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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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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上岸,卓吾立刻把那金错刀扔给辛鸾,摆好架势,“你那匕首偷袭可以,对敌可不行!”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他可以赤手空拳,可是辛鸾那两下子可不行。

然而辛鸾刚刚杀起了性,此时在包围中不断地想冒进试刀,邹吾狠狠地拽住他,让弟弟和他一前一后地护住辛鸾,“殿下!”他大吼:“清醒点,你要复仇的可不是他们,活着走出漳河才是正道!”

惊山鸟蚂蚁一般地围拢上来,山上还有潜伏这次看到了辛鸾也纷纷四面八方、从天而降!他们蒙着面,源源不断地披着柔韧的衣甲呼啸而下,放眼一望便知道早就超过了三百之数!很明显济宾王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早就将他们暗自扩张!

以三敌百,眼见着敌手越围越多,他们暴露在平地中,再没有这样天时地利人和再差的情况!邹吾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说着也不迟疑,对身后两人当机立断道,“辛鸾跟上,卓吾断后!”

卓吾的一声“好!”还来不及说出口,邹吾已经闪电般地跃起冲出!

四十九天前,邹吾刚认识辛鸾对阵惊山鸟的时候,还会理智又梳理地对辛鸾说,“殿下一生的路自己选完,都是要自己负责的。”可是如今,他利刃出鞘,不假思索地位他冲锋开路!

隔岸的百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只眼瞅着一道人影冲进杀手堆中,宛如一柄撕网的刀,原本还嚣张的黑衣杀手难当其锐,哗地从中被狠狠破开!

鬼面蝠、惊山鸟这已经是身法极快的高手了,出手运招几乎让人无法看清,但是邹吾仿佛平平无奇的招数简直锐不可当,轻描淡写地将他们手中兵刃挟手夺去,挥舞着的长刀在他手中划出巨大的扇面,所有靠近的他的暗卫被拦腰斩断,血线从他们的身上箭一样地喷射而出,一招过境只剩下一段段的尸体!

不仅百姓惊呆,就连辛鸾也惊。

因为邹吾从没有这样酷烈地出手过!

很多事情他都是后来想通的,神京外的荒山上,邹吾和惊山鸟交手那天根本就是有所保留,他在诱敌,他想看这批深藏不漏的暗卫到底有什么底牌,所以才会引逗一般跟他们消磨许久。可是今天,他没有再给他们一点机会,没有给他们布阵的时间,更没有给他们多活一口气的机会,惊山鸟和鬼面蝠在他的冲上的瞬间一击而溃,惊山鸟也根本都来不及布出阵型,就已经只能在他单方面的屠杀中散乱的围上去!

后来赶到的申豪说,他从漳河上游迎上他们的时候,看到邹吾在里外数层的围剿中突围的瞬间,还以为看到了二十一年前投入战场的屠人风车!

小申将军数次上战场,十一番机动性独步天下,曾经见过无数次战场铁血!他清楚知道,战场上一对一能连杀五人已经是猛员,一战之后,帐中能攒下十余人头,这就是要大家褒奖连升两级!

可邹吾当时面对的根本就是百人之数,朝他冲杀的也根本不是平庸的步战之军,这些赤炎的暗部是赤炎正规军也不敢轻易挑衅的魔鬼,而他以一当百,成排地屠杀!申豪当时形容,那道身影过处,掀动的都是人的血肉!

管挡在他面前的是盾牌也好,兵刃也好,肉身也好,所过之处,尸块横飞,一片血雾!

而林氏国兄弟之酷烈,卓吾绝不输哥哥,他在辛鸾身后根本不屑化形,健壮如虎的少年手法凶悍,一抓一扯,擒着两个鬼面蝠的脖子就狠狠的举了起来!

紧接着,两颗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

撞到头颅开裂,脑浆迸起!红白色的脑花淋淋漓漓,悍不畏死的惊山鸟见此情境也忍不住后退一步,眼见着卓吾黏雨一样红白相间地被浇了一脸,然后他狞笑着,把两个死人抛还给他们,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脑浆!

“申小将军哪里去了!”

南阴墟上,向繇暴喝一声!

消息长了翅膀,漳河口的血腥之事立刻传到了向繇耳边,他茫然四顾,妄图找到自己的侄子的身影,可是哪里还能看到那一队白马轻骑!

“应……应该是去漳河口了!”

“胡闹!”向繇一掀大氅,立刻认镫上马,“十五岁的小孩都懂得后发制人!局势这么乱,他偏要冲这第一波!他怎么过去的?!现在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亲卫被他凶得一愣,一时难进难退:“那……我们是去还是……?”

整个南阴墟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万人哭号逃命,山崩地裂,向繇咬咬牙,知道这个时候再强悍的雄师也没办法在人海里淌河而过,猛地调转马头,“臭小子自求多福吧!他要是没蠢到家自然是知道带着小凤凰去垚关要我撑腰,咱们绕行漳河,南下直接回境!”

说着奋鬣扬蹄,捡着人流稀少的方向,朝着南阴墟的逆行而去!

卓吾已经将铁索斩断,桥廊后面百姓蔽野乱逃,申豪那天就算是高坡直冲而下,也根本无法策马过河支应辛鸾!

谁也没有想过申豪会绕行山涧从漳河口上游赶来,不说一支军队不会如此绕行远路,就说千钧一发之际,任何一支军队都会被山野路程大大的拖延时间,所以惊山鸟在围攻邹吾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后背会遭遇敌人!

是他们大意了,忘记了赤炎的十一番的主将是申豪,而申豪的军中的绰号,名为飞将军!

白马轻骑疾风一样从远处的山坳口扑来,辛鸾应对着左右从邹吾的攻势下漏出的鬼面蝠,辗转腾挪,扬翅而起!

一见远处又一支骑队冲杀而来,他一手握匕首,一手扬刀,朝着领头的大喊,“尔是哪路乱臣贼子?又是辛涧派来杀我的吗?!”

这一喊震人心魄,盖过了满地的拼杀,申豪仰头一望,但见去地十仞之上,一个少年展着两翼,浑身浴血地瞪视着他!

辛鸾暴露在旷野上空,一只惊山鸟见状,立刻扑动着衣甲飞起攻击,那手戟倒刺狠狠地扎进辛鸾的肩膀!

辛鸾只感觉后背一热,狂吼一声,猛地回身招架!

不过他没有拔出那手戟,反而一手卡着那兵刃,任那倒刺勾在他的血肉里,一刀削断了那惊山鸟的双臂,狠狠地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惊山鸟惨叫一声,没有了双臂自然再没有衣甲飞行,他蝼蚁一般从高空坠下,两条胳膊扬起飞开,和他的肉身一样,直摔做一团肉泥!

申豪惊呆了。

他冲来全凭一口意气,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主君会是什么个性格,会有什么样的模样,直到那一刻他看见了辛鸾才想起来那些纷乱吵嚷的传言,见鬼一样在心中反问自己:神京人是集体瞎了吗?哪个草包能有这样的激烈性情,能有这样的峥嵘铁血?!

这无关辛鸾的身手是不是惊人,便是天衍帝当年也不是单兵作战的最高手,可是那于危机时,于身体中猛然爆发出的那股无惧无畏的气势,实在是让人从内心深处开始震颤!

“不是乱臣贼子!”

申豪冲锋不停,一枪槊开最外围的惊山鸟,举着长枪怒吼,“臣申豪!来此恭迎含章太子千岁,贺我太子殿下承祧衍庆,帝业万年——!”

申豪的怒吼就是冲锋的信号,匆忙集结的十一番尽管只有五十余人,可是各个悍勇,立时弹马而出,杀入敌阵!

暗卫后背不妨突遭袭击,目眦欲裂地猛地激发了最强的斗志,立地分作两团,猛烈还击!

为杀含章太子,他们以三百人阻截住申豪的五十余人的军队,剩下的在漳河口上凌空排闼而起,妄图最后一击用人海战术拖死后面的三个人!

这是极其血腥的一战,暗卫以五百人对三人!

以一百六比一的比例碾压屠戮!

卓吾后方还好,他在辛鸾后面护着他的后背,几番一跃而起,连抓带揍,等他再落下,膝盖已经压住了一个人的胸口,那人从嘴里狠狠喷出一口血,瞬息成为死人。

可邹吾面对的是暗卫冲锋的主力,抢来的刀刃面对的,是足有四百余的鬼面蝠!

四百人!不要说是这些都是难得的高手,就是面对四百头猪羊,四百个西瓜,这样一个一个的砍,都要把利剑砍断,肩膀砍软!他左右手中的刀刃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地龟裂断开!他反手一送,最后将那断刀劈进迎上的绣眼乌鸦的面门!

所有人都顿住了!

那只绣眼乌鸦应声而倒,面前百余人的暗卫迟疑地举刀与邹吾对峙,从来不知后退为何物的他们忽然畏怯地后退了一大步!

“这么客气?”

邹吾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颊边的鲜血,往前走了两步,那围拢一线的敌人就退了两步!

尸横遍野,残肢满地,邹吾一步步都要跨过暗卫的尸身,终于,他在一具尸体前停下,脚踩着地上厚重的刀剑的剑柄,翻到手中!

兵刃铮地发出一声鸣响,鬼面蝠的厚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魂灵,紧接着,邹吾横刀在前,朝着攒动暗卫点了点头,“那承让了——”

天衍十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南阴墟南向,狭窄的两山之交,漳水河围杀。

是日,武烈王、飞将军为王前驱,护驾含章太子于山悬堂观,咽喉之道,以五十三人对八百赤炎暗卫,尽灭济宾王之爪牙。那一日,棘原大地,血流成河,血流淙淙而有声,漳河之水皆变为丹,此后改漳水为丹水。

后世有人笑称含章太子不通棋艺,但其人却擅长中盘缠斗,往往置之死地而险中翻盘。随后,默默无闻的太子含章与他的父亲一般,于南阴墟上以少胜多、一战成名,天下震动中,整个天衍整个朝局为之一荡。

历史上的大起大落,大颠大倒,从来如大厦崩塌。

济宾王临祚不满三个时辰,含章太子于漳河口横空出世,权利场中的云端之人闻风而动,在这场山呼海啸的乱斗里,开始了一场狼冲豕突般的残酷狂奔。

第74章 垚关(4)

辛襄从南阴墟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多。

他带人策马绕行被阻漳河北侧,眼见着漳河口已经一片血涂,邹吾等与谷口外的一队人马汇合,随后架着一个少年送上一骑白马!

“阿鸾!”

辛襄忍不住放声一吼。

白马嘚儿地嘶鸣一声,跟着队伍扬蹄瞬间狂奔而出。

马上的少年似有所感,蓦地回首,却在坐骑的闪电般的突刺中将目光远远地抛下,转角不见——

局势变了。

辛襄看到申豪出现接应辛鸾的瞬间,看到赤炎十一番有人屈膝在漳水河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局势已经大变了。

济宾王急烈如雷的追杀穷尽心血地持续两日。

申豪引着辛鸾一路南下,整整两日两夜,遇大小围杀遭遇十几起。好在第一波围杀之后,济宾王准备不足又后继乏力,再有后方他们并不知晓的公子襄的阻截,也免去了他们几次以少敌多、以命相搏。

两日之后,垚关愈近,济宾王想要快速剿灭他们的计划已然破产,天下皆知,辛鸾已化形,凤飞九天,追兵再多也封他不得。

“废物!都是废物!”

济宾王初始那点对侄儿的愧疚现下已经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有暴怒,怒他多年精心培植的杀手集体出动,竟然连一个小孩子也杀不得!

他在南阴墟祭坛上说了传位侄儿的话是随口说的,他敢说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以为辛鸾已经死透了,不是要他真的出现再把大宝还给他的!

传信回来的小兵战战兢兢,“申豪一路也召集赤炎十一番,现在已经扩张到百人有余,神京方向传信,说是十一营已经走空,还有几个营蠢蠢欲动,怕是不日将要哗变……”

“他们敢?!”帐内一个魁梧的将军放声一吼,“军令早就由先帝交在陛下手中了,他们要造反不成?!”

济宾王却暂时顾不及这些,他一动也不动,转瞬间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这些天他王命急发,忘记的最重要的一环,紧接着,他猛地拍案一喝:“去看!去看向繇还在不在?孔南心还在不在?西境的使臣还在不在?”

黄门屁滚尿流地去了,不消一刻立刻跑了回来,大声喊道,“中君还在,西境使臣还在,只是南境向副他……他,趁乱带兵走了。”

济宾王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顿时比死人还难看。他支撑着,支撑着,却还是眼前一黑,站在那里猛地晃了一下。

“爹爹!”辛和一个箭步上前扶他坐下。

帐内的赤炎将军们却还在滔滔不绝:“带兵走了?向繇他一个丞相他想干什么?墨麒麟不在,他敢如此造次?!”

“你以为墨麒麟在他就不敢吗?这俩人揣着一副肚肠,哪个不是狼子野心?”

“现在他侄子手里有一个现成的高辛氏让他拥立,可真的是打瞌睡的时候有人给他送枕头,造反的时候有人给他送名头!”

“这条草丛里的毒蛇,大意了!是我们大意了!……”

“好了……”辛涧举起一只手,想要喝止他们这些武将的滔滔不绝,可是他此时气弱,居然无人听见,他不由心中血气翻涌,大吼一声,“好了!”

这一喝出,所有人立刻哑在那里。辛涧止住那大吼后的眩晕,强自镇定,俯下身问那信报,“那公子襄呢?”

“公子襄……公子襄他,”小兵瑟瑟,“他阻截了一部分您的人,想来带着一小队亲卫是追随含章太子去了……”

没有人说话。

整个王帐里冷得像一块石头。

“好,好啊……”

辛涧上身瘫靠着,脸色惨白,双肩下垂,忽地委顿了下去,过了好久,只低声耳语般嘟囔出了这么几个字。

帐中皆是随他起事的亲信,也知道济宾王在他们面前是如何看好这个儿子,此时纷纷打着眼色鼓动谁去劝慰几句,谁知坐在椅子上辛涧忽地挣开眼睛,精光大现:“你!”

他指着那小兵,忽地大喊,“去传孤口令!就予公子襄说他生身父亲就要身败名裂了,他高兴了!满意了!要么让他提着辛鸾的头来见我,要么就和他那宝贝弟弟一起滚去南境罢!”

这一声既尖且利,像是锋锐的匕首倏地破开华美的衣锦,裂帛之声撕得人心惶惶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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