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回 准备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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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从进了屋就不说话，双眼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甄宝人，让甄宝人觉得好奇，搁下手中的笔，也歪着头打量她。
昨晚一回来，刘嬷嬷便告诉她，安王这几日送了一个侍妾给甄世峻。不想今日一早，新沏的茶水刚喝了两口，这位新晋姨娘就专程来看自己了，还如此直白地打量自己，看样子这侍妾的身份似乎有点儿可疑。
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长长的鸭蛋脸儿，五官清秀，但是王府里养出来的气度，到底与一般的下人不同，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属……云笙见过七姑娘。”云笙看看左右，甄宝人的下人们都在，赶紧敛衽施礼，将险险说出口的“属下”两字咽了回去。
“哦，云笙姐姐不必客气，请坐吧。”甄宝人虚扶她一把。
云笙依言坐下，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甄宝人微怔，挥挥手，让屋里的刘嬷嬷和秋芝都下去了。
云笙顿时离了座，整整衣服，向甄宝人跪下叩头，恭敬地说：“王爷派属下来保护姑娘，并听姑娘的差遣。”
其实甄宝人心里早就隐隐猜到，云笙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的，乍一听并不惊讶，但是心口一热，真心被某人感动了。
这种被人呵护在掌心的感觉，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真的久违了。
甄宝人赶紧离座，亲手将云笙扶起来，云笙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上，说：“这是王爷给姑娘的信。”
甄宝人接过，拆开来一看，一贯的简单风格，只见上面写着：大刀手就位！顿时哑然失笑。
让秋芝送走了云笙，甄宝人又把安王的信展开来细看，遥想那夜他说过的“不许临阵脱逃”的话，忍不住手托香腮，眼神温柔，默然微笑。
秋芝进来收拾茶杯，抬头看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儿一眼，抿嘴笑着说：“可真好，姑娘终于又会笑了，看样子我以后得请云笙姐姐多过来坐坐才对！”
这几日她与甄宝人在三清观呆了三天，一直陪着古月真人，她就没有见甄宝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一直是心事重重，偶尔与真人聊天，也是强作欢颜。
“我发现了，如今屋子里就你话多！”甄宝人听出她话里有话，白她一眼。
秋芝眨眨左眼，一幅你知我知的样子，嘻嘻笑了几声，端着茶杯下去。
甄宝人举起信笺又看了看，点起火折子烧掉，心中虽然恋恋不舍，但这会儿她在伯府所处的环境，实在不允许留着这些炸弹一般的信件，即使没有署名也一样。
她眼瞅着那信笺在笔洗里冒出青烟，腾起红色的火光，很快就烧成一小撮黑灰，心里忍不住惆怅万分；想了想，她小心翼翼把那一小撮灰烬撒在醉芙蓉的花盆里。
秋芝端着茶进来，见她正在摆弄着醉芙蓉，忍不住又出言取笑：“姑娘，刚看完了信，再摆弄花。花呀，花呀，我且问你，你家主人何时能出现呢？”
“秋芝，你越来越聒噪，都快赶上薛晓白身边的平安了。”甄宝人轻啐了秋芝一句。
“呸呸呸，姑娘，可不带这么埋汰人的。”秋芝一想起那个公鸭嗓子的少年，就一脸儿嫌弃，连着啐了几口，笑着说，“我是看着你笑了，心里高兴。想起前两天你在三清观，总是板着一张脸，又一声不吭，看得我心里发毛呢。”说着，假装害怕地拍拍胸脯。
说到这次在三清观的所谓三日静思，甄宝人又敛去笑意。她原本想另外寻找一条全身而退的路，不依靠任何人，甚至包括安王，仅凭自己和手中的这一笔丰厚的银子，可惜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来。
她对现在大周朝的律法和规定已有了解，这大周的户籍，依据国家规定，三年可以一登，她倒是可以另立门户，但是有一道坎横在她面前，很难逾越，因为大周的律法同时约定了，户主必须为成年男性。
当然也有那些寡妇户，但百户里不会超过一户，且不受律法保护，容易招来地痞、流氓或者宗族其他人的觊觎。
总而言之，她如今所处的时代，就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性必须得依附男性才能生存，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面对着残酷的现状，甄宝人也只能望洋兴叹，要是她跟六姑娘一样，有个亲弟弟就好了，这样一来，带着他离开，只要手里有钱，就不愁无法自立门户。
秋芝见甄宝人脸色又沉了下来，心里登时懊悔起来。“唉，姑娘好不容易才高兴起来，都是我多嘴多舌，又惹你不高兴了。”顿了顿说，“我能猜出姑娘的担忧，可我觉得，咱真没有必要这么发愁，我看王爷对你十分看重，都将云笙送进了伯府，指不定不久的将来，姑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呢！”
真的那样，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了！如一般的穿越女一样，仅仅凭着一个男人，一段婚姻就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一念及此，甄宝人忍不住摇头，她不仅没有秋芝这么乐观，甚至都没有安王那么乐观。
即使安王情热似火，她心里依然十分清醒，安王若是想娶一个自己这样出身的人为正妃，要面对的是祖宗遗留下的皇权相权、宗法制度，这些可是维持整个大周皇朝运转的基石呀！难道凭他一己之力，不仅要对抗自己的亲娘和亲哥哥，还要对抗整个社会，还能不战而胜？
甄宝人不是不想赢，也想抓住安王不放手，就此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可这不是写写穿越小说，大不了作者开个金手指就能行的，她对安王身后代表了皇权的强大体制真的缺乏信心。
甄宝人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秋芝，你去帮我问问小丫鬟们，我离开的这几日，府里有什么动静？”
秋芝诧异地说：“咱们一进门，刘嬷嬷不都说过了吗？”
甄宝人不好跟她说，自己对刘嬷嬷的话还不是百分之百放心。“刘嬷嬷年龄大了，指不定有疏漏，你再问问就是了。”
秋芝退下去，一会儿回来说：“都跟刘嬷嬷说的差不多，安王送三老爷一个侍妾，二姑娘跟大夫人去了一趟大相国寺，老祖宗心情不错，天天叫人陪着打叶子牌。咱隔壁的六姑娘最近名义上是在屋里养病，其实是被禁了足；那三姑娘的未婚夫怕是要砍头了，婚事儿绝对不成了……对了，春雨还说，姑娘不在这几日，刘嬷嬷的孙子又让人给打了，昏过去好几天，听说打他的就是罗嫂子的儿子。”
罗嫂子的儿子就是大夫人面前的第一红人罗山的孙子，也就是说罗山的亲孙子打了刘嬷嬷的孙子，虽然刘嬷嬷不得已才嫁了罗山当了填房，名义上她带来的孙子也是罗山的孙子，但亲疏远近是明摆着的，看样子这次刘嬷嬷的亲孙子吃了大亏。
即使刘嬷嬷也算大夫人的人，那是看在罗山的面子上，她想越过了罗山这一家子的崇信，这辈子只怕是痴心妄想了。这也就意味着，在这次的纷争中，刘嬷嬷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甄宝人听到这里，脑海里恍如爆炸了一个灯花，“砰”一声，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此一来，她这几日苦思无解的难题，似乎就要解开了。
“行了，秋芝，你不用再说了，快快去把刘嬷嬷叫进来，就说我有吩咐。”
等秋芝退下，甄宝人起身打开了自己私用的钱匣子，取了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两左右的碎银，搁在桌子上。
刚刚放置妥当，刘嬷嬷就进来了，眼眶微青，眼袋比平日大了不少，看起来比较疲倦，躬身施了个礼，强笑着问：“姑娘，听说你找我有事？”
“哦！没什么大事儿，刘嬷嬷，上回在三清观你做的很好，我想着回来赏你的，可是最近事太多，又不在府里，也就忘记了。”
“嗨，那都是我的本份，姑娘不必客气。”刘嬷嬷假意推辞着。
“你说的不错，本份是你该做的，可赏罚分明是我要做的。”甄宝人指着桌子的银子说，“赏银都搁在这里了，不过，嬷嬷只能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刘嬷嬷刚开始是奇怪，走上来一看桌上银票的数额，心里立刻一沉。
她也是做事做老道了的，原本定下的计策，是在甄宝人和大夫人之间骑墙，既不出卖甄宝人，也不出卖大夫人，这样就能两面讨好，确保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就行了。
当然，将来看情势的发展，她也可以选择，随时倒向任何一方。但是眼前的情势，显然是这位姑娘不满意了，要逼着她表态了。
甄宝人也不着急，自顾自地喝着茶。
犹豫良久，刘嬷嬷暗暗咬牙，心说早晚总有这一天，到时还未必有这五十两银子呢！再说了，大夫人何尝真的拿她当自己人看，若论大夫人和七姑娘的人品，那还是七姑娘更靠谱一些。
于是她上前一步，拿起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揣进怀里，眼神而决然地看着甄宝人。“姑娘，老奴选好了，你尽管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