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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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一路走回莲汀园，就像走在春风里，将一个长久以来的对手彻底打败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莲汀园已经重新被甄府拾掇过了，她住的仍旧是东厢房，但从花厅到厢房，全都整饬一新，下人也配置一新。

新增了三个大丫鬟，加上秋芝，那就是足足四个；再加上四个三等小丫鬟，一个管事嬷嬷和四个跑腿扫院子的粗使丫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齐全。

这个规模的人员配置，已足够和那些公侯小姐们比肩，可见老祖宗对她的期望有多高。

秋芝迎着甄宝人进了屋，屋里早准备好了水，她漱口洗脸，井水温度正好，只觉得每个毛孔都透着畅快。

洗漱完毕，她换了家常的小衣，歪在旧日用惯的美人榻上休息；秋芝就在一旁将下人的情况一一汇报，最后被她嫌吵赶走了。

甄宝人一个人躺在榻上，想到安王月底就要班师，心里像汪了一汪春水，忍不出微笑起来，结果就这样睡了过去，连秋芝过来盖被子都不知道。

第二日她到底没敢按老祖宗说的，真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在夏天天亮的早，起床不是太困难，一大早便跑去请安。

进屋的时候，老祖宗正和甄兰馨说话，一看见甄宝人便招手说：“七丫头来得正好，你娘今儿非得去天清寺还愿，我正想着让谁陪着去呢，不如你陪着去一趟，如今百难皆消，也该去给菩萨上柱香！”

“好呀！我也好久没去过天清寺了，是该去上柱香的！”甄宝人随口答应。

甄兰馨张了张口，但却什么都没说，甄宝人敏锐地发现她眼里的为难一闪而过，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老祖宗并没察觉到什么，只吩咐下人赶紧上早膳，让她们母女俩吃了再走。

去天清寺的这一路，甄宝人和甄兰馨两人同车，平时在场的人多还不觉得，甄宝人突然发现，当她和这个挂名的娘单独呆在一起，竟然感觉无话可说，一种莫名的紧张从沉默中慢慢滋生。

甄兰馨则一直细细地打量着她，眼神儿渐渐朦胧。

甄宝人刚开始被她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渐渐她发现，甄兰馨透过她似乎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她的眼神儿变得温柔如梦，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

甄宝人心中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甄兰馨的心思。

甄兰馨年轻时，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时光匆匆走过十几年，即使她饱经命运的折磨，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打击，苍白瘦弱，但依然无损于她的美貌，尤其眉宇间的那抹轻愁，不仅不让人觉得她愁苦衰老，反而愈发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甄宝人虽然样貌不俗，但与甄兰馨的美全然不同，她的漂亮里带着几分英气勃勃，其实有六七分温庆文的影子。

甄宝人轻叹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世人看来，温庆文为了富贵荣华，一门荣耀，抛妻弃女，是甄兰馨悲惨人生的推手之一，而且他才是伤害甄兰馨最重的人，甄兰馨应该最恨他才对。

甄宝人已然看出，即使是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依然是甄兰馨最爱的男人，依然令她不能忘怀，深深眷恋。

其实，若是细细算起来，她和甄兰馨虽然是母女，但从未真正在一起生活过，算是两个货真价实的陌生人。

更别提甄宝人是穿越而来，记忆里留下的全是自己现代母亲的身影，根本没办法将甄兰馨当成自己的娘；她对甄兰馨更谈不上的感情，能有的只是同情，甚至是一种道义上的责任。

“宝儿，一转眼，你就长大了，长得这么好，娘真的好开心......”甄兰馨当然猜不到甄宝人的想法，想到动情处，忍不住抬起右手，想去抚摸甄宝人的脸颊。

几乎不用思考的，甄宝人下意识躲开了。

甄兰馨的手停在半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宝儿，你，你是在怨娘亲吗？是我......对不住你，打小就抛下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唉，一看见甄兰馨的眼泪，甄宝人的头就开始疼，她早发现甄兰馨似乎有个自虐的毛病，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真不知道她的神逻辑是怎么推理的，都能和她拉上关系，好像所有的不祥都是她带来的，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由此甄宝人也可以想象到，这些年甄兰馨究竟是在怎样自责和悔恨中渡过的，每晚躺在一个根本不喜欢的老男人身边承欢，她的精神上究竟承受了怎样大的痛苦，这些年她竟然没疯掉，也真是个奇迹。

甄宝人此时并没有意识到，正因为有了她的存在，甄兰馨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为了等到母女团聚的那一天，她才能在悲伤中走过这么多年，即使每日以泪洗面，即使生活了无生趣，她依然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这就是母性的伟大和光辉。

“母亲，你听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早就想明白了，怎么会怪你呢？”甄宝人不着痕迹地握住甄兰馨那只空空的右手，“我知道，你从未想抛下我，你是不得已......如果我在甄府生活算是受苦的话，那么母亲你这么多年，就是生活在地狱里了，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你自己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又该去怪谁？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是社会的不公平，制度的不公平，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知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就是再也看不见你流泪，每天都在笑，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笑，娘亲，你不欠我的，更不欠甄府的，从此以后，你要坚强起来，为自己活着，而且要幸福地活着。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吗？我希望你永远是我最美丽，最幸福的娘亲......”

本来她只是想劝说甄兰馨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着说着，她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情绪也开始激动，她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完全融入到了女儿的角色中去了，说到最后，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甚至无法区分，刚才那番话，到底是她说出来的，还是本来的甄宝人说出来的；或者说，就在这一刻，她真正和原来那个女孩儿真正合二为一。

甄兰馨好半晌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用左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为了控制自己不要嚎啕大哭，她甚至将手指塞进了嘴里，用牙齿狠狠地咬着。

甄宝人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哽咽着说：“母亲，你想哭就哭吧，尽情地哭，将你的苦、你的痛通通哭出来，从今以后，我们就不哭了好吗？女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娘亲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再不用委屈自己半分......”

甄兰馨突然扑进了甄宝人的怀抱，开始放声大哭，直哭得肝肠寸断，天昏地暗，单薄的身体哆嗦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