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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深夜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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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一听见“温庆文”三个字,脸颊就垮了下来,挑起稀落的眉毛,警觉地问:“他什么意思?我们和他公事上毫无交集,怎么可能主动约你?”

自从甄兰馨和左相温庆文和离后,甄温两家因此交恶,日常就再无人情往来;温庆文如今身居左相的高位,兼太子太保,一向以清流自居,拜其门下的门生无数,当今皇上一日也离不得,怎么可能会主动放低身段来约甄世弘?老祖宗心生疑虑也就不奇怪了。

“孩儿便是想不通呀,定然不是因为公事,否则何必到天香楼去说?若是为了私事,实在想不出咱们两府之间还有何瓜葛。哦,母亲放心,儿子还没有答应赴约,就是想先问一下娘的意思。”

老祖宗沉吟片刻,冷哼一声,说:“他先约咱的,去就去吧,难道咱还怕他不成?我倒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是。”

甄世弘退出春晖堂,先到外院,叫随从去给温庆文送信。然后才回熙和院正房,除掉官服官帽,换上褐色团花长袍和文士帽,带着几个随从,坐软轿往白樊楼而去。

天色已黑,远远就看到四层高五楼之众的天香楼灯火辉煌,矗立在一排排黑灯瞎火的平房之间,如同鹤立鸡群,又如同一条金龙腾翔在邈邈夜色之中。

天香楼坊间传说是魏贵妃的私产,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但它是京城第一大酒楼无疑,身处最繁华的地段,每日里迎来客往,车水马龙,热闹自不必言。

甄世弘到了门前,挑帘下轿,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檐下立着的一个随从打扮的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迎了上来。

他一眼认出那人便是温庆文的贴身长随,便吩咐随从轿夫们到白樊楼旁边的卷棚里候着,自己只带着贴身小厮跟着温庆文的随从到二楼尽头的高级小阁子,显然主人已经到了。

那文士站在一个包厢的门口,礼貌地挑起珠帘,推开门,将甄世弘让进包间,随即便关上门守在门前。

室内光线偏暗,甄世弘眼睛略略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屋内的情形。只见温庆文正对门独坐,也是做文士打扮,青衫黑帽,相貌清俊,面白无须。虽则两人每日朝堂上时常碰面,但很久没有来往,打眼一看却有种陌生之感。

温庆文先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作揖说:“世弘兄一向可好?”

这一声“世弘兄”已有十来年没有听过,甄世弘顿时百感交集,作揖还礼:“庆文贤弟一向可好?!”

一声问候之下,两人相视一眼,都不胜唏嘘。

从前两人是郎舅的关系,又同朝为官,放了班常常相约花间月下,饮酒作诗为乐,感情甚好;此后,两家交恶,便再无往来。虽然还是同朝为官,但为避嫌之故,便是偶有公事需要交集,也都是通过其他人沟通的。

此时正是宴饮的时间,外头的丝竹声和陪酒妓女盈盈笑语声传了进来,越发显得小阁里的安静不同寻常。

半晌,甄世弘开口:“庆文贤弟今日约我来,定是有要事协商,咱们之间,无须客套,不妨直说。”

“并无什么要事。”温庆文垂下眼眸,低声说,“不知道怎么了,昨晚忽然梦到……你妹妹,便是想问问……她如何了?”

甄世弘微微皱眉,他可不相信眼前的温庆文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这句话明显是个托词,心里便有些不悦,没好声气地说:“能如何?如今成了寡妇,且是个没有儿女的,贤弟又不是不知,何必再问?徒增烦恼。”

“没有儿女的?那怎么可能,先前她不是生了一个女儿……”温庆文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饶是此刻天气已冷,他却浑身汗出。

“呵,温相可是真有闲情逸致,居然有心情关心那个丫头?不错,确是生过一个姑娘,如今寄在我名下,就是几个月前被古月真人收为俗家弟子的七丫头,这个贤弟定然也是知道的?”甄世弘冷笑一声。

“是,是,我知道,我全知道。便是世兄今日怪我,我也不能隐瞒,确是打听的一清二楚。”温庆文说着,似是抑郁难耐,长吁一口气。

甄世弘是个面慈心软的,听他这么一说,口气便软了下来。“都是些陈年旧事,如今已经长大了,再多说何益?”

“世弘兄,我,我想见你家小七一面,行不行?”温庆文终于说到了正题。

甄世弘一怔,睁大眼睛问:“温相爷,你到底什么意思,明说了好不好?”

“这个……便只是想见上一面,并无其他想法,世兄不必惊讶。”

甄世弘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实在琢磨不透他的用意,说:“此事我做不得主,须得先禀告母亲。”

甄家老祖宗的性情,温庆文当过她的女婿,自然十分清楚,知道他非托词,点点头,自顾自喝了一杯。片刻想起甄世弘滴酒未沾,忙举杯说:“世兄,来,你我多年没好好聊天,让我敬你一杯。”

甄世弘想了想,举起杯一仰头喝完。

温庆文微笑着说:“世兄饮酒,还是同从前一般爽快。”

甄世弘摇摇头说:“怎么可能同从前一般,如今年岁已长,少不得要顾虑妻子儿女的感受,又要照看这一大家子,哪里还有千杯饮尽刘伶愧的豪气?”

说到这里,不免想到父亲死后自己支撑家业的艰难,又不免想起正是因为甄温两府交恶,父亲才会抑郁不堪,早早离世。心里块垒郁积,向温庆文拱手说:“相爷,你我虽是旧交,但早已成陌路,今日能坐一块喝一杯已属难得。所托之事,明日答复,甄某先行告辞了。”

一句相爷已经将两人立场划清,温庆文也知道不可能把盏言欢,点点头说:“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世兄,你我相交几十年,且不说从前种种,孰是孰非。容我提醒一句,莫再要与诚王叔走近了,前些日子,已有御史参你,不能匡主不能益民,尸位素餐,又与诚王勾结,朋党比周。”

甄世弘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又冲他抱抱拳,这才走了。

温庆文默然坐着,喝了小半壶酒,这才回到铜雀大街的相府,也不换衣衫,迳直去旁边父母住着的院子。老相爷温世铸和温老夫人都还没有睡,披着外衣,互相搀扶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着急地问:“如何?”

温庆文说:“我方才提出要见他家小七一面,甄世弘十分诧异,可见毫不知情,看来不是伯府所为。”

温世铸摸着稀落的胡须说:“我早说过了,伯府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温老夫人纳闷地问:“怪了,不是甄家,那又是何人所为?你们难道又招惹了什么仇家,不仅要杀我,还要杀庆文?”

温庆文沉吟片刻,坚定地说:“母亲,这绝不可能。能够找到大哥与大皇子的书信,定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大周应该没有几个,我心里怀疑一个人……”

温世铸把持大周的朝政近二十年,何等的老辣,隐隐已猜到他所说何人,思忖片刻,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大皇子与三皇子争夺皇位时,他在西北,战况正酣,如何能兼顾朝中诸事?再说,他逼着咱们认回甄家的那个丫头又有何用处?”

温老夫人这会儿听明白他们说的是谁,也连迭摇头说:“庆文,怎么可能是安王呢?他才刚刚救过你。”

温庆文说:“安王何许人也?那是一个心机深刻不测的人呀!先别提他恰好救了我,便是行刺之事,我也怀疑是他安排的,否则大理寺这样查,怎么一丁点风声都查不到?传闻他在西北的时候,手下网罗了一批江湖中的能人异士,其中不少武艺超群之人。然而,他回京城后,身边除了自己的侍卫军,并没有带这帮人回来,也没听说这帮人去了那里,倒好象平空消失了,怎么可能?”

温世铸思忖半晌,摇头说:“庆文,你可能真是想多了。如今,那人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谁能动摇他?再说,安排人行刺你,于他有何益处?你亲自上门道谢,他都拒而不见。”

“父亲,你也知道了,那安王乃非常人,自然不能以常人之心度之。他拒而不见,表明他无意与文武大臣结交,也可以让皇上放心……”

“你呀,为人太过谨慎,此话以后再不可提了!嗯,你说安王乃皇上的亲兄弟,他有何不放心的?”温世铸打断儿子的话说,“当年宣宗皇帝私下跟我说,六皇子生性谨厚,雄才大略,有太宗皇帝的遗风,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他心甚慰;不想他却无意于皇位,主动请缨去西北从军。这皇位若是他想要,也落不到当今皇上的手里,皇上难道不清楚?再说,若没有他握着十字军,皇上又如何坐稳这皇位?安王年岁虽轻,智慧过人呀。你再看他从西北回来,行事低调,从不过问朝政,不结交大臣,每日反而跟兵卒混在一起,可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做个纯臣。”

温庆文恭谨地说:“父亲教训的是,只是除了他,我着实想不出第二个人。”

“哼,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的不稳妥!暗地里咱家就没得罪过人?眼前就有一个诚王,和咱家不对付,虽然未必是他做的,但也不能排除人家还有后手,还不是?但凡人出手行事,不可能毫无目的,总离不开‘利益’两字。你就不会再想想,认回甄家那丫头,究竟对何人有益,怎么就揪住安王不放?”温世铸一甩袖子,不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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