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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周彦,你姐姐非要吃苦瓜凉拌山楂片,怎么办?”
周彦叹息一声,直接给姐姐周晨拨了电话。他还没开口,他姐就在那边先抱怨起来,没给他数落的机会。她很光棍地将自己的一切反常行为的责任都推给了未来宝宝。基本上每一句解释都带着这样的话,“真的,憨憨,这事由不得我,我是不由自主的……”
憨憨,是周彦的小名。
周彦能从姐姐的语调里听出一丝娇嗔,以前她从不这样的。看样子,孕妇的生活不是那么糟糕,最起码,高卓学会当老公了。
“姐,你把电话给我姐夫。”周彦不想再跟周晨理论,周晨是常有理,跟她争没意义。
何双双奇怪地看着周彦在训自己的姐夫,虽然每一句话的前缀他都会喊姐夫,但是语气就像是老子在教不成器的儿子人生大道理一般。
“姐夫,我姐傻了,你也跟着傻了?辣椒油能单吃吗?你脑袋被驴踢了?别说我姐非要怎么!她要上天,你是不是就给她造火箭?我姐现在那是特殊情况,你叫她少上网,有辐射。她在家的时候你别拖地板。你不懂就去问伯母啊!别事事由着她,女人就不能惯,尤其是这个时候,你上次当爹都干啥了……”
何双双目瞪口呆。周彦在电话里整整训了自己姐夫二十多分钟,语气那是半点儿不含糊,该吩咐就吩咐,该讥讽就讥讽,该教训就教训,该呵斥就呵斥。从她姐姐晚上几点睡,到出门应该带什么,他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孕妇知识比她这个女人掌握的还多。那些话,听上去都是五十岁以上大妈说的,不该是从周彦的嘴巴里可以组织出来的家庭唠叨。
事实上,真正的周彦本性就是如此唠叨,只要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心里跟你亲近的唯一表现形式就是对你进行大量吐槽。他有着各种奇怪的观点,而你,作为周彦认同的朋友,是不能反抗这一项福利的,他很爱面子,又小心眼,你要是恼了,说了一句伤面子的话,他就再也不会跟你说那些话了。这个世界,也只有他姐姐能够打断他的唠叨而周彦是不记恨的。
屋子里响起了开门声,路志青拿着一朵有点蔫的百合花进门。他一进来,先是往后看看,然后关起门,顺手将花丢到周彦的床上。他拿起何双双买的苹果大力地咬了一口,说:“双双,够意思,我这兄弟就拜托你了。”
“你不怕我毒死他,毁尸灭迹啊?”何双双翻个白眼。
“那么多色素水你都没调制出鹤顶红,毒死别人这种工作真的不适合你。所以啊,你就做陪护吧,也算是戴罪立功。”路志青呵呵地笑着,调侃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双双脸色一白。
“唉,你姐夫知道了,全市人民能不知道?”路志青打开外衣,从里面拿出几盒女士香烟递给周彦,“这玩意儿是女人抽的,适合你,这几天就先抽着吧。”
周彦接过烟,抬眼看他,“你送葬呢?哪里掐的花?”
路志青完全不觉得羞耻地说:“门口护士站,看到护士抱着要丢掉,觉得太可惜了。”
何双双有些纳闷地看着路志青从胳膊下的皮包里拿出一堆文件,外加单据给周彦看,这是叫他带病工作?
“我说,他是病人吧?”何双双有点维护周彦了。
“我知道啊,可他不签字,我拿不到钱啊,制度可是他定的。周彦你快点儿,建材市场那边等着呢!”
周彦看完单据,签好字,递给路志青。他吩咐了几件事,路志青也都一一应了。临出门的时候,路志青扭头说医院的账他结了,带着药回家也一样,小区门口也有门诊,还可以上门服务。医院的味太难闻了,护士也没他在电影里看到的漂亮……
路志青一走,屋子里便有一种特别的情绪环绕在何双双与周彦之间。忽然间,刚刚熟悉亲和的劲儿似乎都被路志青给带走了,剩下的气氛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认识一般,尴尬,不自然,就像是有着简单关节的玩偶在做动作。
周彦很想单独待着,最起码他想很舒服地在没人窥视的情况下继续打电话数落一下自己的姐夫。他立刻没良心地撵何双双走,何双双却倒在了一边的陪护床上,赖在这里了。
“你觉得,我妈能叫我回去吗?”何双双十分无奈。
“我这都好了,替我谢谢阿姨的鱼汤。”
“算了,你越谢,我妈就越来劲。”
周彦躺了下来,不再说话。
“周彦。”
“嗯? ”
“我妈那个人是热情了点儿,但是你也不要觉得我妈是图你什么。到了我这个年龄,只要稍微过得去的男人,能解决衣食住行的男人,我妈都会觉得很好。所以,你也不用防备着别人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便宜。”
“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打我认识你,你就这样想的吧?”
“你真的误会了。”
何双双躺在陪护床上,有些郁闷地举着手机对着医院墙壁上的宣传画咔嚓咔嚓地无聊乱按。她按了一会儿,把脑袋侧到周彦这边,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我说,求你个事呗。”
“什么?”
“用你几个月的时间,我妈这段时间怎么对你,你就应付下,我不想让她伤心。”
周彦又防备了,他没敢答应,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唾弃自己是个贱骨头,在华梅那边,人家怎么对自己,他都不气,甚至戴了绿帽子都不气。而何双双对自己是很好的,自己怎么就不能帮帮忙呢?但是帮忙,又凭什么啊?他就不服气,干什么他要帮她挡着啊?自己就这么招惹她看不上?什么呀,自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自己住院这都赖她,凭什么啊?
“唉,我跟你说啊,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就不该答应。其实吧,唉,我是说,给我几个月,我想办法找个人来接替你。你放心,其实我家也不是对你百分百满意的,你的年纪、你的条件,其实都不适合我。我妈一直想我找一个比我大的,能让着我一辈子的人。你知道吗?她这是没参照物,但凡出现一个参照物,随便一抓就比你强。其实,你跟我那是完全不合适的啊!”何双双唠叨着。
周彦越听越不是味道,于是打断她,“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何双双冷笑着将手机对着他,不知道她按了哪个键,那一串被编辑过的铃音便响了起来。“姐,我要吃冰棍!姐,我要吃冰棍!姐,我要吃冰棍!姐,我要吃冰棍!”
在医院待了两天后,周彦谁也没提醒一个人出了院。回家这天,周彦收到了一份来自父亲的礼物。早在五年前,周德凡在一家瑞士的表厂给自己的儿子订了一块手表。那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话,说是每个男人都应该有一块好手表,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好手表。有些表,不是你想买就有现货的,那种对于很多人来说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世界名表是需要订购的。而这个订购时间还很长,有的甚至需要好几年。周德凡当年算过,儿子二十八岁,也该给他添孙子了,于是在瑞士旅游的周德凡大手一挥,给儿子订了一块,给孙子也订了一块。
也许周德凡这一辈子就在那一霎有过自己是爸爸这样的意识。那手表订完,他转眼就忘记了,也没跟周彦提过。可是,就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周彦意外地收到了这份礼物。周彦抱着盒子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完,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姐姐周晨,对她说,自己这段时间不忙,想过去住一段时间。
也许,这算是为了回避什么仓皇出逃吧,周彦给自己找到落跑的理由,匆忙离开。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就偏偏不如她的意了!
周彦直接去了南方,他走得很狼狈,颇有些仓皇出逃的意思。从北拓到南方的南鞍市有两个半小时的飞机飞行时间,这一路上周彦都在想,要是何双双发现他跑了,会不会真把他的那段录音给发出去啊?她绝对做得出来!可不管她发在哪儿,反正他不承认就是了。再说她认识的人他都不认识,怕什么啊!可是她不能发吧?不能吧?
一段两个多小时的旅程,他满心地嘀咕,不断地在给何双双的道德品质打分。不得不说,周彦骨子里,很有一种虚荣精神,要脸要得很无敌。如果要何双双来总结他这个人,就更简单了,闷骚呗。
何双双找不到周彦当挡箭牌,只好给他发短信:地主大爷,你在哪儿呢?
地主大爷没敢回复。
高卓不安地对着机场能照出人影的一切反光物来观察自己。他出门的时候,真的很用心了,从里到外都换上新的了,他还给自己的头发上了一点儿老婆的啫喱水。这一次小舅子不能唠叨他了吧?
周彦提着大包小包走出闸口,高卓立刻上来大声热情地打招呼:“憨憨, 这里!”
得,整个儿闸口的人都盯着周彦看。周彦内心愤怒,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快速地走过,假装不认识。高卓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过去,“小鸟叫我来接你。”
周晨的小名叫小鸟。
小时候,周晨是周彦的妈,长大后,周彦是姐姐的爸爸。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相互依靠的,至于对方是什么角色,要看生活的需要。怀孕的周晨需要老人的慰藉,于是,周彦就义不容辞做爸爸。
就像小时候妈妈跑的第一年,周彦想吃冰棍儿,姐姐说等到下雪了就给他买。后来真下雪了,姐姐就拿碗接了凉水放了白糖,给他冻了一碗冰,拿菜刀剁了冒充冰棍儿。不过,姐姐从不骗他的,第二年就开始骑着自行车大街小巷地卖冰棍了。
从机场往市中心走的这段路上,周彦有好几次想张嘴问高卓,我姐姐怎么样了,还孕吐不,你们去了医院没,做了几次产检,医生是怎么说的?但他到底还是没问出来,因为问也是白问。高卓是生存在异度空间的神仙,人类的一切事情,他都不懂。
有关于姐姐跟高卓的爱情,就像某部言情小说作者笔下的创作世界,不真实,但的确存在,有根有据,只是被艺术加工了。
那一年,周彦与周晨的父亲从外地领回了一个小丫头,非要结婚。周彦他们自然是不同意,那个小丫头长得是好看,可年纪比周彦还小了八岁。就凭周德凡那一口四环素牙,这里面能品出什么超越年龄界限的爱?
父亲的大脑已经返老还童了,到了他觉着自己还是个小青年的地步。面对执拗的父亲,周晨愤然地去了南方,周彦回了学校。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破裂,不过周德凡到底还是没结婚,只是不好不坏地跟那个女孩在上海同居了很久,被人家讹了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后分手。老头从此再也不相信爱情,开始游戏人间。他总是这样,像个孩子。
周晨会在南鞍开一家小餐吧的原因很简单,那天她去了飞机场,最快离开故乡的那架飞机就是开往南鞍的。她下了飞机,在南鞍百无聊赖地住了半年,半年之后就开了一家叫“憨饺子”的特色餐吧,并居住了下来。
一家小店,四五位店员,七八张桌子。周晨只是找个事儿干,她没什么知识,更做不了什么大买卖,所以她就只能开一家饺子馆来做自己的精神寄托。对于这家饺子馆,周彦一直觉得是她自己在找麻烦,为此他还气闷了很久。等到后来她姐姐嫁了吃饺子的顾客高卓时,他就更加愤恨这家校子店了。
高卓是个奇怪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他这个人在地球上的生存能力。按道理,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高卓,应该是那种高深的、丰富的、内敛的、叫人崇敬仰望的某种人。他应该是每个月会无数次地出现在各种频道里来代表一个阶级,对广大平民传播科学知识的人。但是高卓不行,他有一肚子的学问,却没有相等的表达能力。他生就一张叫人无法信任的娃娃脸,还有与长相匹配的儿童生活能力,在业内,他是最有希望的物理学天才;在生活中,他就是一个白痴,一个坐公车都能坐错的低能儿。
高卓打小就听话,打懂事起,他妈就对他进行了超越人类界限的精英教育。教育来教育去,教育得这孩子只懂得特别行业的专业知识,对现实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他二十三岁那年,他母亲把自己的学生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他三十五岁那年,他的媳妇愤然离婚,给他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儿子。这一次,老太太正赶上更年期,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失去妈妈管教的高卓,就如失去了生存的明灯。没人告诉他应该几点起床,没人告诉他各种生活的消耗单据该在哪里付费。他手里有着成堆的课题需要去解决,这一年的高卓就如在孤岛上出生的张无忌,现世的一切都令他惶恐。他发现,实验室不是生活里最重要的,去哪里买电卡才是最重要的。
周晨是在一个冬天认识高卓的,当时是夜里十点半,她在店里看电视剧看上了瘾,打烊晚了。那天,高卓带着自己的儿子高鹏宇进了店,一张嘴就要了三斤饺子。
高卓觉得自己很饿,他懂得一斤饺子有多少质量,但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