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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近善是林稞的父亲,刚过天命之年。由于家里地少,他年轻时一直在映川镇周边打工。家里的地由母亲周娟耕种,一边拉扯孩子,一边经营着不到两亩的耕地。起初还是很辛苦,每年春种和秋收时,林近善会帮一阵子忙,然后再出去挣钱。随着姐姐林穗慢慢长大,能帮家里打下手了,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姐姐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因为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在读书,父亲年龄也大了,挣钱愈来愈辛苦。她把家里的担子挑了起来。林近善直到女儿出嫁,才打消了外出挣钱的念头。他是一个务实、顾家的人,和大多数农民一样,只盼着儿女学有所成,将来能考上大学,摆脱自身被束缚的命运。
林稞向宋琦介绍说:“这是我爸、我妈。”然后又对两位老人说:“这位是旅游局的宋科长,跟姐夫认识。”林稞的母亲露出了亲切笑容,说:“哦,小宋怕是初次来吧?来了就好,快上屋里坐。”
林近善也紧接着说:“对,对,上屋里喝口水。我们家稞儿很少领人来,你算是稀客了。”宋琦的内心由紧张渐渐放松下来,他不善交际,遇到一些热闹的场合总是能躲就躲。不过今天,在两位老人的客套话中,他能明显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笃诚,令他少了一些拘束。宋琦也连忙客气的说:“打扰叔叔、阿姨了。我来的有些匆忙,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近善说:“那有啥,来了就是客,你敞宽心待着,别拘束。”
宋琦边往屋里走边说:“好,谢谢叔叔、阿姨。”
林稞的母亲周娟,见宋琦一表人才,而且还是科长,内心已然生出难以掩饰的好感,说,“你也难得来一趟,就怕我们没什么好招待的,怠慢了你。”
刚在房中的沙发上坐定,林稞说:“宋哥你坐,我去倒水。”宋琦一听,赶忙从挎包里取出水杯,用力拧开了杯盖,说:“不用了,我带了杯子来。帮我添一口热水就行了。”
林稞的母亲周娟看上去慈眉善目,笑颜款款,盯着宋琦看了半天,问道:“你是从景城来?家也在那边吧?坐什么车来的?”宋琦一一作答后,林近善又问道:“以前没来过遮云山吧?”
宋琦说:“这是头一次。没想到这里景色这么好,只可惜时间太短了,好多地方我都还没逛到。”林近善听宋琦说话斯文,不像他们这里的人言语粗俗,也对宋琦好感有加,热情的说:“你如果不忙的话,可以让稞儿陪你好好转转。我们这里好玩的地方不少,你难得来一趟,不看可惜了。”
周娟在一旁说:“可惜啥?小宋今天认个家门,以后可以经常来玩。啥也不耽误。”宋琦说:“那怎么好意思,您二老太客气了。”宋琦被林稞父母的亲切话语感动莫名,他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能受到这样的礼遇。心想:“看来先前林稞说的话并不是客套,两位老人是真的很好客。”
林稞给宋琦的杯中续上水,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她偷偷观察着宋琦的神情,看他是否会因身处陌生的环境感到不适,看了一阵,除了刚进屋时略有些拘束,现在宋琦的神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林稞暗暗长吁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下。
林近善问:“小宋跟我女婿很熟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宋琦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他准备开发遮云山的旅游资源,找到了我,见过几次面。”
林近善不解的问:“他面粉厂干得好好的,怎么又琢磨起这件事来了?”
宋琦解释说:“遮云山这个项目很有潜力,如果能好好开发,对当地的经济会有很大地推动。我觉得何经理还是很有眼光的。”
林近善又问:“这事我从没听他提起过,大概需要不少的投入吧?”林稞在一旁说:“爸,姐夫既然想干,他肯定已经打算好了。”林近善有些生气地说:“我看他就是瞎忙活!”老人觉得,做事情要踏实才能干好,女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他看来就是瞎忙活。周娟在一旁插话道:“你看你急啥?他如果真能干成,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林近善问林稞:“你姐夫回来了没有?要不你去他们家看看?”林稞迟疑着说:“弟弟不是和姐夫去厂里了么?他都没有回来,那姐夫也不会在的,等会儿我再去看看。”宋琦见林近善面色不悦,就劝解说:“这事儿目前只是初步的计划,我们的考察也还在进行中,结果怎样现在不好说。叔叔有什么想法,不妨跟何经理好好沟通一下。”
林稞听到这句话不禁产生了一丝忧虑,她望着宋琦,不明白他话中那句:“结果不好说”究竟是真还是假?心想:是不是宋琦对自己有所隐瞒?或者只是为了宽慰一下父亲的随口一说?但这层被包裹在迷雾中的含混林稞看不透。宋琦能感觉到林稞注视的目光,他不敢朝林稞看,也不能明确表示什么,尽管其中的原委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周娟在一旁问宋琦:“小伙子喝水,你今年多大了?”
宋琦说:“我今年三十岁。”周娟又问:“结婚了没有?”宋琦自嘲的笑了一下,说:“还没呢。”周娟接着问:“那有对象了吧?”。宋琦越发窘迫的说:“没有,一直没有合适的。”
林稞见宋琦有些发窘,插话说:“妈,宋科长本来准备回景城去,可是没车了,不行就让他住在咱家吧?”
林近善爽快的说:“尽管住,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别见外就行。”宋琦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感激的说:“那就太麻烦叔叔、阿姨了。”
周娟说:“不麻烦,就怕你在城里待久了,住不惯我们这里。”
宋琦连忙说:“习惯,习惯。我这人不挑剔,走哪儿都能睡着。”林近善哈哈一笑,说:“你瞅瞅,文化人就是会说话。”
林稞一直怕宋琦感到拘束,经过这番交谈,她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宋琦话虽不多,但谈吐得体,这让林稞不由对他多了一丝好感。黄昏正悄悄走来,窗玻璃上印着金红耀目的光,令屋内灿然生辉,家具和地面鎏光熠熠,美轮美奂。这时,宋琦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林稞,光晕里,林稞抿着嘴唇,桃盈双颊,美目在睫毛的烘衬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像极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神态。如今借着光的翊助更是湛然若神,看得宋琦不禁意酣魂醉。他想:“假如人世间的美还需要有个参照的话,那应该就是林稞的样子:无需添加任何的装饰,那柔和、精致的面部珠圆玉润,简直美不胜收。”宋琦又想:“不知谁才能配得上她呢?如果真能和她在一起,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放弃的呢?哎,还是不要想入非非了,无论我放弃什么,恐怕也难以得到她的垂青。”正在宋琦自叹自哀时,屋里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起来满脸的稚气,眉目和林稞有几分相像。他一进门就说:“爸、妈,我回来了。怎么.....姐,家里来客人了?”林稞起身介绍说:“这是我弟弟,林见文。”又对弟弟说:“这是宋哥,姐夫的朋友。”
林见文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哦,宋哥好。”宋琦也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好。”林稞问:“你是和姐夫一起回来的?”
林见文说:“是啊,我们刚从他家分了手。做饭了没有?我都饿了。”林稞又问:“姐夫有没有说他要过来?”林见文想了一下,摇着头说:“他没说,我看他大概不会来。”
林近善说:“好了,稞儿去做饭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又转头问宋琦:“不知小宋喜欢吃什么?”宋琦说:“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林近善点了点头,又对林稞说:“那咱们就吃臊子面吧。”
林稞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对弟弟说:“见文,你去把姐夫叫过来,宋哥正要找他。”宋琦一听站起身来,对林稞说:“我和你弟弟一起去吧,顺便认个门。”林见文奇怪的看了看宋琦,他有些纳闷:“这位宋哥既然是姐夫的朋友,怎么连他的家门都不知道?”林稞和林近善都知道,宋琦此去大概是要谈遮云山的事,就没有阻拦。林近善对林见文叮嘱说:“你俩快去快回,饭一阵子就好。如果你姐夫还没吃,把他和你姐、娃娃都叫过来,咱们一家人聚聚。”林见文回说:“知道了。”他和宋琦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此时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一抹余晖正洒在院里的菜地上,那颗枣树拉着长长的影子,在远处的山墙上投下一道枝叶纷披的阴影。起风了,砖地上残留的尘粒在风中似水涡般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