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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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壹秒記住風雨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薛楚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可这笑却越发的少了。他平日里便是一副寡淡阴郁的神色，说话也是旁人问一句，便敷衍似的应上一句，否则是半日也不肯说上一个字的。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是蜷在炕上，或是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支上一张小桌，摆上一壶清茶，靠在躺椅上翻一卷闲书，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像是半点盼头也没了。
随侍的侍女名唤解忧，名字是好名字，只是薛楚每每唤来倒觉得有几分讽刺。解忧解忧，解了谁的忧？
“公子回屋看吧。”解忧守在一侧，替他一下一下地打着扇，劝道：“天色暗了些，这样看书怕是熬坏了眼睛。”
薛楚亦觉得自己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明朗，想来的确是用的过了些，便听她的劝，将书搁在一旁。解忧不经意地瞧了瞧，她识字不多，可那书名儿却还是看的懂的，是一本《资治通鉴》。
薛楚望了望远处渐渐落下的，映了满天一片黯淡的橘黄色的夕阳，吹来的风透着几分凉意。
“这几日宫里有什么趣事儿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支着侧颊淡淡地看着解忧，黑漆漆的一双凤眸，波澜不惊。
解忧偏着头想了想：“趣事儿倒是少，倒是有一桩大事儿。奴婢听说皇上做主要为丞相大人同朝辞公主赐婚，说要挑个良辰吉日，由皇后亲自操办，六礼过后，便为朝辞公主和顾相主婚。”
薛楚的目光微微一滞，慢慢蹙起眉来：“皇上前几日不是才替顾相赐了婚？”
解忧笑道：“到底是不同的，纵使云姑娘是顾相亲自求娶的，也毕竟是宫女出身，怎么比得了朝辞公主高贵？这样瞧来，云姑娘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如夫人的位分，正室的位子倒是朝辞公主无疑。”
“朝辞公主...”薛楚喃喃着，将这名儿在口中又念了一遍，问道：“你可见过这位公主？”
解忧想了想，手中打扇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了，慢慢地说道：“奴婢曾有幸得见朝辞公主，公主乃是贵妃娘娘亲女，像极了贵妃娘娘的美貌，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性子可有骄纵之气？”
解忧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公子真会说笑，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又得皇上盛宠，难免有几分骄矜，饶是如此，奴婢瞧着公主与丞相大人，倒也是璧人一双。”
“如此...”薛楚低声轻喃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天色已然暗了半边，天边还露着半截银线，天空却已染上一片墨色。
他像是陷入了一阵沉思，解忧不敢再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打着扇。
桃花岛，三更。
顾长生最为不寻常之处，便是在那成千上百户人家之中，竟建了一栋几进几出，黑瓦白墙的大宅。上书一匾，两个漆金的大字“顾府”，在暗夜之中也闪着金光。朱红色的大门，漆新如新盖。门前两个石狮，口中各含一只金秋，四根擎天巨柱皆是朱红色漆，需几人合抱。越发显出顾家的气派。
再往里瞧，亭台楼阁，几步一楼，几步一阁，流水依依，中有翠湖，泛起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水波，舞榭歌台倒映其间，游廊曲折环绕，碧瓦飞甍，架于翠湖之上，两侧重重叠叠的荷叶，还未及荷花盛开，倒是锦鲤在湖里四下游走，格外好看。
云棽在榻上翻来覆去，总归是睡不着，干脆翻身坐起，披衣下地。月色刚好，庭院里静悄悄的，这个时节最好，既无蝉鸣聒噪，也无夏虫轻吟，月色温柔如水，落地似缎，银亮亮的一层，清风习习，格外舒适。
她早该知道，一个权倾天下的人总归是有野心的。
顾长生出身卫国三朝元老的顾家，本为庶子，自幼体弱，有不足之症，每到换季更替之时便缠绵病榻，难以下地。是以其父为其更名为，长生，倒也盼着个好兆头。
本来依着卫国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是怎么也轮不得顾长生的，可后因嫡子长子皆暴毙，其父才不得已将整个顾家交予顾长生。
顾长生的父亲官至一品大将军，其母却不过是江南烟花柳巷的一个地位低贱的美貌歌妓，这样的出身，顾长生也从不向旁人多提，尽管此事人尽皆知，可顾长生如今的地位，大家便也多有避讳。
所幸顾长生虽然身子虚弱，但头脑睿智机敏，自幼好学，甚至武艺也极是高强，十七岁便中了当朝状元，又因出身，在老丞相亡故后，破例在朝中众人间脱颖而出，官拜丞相，这亦是卫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儿。
顾长生官至丞相时不过刚过弱冠之龄，朝中难免有人不服，谁料顾长生手腕凌厉狠辣，多番镇压，亲自率兵出征，吞并齐楚两国，彻底令朝中众人刮目相看，不敢妄言。
云棽掰着指头咬了咬唇，的确是她大意了，这样的人物，怎可能屈居于别人之下？倒是他在她面前一直带着和煦的笑意，说话时亦是轻声细语，看她的目光亦是温和宠溺，竟让她忘了这个人曾是率兵吞并了整个楚国的玉面修罗。
他手中暗自握有这几千精兵，养于田亩之间，平日里耕田维生，倒也自给自足，可一到关键时刻，这些精兵便可以一当十，奋力厮杀，为他开辟一条血路。更何况，她听说朝中的虎符一分为二，一份在如今当朝大将军李顺手中，另一份便在顾长生手中。这样手握重兵的人，一旦起兵，只怕天下大乱，江山易主。
云棽被当时眼前的场景惊得不能自已，顾长生便含笑等她缓过神来，才伸手轻轻抚着她吓得苍白的脸颊，轻声道：“怕么？”
云棽怔怔地盯着他，老实地点了点头。
顾长生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那你信不信我？”
这话问的云棽陷入沉思，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最后攥起拳来，还是点了点头：“信。”
顾长生轻笑，紧紧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那我就把这江山打下来，完完整整地送给你。”
云棽望了望天空，半轮缺月在烟雾缭绕的云雾里半遮半掩，她有些恍惚，这样的话，她什么时候也曾听过来着？
她想了想，是了，那是楚国皇帝薛昂初封薛楚为太子的时候，那时她被姑母宣进宫中陪伴，便趁此机会去向薛楚道贺。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薛楚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蟒袍，袍子上有着密密的云纹，修饰的恰到好处。发间的金冠熠熠生光，显得整个人愈发肤白貌柔，身子如同抽开的柳条，稚嫩却纤长。
她对薛楚笑嘻嘻地行了万福礼，半蹲屈膝，脆生生地说：“云氏阿棽恭贺太子殿下，愿殿下早登大典，福禄双全。”
薛楚上前来一把拉起她，欢喜地笑着，伸手拧她的鼻尖：“阿棽，待我登基之后，便踏平卫国，将这江山完完整整地送到你手上，好么？”
云棽觉得有些冷，伸手拢紧了身上的外袍，许是又想起阿楚了，她的心里忽然压的沉甸甸的，难受。
她没等到薛楚踏平卫国的那一日，却已经想要放弃他了。她还年轻，不怕受伤，却也受不住太多的伤。
云棽走回屋里，顾长生亲自送她回屋时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明日送她一份礼，她努力将心头那些凌乱的心思收起来，狠狠地告诉自己不能再想，躺在榻上，蜷起来慢慢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