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别害怕
陶姜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的钱多多正和爷爷奶奶指着窗外的稻田，吟诵《我们的田野》。
稚嫩的声音抑扬顿挫，饱含深情，脑海里竟联想到叶柏章唱歌的样子。
陶姜特地选择国道这条道路，沿途经沿着太湖边缘，绕过宜市，两个小时不到，车子已从国道上转入丘陵山坡起伏地带。
双车道上对面不断有车快速驶过，两旁山坡上的竹林密布，高高低低从车窗里不断向后飞快跑去。
路的尽头，前方层峦起伏的山峰，在远处天空里绵延不断，越往里走，就像要穿进这片山脉的心脏里，越是离心脏近的地方，空气越是清新，迎面扑来的竹叶清香，让人忍不住多吸两口，润到肺里，浸透到每一个细胞里。
经过一片深绿色的水库，钱多多在车里欢呼起来。
一架长长的石孔桥，架在水库中央，连接前后两座山峰。
陶姜侧脸望去，水面上不知名的鸟正在远处一线碧绿处腾空而起，消失在水边的竹林里。
过了桥，道路越发狭窄，绿色也更浓重起来。这条线路，今天第一次来走。
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穿过，陶姜不由得踩下油门，感受着深入山峦腹地的喜悦。
转过一个弯，下坡的直道上，前方一团白色的影子，由一个小点慢慢变大，等看清楚白色车子的屁股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陶姜脑袋里“嗡”地发蒙，尽全力踩下刹车，身子还是跟着车子的朝前的冲劲，撞向了白车的屁股上。
后脑勺随着车头的反冲，被座位弹起又弹回，“砰”的一声，时间静止了。
后座上钱多多和婆婆的哭叫声，让陶姜反应过来撞车的事实，等把车子挂到p挡，踩着刹车的右脚还在发抖，整个身子已经软了，坐在座位上呆呆地不知所措。
陶姜听到多多在哭着喊妈妈，才慌着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多多正躲在陆荷夏的怀里大哭，刘昌海正俯过来身子看她们两个受伤情况。
这时前边已经有人过来，提醒陶姜赶快撤到路边。
陶姜搂着多多，公婆两人扶着从车里出来，确认他们三个只是擦了点皮外伤。
随着陶姜的喊叫，赶忙撤到道路旁边的土沟后边，让刘昌海护着两人尽量躲远一点。
陶姜转身看了眼撞得稀烂的车头，开始不断冒出黑烟，心里越发慌乱。
会不会爆炸？
会不会起火？
这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做？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是电视机、电影里的镜头，车子起火，爆炸，就像现在一样，黑烟冒起后开始窜出火苗……
车头下开始有水流出来，嘀嘀哒哒，地上很快一摊湿漉漉的，混合着空气里的汽油味。
陶姜紧张的呼吸都困难了。
“谁有灭火器，快借我用用啊？”
她朝着前边的人喊，又冲后方驶来的车大叫，就差哭出来。
那一刻，泪已经被吓得出不来了。
慌乱紧张中，她已经忘记自己车子上也有灭火器。
陶姜往前边去看，在她前面，还有三辆车挨着停着，她根本顾不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坏就是丢下车子让它燃烧，好在孩子没事，老人没事。
她喊叫着向过往车辆求救，没有人理她，只是摇下车窗从她狼狈的身上扫过，车子缓缓地从旁边开走。
她又朝前边站在路边的人求救，各自好像都和她一样，慌乱无助。
直到有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块三角架，远远地放置在她车尾后方，又跑过来从前边一辆车里拉出一台灭火器，冲着黑烟冒起的地方喷下去，陶姜紧张焦急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
到底该怎么办，陶姜返回车里拿出随身的挎包，翻出手机，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阿西，我撞车了。”
陶姜几乎要哭出来，声音连同牙齿都在发抖。
她遇到困难，每次都是找宋媛西求救。
宋媛西此时正在参加一场医院中秋礼品的投标会，听到撞车两字，赶忙走出会场，确认人都没事之后，舒了口气。
“你别着急，现在先报警，等报警后我们再电话联系。”
宋媛西安慰道。
自己走不开，于是给叶柏章打电话。
刚刚机场落地的叶柏章，打开手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宋媛西的。
挂了电话，他马上拨了一个电话先给物料部的安东林。
接到叶柏章的电话时，陶姜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撞车经过。
在她前边的三辆车，在她撞上来的前几分钟，已经因为第一辆车的紧急刹车撞在了一起。
没等最后一辆车反应过来放置警示牌，陶姜又跟着撞了上来。
那段道路正好是下坡直道，又细又长的小道在一片葱绿之中，让陶姜误认为那台车是一直在往前行走着。
“别害怕，车头冒烟漏水可能是水箱坏了，灭下去就不会着火了。你和其他人一定要撤到离马路远一点，静等交警过去处理。我已经让那附近的人过去了，别害怕，我现在也正赶过去。”
叶柏章听着陶姜颤抖的声音，猜她一定是被吓坏了。
叶柏章让她车子熄火，另外要了刘昌海的电话，要了她们的具体位置。
他怕万一她的手机没电，需要可以随时联系到他们。
陶姜像获得了救星一样，在濒临溺水的时刻，抓到一棵稻草，手脚也渐渐不再颤抖。
钱多多此刻正在陆荷夏怀里依偎，三个人在马路一侧的沟边坐着。
刘昌海想要过来帮忙，被陶姜又赶回去坐下陪她们两个。
等待交警的时候，后方的车辆也越来越多，不多时，整条道路拥堵起来。
双向车道受阻，仅能容摩托车可以通行。
周末来往莫干山的车辆比平时明显增多，两头望不到边的拥堵让陶姜原本落下的心又焦躁不安起来。
这个样子，交警何时才能过来。更别说叶柏章了。
前面三辆车上的人也都聚在路旁边，焦急地向两头张望。四辆车子中，陶姜的那辆看起来撞得最厉害。
一个小时过去了，拥堵还在继续。
一辆摩托车在他们旁边停下，车上一个中年男人下来拨打电话，确认是陶姜接电话后，走上前打招呼。
“是陶小姐吧？我是叶总公司的安东林。”
陶姜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有点迟疑。叶柏章好像是说有人过来，在这荒山野岭里突然冒出一个中年男人，自己的警惕性不能没有。
安东林看出她的疑虑，苦笑了下，拨了电话又递给陶姜，
“是我。安经理正好在那附近，让他先在现场帮你处理，我稍后就到。”听到叶柏章的声音，一种踏实的感觉席卷全身。
安东林先确认大家的伤势，又查看了车子的受损情况，现场情况打电话向叶柏章详细报告后，提醒到，“我刚过来时交警已经在一端封路了，估计很快就可以移出路通行。你就不要到现场了，等下我们直接在处理中心汇合。”
正如安东林预料的，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面对交警的询问，陶姜站在一旁完全交给安东林帮她应对。
前面三辆车子跟着警车前往附近的处理中心，陶姜把车子交给安东林发动后，拖着漏水的水箱，以20码的速度跟着安东林的摩托车一路往处理中心去。
钱多多和爷爷奶奶则被全部安置在安东林的摩托车上。
进入处理中心，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刚刚停好车子，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看到他，陶姜的脚步却挪不动了。眼睛里一阵发酸，直冲到鼻头上，望着走来的人朝自己伸出拥抱。
一时间，所有害怕、无助、委屈都在被拥进怀里的一刹那，随着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