宜立刻拍手,转头对甄宝人说:“甄姐姐,你可有福了!表哥已然快五年没有摸过琴了,与表哥的琴技相比,宫里最出名的琴师曾经自叹,米粒之珠怎敢和皓月争辉!”

甄宝人则大为吃惊,安王不过二十出头,又是行武的出身,如何还能谈得一手好琴?

她却忘记了皇室子弟自古以来就是琴棋书画、治国韬略甚至房中术,统统是按计划全面培养,全面发展的。

安王净过手,来到琴案前坐下,左手按住琴弦,右手拂过琴弦,一串儿清脆的音符滑过众人的耳膜,犹如泉水碰上卵石,清冷冷脆生生,令人神智一清。

“果然好琴!”他由衷赞叹。

然后,他双手一扬,悠扬的琴声便从他修长的指端倾泻而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安王这一开始弹琴,甄宝人立刻明白了他和薛君宜的技术,完全是云泥之别。

看样子每个人的天赋确实生而不同,即使同样的学习条件,效果却天差地别。甄宝人心里感叹,这安王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定然会是一个超一流的古琴大师。

饶是她完全听不懂这琴曲是什么曲子,却能从如泣如诉的琴声中,听出求而不得的缠绵悱恻,听出两情相悦的春花秋月,听出初恋时患得患失的惆怅。

琴声似水,绕梁不绝,让她神魂为之颠倒。

甄宝人无意中瞟了薛君宜一眼,却发现小丫头手托香腮,眼神恍惚,盯着弹琴的安王,一瞬不瞬,脸颊却渐渐羞红了。

她表示很奇怪,为毛这小萝莉一幅思春的模样儿?难道这琴声有什么古怪?!

甄宝人拉拉薛君宜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君宜,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薛君宜被她拉醒了,回头看着她,惊讶地说:“甄姐姐不知道吗?这就是那首最著名的古曲‘凤求凰’呀!在京城之中,没有几个人敢尝试呢!”

甄宝人的心弦“砰”的一声,仿佛被安王拨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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