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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的一斤却不知道。平时吃饭他也没称过,他是学量子物理学的,那可跟饺子与肚子容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寻思着自己这样的也能吃二斤饺子,儿子也很饿,那就吃一斤饺子吧。
周晨看着那一对父子进来,一个穿着简单的外套,冻得直流鼻涕。大概是怕儿子冷,他给儿子穿得倒是极其厚,大衣外面还套了—件大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羽绒服与棉衣套在一起的。由于穿得太厚,七岁的高鹏宇只好架着胳牌走,就像一个活体的十字架。
周晨问高卓:“您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
高卓说:“就在这里吃。”
周晨觉得他们吃不了三斤饺子,就给了高卓一些建议。末了她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说:“孩子不能捂这么厚,您也不能穿这么薄。”
高卓立刻就把周晨纳入了好人的这个行列,并且百分之一百地开始信任她。不得不说,他对人的防备智力也许只有三岁,但是直觉确实也超越了人类,周晨的确是个好人。
父子俩狼吞虎咽地吃了八两韭菜馅饺子,周晨看到高鹏宇在换牙,又好心地说了一句:“您这孩子在换牙,最好带他去看看,这前面的都翘出来了,后面这牙再长可就要歪了。这可不好,牙齿是孩子今后的门面。”她这话是说了,可从此高卓父子就如鼻涕虫一般黏上了她。高卓这厮长相很清秀,尤其是那张能引起女性怜悯心的娃娃脸。
什么叫爱情?这还真不好解释。周晨同情高卓,母性大发,同情之后就爱上了他。她也喜欢高鹏宇,因为高鹏宇很像小时候的憨憨。憨憨饿了还知道去地里掰玉米烤了吃,高鹏宇就是饿死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肚子问题。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没机会去应付现实社会。
最初的时候,周晨一天三顿叫服务员做好了给他们父子预备着。有时候高 会问一些像我该去哪里给孩子打防疫针啊,我要去哪里缴物业费啊等蠢笨问题,周晨也很有耐心地回答。“憨饺子”附近是大学城,有的是各种有性格的知识分子,当然,类似高卓这等极品,这附近也就他一个。
周晨挺喜欢听高卓讲话的,每当他说起自己在学术上的东西,就会滔滔不绝,就像《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上身。他会很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解释给周晨听,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可是一旦涉及现实,他就会磕磕巴巴云遮雾罩,大概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高鹏宇很乖,才七岁就抱着一本周晨都看不懂的英汉对照儿童读物看。
转眼,时光过去了一年。高卓觉得自己应该给儿子找个妈,他们父子很认真地坐下讨论,觉得街口饺子店的周阿姨很适合他们家。周阿姨会给高鹏宇打毛衣,会给他做拔丝红薯,有时候爸爸忙,周阿姨还会站在学校门口来接他,而且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高鹏宇完全支持父亲,而且他也不认识除了周晨之外的阿姨。这对父子讨论了很久,做了决定,只是没问周晨是不是愿意。就这样,高卓挑了个日子,买了花,很认真地去饺子店求婚了。
周晨自然是不能轻易地答应高卓的求婚的,说要考虑一下。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高卓的母亲邱珊就带着高鹏宇找上了门,她进了饭店后,态度倒是挺好,只是语气不是那么愉快,“我是高卓的母亲。”
“嗯,您坐。”周晨请她坐下,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位普通的顾客一般。她是该做买卖就做买卖,该忙活就去忙活。直到中午高峰期过去后,她才坐到邱珊面前,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
“我不是不开明的母亲,可是你和卓卓,我是说高卓,你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他懂的,你永远不可能懂,他的世界你永远也进不去。我是过来人,我也希望儿子能够幸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有十多岁的年龄鸿沟。还有,你们永远不可能有共同语言。你别以为嫁给一个教授能过上多么好的生活,那是在国外。在咱们这里,他也就是工资高点儿。我看你也是年轻漂亮的,你看,你也有自己的产业,我要是你,不如就找个门当户对的。”
倒是没像电影上的那样,一下子给个十几万的支票来打发自己。周晨这次的态度倒是好了,她笑着叫服务员给邱珊倒茶,还问她要不要吃自己饺子店里的招牌蘑菇水校。邱珊拒绝后,周晨也跟她好好地解释了。
“阿姨,你说得没错,我和高卓不合适,所以我没答应他。当然,我不讨厌高卓,他挺好的,只是有些迟钝。你看,你儿子不会疼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像你说的,除了工资高点儿,人善良一点儿,他也真没我喜欢的地方。这女人嫁人跟再一次投胎没什么两样,我也没有做人家后妈的打算……”
一直没说话的高鹏宇拉了一下周晨的衣服,带着—丝撒娇的语调说:“周阿姨,我要吃拔丝红薯。”周晨习惯性地捏住他的下巴,“张开嘴。”高鹏宇张开嘴,周晨上下看了一眼后拒绝,“不行,你换牙呢,过几天等上面的这个牙牙掉下来,阿姨再给你做,好不好?”高鹏宇不愿意,周晨叫后厨给他做了一碗软软的肉松面条。
“这孩子缺钙,换牙换得慢,您回去给他买点儿钙片,我看这附近同龄的孩子都比他长得高,高卓不懂这些。这孩子要是到了学校,是要受气的……”周晨看着高鹏宇吃着面条,顺嘴跟邱珊抱怨着。
邱珊倒是对周晨刮目相看了。儿子的第一段婚姻是她自作主张的,可她的年纪慢慢大了,老头子的血糖也很高,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还要带着学生搞研究。未来,高卓的亲事是个老大难,到底什么才是适合儿子的亲事,邱珊为此很是作难。罢了,不如就找个什么都不如高卓的,好歹能照顾好他们父子。
看着孙子大口地吃着面条,扭头又看了下在一边利落地指挥服务员收拾餐厅的周晨,邱珊突然觉得,即便是找个会照顾人的儿媳妇,即便这个儿媳妇是来自农村的,可是,好歹孙子在她手里挨不了饿啊!这要是万一哪天她蹬腿了,她也能放心不是吗?老太太想好了这些,倒是真心实意地打探起周晨的家庭情况。
邱珊走了之后,高卓依旧来,有时候工作忙了他还会把高鹏宇寄存在周晨这里。他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放下孩子他就走。反正,高鹏宇现在已经会去后厨提自己的各种要求。有一段时间,他做课题,能有十几天不接儿子。周晨很生气,找不到高卓就跟邱珊抱怨。而邱珊的态度很有趣,她东拉西扯的,有时候她还带着周晨去逛街,两个人一起聊个韩剧,一起说说最近哪里打折。每当周晨反应过来,自己该说的事情每次都说不完。
周晨有时候搞不懂高卓的大脑是怎么构成的,他每个礼拜天如果不忙的话 就会来饺子店里求婚,他的求婚基本上没什么浪漫的元素,就是拿着一个白金 戒指,小心地问周晨,可以吗?能成吗?行不行?如果周晨拒绝,他就要上三两韭菜馅的饺子,吃完乐呵呵地回家。
第二年夏天,高卓不小心从楼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周晨照顾了他两个月。高卓出院之后,两个人就去民政局登记了。有人问周晨,你到底喜欢高卓哪里?周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同情吧,她一直觉得是因为同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高卓更加会晒可怜的人了。
周彦放下行李箱,在姐夫家的小楼下喊着自己的姐姐。他喜欢这样喊:“姐!”
没过多久,周晨带着一张布满孕斑的脸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撒娇,“憨憨,你带醋了没?”
两块手表,周彦没说另外一块是周德凡给孙子的,他对周晨说:“这是咱爸给咱俩买的,一块是我的,一块是爸爸给未来女婿的。”周晨拿着手表,哭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她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任何爱,一点儿都没,因为她是个女孩。
做完这一切的周彦心情莫名地好,他想,假如自己的老子周德凡在天堂能够懂事一点儿,他也会这样做的吧?
周彦的到来令高教授家热闹了很多。周晨为了招待周彦,还专门叫高卓买了不少海鲜回来。可说到底,周晨不能做,高卓不会做,还得是周彦下厨。
一直不怎么爱吃东西的周晨,这天中午吃了整整两碗饭,这令高卓很高兴。 他磕磕巴巴地巴结小舅子,“还……还是憨憨厉害,你就多住一段时间呗。”
周彦显然不喜欢高卓喊自己憨憨,这种故作熟稔的样子令他极其讨厌。于是他皱皱眉,吓得高卓低头猛扒饭,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害怕小舅子。
“你别吓唬他,你不知道他胆小啊!”周晨很生气地骂自己的弟弟。
吃完饭,周晨就开始抱怨自己的弟弟欺负人。周彦有些不服气地回嘴,“他连你都敢娶,我就看不出他哪里胆小了。”
正在给老婆按摩腰的高卓挺直了脊背,嘴角向上弯。
“鹏鹏呢?”周彦四下找着姐姐的继子,那小子挺好玩的。他有时候会很认真地问周彦一些玄妙的问题,比如他很喜欢同桌的那个小胖妞,于是问周彦:“小舅舅,这就是爱情吗?”
“他上寄宿学校,星期六才能接他回来。”周晨有些不高兴地解释。
“寄宿学校?他怎么去上寄宿学校啊?”周彦不理解,去看姐姐。姐姐愤怒地扭脸。
自从跟她结婚,高卓的世界开始慢慢地发出光芒。研究的课題有了成绩,去年不但拿了二十万元的奖金,还住进这栋二层小楼。高鹏宇的亲生母亲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离异,年龄增大,以前靠着婆家的荣耀之光也逐渐消失。她觉着自己再次上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于是,她想回来。
高卓的前妻很聪明,她没直接表达自已的意思,只是每天下午去接鹏鹏放学,跟儿子重新培养感情。周晨自然不能在高鹏宇面前说他亲生母亲的坏话,因为鹏鹏总要长大,但是被骚扰多了,周晨也不是好惹的,她将高鹏宇送进了省内最贵的小学,一个学期三万多块,除了父母的签字外,谁都见不到。
“哦。”周彦点点头。
“憨憨,你都二十八岁了,该找个人了。”周晨端着一碟子松子,一边吃,一边随手喂着边上看书的高卓。
“姐,你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三十以后再说吧。”周彦应付着,脑袋里却想起了何双双,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呢?大概是气急败坏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向上微微地翘着,只是他自己并没发现这一点。
对弟弟的性情了若指掌的周晨笑笑,“我跟你说,我对未来的弟媳妇没啥要求,可有一点,她得本分,不能像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华梅,活得那么、那么……高卓,怎么形容?”她推了一把高卓。
高卓一脸茫然地抬头,“什么?”
“姐,我知道了。你别说我了,说说那个辣椒油是怎么回事吧!”周彦转移了话题。高卓收起自己的书,很正经地对他们说:“我回研究室那边,你们聊。”
看着高卓出门,姐弟俩一起从鼻腔里哼了一下。谁敢说老实人没心眼,那就是傻瓜。
“姐,咱家的情况你跟姐夫说过吗? ”周彦问道。
“没说过,你姐夫那个人也不长个心眼。再说了,咱家有什么啊,不就是那点乱七八糟的事儿吗?爹死了,娘跑了,末了还有一堆没完没了的官司。你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就觉得咱们活该欠了他们的,现在捞不到了,就开始咬了?”
“随便他们怎么想。对了,叔叔跟你联系了没? ”周彦扒拉着一只石榴,掰粒子吃。
“嗯,一直给我打电话呢。我换了卡,就是现在这个,用你姐夫的身份证去登记的卡号。代理律师那边他去闹过几次,说是今年想给咱爸办个周年,叫咱俩回去,你回吗?”
“不去,随便找个有水的地儿就能给咱爸办周年。我说,姐啊。”
“嘿?”
“有时候吧,我觉得咱爸挺聪明的。”
“是啊,是啊,不聪明能想那么多不实际的东西,一辈子好高骛远吗?算了,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挺想他的,孩子生出来都没个姥爷疼。咱爸那时候也很想你结婚的。”
小餐厅里,姐姐的唠叨声慢慢传来,很有家的味道,这种感觉令周彦很向往。
“……你不知道在这个大院儿里,好多教授的老婆都去生态园那边购物。 高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吃青菜。以前是买不起皮鞋,现在呢,是买不到布鞋, 脚肿得,一按一个坑儿……”
周彦很嫉妒,姐姐再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她有她的生活,离自己会越来越远。有了宝宝之后,大概会离自己更加远了。算了,看到坚强的姐姐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多愁善感,而以前许多难以忘记的屈辱与艰辛因怀孕而被原谅。她准备去忘却,他就不要再提醒她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高卓煮了七八个鸡蛋,他也只会做这个。周彦剥了一个鸡蛋,蘸着酱油吃。周晨笑着看弟弟吃白水煮蛋,很随意地说:“憨憨,你知道吗?我一直奇怪你怎么吃不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