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殃及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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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她不担心因为长公主和安王左右为难躲去闭关了吗？怎么还没到腊月初六就出现了？”乍一听见古月真人四个字，甄宝人立刻惊诧地睁开眼睛。
转念一想，可不，人家什么级别的人物，太后当堂赐婚温柔，并昭告天下，她的耳目如此灵通，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安王爷再厉害，也没办法越过自己的娘去，她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当然可以无须再躲起来了。
甄宝人对于古月真人为何会突然来访，想想通了，睡意却消失了大半，人的精气神倒恢复了不少。
秋芝一见自家姑娘双眸灵动一如往昔，心头一喜，心姑娘果然懒怠动换，并不真的被什么腌臜东西冲撞了。
她立刻动作麻利地把帐帏勾起，把大迎枕拍松，塞在甄宝人的背后；又紧着拿过梳子帮她将一头披散的青丝梳顺，松松地在后背编了一个大辫子，看着精神了，这才去外间把古月真人请进来。
古月真人冷着一张脸，隔着一点距离，在床边的凳子前坐下，面无表情地地看着甄宝人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我的徒弟，今时今日，这就你想要的结果吗？”
甄宝人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她心里很清楚，古月真人今日见她，不可能有什么好话给她听的；如今的事实的确自己连累了人家，难道还指望着古月上来就握着自己的手感激涕零吗？
再，对于甄宝人而言，有了那日大殿之上太后赏的那碗酒垫底儿，几句难听的话又算什么？！
半晌，又听古月真人：“你不奇怪我怎么不闭关了？实话告诉你，我不想出来趟你们这趟浑水的，奈何我又受你的拖累，想过几天清静的日子都不行，懿旨一下，我还能闭关吗？你可知道，方才太后召我进宫，从未有过的，居然将我严厉斥责一顿。什么教徒无方，妄谈修为，偏纵容弟子爱慕虚荣，趋炎附势，狐媚宗室子弟……”
听到“狐媚”两字，甄宝人再好的性子，忍不住骤然抬头，一双明丽的大眼睛里闪过愤怒的火花。
“你很生气吧？哼，我尚且得磕头认错，你还有什么资格生气？其实你不过庶民一个，托上苍的体恤才生在豪门之家，享受这一份荣华富贵，你以为这就你的了？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谓佛家道家的一份清静，那也天家的恩赐；你的这份荣华富贵同样也天家的恩赐，如果人家要取回，不过一句话的事儿。”顿了顿，古月真人继续轻蔑地，“刚才我先去看你家老祖宗了，什么伤风感冒，也就骗骗你们罢了，明明就急怒攻心，惊吓过度。”
古月真人其实自己也搞不懂她和甄宝人之间的关系，到底算哪一门子的关系；表面上师徒，可两人心里都清楚，不过一种互相利用罢了；再，甄宝人对于她而言，从未有过面对师长那般发自内心的尊敬，她当然也没有真正的爱徒之心。
若朋友吧，她更不愿意承认了，先别她已经一把年纪，甄宝人年不过十三；再，两人打开始认识，她本想利用甄宝人来着，结果反而上了这小丫头的当，平白被甄宝人利用了，眼下还因为她失去了太后这个靠山，这些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则不符合古月真人的个性，她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可，基于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两人彼此都看透了对方，反而结成了一种怪异的类似朋友的关系；反正，不管古月真人嘴上得如何刻薄，如何贬低甄宝人，但这种**裸的真话，她不可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但惟独愿意给甄宝人听。
古月真人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相比与那些相交数十年所谓的豪门贵妇，虽已道友相称，她内心最相信的，却还这个认识不过一年，数次忽悠了她的小徒弟。
至少有一点，在她的心里，这个小姑娘虽然狡猾冷情，但却恩怨分明，待人真诚，心地善良的；她若对一个人好，那便掏心窝子的好，无论富贵贫贱，一概一视同仁。
甄宝人听了古月真人的话，忍不住眼露疑惑。
她倒能猜到太后召见老祖宗，一定没好事儿，老祖宗的病肯定心病无疑，但何事能让老祖宗惊吓过度？难道......
“她哪里好意思在你们小辈面前，出太后娘娘如何惩戒她的？”古月真人瞟了甄宝人一眼，略带着自得的神气，“我倒听，她在风口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被太后请进里面话；结果太后只问她一句话‘甄柳氏，哀家听你有意要让宗室女儿做妾’？你家老祖宗哪里还敢应声，当即跪下磕头认错，等出了皇宫，人在马车上就晕死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老祖宗又恨又怕，一病不起，任哪个大夫也查不出毛病！
她当日要挟温府的几大要求，原来被温庆文的妻子投诉到太后处，太后不仅当日亲自惩戒了她，还当堂将温柔赐给安王为正妃；当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彻底站到了温府的背后。
可老祖宗这十几年苦苦挣扎，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彻底扳倒温家，如今一句话宣告彻底无望了，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你曾经问过我太后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告诉过你，她在美人如云的后宫，貌不过中平，并不得宠，却能安然生下两个儿子；以区区一个四妃之位，最后一个儿子成了当今皇帝，一个儿子掌着大周最精锐的十字军，她个什么样的人物可想而知。当年先帝育有七子，大皇子皇后所出，从小被作为储君培养，才智能力比起三皇子不遑多论。只少年风流，略微有点好色，原也不出大格，文武大臣都认为他必定会继承大统，却不想他二十岁那年加冠大婚，独独没有被立为太子。此时三皇子不过十五岁，六皇子也不过九岁，两人都羽翼未丰，哪里有什么能力阻止先帝立大皇子为太子？到底谁使的手段，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吗？”
甄宝人还垂眸一言不发，被子里的双手却紧紧握着双拳，微微颤抖着。太后这个女人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了；昔日宫廷夺嫡的斗争，虽不知血腥残忍到何种地步，但太后能笑到最后，想来也踩着不知多少人的尸体，才能走到最后的。
“我早就劝过你，你就不听。如今你看看，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在她对你还手下留情，并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断了你嫁入国公府的后路，你就知恩吧，从此以后死了这颗攀龙附凤的心。”
当她听到“从此死了这颗攀龙附凤的心”这句话，甄宝人心里好象有个钝锯割着，痛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里也浮起泪花。
出这么一番痛快淋漓的话，古月真人心里的气消掉大半，又见她垂头丧气地坐着，俏脸雪白，眼眸里泪光点点，心里便一软。
不由自主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可以天真烂漫，也可以愚蠢笨拙，爱上了当年英雄少年的赵将军，然而……落得如今依附道门的下场。
她心里一软，口气也跟着软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傻丫头，我早过了，门第悬殊的相遇不如不遇。”
这句话其实就等于原谅了甄宝人昔日的固执。
甄宝人一时难忍眼泪，则用手掩住眼睛，肩膀颤动。
古月真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叹口气，转身走了。
她一走，甄宝人就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终于畅快淋漓地哭了出来。
秋芝立在床边，看被子簌簌抖动着，眼眶也微微湿了。过了好一会儿，看被子不抖了，从箱箧里抱出一床新被子，换下旧被子，正准备抱到外头，叫春雨与春杏拆了。
忽然听到身后甄宝人幽幽地问：“秋芝，你我不太笨了？”
秋芝想了想，无比坚定地：“别人我不知道，姑娘你可天底下最聪明最好的人，太后也好，古月真人也好，她们才不了解你呢！何必因为她们怎么看你难过？快别瞎想了，再休息一会儿吧，过了晌午，君宜县主还要过来呢，到时候可得打起精神才好！”
半晌，被窝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嗯”，秋芝这才放了心，转身出去安排活计，顺便还想去一趟厨房，给姑娘加钱做点爱吃的小菜；不过几日，自家姑娘的眼睛就大了一圈，看着就让人心疼。
听着秋芝离开的脚步渐渐远去，甄宝人将被子拿开，缓缓坐起来，心中暖洋洋的；她觉得自己真白活了几十年，自诩聪明，还不如一个丫鬟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