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20部分
哨过江来了?楠溪哨过来了没有!”
江面上徐凤飞大声吼叫道:“检点带龙枪哨过江来了,楠溪哨、磐石哨、炮队、奋勇队明天一早渡江!”
“好!”这两个信使也不含糊,就举起了一面黄铯大旗朝着西南方向健步如飞:“红巾军兄弟,柳检点带龙枪哨过江来了,柳畅到……”
“柳畅到”这三个字说得中气十足,这时候石云庆的那艘小米艇也靠岸了,林嵩看着人头涌动,当即问道:“哪一个是柳检点!”
“那个便是!”
顺着手指望去,林嵩只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倒是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可怎么和他脑海中那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完全对不上。
“那便是柳畅柳检点?”林嵩以为是石云庆指错:“怎么看都不象啊!”
可是下一刻,林嵩就知道石云庆没指错,只见龙枪哨的士兵秩序井然或进或退,却是围成了一个正方形,再细看正是一个空心的方阵,而那个俊秀的少年正好处在方阵的空心处,和徐凤飞谈笑风生。
这个空心方阵看起来简单,但是林嵩却能感受得到夜风下的肃杀之气,再看到这些龙枪哨的士兵个个沉稳有力,锐气十足,便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是绿营子弟,见过的兵勇大队海载斗量,可没有一支队伍能象这支龙枪哨那样给他这样的观感。
进退如一,如臂使指,整齐划一,虽然这只是一次夜间行军而已,但是看着他们高大的影子,有力的步伐,林嵩知道这肯定是一支精兵劲旅,光是这样的一哨步队,压上去绝对能打退半个营头的绿营兵,更不要提后面还有好几个步哨要过江来了。
他算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红巾军一定要请柳畅过江来。
……
于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头的焦灼却一点都没有减退。
月色下的红巾军象个潜伏的怪兽一般,大营的火把、火堆不但没有减退黑夜的恐怖,反而在于村的心头带来更多的焦虑。
时间仍在流逝个不停,他一想到自己的家族和朋友,就想冲进议事的大帐里去大哭一回。
他是平阳红钱义兵派过来请援的信使,来的时候就做好哭秦庭的准备,只要把红巾军请回平阳县,多大的委屈他都受得了。
于村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平时能说会道,但是这一回红巾军的大头目都没松口,现在几千红巾军还在按兵不动。
这怎么办?红巾军不肯南下,那么八九百名红钱义兵面对大清军的反扑,只有个玉死俱焚的结局。
这可不是他个人的事情,他们于家几代人都陷在里面了。
光是他这一代人就有二十多人参加了红钱义兵,下一代人更有三十多人加入了红钱义兵,一想到那些活生生的面孔,于村只能死命地抓着头发。
平时伶利的一张嘴今天根本派不上用场,跪在地上哭秦庭也没用,难道大帐里面的那些人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到现在还定下来南下与红钱义兵会师的决心。
自己可是说尽了好话,可还是说不动他们,早知道红巾军里都是这样的饭桶,赵大哥就不应当这么仓促地起事,再等一两个月聚齐人手起事才好,那时候怎么也有两三千人,可以甩开红巾军单干了。
饭桶!饭桶,难道他们不知道是多难得的机会,只要南下打破了瑞安城和红钱义兵会师,那么等于一口气打下大半个温州府,这样的机会,这些饭桶居然不敢抓住。
“柳检点!柳检点!”
他们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于村的耳朵里都生了茧子,特别是刘公瑞那个狗头军师更是一口咬定:“柳检点不过江来,我绝不同意去打瑞安城!”
问题是不止这个狗头这么说,红巾军这些大头目好歹都是率队阵前厮杀过的强人,怎么就这么中看不中用,跟着这个狗头胡闹!
他才问了好一会才知道,这个柳检点是天京派来虹军的使者,手下有几百强兵,可是缺了这么一个人就不能南下与红钱义兵会师吗?
人家不过几百强兵,可是现在全温州府都知道,红巾军可是有上万能打仗的好兵,寻常的乡勇、绿营兵遇上他们都不是对手。
他反反复复劝了好几回,可任他再怎么能言会道,这些红巾军的大头目虽然十分心动,可提来提去,还是那个说法:“一定要请检点带兵过江来!”
他们甚至派了一个统带上千人马的大头目过江去,许出一万两银子的赏格,一定要把这位柳检点请过江来了,瞿振汉亲口说了:“只要检点肯过江来,一切都好说,告诉检点,我们请他过来,绝对没有让他当炮灰的意思,龙枪哨只会用来一锤定音,平时接阵厮杀,绝对用不着龙枪哨,我们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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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除了请这柳检点过江之外,这些红巾军的头目啥事都不肯承诺,说是派水陆两路援军去平阳救援,可是陆上这一路出了营门就停下来了,水上这一路也是到了海边就不肯走了,明明葛五的船已经靠岸,可硬是说要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自然是那柳畅过江的消息,他到营门外催了几回,结果带队的头目直接回复:“兄弟们,你们要活路,我们也想活路,这一百来里地,到处都是清妖的防汛团练,咱们就四百人,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去,除非检点过江来,让我们背靠着龙枪哨,否则我是不敢拿四百个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平阳县城里的近千命条人命还等着他们去救援,无奈之下,于村问了一句:“若是柳检点过江来,你们便肯南下了?”
对面的头目笑了:“只要背靠着龙枪哨,咱们这一营人当全军先锋都行,不管什么样的清妖,我们包打便是!”
可得了这么一个承诺,于村还是坐立不定,心如火焚。
夜色深沉,大帐里的大头目们谈来谈去,还是无聊地咬定要等龙枪哨,大军才能出动,于村又哭了一次,他们还是那个决心不变。
于村恨不得甩手就回平阳县城,好歹一家人也能死在一块,可是出了帐门,夜风一吹,他又冷静下来了。
千把条人命都担在他的肩膀上,就看他能不能把援兵请回去,他踱着步子,绞尽脑汁,却还是想不出个办法来。
“这柳检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难道少了他就会天塌下来吗!”
他正想着这一点的时候,却见有两个人象风一般跑进去了大营,嘴里大声叫道:“柳检点带龙枪哨过江来了!柳检点带龙枪哨过江来了!”
第87章 南进
于村听到这阵嚷声,倒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就进了大帐问了话:“柳检点过江来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啊!”
“天一亮就出发!”瞿振汉一听说这消息,心神大定:“你放心,这点时间误不了大事!让水陆两路援军马上就走!”
于村还是不敢放松,又揭开了帐帘,却见原本守在营外的陆军援军已经动了起来,四百人都已经整好队朝着南面走去了。
这些人说话还算数,他倒是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见整个大营里都是那两个信使的声音:“柳检点过江来了,柳检点过江了!柳畅到!”
他们挥动着大旗,到处吼叫着这个声音,也不管大营里的官兵早已睡下了,于村苦笑一声:“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只是整个大营却是人马欢腾,许多人睡得早,现在都起了床在那里整理装具,就准备天一亮就朝着瑞安出发。
这时候于村看到旁边有人走过来了,顺着火光扫了一眼,就是那个一再坚持要柳畅过江的狗头军师刘公瑞:“刘军师,柳检点的人马在哪里?”
虽然到处都在说柳畅到了,可是到现在于村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刘公瑞遏制不住兴奋之情:“已经带龙枪哨过江来了,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们红巾军五千大军就全军南进,破了瑞安城与你们红钱义兵会师。”
于村以为这个刘公瑞是柳畅在红巾军中的强力支持者:“那便最好不过了,刘军师,能否替我引见下柳检点?”
刘公瑞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柳检点很好说话,你自己过去谈便是。”
于村倒也机灵,心中双一惊:“难道这刘公瑞开始是在演戏?”
他又问了一句:“那柳检点的大队什么时候能到?”
“等会就到了,龙枪哨先过来,其余的队伍明天一早开始渡江,赶上来!”
正说着,大营外面已经来了一大群人,于村以为是柳畅带队过来,赶紧和刘公瑞一起走过去迎接,却看这队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倒是些亡命之徒,只是纪律看起来有些涣散,不象于村想象得的那样坚不可摧。
在红钱义兵中倒是只能找出一两支这样的队伍,于村小吃了一惊:“这便是柳检点的队伍?”
刘公瑞瞄了一眼,骂了一句:“狗屁!真是踩到狗屎上了。”
于村有些不解,刘公瑞告诉他:“这是石云庆的队伍,不知道为啥攀附上柳检点了,真是走了狗屎运,石云庆这支烂队伍看来要发达了。”
这也算烂队伍?那我们金钱义兵算什么?于村有些无法理解,却见刘公瑞说了:“那才是柳畅的龙枪哨,我手里若是有这么一队人,早就拿下温州府了。”
照着刘公瑞的视线望去,于村的呼吸屏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那么一支队伍,光凭行军就能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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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光下,这一哨人的步伐仿佛是一个人走出来一般,连起步落地都整齐一致,他们沉默地前进着,但是一个个肃杀的空心方阵却告诉所有人他们所拥有的可怕力量。
这就是龙枪哨!
于村只有一个感觉,自己这一夜没白等,龙枪哨就是龙枪哨!
……
“运司,眼下这局面,也只能您能力挽狂澜了!”
说话的是从江北贼巢突围而来的乐清县令康正基,但是只要清楚底细的人都知道,这位县令绝不是从贼巢突围出来的。
红巾贼还没进城,这狗官就丢下县城和守兵弃城而走,接着他连西乡都不管了,就直接逃到青田县,直到现在过了快两个月了,才带着官印从青田辗转回了府城。
“不!不!不!”浙江盐运使庆廉倒是有不少闲情逸志:“康县你辗转杀出贼巢,又保得县印不失,功劳也不小,现在府城能稳若泰山,那是大家齐心一致的功劳。”
他这么一说,坐在一旁的温州镇总兵叶炳忠也笑了:“是啊!红贼虽能倡乱于一时,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又有浙闽诸公在省中运筹帷幄,何愁红贼不灭啊!”
大家坐在一起,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一堆苦命人,现在红巾贼在江南江北都闹得十分厉害,又有一群红钱贼起事平阳,夺去了平阳县城,虽然大战在即,还能暂时过关,但是谁都能保证自己不是徐广缙那个下场。
“现在平城失陷,镇台可要出大力收复才行,把处州镇新派来的援兵都用上!”庆廉是满人,在京中又引有奥援,最多也是个革职留任的结局,因此他倒是坐得十分安稳:“现在府城已经稳若泰山,当务之急在于收复平阳城。”
温处道道台俞树风也是一样的看法:“别看红钱贼趁乱占据了平阳县城,但我已经打探清楚,此股红钱贼与红巾贼并非一股,为数不过数百,实为恶绅聚集乡下无知农人借乱生事,只要我大兵一至,就能里应外合,收复全城。”
“道台说的正合我意!”庆廉品了一口茶:“这股红钱贼不足为患,现在红巾贼虽得意于欧江南北,但是只要浙闽两省大兵一至,铁袖一挥,立成糜粉。”
他还挥了挥袖子,在场诸位官员都轻松起来,不管怎么样,即使丢掉了乐清县城,丢掉了整个江北,红贼一度进至府城之外,甚至连平阳县城都丢掉,但大半个温州府还在手上,又有浙闽两省源源不断的大兵支援,红贼终究是只能猖狂一时,最终难逃败亡的命运。
康定基是个趣人,见到庆廉说完,当即接下去:“运司妙算,红贼怎敌运司这番运筹帷幄,日后撰写平定红寇方略,运司当是功臣第一。”
庆廉连连点头,倒是不知兵事的温州知府瑞春问了一句:“平阳县城失守,虽然本地尚有平阳一协官兵,运司、道台又遣了精兵前去平定,但若是红巾贼大举南下,与红钱贼合为一股,如何是好?”
庆廉只恨现在缺了一把羽扇,不然可以大笑三声:“府台,红钱贼与红巾贼并非一股,红钱贼虽然已经派了使者去红巾贼那里求救,但是直到现在为止,红巾贼仍是鼠目寸光,按兵不动!”
“再说了,他们若是大举南进,正合我意!”旁边温州镇总兵叶炳忠也上来凑趣:“现在瑞城防守极严,瑞安一协兵勇已经全数入城防守,孙绍甫办的团练又是全浙都找不出第二家来,已练有数千壮勇,贼兵若南攻瑞安,必然自取灭亡。”
康定基也在一旁凑趣:“再说了,红巾贼若然南犯,我等难道会坐视其大举南侵,必遣精兵强将前往救援!”
对于康定基这般知趣,庆廉很是满意,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红贼南犯,不足为患!”
只是说到这,突然有人快撞开了房门,大声叫道:“见过运司、道台、府台、镇台,红巾贼大举南进。”
庆廉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但还是故作轻松,随意挥挥了手:“这是红贼自取灭亡!”
“红巾剧寇柳绝户也统带真长毛数百,新附红寇千余渡过瓯江,一同南犯!”
温州镇总兵叶炳忠和温州知府瑞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了,他们对于自己那次掺败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庆廉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柳绝户!”
“正是驻磐石寨的剧寇柳绝户,此次率真长毛三百、新附贼千余与瞿振汉合流南进。”
庆廉的脸变得铁青,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只是扫了坐在最下首的康定基:“康县!”
康定基当即给庆廉跪下:“红贼大举南下自取灭亡,请运司、道台借我一支兵勇,下官愿意统带兵勇渡江北进,一举扫灭贼巢,虽万死亦不辞。”
“不不不!”庆廉说道:“此次瑞城之争,事关温府全郡,江北之争,无足轻重,我温镇兵力全力驰援瑞城!”
他叹了一口气:“康县,你跟了我多年,也不容易啊!”
康定基长跪在地,慷慨陈辞:“愿为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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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廉苦笑一声:“大军驰援在际,事关温郡存亡,我也没办法啊!不得不……”
“借君人头一用!”
第88章 瑞安城
大军南进浩浩荡荡,从柳畅这边向四周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黄铯的战旗,裹着四尺红头巾的将士,还有长蛇一般的辎重骡马。
一大早才开始渡江的后队已经赶了上来,现在柳畅这支部队差不多是全军的救火队,因此处于大军的中间位置。
从平阳县城赶来求援的于村便贴在柳畅身边,他可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赶援成功,关健还是在柳畅身上。
“检点,我家大哥赵起是全府闻名的好汉子,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一身棍棒好功夫,结交的也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平时扶弱贫弱,名震江南江北,便是到了福建都知道咱们赵大哥的大名,都说是及时雨一般。”
柳畅点点头,随口又问了一句:“赵大哥是钱仓人吧?”
他已经知道这支所谓红钱义兵的来历,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钱会,只是历史上金钱会到了咸丰八年才正式立会,此后一直保持着合法成份,咸丰十一年才迫于白布会的压迫起事。
但是在这个时空,势如烈火的红巾军起义让赵起的起事也提前了好些年头,于村点头道:“不错,检点也知道我赵大哥的大名?”
“嗯!”柳畅应了一声:“久仰大名。”
于村又看了一眼柳畅,又看了一眼他身后整齐划一的龙枪哨:“检点果然练得好兵,有龙枪哨这么一支强兵,何愁打不破瑞安城,这次可要多多仰仗检点了。”
“客气了。”柳畅笑道:“于先生也出了万金之赏,请先生放心便是,这一万两银子必定物有所值。”
只是于村却有点着急,他又说了一句:“只要两军合流,便是再多银子都花得值,只是检点为何不悬赏重金招募勇士?”
柳畅过江之后,立即从瞿振汉获得一万两白银的赏格,但是得了这笔重金之后,他并没有用重金分给部下收买人心,而是派了一队人把这笔重金送回了磐石寨。
以于村的想法,既然得了这一笔钱,分出一部分以重金悬赏那是提升士气最好的办法,这柳畅为何反其道而行?
柳畅大笑道:“于村先生错了,你且看我这支龙枪哨,军容如何?”
龙枪哨现在穿一身新衣,肩背洋枪,军容整肃,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兵,于村不由赞叹了一句:“龙枪一哨,当为全军之最!”
“治军当从点滴作起,平时和风细雨与军同乐,更胜于临阵悬赏,我在磐石寨向来不亏待这帮兄弟,平时军饷军食丰裕,军械军需都给他们办得最好,也不是我贪图瞿帅与赵大哥的银子,实在是这支兵队养起来不容易,于先生,可知他们肩上这一杆洋枪值多少钱?”
于村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数字:“当需十数金吧?”
“一杆洋枪要三十银圆!”柳畅继续说道:“子药都是用的洋药,辗转从上海买来,军饷军食军衣连同抚恤,我都给他们办好了,让他们上阵从无后顾之忧!”
于村赞了一句:“检点高明,这般行事更胜过临阵重金悬赏了。”
柳畅叹了一口气:“就是太费银子,别看我这次才带了几百将士出阵,还没接阵就要费上过千两银子。”
他这话难免有些夸大其辞,不过于村却是羡慕不已,心中有心让赵大哥也养上这么一支精锐:“检点放心,于某既然出这一万两银子的赏格,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对得起检点。”
两个人说得兴致正高,却有信使飞奔来报:“我军前锋已过了茶山,马上就入瑞安县境,据报瑞县民团数千已在孙锵鸣统率之下云集县城附近。”
“甚好!”柳畅大声笑道:“且让先生见识下我们龙枪哨的本领。”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边瞿振汉已经带着红巾军快步走了过来:“孙锵鸣是为我军劲敌,但我已经打听清楚,统领前队者是孙诒谷这黄毛小儿,还无需检点出手,请检点替我军压阵便是!”
说话间,瞿振汉信心十足。
……
瑞安县历史甚远,三国孙吴时始设罗阳县,到了唐天复二年,有白乌栖城北集云山,以为祥瑞,诏改名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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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红巾军即将过境的瑞安县境,已经是兵勇遍集,到处都可以看到手执白布的民团,这是新成立的白布会团练,虽然成立时间不久,但乡间集镇遍插白布,声势不比红巾军弱。
而瑞安县城背靠飞云江,城墙上插满了绿旗和白布,手持鸟枪短予的绿营兵、白布民团站在垛墙之后,死死地盯着城外。
城楼上正有一行人望着北城门,却见城外一片原野,正是用兵之地。
一个胖子开口说道:“全郡能得保全,恐怕是绍甫一人之功!”
“亲家公,你这话就过了!”
说话的这人,正是庆廉口中的孙绍甫,他本名孙锵鸣,表字绍甫。
这孙锵鸣可不是普通人物,可以说是瑞安战守的关健,白布会的灵魂。
盘谷孙氏原籍福建长溪,五代时迁居瑞安,是瑞安本地的大地主大家族,而到了孙锵鸣将这一代,更是威名显赫全郡。
孙锵鸣本人是道光十五年的举人,二十一年进士,入过翰林,做过散馆编修,道光二十七年还任过会试同考官,道光二十九年便是做到广西学政的位置,咸丰二年任满假假归省亲,回瑞安后又奉命会办本籍团练、捐输事宜。
他虽然表面是任满回乡省亲,但是说起话比瑞安知县还要管用许多,要知道这位孙锵鸣中过进士,点过翰林,当过房师,更做过三品学台这样的一省第三把手,又有一个会办本籍团练、捐输事宜的名义,还有一个哥哥在上书房行走,别说是一个七品县令,便是温处道台俞树风、温州知府瑞春到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
而和他说话的这人,正是孙锵鸣的儿女亲家,红巾军副元帅倪廷模的死敌,在乐清办捐输事宜办得天怨人怒的乐清县大地主徐牧谦。
“绍甫莫过谦了。”徐牧谦恭维道:“昔日发匪围桂林而不破,亲家公你有大功,今天不过是些红巾毛贼,亲家公你破之不费吹灰之力。”
孙锵鸣是见过真发匪的人,他在广西学政任上,正好是天国天京起事席卷广西之时,他甚至还参加了桂林围城之战,亲率僚属上城守御。
徐牧谦这句话让他有成竹在胸之感:“红巾贼所用之藤牌竹针之法,习用粤贼西省故智尔,破之容易,今日所患者……”
“不过柳绝户一贼尔!”
徐牧谦赶紧问道:“那欲破柳绝户此贼,当用何法?”
第89章 试枪
孙锵鸣当即回复徐牧谦:“此贼素以悍勇着称,但所恃者唯三百真长毛也,新附贼千余皆不堪一战,宜多结硬寨广筑土堡,高沟深垒,多备后队,令其在壕墙之前不得寸进,贼势一挫,必不足为患。”
徐牧谦连声赞道:“亲家公高明,有此神策,瑞城必得保全。”
孙锵鸣却是连连摇头:“恐怕只能挫红巾贼于一时,现红巾贼如野火焚原之势,非区区温处绿营所能扑灭,若地方处置有失当之策,恐有大患。”
说着,孙锵鸣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家,这徐牧谦在乐清办捐输办得天怨人怒,别说是寻常人家,便是家中有数十亩良田的小地主都成了徐牧谦勒索捐输的对象,这次红巾军起事,小半的缘故是向徐牧谦复仇雪恨。
虽然自己在瑞安办捐瑞也有难免有些民怨,可毕竟还是留了些见面的余地,但偏偏又是自己亲家,打不得骂不得,还得陪上好脸。
徐牧谦倒没察觉孙锵鸣的这番情绪:“亲家公说得甚是,温处绿营着实无用,乐清平阳两县城皆为一协本营所在之地,驻屯将兵甚多,但贼兵起事,竟不经大战而取县城,非得调大兵来温不可!”
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不若给大兄书信一封,请他奏到御前,请浙闽总督和两江总督速速调兵平贼。”
他说的大兄,便是孙锵鸣的长兄孙衣言。
孙家这一代有三兄弟,长孙衣言,次孙锵鸣,再次孙嘉言,这三兄弟之所以被人称道,就在于竟出了两个进士,温州府两百来还是第一次。
孙衣言是孙家长兄,不过比起孙锵鸣来说却算是大器晚成,中举、进士及第都晚了整整九年,直到道光三十年才中了进士,只是中进士以后平步青云,点了翰林后因为编修宣录实录受了嘉奖,现在已经是上书房行走,常在御前侍读。
孙锵鸣也想到了自己这位大兄:“红贼南渡之际,我已给兄长修书一封,红巾贼如不速速扑灭,必然又是一个洪杨,今国朝军饷皆赖江浙捐输,如若浙局糜烂,举国不可收拾,请速遣数万大兵来温平乱。”
徐牧谦笑了两声:“有大兄在皇上面前进言,亲家公起复近在眼前,到时候我也要向亲家公讨个一官半职不可。”
孙锵鸣见到自已的儿女亲家这般情形,很想给长叹短叹,但偏偏还得给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可:“亲家,能不能讨个一官半职来,就看你今次能立下何等功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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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徐牧谦当即答应道:“我和海上的台勇素来有些关系,这次守城可以招募来大队台勇以壮军威。”
“那这事就交给亲国公了。”
正说着,城楼下已经有人飞奔回报:“孙翰林,徐先生,大公子挫贼先锋,已经率兵追出县境去了!”
大公子便是孙衣言的长子孙诒谷,今年才十八岁,一听这消息,孙锵鸣点点头:“不愧是我孙家男儿,举手之间已经破贼前队了。”
徐牧谦却是有点担心:“不可小看了红贼,慎重些为好。”
孙锵鸣却是胸有成竹:“诒谷统带了上千壮勇,纵然受些挫折,也能退回来。”
这时候报讯的人已经上了城楼:“翰林,大公子说了,红贼不足为患,明日出阵再战,必能传来捷报。”
“好!好!好!”孙锵鸣脸上全是笑意:“这才是我孙家好男儿!”
……
太阳刚刚升起来,一棵大榕树下,十几个红毛巾将领都站在那里。
“诸位兄弟,孙诒谷不过一黄毛小儿,若非他是孙氏长房,如何能统带过千白布团勇,依我看,他的真本领带不了十个人。”瞿振汉大声笑道:“今日之战,大家说,需不需要请龙枪哨出来压阵!”
“杀鸡何须用牛刀!”徐凤飞大声笑道:“昨日诈败,已经是失了我们红巾军的面子了,今天天再给这黄毛小儿面子,还收拾不了他,咱们红巾军的面子往哪搁啊!”
刘公瑞也说道:“龙枪哨的锐气,是得到瑞安城用上才行,现在就用上,那是太看不起咱们红巾军了!”
不止他这么说,红巾军将领都是信心十足:“若是他据寨不出,还得多费些手脚,他要主动跳出来冲阵,那也别怪咱们不客气。”
“就是,对于这么一个黄毛小儿都用佯败之术,太给他面子了!”
金佩铨这个军师也同样说道:“给他点面子,他就开起染房来了,说是凭他一千多白布团练就能尽破我红巾军,那好,今天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必给他们孙家留面子。”
同样的朝阳之下,孙诒谷站在一个大院里,对着几十个团练头目大声吼叫道:“诸位叔叔伯伯,多谢你们这次共襄盛举,等用过了早饭,咱们一同杀贼去!”
他年纪很轻,今年算虚岁也才十八岁,但谁叫他们家上一代出了双进士双翰林,是全浙江都拿得出手的名门世家,因此统带一千多团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次杀贼,不同于往次助剿!”孙饴谷毕竟是名门出身,知道怎么调动这些团练头目的情绪:“不是赏个百八十两银子,随便给个虚衔就能了事的,这一次给的真正的军功爵,想要赏戴蓝翎有蓝翎,要优先选用有的是县丞、知县缺,要军功保举有军功保举,要议叙六品、七品衔也有职衔,要千总、把总有千总、把总,要都司守备有都司守备的缺,说到底就是一句,要什么有什么,飞黄腾达就在今日。”
院子里的团练头目都赞了一声好:“愿随饴谷老弟一同飞黄腾达。”
孙饴谷又说了一句:“军功的事,大家放心便是!我爹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道光三十年的进士,点过翰林,授过庶吉士,现在正在上书房行走,教授弟子都是亲王家的,常在咸丰爷身边恭听圣训,有我爹在,谁也夺不去你们的军功。”
他这个保证更让这些团练头目士马欢腾,一用过早饭,上千名白布团勇已经出了村寨,开始向红巾军据守的村寨攻击。
白布团练攻势甚猛,红巾军架起抬枪、鸟枪、土炮一面轰击,一面缓缓向后撤退。
双方枪炮声越来越密集,柳畅站在一个地主家的土楼上望着远方的烟雾,听着枪炮声越来越密集,却是不说话。
旁边的于村却是死死盯着那看不清的战线,听着阵阵枪炮声,询问道:“检点,前线似乎吃紧,这枪声越来越朝着我们这来了!”
柳畅笑了:“怕什么,我们守的这土楼,里里外外五百多人,就是遇上万把清军都能守得一日。”
于村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检点,要不要让兄弟们准备下,看情形白布会已经压过来了,离我们这土楼越来越近了。”
白布会的攻势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夺去了两三个村子,眼见离这个土楼大院不远了,但是柳畅却是笑了:“区区一个孙饴谷,难道还要我们龙枪哨出手不成?你也太小看我们红巾军了。”
果不其然,又攻了一刻钟,战线停顿下来了,虽然枪炮声更密集了,可是白布会的攻势似乎停顿在那里,怎么也冲不进来。
柳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戏要上演了,我去咪一会,说不定今天龙枪哨还要试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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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枪?
于村没明白过来。
第90章 排枪
“呯呯呯!”
战场上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白布会的团丁冲了好几回,却是始终冲不上去,眼见烈日悬空,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该死!”一个团勇头目大声嚷道:“诒谷老弟,贼兵实在太多,我们缓一缓再冲吧!”
“刚才这一次差一点就拿下了!”孙诒谷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盛气:“只差一点,红贼人数虽多,但没有什么本领,就是只知道鸟枪轰击,近了身就没用了!”
他已经看得清楚了,对面这支红巾军根本不敢肉搏,和传说以藤牌大枪纵横江南江北的红巾军根本不是一回事,再加一把力气捅一捅就能把他们尽数歼灭了。
一想到这,孙诒谷把各个团练头目又召集回来:“眼前这群红贼,没几刻好折腾,大家给我再卖些力气,好好冲一次,拿下了,我们孙家拿一千银圆出来赏给最先冲进去的勇士。”
孙家虽然是大户,但是从来只有他们命令别人捐输的份,想从他们腰包掏一千银圆出来真是千难万难的事:“一千银圆,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卖力些!”
有孙诒谷这么一打气,民团原来已经衰退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只是恶战了一上午,到现在一千多勇丁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当即有团勇头目问道:“诒谷老弟,能不能稍稍缓一缓,让大伙儿吃过饭再冲!”
“红巾贼已经疲老不堪了!”孙诒谷有自己的判断:“一鼓作气,就把这群红贼尽数击破,你们要下什么馆子,想吃什么美味,我请客便是!”
他这么一煽动,团勇头目当即照着他们的命令,率队开始冲锋。
双方的鸟枪、抬枪首先展开对轰,接着是扎着白布的团丁手持长枪、大刀在鸟枪的支援下展开冲锋,他们呼嚷着,冒着枪林弹雨一路猛冲。
红巾军仿佛被他们的气势所吓倒,枪声一下子稀疏起来,孙诒谷一见这情形,立即大叫道:“给我压上去,再加五百银圆赏格,再加五百!”
他亲自提剑上去督战,倒是让白布会的前队士气大振,沿着田野一路冲向了红巾军据守的一排木屋,眼见就要拿下,孙诒谷大喜望外,就想舞一个剑花,却见形势突变。
“呯呯呯!”
枪声如同雷霆一般轰鸣不停,漫天的弹丸又象雨点那样撒过,精心选出的一百多名勇士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一大排,死伤甚多,接着枪声越来越密集,红巾贼居然在阵前埋伏了六七百杆鸟杆,打得白布会那是死伤累累。
孙诒谷先是一惊,接着又大声吼道:“快,压上去,压上去!退下来我们就没有活路了,跟我压上去!”
大半个队伍都在红巾军鸟枪的杀伤范围之内,在这种情况无论是迟疑还是后撤,都要付出很大伤亡,在孙诒谷的督战之下,几十名团丁呼嚷着,硬是冒着枪林弹雨冲近了红巾军据守的木屋之前,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脸色都变得雪白雪白。
等在他们前面的并不是任他们砍杀的成排鸟枪兵,而是如林的长枪,丈余的超级长枪在他们眼中简直是恐怖到极点的存在,双人才能握持的超级长枪已经朝着这些团丁刺了过来。
“快跑!”
任是他们反应再快,也被红巾军的大枪刺倒了一大片,接着又被鸟枪接连近距离轰击,退下去的时候,剩不下了一半人。
“是红巾贼的藤牌大枪!是柳绝户的藤牌大枪!”
“我们中了红巾贼的埋伏!”
“好多红巾贼啊!”
孙诒谷的视野已经出现了无数面黄旗,无数个裹着红头巾的男人:“该死,上了这群贼子的当了,诸位叔叔伯伯,随我退回去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等着咱们回去!”
战斗打到了现在,红巾军没死伤几个人,白布会这边倒是遗弃了好几百具尸体与伤员,孙诒谷大声叫道:“不要乱不要乱,只要跟我突回去,我开三千两的赏格!诸位,我们办民团的,落到红巾贼手里只有死路一条,除了拼出一条血路来,别无其它办法!”
孙诒谷甚至亲自提剑砍翻了两个逃兵,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带着白布会的大队团丁退到了一个小山丘上据守。
只是四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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