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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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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是此时忽然发生的。

“铮”地一声!一道清冽的寒光剑影猛地晃过所有人的眼,清啸龙吟哗然闪过,众人还没意识到发什么了什么,一柄长剑忽地迎面飞来,狠狠地斩进了最前面的兵士!

猩红的血喷泉一般摆动着喷涌三尺高!中招的人也是屡获先登之功的壮士,此时狂吼一声,宛如一株轻易碾平的野草般,瞬息间,绝命倒地!

鸦雀无声。

所有的喊杀躁动,都在一剑下抽干!三十余精锐惊恐抬头,只见那个传言中一直病卧在床的男人,此时身穿明黄色寝衣站在清凉殿前,披散头发,身姿昂然!

“辛远声。”

天炀帝喊着儿子的名字,瞳孔里的光就像是刀子:“你要作乱嚒?”

辛襄一群人乱哄哄地从温室殿到清凉殿闹得这般大的动静,辛涧当然早早被惊动了,但他身边并没有护卫压阵,许是还未来得及调兵,或许是根本没想调兵。

这一天,多像去年岁末王庭宫变的那一天。

寝宫灯火通明,女官和内侍不知都到了哪里去,独帝王一人站在地坪前,可就是这样悬殊的人手对比,那些精锐的腹心别说再拔出刀来、举起枪来,他们的帝王只需站在哪里,他们就有人忍不住想屈膝跪下!

辛涧眯起眼睛,扫了他们一眼。

“都出去!你们的主子乱来,你们也跟着乱来?”他威严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沉重而凶恶地发令,“架着你们的主子,给孤滚!”

甲士已经被帝王吓破胆了,纷纷挪步后退,有几人退到辛远声身边就要劝公子一起走,有事明日再说,可是辛远声没有动,他抛下烈焰枪,迎着父亲的目光,大步往前走。

“爹——!”

有泪光弥漫出一片火光,辛襄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手举的玉轴的温度。他在想,那一天,先帝被逼宫温室殿之时,也是这般的情景嚒?先帝有像父亲这般镇定嚒?有像父亲这般面对作乱还是想要高抬贵手嚒?他是不是看到了父亲逼宫,还只是以为他只是偶一行差踏错?他心口有什么剧烈地搅动了起来,那种疼痛,让他几乎想双膝跪地。

“爹爹,”辛远声手举绫罗,嘶声大喊:“先帝遗诏,王伯他有话给你——!”

第193章 别离(8)

黑暗,长久、而无止境的黑暗。

辛鸾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和双腿了,长久的悬吊让他浑身从冰冷到酸麻到僵硬最后是无知觉,最开始时候他还会煽动煽动翅膀活动一番,但是他每挣扎一下,总有细索将他的翅膀绞缠得更紧更乱,等到泄力,他又“嘣”地一声沉沉坠下,身上的锁链重新迅速地绷直,还不如不动,还能舒服一点。

辛鸾不知道自己是在这里呆了二十八天,还是三十一天,此处不见天日,没有阳光,没有温暖,他只能依据哑巴伙夫送饭的次数来记天数,但是有几日他怀疑自己是崩溃了,神志清醒之后就算差了日子,是以有了误差。

他困了就睡,睡醒就猜想外面的情景:申豪、徐斌、巢瑞……想他们现在得知自己受困西境会如何?南境将如何应对?想不分明了他就想向繇、墨麒麟、安哥儿,复盘这数月的经历,再撑不下去,他就想邹吾,漫长的难捱的空寂和独处里,那是他最后的慰藉,他靠着想他声音,他的眼神,他的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清寒中硬撑。

他会来接我的,辛鸾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他答应了说要来接我的。

在二十几日的时候,大舅陶正公偷偷来看望过他一次,续了叙旧,给他带了些好吃的,为他披了一件衣服,尽管他嘴上说得好听,辛鸾也猜得到,西境没有能力来和南境掰手腕,当时应该是东、南对决中南境占了优势,他们才来投石问路。然而近几天,饭食也变得越发糊弄了,辛鸾饥肠辘辘,怀疑他们是漏了一天没给他送饭,但是至少西境这样得志猖狂的小人嘴脸,可以另一侧面告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南境要败。

嘎吱嘎吱一连串机括声响——

辛鸾皱了皱眉,用力抬起头来,一方规则的阳光刺眼地泼洒进来,不是伙夫走的暗门,那是大门,五十步外,一道铁铸的闸门。

“钦使,小心脚下,小心脚下……”

来人众多,那一道谄媚的男音却率先打进刺破岑寂。逆光中,辛鸾看不清来人,但是这谄媚的声音,他熟悉,是梁瑞公。

钦使……辛鸾皱眉,看来是东境来人了。

脚步杂沓,听扈从就有二十余人,那些人打着头阵,快步走下深长的石阶,提着灯笼率先探入监牢内部引路站定,刹那间点亮了整个黑暗的牢狱,辛鸾颅内嗡嗡作响,长久的黑暗让他见到这么多火光有些不适,不由撇开头,闭起眼,

辛远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梁瑞公请进监牢的。

猛鬼监牢借西境地势之奇险,建牢房于山腹溶洞之中,其牢固之名直逼东境神京密牢,都是非从内部不可攻破,而身边这个这面带权谋、眼带精明的中年人,从他一入蜀就在献媚,口口声声说“含章太子乃公子所欲,西境万万不敢怠慢。”辛远声等待不及,直接亲自来这传说中的监牢里接人。

谁知打开大门,他先怔忡了一下。

监牢中凝着山石的生冷水汽扑面而来,人间阳光只侵入一寸之地,再往里看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心生疑虑,以为是监牢的通道不设火把,摆了下头让人先进去照明,很快,黑暗在火光中廓清了轮廓,辛襄猝不及防,直接看清了监牢里的情状——

根本就没有通道,他所见便是牢房!

百步见方的溶洞里山石与铁壁交相辉映,数百条铁锁绞链拧结在钟乳石与铁板上,诡异扭曲地缠着两扇巨大的宛如烈火般的翅膀,而辛鸾就困在其中,身上绞缠着细索,仿佛一只困在网中的鸟,身体垂坠着,惊悚地吊在半空中!

辛襄刹那间就不能呼吸了。

梁瑞公却还在以此自得,赶紧介绍:“这监牢乃专门为羽类化形之人所备,上有方洞供人犯入牢,只要坠身此处,绝无脱困可能……”

辛襄勃然作色,忽然回身,“啪”“啪”两个巴掌,直接抽在梁瑞公脸上!

这两个耳光抽得何其响亮,简直就是清脆昂扬!一下子就把梁瑞公的滔滔不绝打断了,原本还走在台阶上中年人,这一下被打得直接展着大袖仰面摔倒!

众人不知所措,身后人赶紧托住他们的主子,一边发出失控的惊呼声,其中一个反应最快,冲口便道:“公子为何如此无礼?梁瑞公为您效犬马之劳,您这样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嚒?”

“问得好!问得好!”

辛襄冷笑一声,侧身一指,“你西境知礼为何物,他辛鸾乃高辛后裔先帝血脉,我倒想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他兴此折辱?”

辛鸾的神志还有些乱,却在听到辛襄的声音后瞬间清醒过来,他用力地皱眉,抬头去看,只见门口一片人仰马翻,不成体统。

谁知他那二舅还真有骨气,也不管刚才那两掴辛襄有多用力,立刻挣扎着站起来,抢道:“钦使容禀,臣也是害怕含章太子逃了,才……快!快快!快把殿下放下来!”

铁板上的环索格格地开始响动,链条接连地撤了下去,几个颇有眼色的扈从立刻奔过去接辛鸾,辛鸾手脚无力,任由他们抱住落地,等自己站稳了,再不轻不重地推开他们的手,拾起地上的厚重衣裳披在肩上,然后在一圈人的屏息观视中自顾自地坐下,盘膝休息。

这一套动作,辛鸾做得目不旁视,行云流水,明明是阶下之囚,却做的如帝王般温雅端静、凛然生威,他身边围拢着三十余众,有甲士、有扈从、有人打着火把,有人作势背他出牢笼,可辛鸾此时这洒然一坐,让所有要恭请他出狱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安与尴尬,一时间无措起来。

整个监牢里唯独辛远声没有表情,他立在众人之后看着辛鸾总总,绷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

五道红痕迅速地梁瑞公的脸上浮出,他觑了觑前后两尊神的脸色,见状急趋几步,直闯进众人的中央,弯下腰,朝辛鸾道:“小殿下,东境钦使是来宣旨的,您看,还是请随我等出去沐浴更衣,然后在殿上听候宣旨?”

“不必。”

辛鸾看都不看他,单手拢了下那缂丝的沉重外衣,隔着数人的肩膀直视辛远声,“我看此处便甚好。东境有什么消息,钦使直说无妨。”

辛远声亲自来了,看来外面是胜负已分,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惺惺作态地遮掩的了,他接受自己的落败,只求辛襄能干脆一点。

梁瑞公还要再劝,辛襄却已经迈步,朗声道:“天衍皇帝谕敕含章太子辛鸾令——”

甲兵闻言,身上的护心铁打在环甲上打出一阵叮当作响,水一般地为公子襄让出空隙,纷纷恭谨地避出一路,辛襄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玉轴圣旨,大步走上前去,缓缓展开——

“先帝嫡子高辛氏鸾,淳厚仁孝,明允识体,今敕封陈留王,封西南滇、彝之地,食邑一万八千户,去使册命,分金赐器,赏纳陛、朱户、弓矢、铗钺,琥珀屏风,领旨三日内就藩去国,今后无诏,不必入神京。”

辛襄身后捧着器物的礼官们依次上前,红色的绸缎被掀开,其下皆是工艺不凡、精巧无双的器物摆件,其中朱户、弓矢、铗钺,乃帝王祭天所用之礼器,历来只赏赐安邦之臣,琥珀屏风等则是皆以整块原石琥珀雕琢,浑然天成,不知是哪一代流传下的珍稀藏品。

梁瑞公看得眼神发亮,心道果然还是高辛氏出手不凡,便是给这叛逆之人也有如此丰厚的恩赏,他瞥一眼那珍稀之物,又瞥一眼辛鸾,眼神在两者中来回游荡,希冀能看出辛鸾在这骤然登天的恩宠前流露的激动来。

可辛鸾没有激动,他听辛远声宣旨的时候,只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瞧不清楚辛涧意欲何为,那些托盘中呈上的器物,只有让他疑惑。

“王叔真大度,只是放逐,不是索命。”辛鸾深深地皱眉,换了个坐姿,抬头,“钦使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意思?”

辛远声垂下眼眸,眼中同样殊无感情,轻轻撇头朝从人吩咐:“你们把东西放下,都出去罢。”

众人颔首,齐齐一声应喏,随即礼官放下了托盘,甲士大步退了出去,举着火把的扈从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炭盆点燃,放置到辛襄的脚下,梁瑞公看着许多人默默行动,想留,又知辛襄这是要与辛鸾说体己话,举棋不定意犹未尽地磨蹭了会儿,最终还是被人扯了一把,出去了,随后,铁门沉沉合上。

然后,整个大牢就重归安静了,好像刚才吵杂的人气只是浮光的一抹掠影。

辛襄隔着三步远与辛鸾对坐,沉默着,把一块一块的炭扔进火盆里,漆黑寒冷的牢狱里,新鲜的炭火在火盆中燃烧出轻轻的哔啵之响,他垂着眼睛,火夹子一扑,纷纷乱乱的火星便飘了出来。

“王伯的遗诏,找到了。”

他轻声,像是知道其言有若雷霆,只能努力地压低声音,唯恐惊醒这与辛鸾独处的梦。

那一瞬间,辛鸾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火光映着他的脸形成锋锐的明暗,他呼吸转粗,额头上直接绽出了青筋。

可辛襄没有停息,他算好了顿挫,喘息中另一句话已经快速补上,抬起了头:“遗诏不是我自己找出来,是邹吾告诉我的。”

第194章 别离(9)

可辛襄没有停息,他算好了顿挫,喘息中另一句话已经快速补上,抬起了头:“遗诏不是我自己找出来,是邹吾告诉我的。”

可辛鸾根本没搭理他这茬,直接问:“所以这道旨意是你给我讨的封赏?”

辛襄显然是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怔忡了片刻,紧接着,摇头,“不,西南地瘠人寡,我当然不想把你送到那里去,只是你的去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主的,朝会廷议,这是众臣工的决议。”

辛鸾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也不揭穿他言语里小小的遮掩,他问:“若我不接这份旨意,东境打算如何?”

辛襄:“你不会。”

辛鸾厌恶地撇开头。

辛襄:“你该知道,只要你一天在我手中,南境如何大捷都将无济于事。我父亲愿意弭战销兵,平缓解决南境事宜,渝都易帜,也可以不死伤一人,不毁坏一砖一瓦,只要你接旨,领了这份恩赏。”

辛鸾眯起眼睛:“你不怕我前脚领了恩赏,后脚便兴兵?”

辛襄停顿了下,“申豪已死,邹吾避走,你手下大将已失其精锐,你要如何跟东境打?”

辛鸾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刹那间苍白,“你——说什么?”

“申豪已死。”

“不可能!”

辛鸾忽地狠狠踢了一脚那火盆,火焰纷纷乱乱地扑起,他忽然陷入了某种焦灼的情绪,飞快地踱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他不会死的,谁死他都不会死的!”

这人明明去意已决,明明说要归隐娶娇妻,他何苦在战场上拼去一条性命!

“是三苗人杀的?”辛鸾忽地止住脚步,这一问,带出凶猛的杀气。

辛襄:“东南三苗战场大捷,申豪领三万人马破十五万敌军。天衍,大胜。”

辛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呼吸转重,眼泪快速地积满了眼眶,一字一句:“是你杀的。”

辛襄垂着眼睛,动也不动,“不止是我。”

无边的黑暗里,那火盆就是唯一温暖动人的光,辛襄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声音听起来好平静:“你的手下疑心申豪起异心,令他回渝述职又卸除武装,这才能让我找到可乘之机。没有他申豪,难有你南境半幅基业,我这才会挑中他,以威慑南境之军。”

“……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与他无冤无仇,谈不上杀之而泄愤。”辛襄的手腕不自然地颤动一下,声音照旧倨傲冷淡,“不过申豪的悬赏令是垚关之战就有的,赏千金,封万户侯,如此重赏,必有勇夫,我带兵伏击他,后面的手下争尸,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辛鸾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像是被触痛到了极点,逐渐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头:“好,好,好,偷袭,分尸,我哥哥果然威武……”

“滚吧,”他鹄立,轻声说:“你给我滚吧。”

说着决绝地背过身去,再不愿再看辛远声一眼。

黑暗无孔不入地侵蚀形影,木炭被火灼成明红色,“哔”地一声翻动出跳跃的火星。

辛襄看着辛鸾的背影,忽地被那火星灼到,手指轻轻因疼痛而弹动躲避,他垂头,抽动了下鼻子,扯着衣袖默默地站起身来。

“王伯呈装遗诏的玉匣里,还有一封给我父亲的手书,我看了,猜你大概没有看过,我择一段背给你听:’国之祸患,最忌内斗,高辛氏宗室朝臣唯有一心,方能强国,你我骨肉兄弟,立国治国自当做出表率、大局为重,警策高辛氏子孙世世代代,多同心,少异心,多亲近,少疏离……’”

辛襄的下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像是悲伤到了极点,强忍着眼中湿润跟辛鸾说话,“天衍十六年二月始,从我父王登临帝位,你南阴墟异兵突起,天衍上下接连乱政,人心晃荡,各境内廷左右瞻顾,惶然无措,就担忧你哪一天胁万军杀回神京,他们在叔侄两方无法站队,中境身临四境,乃天下要冲,若不是丹口孔雀还稳得住,这天衍早便四分五裂了!阿鸾,我知道你不服,可是事已至此,各归其位才是上上之策,朝政、社稷、天下、江山,哪个不比我们的私怨重要,王伯生前对高辛氏子孙的期冀便是兄友弟恭,你就忍心让他失望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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