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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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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放下电话以後,我一直感到全身发冷、四肢发软、头重脚轻,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在得知单枪匹马赴会的夏雪平,差一点就要着了段亦澄的黑手那个时候。但这次并不一样,上一次,我清晰地知道段亦澄准备在那个伯爵茶餐厅对夏雪平动手,而这次美茵现在在哪,我却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我就是个睁眼瞎。我曾经奋不顾身地从大火里把美茵救了出来,而这次,我竟束手无策。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让鱼离开了水、树根离开了土壤、让诸神抽走了地球上的所有空气;在我眼前,这世上一切的景象仿佛都开始变得刺眼且模糊;我开始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嘈杂,像是在我的耳朵外面安装了一个可以隔绝一切介质的剪影容器……除了一个严酷而澄澈的声音,可以直接通过心灵传送至我的脑海里,如同一只强健有力而温柔的手,坚持不懈地在深渊的边缘拉住了险些即将坠下去的我:

—“你冷静一些,秋岩。”

—“你先休息一下吧。”

—“如果觉得喘不过气,就把车窗打开。”

此刻的夏雪平,在驾驶座位上不断打着方向盘、双脚在刹车油门两边来回切换,双目依旧冰冷而锋利,动作依旧雷厉风行。若不认识我和她的,见了此刻车上这幅景象,怕是会把我认作是被夏雪平抓来的一个犯了毒瘾的“道友”。

可实际上,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在刚听到我说美茵失踪、陈月芳也同时失踪,极有可能是陈月芳把美茵绑架了的时候,夏雪平的脸色要比我更加苍白。

在听到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像一棵挺拔的春柳的夏雪平,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徐远办公室的沙发上。时隔近十年,这是我第一次……不,应该是第二次看她慌张得浑身发抖,泪水差一点就要从眼眶奔流而出——我真是不想提起第一次她这样失态的那一幕,但她在那一刻的状态,确实要比那次因为那个恶心的男人,表现得要更加不知所措。

可这种不知所措也就维持了十几秒,在徐远帮她端了一杯矿泉水之後,她强逼着自己深呼吸了一阵,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後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便立即烟消云散了。

“局长,”夏雪平含了口气,放下纸杯,对徐远说道,“先暂时不要发陈月芳的批捕令了。”

“为什麽!”我不解地对夏雪平问道。

“雪平,你有什麽主意了?这节骨眼上,我刚想说我要发一条通缉令呢。”徐远也疑惑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三秒钟眼睛,猛地睁开後,却只是对我说道:“我说先不发批捕令,自然有我的道理。”接着她转过头又对徐远说道,“请您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雪平,但这可涉及到咱们局里正在侦办的答案,失踪的又是你的女儿,可千万马虎不得。”

“这我当然清楚。”於是,在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夏雪平又转过头,然後站起身对我果断地说道,“何秋岩,等下你跟我走,我们俩先一起去找美茵。”

我像一只木偶一样,被夏雪平牵着手往办公室外走去。我其实很想飞奔出去,但是感觉双脚又有点不听使唤。

“等下,”徐远又叫住了夏雪平和我,“要不要我派些人帮你们俩找?”

夏雪平回过头,一皱眉,又咬了咬牙对徐远说道:“不用,等下不是还有省厅的人要从局里抽调人员去查凶案的吗?而且局长,这个事情你先暂时不要声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好。你和秋岩,万事小心。”

“是。”

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徐远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只银色的打火机拿在手里,焦虑地把打火机的盖子摆弄得铮铮作响。

也是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开始,夏雪平的脸上就再没出现过“惊惶”二字。从她摸过方向盘和手刹的湿漉漉的右手上,从她那被自己留下红到发紫的牙齿印的左手上,我很确定,在她内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比我平静,甚至说不准还要比我更为忧心忡忡,但我不知道她现在竟如此冷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别跟我说她也是刑警,而且别拿她的资历和年龄说事,在从我正式升学进入警院之後,无论平时看起来多麽严苛冷酷或是多麽开朗乐观的教官,只要是家里有人出事,我没见过他们那里面会有一个不揪心的,或许他们在江湖上的知名度并不如“冷血孤狼”响亮,但是优秀的警察也确实不少;但为什麽,为什麽偏偏夏雪平可以把自己的情绪转变得这样的快?

我又不得不说,因为她的这种冷静,让我内心里的确多了一丝安心。

一路上,我的手机捂得发烫,却也没打通美茵和陈月芳任何一个人的手机,一个是关机状态,另一个不在服务区;而如果电话所属手机是关机状态或者不在服务区,那麽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2.0”也根本不会搜到了任何对方的信号。

“别打了,打也打不通,白浪费手机的电。先带我进去看看吧。”

夏雪平停好了车後,打开了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我和她来的第一个地方,是我家——没有夏雪平在的这个家。若不是这次美茵突然失踪,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来这。

所以,当我打开门後,夏雪平竟然显得有些拘束。她踌躇了一会儿,对我问道:“……要脱鞋麽?”

“你……用不着,直接穿鞋进来吧。”

我对夏雪平说完之後,却是习惯性地脱了鞋,换上了自己的软乎乎的棉拖,接着疯似也地飞奔上了二楼。我猛地敲着美茵的房门,我是十分希望那小坏丫头其实是生了病,自己在家里睡着了而忘了上学、没听到我的电话,才搞出这麽个乌龙,因此我边用拳头砸着门边大声喊道:“美茵!美茵!……美茵你开门!你在家吗?……美茵,起床了小公主!夏雪平也来看你来了!美茵!”

我趴在门板上一通猛砸,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於是,我竟急得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麽,只会像一个连续工作的机械设备一样,跪在门口不停地敲着门,最後还是需要站在一楼门前的夏雪平对我提醒道:“秋岩,秋岩?……秋岩你先停一下!你或者劲峰的房间,应该有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吧?”

“对!对!对!备用钥匙!”

我丢了魂一样地大声念叨着,紧接着我连滚带爬,匆忙地打开我的房门,回了我的房间,双手时不时地颤抖着,打开了我的电脑桌抽屉,把里面的杂七杂八直接挠了出来、一股脑撇在地上,拿出了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又撒腿跑回走廊,火急火燎地打开了美茵的房门。

——美茵房间里面的摆设整整齐齐,却空无一人。

我难过地用舌头顶着下牙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原本夏雪平依旧在门口有些拘谨地站着,可能是家里根本就没有她合适的拖鞋,要麽稍小要麽过大,她的短筒低桩皮靴侧面的拉链虽然已经拉开,但仍未脱了鞋子;不过,当她在看到我正微闭着眼睛从楼梯上迈着沈重的步子往下走,一时间双脚一软,眼看就要滚跌下来的时候,她迅速地踢掉了自己靴子,朝楼梯奔上了两步,一把将险些瘫软摔倒的我,接在自己的怀里。

“秋岩,你还好吗?”

我抽着鼻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振作一点!”夏雪平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抓着我的肩膀对我喝道,“你现在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明白吗?”

我对她点了点头,大口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知道我肯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但此刻我的额头顶在她温热的胸口,鼻子嗅到她栀子花味道的发香,这也让我多少有些保持镇定的动力。紧接着,夏雪平把我的身子从她自己的怀里扶了起来,又捏了捏我双臂的肱二头肌,对我认真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吧。带我去看看平时陈月芳经常出入的房间x好吗?”

“家里就没有她不常去的地方。地上双层,外加地下的一层洗衣房,还有阳台和小後院,平时都需要她来打理。”我吸了吸鼻子,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思量片刻,对我说道:“那你就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发现陈月芳存放那个混合药剂的地方。”

我便领着夏雪平来到了通往洗衣房的楼梯,在我还没打开灯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蹲下,仔细地观察着楼梯上的台阶板。

“你在找脚印麽?”我试探着对夏雪平问道。

“嗯。”夏雪平站起身,点了点头。

台阶板上一片光滑,什麽都看不出来,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知道家里面粉在哪,我去帮你抓一把。”

“你要帮我撒地上看看是麽?不用了。”夏雪平说着往地下室走去。我也紧跟在她身後,对她问道:“为什麽?你不怕漏看了?”

“没必要。”夏雪平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刚才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我知道你的脚码是46号,美茵的脚码我大概知道是37,我记得劲峰的脚码是42。家里还有几双鞋是34码的,我估计是她的。家里所有的对应的跑鞋、拖鞋依旧都摆得十分整齐,地砖、地板上也没有任何带着泥土的鞋印。试想如果你是绑架者,想从这个家里把美茵绑走,你会选择直接穿鞋进屋,还是规规矩矩地把鞋子脱了换下,然後再耐心地把拖鞋摆放整齐呢?所以现在看来,至少陈月芳没回来过,美茵也不是被人破门而入从卧室里掳走的。”

“那……说不定她有个同夥呢?”我对夏雪平问道,“之前的几个案子,从卢二公子和江若晨被戮,到封小明和沈福财全家被杀,除了高澜夫妇的车子里留下了刘红莺腰上的红线之外,现场全都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专门帮着清理现场的人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自信我设想的,可能几率更大一些——你想想,他们桴鼓鸣那些人如果有那种机会,为什麽还要千方百计地搞绑架?还不如直接杀了美茵倒是更容易一些。”

夏雪平竟然平静地说出如此可怖的话来,这让我有些无语。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或许陈月芳和她的帮手,是想在你面前杀了美茵也说不定。这样会让你这个当妈的更痛苦。”

“你说的确实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觉得抓了美茵,更多是为了把我引到什麽地方,再利用实现埋伏好的枪手或者炸弹杀了我。”在夏雪平跟我说着话的时候,她也在很细致地观察着洗衣房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天花板和灯罩里面,然後又从西装里怀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机一半大小的检测仪,对着房间里扫了一圈——这种东西是专门用来勘查在房间里一些靠角落的、或者其他正常情况下容易被忽视地方是否被安装了监控或者窃听设备,只要遇到带有信号传输的设备就会连续鸣响;等她把话说完、把房间扫了一遍之後,她关了仪器,走到了陈月芳的行李箱前面蹲了下来,对我问道,“这里面藏的就是那种复方药剂麽?”

“没错。”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你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我之前用挖耳勺和笔芯撬开的……”

夏雪平没说话,直接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这才想起来她自己就有一把能开海关锁的钥匙。接着,她二话不说,利落地放下了陈月芳的行李箱,直接打开了那两只箱子上面的锁,连手套都没戴。

“你没有搜查令,这麽干……可以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别忘了,她现在也是失踪人员,而你是失踪人员家属。有你在一旁作见证,我这样做不算违法。”说着,夏雪平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行李箱里的所有东西,包括留在箱子里的那几根装满药剂的试管照了几张照片,然後一丝不苟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归置整齐,然後小心翼翼地锁好。

我接着又带着夏雪平去了其他的房间,夏雪平仔仔细细地摸遍了家里的所有地方,仍然没有可疑的或者有用的发现;只是她偶尔看到床头、书桌或者电视柜上家里人的合照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有点发呆,尤其是她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那张家里新添的父亲跟陈美瑭双手举着红色结婚证、站在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口跟维纳斯的雕像的合影时,她连拿起了那只相框两次又放下。等把所有房间都查遍了以後,夏雪平什麽都没多说,示意我同她离开。

此时已经快到了上午十点,从家门口奔出後,我便着急赶着上车,但是一拉车门,却发现车门锁却并没被夏雪平打开。我绕过车子,不解地看着夏雪平,并摊开着手掌指向车门,但是没想到夏雪平却直接把一罐冰凉的汽水放在了我的手掌上——呵呵,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麽时候从冰箱里顺出了两罐橙味汽水。

“昨晚你我都没睡好,先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夏雪平说完,自己坐到了我家门口水泥台阶上,打开了一瓶运动饮料,自己喝了起来——不错,她还从冰箱里拿走了两瓶那种西柚口味的运动饮料。

“休息?我们得抓紧去下一个地方找找美茵和陈月芳!哪有时间休息!”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对夏雪平怒吼道。

夏雪平眯起眼睛看着我,依然平静地对我问道:“那你告诉我,下一个地方是哪呢?”

我看着夏雪平,干张着嘴、动着嘴唇和舌头,却一点都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到最後,我只好有些负气地坐下。

我单手叩着易拉罐的边沿、大拇指扣住拉环向上一撬,“嘭”地打开了易拉罐。然後我端起易拉罐,对着自己嘴里直接生灌了一大半,打了个带着橙子味道的嗝後,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明明昨晚美茵就是喝着这种饮料,跟我一起发现了家里藏着的最危险的东西,明明此前的一个晚上,美茵跟我缠绵到半夜後,还在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照顾着我;美茵肯定不是一个好孩子,但我肯定她是个好妹妹……而现在她说不见就不见了!她现在究竟在哪呢?她一定会很害怕吧?怨我,如果我昨晚跟她通过电话,阻止她在那麽晚的时候出去,或者我临时去接她回家然後再回去警局,哪怕是多跟她通电话、回她的短信让她报平安也好,我想也不致於如此。明明老爸之前已经提醒过我,可我却依然疏忽,错都在我!是我没看好美茵!是我的错!

“哭吧,哭出来。”夏雪平侧过头,用着久违了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

我听着夏雪平的话,马上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我一直以来最不想的,就是让夏雪平看到我的脆弱,於是尽管我在啜泣,但我却嘴硬地说道:“你瞎说什麽,夏雪平?我没哭……”

“没事,哭吧。”夏雪平说着,把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包括你、也包括我,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我没让你急着去做什麽就是这个原因,人是需要发泄的,心灵在适当的时候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哭吧,哭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说不定哭过以後,整个人会更加的理智和清醒。”

我转过了头,她又与我对视一眼,然後喝着运动饮料,擡起头眨了眨眼,看着远处的花坛,深吸了一口气後继续说道:“不舒服的时候,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个男孩就吝啬自己的眼泪;人的坚强不在此,真正的坚强,是哭过之後的勇敢和不懈,明白吗?”

我抽啜着看着夏雪平,我以为她会因为我表现得如此懦弱而训斥我,却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

我伸手抹干了眼泪,吸了口气屏住两秒,调节了呼吸後,看着夏雪平问道:“你告诉我,夏雪平,你为什麽能保持得这麽冷静、这麽淡定?你其实不也很心痛很焦虑吗?我说的没错吧——你其实很在乎美茵,甚至要比在乎我更多;但为什麽,为什麽你就可以这样表现得令人发指的泰然自若呢?”

夏雪平咬了咬下嘴唇,回过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这种不满,可能是来自我对她心思的窥破。

夏雪平轻叹了口气,然後又说道,“我不是表现得泰然自若,而只是从我成为一个警察的那天起到现在,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都在告诉我,任何的多余情绪和慌乱、焦虑,全都是没有用的——它们只会让人变得麻木、只会让人变得不清醒,然後一错再错,错过更多、失去更多,直至一无所有;我让你在这陪我喝饮料,不是我想偷懒或者故意摆好淡定的姿态,我只是想保持头脑清醒而已。”

我当然知道她所说的“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是她心底最难以磨灭的伤疤,也是我们曾经的这个家永远的裂痕。

“那干嘛不在里面,非要拉我坐在门口喝东西?”我把喝干净的易拉罐踩在脚底,剁扁了以後直接抛进了家门口的垃圾箱里。

“外面的空气更舒服一些……这幢房子里的空气,着实有些不太适合我。”阳光下的她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迅速地转过了头。

她微微含胸驼背,左手捏着饮料瓶,右臂拄在自己的膝盖上,右肩耸起些许,披着她有些干枯毛躁的如浓云密布的长发,我从她此刻的背影,竟读到了无限的沧桑与悲凉。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夏雪平的手机同时响了。

—“喂,小丘。”

—“喂,晓妍姐。”

说起这个,我现在这一刻还真有些惭愧,因为我其实都有些记不住自己是如何上了夏雪平的车,但是在从局里出发之前,夏雪平却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她首先带着我回了一趟风纪处办公室。毫不夸张地说,当夏雪平进入风纪处办公室那一刻,风纪处的所有人都像被电闪雷鸣震醒一般,又如从自家地洞里探出头的一群猫鼬,凝视着这只闯进自己领地的危险孤狼;他们一个个全都站起了身捏紧了拳头,看着夏雪平时候的眼神充满胆怯,却夹杂着愤怒和百分之百的敌视。

“干嘛呢!都坐下!”我看得有些烦燥,却又不知道夏雪平来风纪处是准备要干嘛,於是,我只能先扯着嗓门稳住了这群人。李晓妍白了夏雪平一眼,又看了看我,然後带头坐了下来,转过身冲着身後的所有人向下摆了摆手;等她坐好後,一边嚼着桌上那包芒果干,一边瞪圆了眼睛盯着夏雪平的一举一动。

然而第一个敢开口说话的,却是瞎子丁精武:“嗬!听这脚後跟的脆骋声音,来人是雪平丫头吧?”

“丁大哥的耳朵还是那麽灵。”夏雪平看到这些表情诡异的人,面不改色,语气也很自然,“上次的伤好些了麽?”

“呵呵,夏组长,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丁大哥’!你这丫头该不是瞧见我瞎了,就有点小看我了是吗?你应该是忘了在我年轻的时候,跟谁在省级散打比赛上三次放对,又三次打成平手了?想当年……”丁精武耳朵动了动,把头侧向我这边後,立刻把半截话留在了嘴里,暂且用鼻孔呼着气,然後咬着牙又说道,“雪平丫头,你们一组姓白的和那个姓聂的,这两个小畜生那天没被我打死,你雪平丫头应该感谢我!雪平丫头,老瞎子我活了大半辈子,早先在老风纪处的时候就被人嚼舌头根;从发生那档子事之後,跟着妍丫头和小莫一起被你们全局的人欺负了七八年,身心都叫你们欺负皮实了,也无所谓了;咱新风纪处剩下的这些杂牌军,也是从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东拼西凑上来的,还有从警院刚毕业、甚至还有没毕业的雏儿,在你们这些高大的刑警面前,怕是入不了眼;但咱们的这个小处长,跟咱不一样,他面子薄、还是你的儿子,咱不敢说跟着咱们小处长借点你重案一组的光,他被你的那几个下属那麽欺负,你声都不吱一句,不合适吧!何秋岩这小子虽说从你们一组出来了,给咱们当了处长,说到底也算得上是你夏雪平的人,你雪平丫头该跟谁亲、该跟谁疏,心里头可得有数;但你要是不想管那些腌臢,却又要反过来跟我们兴师问罪、欺负咱们,小处长是不敢跟你声索什麽,但咱们几个可不能答应!”

丁精武身体靠在椅背上正襟危坐,布满皱纹、留着乱须的脸上第一次让我看到了让人畏惧的倨傲;但是这大爷也够有意思的,口口声声认定了夏雪平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还没给她半点机会说话,自己倒是先给她数落了一番。

另外,也不知道这帮人什麽时候给我取了个“小处长”的外号,但我倒觉得也很贴切,毕竟这个风纪处,平均年龄35.7岁,我这21岁的楞头青得到个“小”字辈也不算亏。

“丁大哥,我承认对下属的管教是有问题,但我自己何时欺负过你们?我今天来,也不是想滋事寻衅的,”夏雪平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众人,然後说道,“我的女儿、你们小处长的妹妹,在今早失踪了。”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七嘴八舌地对我问了起来,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嘈杂的声音,本身我就因为美茵突然失踪的事情心烦,被他们这麽一吵,我便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但我不禁疑惑地看着夏雪平,刚刚在局长办公室里她跟徐远分明说的是暂时保密,我才没想着跟风纪处这些人说这个事情,但她现在却自己跑过来,替我跟我属下求情,我实在看不懂她这是什麽操作。

只听夏雪平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音量继续说着话,办公室里也立刻恢复了安静:“有件事想请大家帮个忙。”

“夏雪平,小处长的事情,就是咱们风纪处的事情,”李晓妍咽下自己嘴里满满当当的芒果干,用针芒一样的眼神看着夏雪平,“如果是跟小处长妹妹有关的事情,你尽管开口;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们一律不准备插手。”

夏雪平对着李晓妍眉毛一扬,微笑着说道:“最好不过。你手机号没换吧?”

“什麽?”李晓妍似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了手里的芒果干,甩着一脸赘肉侧过了头看着夏雪平。

“我准备给你手机发个信息,你用短讯息接收一下,记得先把无线网关了。”夏雪平继续说道。

“那你发吧,我没换手机号。”李晓妍有些不屑地说道。

夏雪平说着,把两张图片发给了李晓妍,并让她用同样的方式群发给了风纪处的其他人,其中也包括我。我也迅速关了自己手机的无线网,打开图片一看,其中一张是从市一中搞活动拍的合照上截取的高清的美茵的特写半身相,而另一张图片则是早就编辑好的美茵个人基本信息和体貌特征数据。

“这是……”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图片上的内容,又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转过头,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从市一中拿到的。”——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尽管夏雪平跟父亲离了婚,这些年里也一直都没联系我和美茵,但在她的手机里却一直保存着我和妹妹的资料;也怪不得即便父亲跟她离婚分居,也鲜有见面,但每次提起她的时候,父亲都会向我和美茵说着“其实妈妈很关心你们,甚至要比我知道的更关心你们”之类的话。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在用着她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我们俩,只是我们俩都不知道而已。

“等等,你把这个发给我们,而不是亲自去找局长帮忙,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李晓妍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原因。风纪处与全市各个分局和派出所已经建立了一个直接举报和调查的热线和渠道,我想寄希望於此来查查美茵的下落;我不想惊动局里,所以,晓妍,我还希望风纪处以报案的方式,而不是通知的方式,来跟各个分局和派出所进行沟通。另外,美茵失踪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对其他部门保密。”

“你这麽做,怕是想回避警察内部的通信系统吧?你也总算是怀疑局里有问题了,雪平丫头。”默默坐在一旁喝茶的丁精武,对夏雪平冷笑了一声。

夏雪平看了丁精武一眼,低下了头沈默了片刻,“这个以後再说吧……总之,这个忙,拜托各位了。”

“行啊,鼎鼎大名的‘冷血孤狼’能放下身段来求我们这帮废柴,我们也应该懂点事,卖你一个面子不是?更何况这是小处长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说话我们也会去做的。”李晓妍说着,推了桌子站起了身,对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道,“还等什麽呢?都忙活起来吧!”

办公室里的人马上都穿好了自己的外套,拿好了手枪和证件出了门,我亲自留下三个老警员和丁精武一起在办公室坐镇。最後一个从办公室里离开的是李晓妍,临走之前,她被夏雪平给叫住了。

“什麽事啊,夏警官。”李晓妍不耐烦地看着夏雪平。

“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还想问问你,什麽时候有时间,在一起吃一顿饭?”

“免了。”李晓妍瞪了夏雪平一眼,反过来对夏雪平说道,“你知道吗,雪平?其实从我几年前刚从八卦街分局转职过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相信那帮老警察们说的话:风纪处本来就跟你们这帮刑警不共戴天。整整七年你都没有理会过我,你变成了‘f市第一女警’,我变成了‘市局丧家犬’,咱们俩早就有了差距了。省省吧,雪平,你真不适合玩这套假惺惺的江湖形式!省省吧!”

听了李晓妍的一番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李晓妍跟夏雪平也曾经算得上是朋友。看着李晓妍那转身离去的肥硕背影,夏雪平欲言又止,却也没再说什麽,带着我直接去了网监处。

跟平时清闲得可以让人有时间喝茶、吃零食的风纪处比起来,网监处这边堪称血汗工厂。在众多趴在显示屏前忙碌的身影里,我看到了埋头苦干的大白鹤,但是布满了汗珠的鼻梁上扛着一双厚重眼镜的他,根本没有一秒钟时间擡起头来,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我跟夏雪平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亲——爱——哒!”夏雪平悄声走到了苏媚珍的办公桌旁,把嘴巴凑到了苏媚珍的耳边如此叫了一声,吓得本来专心致志地敲着键盘的苏媚珍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苏媚珍捂着自己的胸口,埋怨地看着夏雪平,喘了好几口大气之後,拉着夏雪平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你到底是狼还是猫?走路没声的啊!找我什麽事啊,我的夏爱妃?我这正忙着呢!”苏媚珍说完,又故意在夏雪平面前对我抛了个媚眼,“hi,小狼狗,跟着妈妈来找阿姨要糖吃吗?”

夏雪平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媚珍,好奇地问道:“呵呵,要什麽糖……话说你这忙什麽呢?热火朝天的?”

苏媚珍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然後对着夏雪平露出满身的疲态发着牢骚:“还能忙什麽?安保局作妖呗!——大早上突然发函,让我们帮忙把之前三个季度从全市范围内的社交网络上爬取的,关於明年明年省长大选的所有言论整理出来,然後做份报告,并且把数据打包发给他们……真是不能理解那帮特务们的脑回路,距离省长大选还有段时间呢,你说他们急什麽?”

“这样啊……”夏雪平点了点头,又对苏媚珍说道:“我的亲亲,你得帮我个忙。”

苏媚珍立刻对夏雪平撇着嘴,并白了夏雪平一眼:“我说,你看我这忙得跟个老妈子似的,你就这麽忍心对我、给我火上浇油呀?”

“没办法啊!这事我只能找你!”

“那行吧……你反正也是,没啥事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找我,快说吧,啥事?”

夏雪平眨了眨眼,看着苏媚珍说道:“我闺女美茵,也不知道跟她爸爸闹什麽别扭了,自己离家出走了……”她把话说到一半,然後回头瞟了我一眼,又接着说道,“现在何劲峰还有秋岩全都联系不上美茵那孩子,我寻思着你能不能帮忙追踪一下美茵的手机,看看这孩子在哪?”

夏雪平跟苏媚珍这麽说,让我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刚刚瞟我的那一眼,分明是有其他意味的,所以我在一旁也继续装聋作哑,并未说破。

“离家出走?”苏媚珍疑惑地看了一眼夏雪平,然後又禁不住笑了笑,“是不是因为青春期谈恋爱的事情,跟老爸吵架了?嗯?这姑娘还真是随妈呢!”

夏雪平低下头,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又伸手猛地拍了苏媚珍的手背一下:“哎,你有点正经好不好?”

苏媚珍向後闪了两步,掩口笑着,然後对夏雪平说道:“好啦好啦!这个忙我帮你,但是你可有得等了,我这边不一定会忙到什麽时候呢!”

“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美茵那孩子太任性了,三天两头的不回家,我估计她也不会有什麽事。等你忙完了有空的话,再帮我找也行。”夏雪平轻松地对苏媚珍笑着说道。她那时候的态度,完全是认准了何美茵不会出事一般,如果不是我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看到了她那副焦急的样子,我真的会以为夏雪平对待美茵的态度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那行,我不多说了,我先回去忙了。”苏媚珍说完,对夏雪平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夏雪平凝视着回到了忙碌状态的苏媚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身之後,又带我去找了一下丘康健。很明显,当夏雪平摁着丘康健那个房间的门铃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後,跟夏雪平之间的对话实在是简明扼要,里没有任何的寒暄和玩笑:

“小丘,再帮我查一下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你一直怀疑的那个?”

“嗯。昨晚在这的四个人正查她呢,她居然就跟美茵同时失踪了。我需要你帮我用一切手段追踪一下她。”

“你怀疑她绑架了美茵?”

“我说不好……”

“那就交给我好了!你跟秋岩先去吧,有什麽事情我电话联系你。”

“嗯,还有,我现在还不想声张这件事……”

“我懂的,放心!你去吧!”

……

於是现在,李晓妍在联系我,而夏雪平在跟丘康健打电话。李晓妍告诉我,美茵的资料已经向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以报案的方式进行了下发,让我安心;而丘康健则告诉夏雪平,自己遭遇了市立医院内部的网络管理员,如果想查看医院内部的监控录像,则需要夏雪平跟我亲自去医院走一趟,其他的事情他还在努力地搜查。

但唯独苏媚珍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阿姨还没来电话呢?”我拿出湿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说话。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一件事:你为什麽要跟她说什麽美茵自己离家出走?她是网监处的头头,你跟她说清楚美茵很可能是被陈月芳绑架,这样的话让她帮忙不是很方便麽?”

夏雪平眼看着前方分了两秒钟神,然後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也看到了,网监处那帮人,都忙成下雨之前赶着搬家的蚂蚁一样啦;我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的工作的,毕竟这是在麻烦别人。到现在苏苏那边没有任何消息,或许是真的没有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夏雪平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迅速站起了身,“走吧,现在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疑惑地看着夏雪平,但是如果把我的意识幻化成十个人,那至少有两个人在对我说:何秋岩,你这或许是在明知故问,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去帮夏雪平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苏媚珍的个人档案出现在她手里了吗?

然而,我却也不敢确定。那天晚上,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还出现了艾立威的个人档案;若按照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艾立威的行事确实是可疑的:总是莫名其妙地闹肚子请假、又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在段亦澄死後,他突如其来的对夏雪平表白,但至此以後却又仿佛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带着夏雪平去参加刘彬和原溯设下的迷奸局,说是自己要帮夏雪平挡酒,但却中途离开;而後……借着我跟夏雪平发生关系却离开後,疑似自己侵犯了夏雪平,目前按照夏雪平一直以来的说法,她坚信自己跟艾立威发生了关系、而且第二次自己还“主动”跟艾立威上了床,而按照吴小曦的说法,这两次全都是无中生有、是障眼法……可有一件事也是很确定的,就是艾立威这个人确实破了很多奇案、谜案,甚至有的案子连夏雪平都觉得棘手——但这并不能代表,艾立威不值得怀疑;可是苏媚珍不一样啊,她跟夏雪平至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她在我出生之前就跟夏雪平已经是闺蜜了,又是市局中枢部门网络监察处的处长,又是局长徐远的恋人——即便在性癖好上确实令人咂舌,但也算不得是个问题。

或许是我太敏感,夏雪平只是看看档案而已,看看档案说明不了什麽。

眨眼间,我和夏雪平又来到了市立医院。哭过了一场後,心里确实舒服多了,思维似乎也跟着畅通了起来,在车上我建议夏雪平直接回局里,让重案一组直接把美茵和陈月芳的失踪跟桴鼓鸣专案并案,但是夏雪平却坚持想要去医院看一眼监控录像,她告诉我,她总觉得陈月芳的失踪并非像我想的那样简单:“我们俩都想错了一个问题:昨晚我去j县的那栋凶宅和野林发现了陈月芳就是陈美瑭的事实,而你在家里发现了足以杀死沈福财全家的复合药剂,跟着美茵和她同时失踪,於是按照这种先後逻辑,你我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陈月芳绑架了美茵。”

“这麽想有什麽不对麽?”

“——问题就出在这:你跟我分别调查了陈月芳,但是躺在医院里的陈月芳,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并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我也检查过了,家里的那栋房子根本没安装任何监听和监视的设备,所以如果按照原本的想法,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暴露便绑架了美茵,那麽要麽她得了九天玄女的真传会摇卦算命,要麽她是孙猴子的土地,有千里眼顺风耳。”夏雪平说完,坐在了医院前台附近等候区。

“原来如此……”夏雪平说的不无道理,看样子确实有必要看看医院里的监控录像。

可接着,医院保卫部门的态度却让我有些牙根痒:

“抱歉,除非你们有正常的手续,或者你们级别够高、在为省警察厅工作;否则,我们是不会把我们的监控给你们看的。二位请回吧!”

“好大的架势!”看着保卫处主任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有些压不住火;夏雪平回头看了我一眼,用手背拦在了我的胸膛,转头继续努力争取道:“实在抱歉,事出紧急,手续确实不全;我们尽管不是在警察厅工作的,但是此次行动涉及本市最大的连环凶杀案,还希望……”

“抱歉了二位警官!这是我们医院的原则,也希望你们理解!如果有什麽不满,那就请你们市局的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亲自到执政党y省党支部宁副书记府上通报咯。恕不远送。”保卫主任说完之後,缓缓地白了我和夏雪平一眼,轻蔑地笑着,踱着方步转身离去。也怪不得一个小小的医院保卫主任,居然敢摆出如此的官威,敢情这市立医院真如同坊间所传的那样,是执政党党支部副书记宁团结所荫蔽的机构,按照执政党的结构,就算是现任省长杨君实也要让他三分,更别提夏雪平和我这样普通的警察了。

但就在我和夏雪平一筹莫展之际,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了一个容貌甚美、气质冷峻、身材火辣的女医生。她走起路来都带着凉丝丝的香风,飘起的白大褂下面,那朱红色的高跟鞋与肉色的丝袜,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夏雪平警官,你又来了!”那女人不管不顾地走到夏雪平面前,左脚差点被自己右脚的鞋跟绊得崴脚,她晃了两下身体,那对乳房在白大褂里也跟着颤动了两下。

“您好……”

“又是来找我的吧?还想从我这讹诈点什麽?你这样做有意思麽?”那女人也不等夏雪平把话说完,情绪激动地对夏雪平低声吼道。

“这……您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

“哼!不用说了!在原先的地方,就经常有女警察借着查案子的名义来羞辱我,看来在你们东北、在f市,也是如此吧!你们这些女警特别喜欢‘荡妇羞辱’是吧?——没错,我唐雅婷就是u市的大破鞋!网上传说中的那个‘淫娃女医’就是我!我被赵进迷奸、被滕子华强奸!我被高中生在地铁里占便宜,被洋人服务员和儿子的同学设计拍了桃色套图和视频!我被红丰集团上到总裁、下到退休厂工全都玩过了,我在那帮男人之间像被传皮球一样轮番搞来搞去!还因为跟人谈生意,而被下药送去给十个男人玩了三天三夜!这些事情还被自己那个懦弱的儿子写成了小说发到了网上!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夏警官,你满意了吧!说吧,我想听听你今天还有什麽难听的话?”

“唐……唐阿姨?”在女人越说越激动、越出离愤怒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此时此刻,在一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了。听她说完这些话,我心里也是一凛,这下也总算是知道唐雅婷为什麽不远万里从原籍偏要移居到f市这里来。“红丰淫娃女医”的名字,我在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甚至她所说的那些桃色套图和视频,现在还存在被美茵偷偷拿去的那几张硬盘里;後来在野党和地方党团联盟联手施压南方执法系统、令尾大不掉的红丰集团彻底关门的时候,据说不少关键内部资料,也是被“淫娃女医”用自己的肉体换来的。我今天才知道,那个在网络上臭名远扬的“淫娃女医”、“漂亮妈妈”,竟然就是跟我家关系还算不错的唐雅婷阿姨。

“你……你是……秋……你是何副主编的儿子秋岩?”唐雅婷似乎这时候才发现站在旁边一直在听着她对夏雪平大吼的是我。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来来往往不断把目光投向唐雅婷的路人说了一句:“医院年终庆典,我们在排练金基德电影改编的短剧呢!都散了吧!”

周围人听了,全都倍觉荒诞地相视对笑,然後继续做着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

唐雅婷站在原地低着头,呆呆地往着自己的鞋尖,整个人都脆弱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双膝哭了起来。望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唐雅婷,夏雪平这下算是终彻底不知所措了,我只好跟着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唐雅婷的後背:“唐阿姨,您别哭了……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夏雪平警官,是我的妈妈。”

“啊?”满脸是泪的唐雅婷听了我的话,惊愕地擡起头。

“唐医生,实在对不住了。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为了调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夏雪平看着唐雅婷,然後自己先站起了身,又把她扶了起来,“出於我跟劲峰的关系,再加上我手头这个凶杀案必须秘密调查,所以对你采用了一些很卑劣无礼的手段,万分抱歉!这种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唐雅婷抹了抹眼泪,侧过了身子,避免让自己再看到夏雪平一眼,声音冰冷地问道:“那你这次来是干什麽?”

“唐阿姨,我那继母陈月芳昨天从病房不告而别,估计你应该知道的;今早我刚确定的消息,美茵也失踪了。”我对唐雅婷毫不避讳地说道。

“美茵也?那……难道说……”唐雅婷有些瞠目结舌,又禁不住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没说话,对着唐雅婷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这次想来医院,就是想看一眼陈月芳失踪前的监控录像。”我眼珠一转,嘴里含了口气,对唐雅婷说道,“唐阿姨,请您相信我和夏警官,对於您的过去,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歧视或者不齿的意思,说起来,您应该算是受害者。红丰集团的事情,我在学校里就有所耳闻,碍於他们的淫威,您不得不屈服,最後弄的家庭、事业、名誉、贞节全都支离破碎,您已经够苦的了;但同时我也相信您其实也是相信正义、拥有社会责任的,否则您也不会答应帮着在野党跟地方党团打掉红丰集团了。这次我们前来,事关重大,而且美茵现在生死未卜,还希望唐阿姨能稍稍帮个忙!”

唐雅婷听了我这番话,有些不甘心地带着愤怒情绪瞪着夏雪平,又低头叹了口气:“什麽‘正义’、什麽‘社会责任’之类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内科大夫,所以别把我说得那麽伟大;但在f市,有两个人对我有恩、且没有对我趁火打劫,一个是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生,另一个就是你父亲何劲峰,这两位是我的恩人,他们的家里出了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说完之後,唐雅婷下定了决心,对夏雪平说道,“我就再帮你一次,跟我来吧。”

於是夏雪平跟我一前一後地跟在唐雅婷身後,从一楼的耳鼻喉专科绕道进了消防通道,然後一路走楼梯上了四楼。等上了四楼,夏雪平和我才发现,原来市立医院的保卫处和监控室,中间要隔着一个差不多几百平方米的天井,只要保卫处没人主动过来,那麽唐雅婷带我和夏雪平到这里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唐主任。”监控室里一个梳着马尾辫,戴着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妹,看见唐雅婷走进门後恭敬地站了起来。

“这两位是市警察局的警员,你要极力配合他们俩,知道麽?”唐雅婷对眼镜妹说道。

眼镜妹楞楞地点了点头。

唐雅婷又看了看夏雪平和我,对我俩说道:“我可以在门口等着你们,不过你们要快点,两小时以後我还有个手术。”

“唐医生,你就这样在门口看着,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夏雪平问道。

“夏警官,你管得还真多呢!”唐雅婷怒视着夏雪平,但下一秒又释怀地笑了,“我现在真说不准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但我可以确定,我之前没见过你这样的女警——放心吧,因为我进这家医院的介绍人的关系,医院里所有人都不会对我怎样的。”

“您的介绍人,该不会就是张霁隆吧?”我对唐雅婷问道。

“你怎麽知道的?”

“很简单,这像是他喜欢做的事情。”我微笑着对唐雅婷说道。

而说到这个,我又不禁琢磨着,能把一个曾经给在野党和地方党团做线人的女人塞到了具有执政党背景的医院里,而看得出来在执政党、在野党这两边张霁隆居然都吃得开,在我心里,我也不禁对张霁隆平素做的事情产生了莫名的好奇。

“……对啦,上次我给他和他那女朋友体检,我好像听他们俩提起过你的名字!”

“呵呵,是吗?他说了我什麽……”我刚要跟唐雅婷闲侃下去,夏雪平立刻对我叫道:“秋岩,快来看!”

我立刻跑了过去,在我跟唐雅婷闲叙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让那个眼镜妹把昨天陈月芳病房以及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只见在昨天晚上11点左右的时候,一个身高将近173、身着白大褂、戴着卫生帽和棉质口罩的健壮陌生人,手持一把p99手枪,将原本躺在病床上睡觉的陈月芳挟持;接着,那陌生人把陈月芳的外套罩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用手枪顶着陈月芳的腰部,大摇大摆地将陈月芳从医院带走。

——这下问题复杂了,当然可能原本就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夏雪平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可说不好,据我所知陈月芳一直以自己是村妇出身为掩护,平时她的社交甚少,所以她能招惹上什麽仇家呢?”

“她现在是个‘村妇’没错,但你别忘了,她过去可是个贵夫人,过去慕天择活着的时候,黑白两道的旧友宿敌也都不少;美茵如果是因为这个,跟着受到牵连,那就更亏了。”夏雪平说完话後,马上给局里打了个电话。

在这个当口,我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优盘递给了眼镜妹,让她帮忙把陈月芳从最开始被劫持,直到被胁迫离开医院大楼时候的这一部分视频剪裁後传输了进去。夏雪平那头,徐远也接了电话:

“喂,局长,美茵失踪这件事可以立案了,但人不是陈美瑭绑走的,因为陈美瑭也被绑架了——在昨晚11点08分,现在大致推测的话,应该在何美茵被绑走之前的半小时;我希望局里能配合我排查一下市立医院从昨晚9点30到12点30之间,在市立医院周围的大东街、复兴路、祁连山路和浪速路有没有可疑的车辆经过;而且也希望能帮我查找一下,从枫情豪斯到小雅各教堂之间这段路上的监控录像,最好是能找到美茵失踪时的……”

“雪平,你最好回来一下,”徐远的语气十分严肃,“刚刚在重案一组办公室,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他想干什麽?”

徐远叹了口气说:“现在还不清楚。刚才胡佳期向我报告的,她接的电话。绑匪知道你不在,所以表示这通电话只是一个预告。对方要求你半个小时之内回到局里,才会跟你亲自谈条件;如果半个小时以後你错过了你跟他之间的谈判,他会用‘俄罗斯转盘’的形式,在陈月芳和何美茵之间杀一个人。”

夏雪平皱起眉头紧闭着眼,一拳砸在了监控室的窗台上。

待视频传输完成後,由我开着车带夏雪平回了局里。从接到徐远的电话之後,夏雪平的脸色便一直保持着铁青,在医院跟唐雅婷告别的时候,也是三秒一分神——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所以我也不敢再让她开车了。而上了车之後,夏雪平从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秒开始便睡着了,直至回到局里,我才把她叫醒。

等我跟他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那里简直热闹的像是正在沸腾中被各种食材填满的麻辣牛油火锅:除了重案一组的留守人员,重案二组也派了一部分人前来支援,连保卫处和我的风纪处也被抽调了一部分人,另外还有由大白鹤带领的网监处的三个人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新搭了个工作台,上面摆好了笔记本电脑,插好了无线电,还有各种我不认识的小型仪器。在我进门以後,大白鹤满脸委屈地忘了我一眼,我踌躇了片刻,才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於是他也向我点了点头表示回敬。

“夏雪平!夏雪平啊夏雪平!咱们这市局仿佛就是为了你一个人开张的一样!”满头大汗的沈量才,刚放下电话,就对着夏雪平一通数落,“你什麽时候能让大家消停消停,不因为你一个人那点事累死累活?”

“你以为我愿意麽?沈量才副局长,您要是不愿意待在这可以走!打从在局里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指望你能帮上什麽!”夏雪平本来也是疲惫不堪,外加丢了美茵情绪肯定也糟透了,所以此刻面对沈量才找茬,她肯定也压不住内心的闷火。

“哦,所以现在你又有脾气了是吗?告诉你,本来今天早上我是约了人一起喝广式早茶的,结果我没睡醒呢,就被省厅一通电话叫醒了!然後我刚替你挨完骂,我又得带人去凶案现场——看着一帮同样穿警服西装的被人身上插了透明窟窿还割了内脏——而且我还是空着肚子!我那边现场勘查还没结束,又因为你出了这档子破事着急忙慌地跑这来帮你找孩子,结果反倒还要被你训!夏雪平,你他妈的倒是告诉我,我沈量才这是哪辈子欠你的?”

“好啦,好啦!副局长、组长,大家既然这麽忙,就都别吵了!”刚匆忙从走廊拿着一沓打印纸的艾立威见状,立刻站在夏雪平和沈量才中间,把俩人隔开,沈量才和夏雪平也被分别拉开。

艾立威看着双方偃旗息鼓,又走到我身边,把手里的那沓打印纸交到了我手里:“正好,这是你之前让莫阳托档案室调查的,关於j县富豪刘国发的个人资料。”

“刘国发的个人资料?”我什麽时候让莫阳去调查刘国发的资料的,我根本记不得了。我大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貌似还是很丰富的,我只好礼仪性地晃了晃手里的资料,对艾立威表示道,“行吧,谢谢了。”

艾立威也似碍於面子,对我微笑了一下。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在我面前脖子上挂着耳包、敲着键盘的老白冲着他的後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夏雪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完全是条件反射式地拿起了话筒,对电话那头说道:“市警察局重案一组,您找……”

还没等我说完话,一个从变声器里传出的复合尖细女声和低沈男声的人对着电话,毫不客气地说道:“用不着自我介绍——你是重案一组三级警司何秋岩,现在在风纪处暂代处长一职;我知道你们市局里每一个人的身份,所以咱们用不着在这浪费时间。”

我手里捧着的这只话筒,此刻更像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趁着那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我马上对着大白鹤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话筒。大白鹤会意,连忙打着手语知会身边的两个人,一齐戴上耳机,马上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程序,并且不断地用触笔在平板电脑屏幕的地图上不断地截取着坐标点。

而办公室的其他人亦如临深渊,每个人那根心弦全都紧绷着,靠自己手边有部座机电话的,也都提起了话筒跟着一同监听。沈量才对我点了点头,夏雪平对着我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意思是叫我稳住对方。

我直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电话说道:“那您还真是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呢!只是您认识我了,我却不认识您,出於谈话方便,您是否可以奉上尊姓大名?”

“哼,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不知深浅高低,跟我面前插标卖首?让夏雪平接电话,我只跟她谈!”

没想到我还没说什麽,对方就已经是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我只好看着夏雪平等她的反应;夏雪平思考了片刻,对我眨了眨眼,然後对着电话说道:“我就是夏雪平。说吧,你有什麽要求?”

“还是‘冷血孤狼’比较爽快,整个y省地界,我也就愿意跟你聊聊,”电话那头说着,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包括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全都开始不断地在闪屏,紧接着每个人的手机和智能手表也开始不断地震动响铃——这是局里第二次遭遇这种状况。一时间网监处的电脑也似乎失去了控制,手足无措之际,白铁心身旁的师兄对他使了个眼神,於是白铁心立刻打开了靠自己左手最近的一个插着卫星接收器的小铁盒,随着上面的红蓝两只二极管不断交替闪烁,大白鹤也对那个师兄打出一个ok手势。

只见大概十秒钟之後,所有可以联网播放视频的电子设备屏幕上,闪出了一个画面:在一个老旧且光线灰暗的废弃工厂车间里,一个身高中等、身材壮硕、穿着宽大黑袍、佩戴着一张眯缝眼加高颧骨加夸张八字山羊胡面具和挂耳式耳机的人,站在屏幕正中央;在他的一左一右,有两个女人被蒙着眼睛、嘴巴里塞着棉布团,而且还都被装在了一个大号黑布袋子里,任凭两个女人怎样挣紮,都无法从布袋里挣脱出来——从体型和发型上看起来,无疑左边的应该是陈月芳而右边的是美茵,只是光线太暗,而且眼罩又挡住了从小半个额头到整个鼻梁以及上半部分的颧骨,这让我是实在看不清她们的脸。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夏雪平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晃了一下,在一旁的艾立威马上跑上前去扶了夏雪平一把,夏雪平立刻对他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呵呵,《v字仇杀队》?你不觉得这一套玩得有些过时了吗?”

“哈哈,真的是惭愧得很,本来我想找一张《蝙蝠侠》里小丑的面具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而且,why so serious,对吧?并且,过不过时不要紧,对付你有用就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还摸了一下美茵的脸,故意把面具凑到了美茵胸口的部位故意做出嗅了嗅的动作,然後电话那头说道,“嗯,少女身体的气息真是沁人心脾!”

此刻我很想骂人,从天灵处经过风池穴一直往脖子下去的那两条粗大的血管紧绷得快要爆掉,但没办法,我正举着话筒,本着不能激怒劫匪的原则我把牙龈咬得生疼也没有出声;夏雪平也继续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对电话那头说道:“看样子你是想故意激怒我麽?你抓了我女儿和她现在的监护人,就是为了让我觉得困扰然後取乐的是吗?”

“哎……我还以为跟你说话能稍稍有意思那麽一点,但是没想到你这人真是无聊得很!”电话那边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听好了,夏雪平,你如果想让我放了你女儿和你前夫的现任妻子,需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条件是什麽吧?你不说,我怎麽答应?”

“哈哈,那你听好了:你需要写一封自白书,你要向世人认罪,向那些在过去在你枪口下死去或者受伤的犯人道歉,并承认你的开枪行为是错的,写完之後要在各大网络平台发表,并且你要自己念出来,录成视频发布到省电视台和网络上!”

“就只有这一个麽?”夏雪平问道。

“当然不可能——你需要在这个周五上午十点,在环球广场正中央……”说道这里,对方故意等了一会。

“怎麽样?”

“在那里跪着,举枪自杀。”那人说完,很挑衅地对着镜头向右摆了一下自己的头,“只要你能做到,你女儿会以我的方式直接送回家。”

听了这话,我再也忍不住,对着电话那头狠骂道:“我去你妈的!你最好给我等着!等我和夏雪平抓到你以後,我要把你碎屍万段!……你才去死!你去死!”全办公室的人脸色煞白地看着正歇斯底里的我,我这样跟劫匪对骂,实际上对於事态的发展无疑於火上浇油。

“秋岩!秋岩你冷静!”距离我最近的胡佳期马上跑到我身旁,从後面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抱着,并且伸手捂着我的嘴巴,但她一介女流既没有吴小曦那样的身板也没有夏雪平那样的身手,虽然勉强制住了我,从我的手里把电话听筒拽掉,但却阻止不了我对着话筒继续咒骂。骂着骂着,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对方无论是从视频里看还是从电话里听,似乎没有一丝愠怒的感觉:“呵呵,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太盛但可以理解;不过夏雪平,你儿子何秋岩的回答,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你的回答呢?告诉我,你的态度是什麽?”

夏雪平皱着眉紧闭着眼,沈量才冲着夏雪平一通打手势,但是夏雪平理都没理,她想了想,对电话那头反问道:“我个人的习惯是,如果一个人对我提条件,那麽我最会影响我做决策的条件,不是我做到了以後会怎麽样,而是做不到的话会怎麽样。”

“哈哈哈,那你的意思就是做不到咯?”那面具客对着镜头说完了话,一动未动。

夏雪平的情绪也不禁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问道:“你想怎麽样?”

“怎麽样?哼!”那人轻蔑地笑了下,然後保持了大概十秒钟的静止状态,随即,他扛起了自己左手边的陈月芳,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在了距离美茵背後不远处一台堆满了灰尘的平整的机床底座上,然後他从自己的黑袍里伸出了一只手,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割开了裹在陈月芳身上的黑布袋——布袋里的陈月芳竟然全身赤裸,并且被那人事先用粗麻绳在身上以龟甲缚的方式绑住全身,双臂被扳到身後牢牢地捆着,并且双膝和踝关节也被紧紧绑在了一起。躺在机床底座的陈月芳立刻把蜷缩的身体放直,但还来不及心理准备,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对着镜头闪了闪刀刃上的反光,接着又把锋刃抵在了陈月芳的一只乳房上,毫不迟疑地用刀尖往陈月芳的乳头上刺了一下。

陈月芳立刻痛到浑身挣紮,痛苦地哀嚎了起来;尽管光线昏暗,再加上镜头拍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依然可以看得到在她那只被刺破的乳头上,有三小股鲜血如同一汪喷泉从那里迸发而出。此刻除了我以外,办公室里也开始有不少人对着屏幕恶狠狠地骂着“畜生”二字。

可这还不算完,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把手中刚刚剌过陈月芳的刀子丢在了陈月芳的右耳旁,之後那人将自己的裤子褪到了差不多膝盖的地方,用手在自己的腹部以下摆弄了片刻,从里面掏出了一根又粗又大的阳具——看起来,竟然长达至少有二十五厘米,并且粗细程度超过了防暴组所使用的警棍还要粗;那人托着自己的阳具,动作有些笨拙地对准了陈月芳的下体处插了一会儿,之後陈月芳似疼痛难忍,屁股微微翘起,而这个动作反而给了那个绑匪机会从下往上托起了陈月芳的双腿,用力地往她的胸口压了上去,然後腰部一挺,将自己那条粗长得令人可怖的阴茎送入了陈月芳的阴道,接着那人一时兴起,把陈月芳嘴里塞着的棉布团取了出来。

随着那人的抽插,陈月芳也跟着有节奏地大声哀叫着,而陈月芳每叫一声,被圈在另一只布袋另一把椅子上的美茵便会跟着颤抖一下。

“就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而且,因为是你夏雪平的女儿,所以要乘以10倍!”

这下子,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由沈量才带着头,以王楚惠等一干有些年龄的女警为主力,举着话筒对着电话那头骂了起来。

“都安静一下!”夏雪平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喝道,之後屏住了呼吸,又对着电话说道,“你得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哪怕是你这样的条件,也得给我一点时间,对吧?”

“好说!夏雪平,我可以答应你在这个星期五之前,不动你女儿一根汗毛;但如果你星期五的时候执行不了我说的话,那对不起了,在这世上能留下的关於你女儿的除了一具屍体,就只有网上将会广为流传的一段少女被大棒轮奸的视频了!不多说了,你女儿我不动,但是这个少妇,先容我享用了!”

旋即,电话挂断,视频也断了信号。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说话了,大部分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也都挂着气馁的表情。自从遭遇桴鼓鸣这个网站和由它牵扯出的一系列案件,市局这大半年来遇到的事情基本是忧多喜少。外面依旧有人被杀,向警察抗议和表示不满的舆论依旧火热,却没想到自己局里的同事女儿居然会被这样拐走,又会收到这样令人产生生理不适的淩虐——即便现在办公室里有将近七成的人对夏雪平是没有什麽好感的,但是大家同在市警察局当差共事,也算得上同气连枝,谁也不知道照这样下去桴鼓鸣会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而且也不敢说在此之後会不会有模仿犯把这个罪恶的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而当所有人在发呆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三个人在盯着满头大汗工作着,那就是白铁心和他的两个网监处的师兄。打了将近三分钟的程序coding之後,大白鹤提了提眼镜,也不顾之前跟我之间的芥蒂,对我叫道:“秋岩,电子地图!”在一旁的胡师姐听了,又叫了两个人帮我把f市的电子地图板从办公室的另一边推了过来。我从夏雪平的办公桌上拿了根马克笔,又回到了电子地图前。

“所有人,记录!”沈量才也马上对大家下着命令,一时间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手机或者平板电脑准备好了记录。

紧接着,大白鹤一边调试着手边那个闪烁着红蓝二极管的铁箱,一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师兄的电脑,说了四个坐标点,我跟着在电子地图上把那四个坐标进行了标注——根据对刚刚视频发射信号的追踪,卫星将绑匪的位置,确定在城南靠近重工街的旧铁路机械加工厂厂区。

“干得漂亮!”沈量才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抚掌笑道,“除了网监处之外,所有人带好手枪、下楼待命!风纪处的人跟着重案一组、重案二组自成一组,到时候分头行动!目标铁路机械厂四号车间!所有车辆记清楚,行驶至龙江路立交桥与2046文化创意园附近拉掉警报!全都有,出发!”

看着周围的人纷纷下了楼,我总觉得有什麽不对的地方,於是我多了一句嘴,对着白铁心问道:“就这麽一会儿就确定对方位置了,而且还居然这麽准,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大白鹤瞟了我一眼,似乎又有点不太愿意理我,可他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皮的功夫,又突然擡起头睁圆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这麽都没说重新戴上了耳机。而坐在最左边的师兄不耐烦地对我说道:“你懂什麽啊,小老弟?你知不知道,我们仨这还费劲巴力地破解了五个混淆信号,才追踪到的……”但他说着说着,也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坐在中间的师兄看了看他,对他问道,“五个混淆信号……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你忘了刚入行的时候,师父跟咱们说过,一般设置混淆信号少於十个的,那基本就是犯罪份子在把警察当成小丑戏耍?你忘了咱师父自己曾经一个人一个小时就连续破解了三十三个混淆信号的事情了?”

说完之後,两个人又连忙低下了头,跟着白铁心一起敲着键盘。

“还楞着干什麽呢何秋岩!那可是你妹妹,你不急着去救吗?”沈量才不满地对我吼道,我被这三个极客的言谈举止弄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我也想不通是怎麽一回事,只好跟着下了楼。

下楼以後,我又跟着夏雪平坐上了她的车子,依旧是艾立威负责开车,这家夥从上车开始,脸色就跟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一样黑着,一言不发;而在我旁边又挤上了许彤晨和庄宁这一对儿,到现在这一秒,还没真正出过现场的这两个雏儿知道这次配合重案一组工作或许会有一定的危险,两个人的膝盖都不约而同地发着抖,几乎是三秒钟摸一次自己腰间的手枪枪柄。

“别紧张,”看着两个人说道,“你们俩就当这次在警校里的模拟训练了,千万别害怕,经历过了就好。”

两个人全都尴尬地“呵呵”笑着,但这两个人脸上摆出的字,几乎能连出一句话:你何处长毕竟算是刑警出身,我们俩风纪警察可从来都想不到还要遭这个罪。

只有夏雪平,坐在副驾驶上,习惯性地摇着自己的食指,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夏雪平,你怎麽了?”我不由得把身子探向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平冲着自己背後的我摆了摆手,依旧闭着眼睛,对我说了一句:“先别打断我思路!”然後继续念叨着。被她这样一念叨,我的心里也开始逐渐变得有些不安,我打开了手机导航,眼见着车子局里工厂区越来越近。

一直车子停在了工厂区门口,其他车上的人都已经开始从四号车间摸索的时候,夏雪平依然岿然不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处长,要不要去跟上副局长他们?”庄宁对我问道,“要不然,等待会儿副局长怪罪下来,恐怕……”

我看着依旧闭着眼睛,自言自语的夏雪平,想了想推开了车门,艾立威想了想,也把车子熄了火准备下车;而就在这时,夏雪平终於开了口:“为什麽那个人要把陈月芳一起绑架?”

“什麽?”我没听清夏雪平的问题,又坐回了座位上。

“为什麽那个人要绑架陈月芳,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夏雪平正开了眼睛,专心致志地目视着前方,把手伸到座位後面指了指我。

“我想了,但是我想不通。”我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後对我说道,“那个人的目的是要我死,按照上午你我的判断,他挟持了美茵,就是要威胁我,然後用各种手段各种方式诱杀我,是不是?”

“对。要麽是用美茵诱你到什麽地方,然後利用事先的埋伏伺机下手,要麽就是想今天这样。”

“那他为什麽又要绑架陈月芳?”夏雪平又问了一遍。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跟着夏雪平的思路,叙述着我的想法,“按理说陈月芳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她本来就已经是被锁定的杀了沈福财一家的凶手……”

“等!你等等!”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这个事情是你我昨天突然发现的,这个事情陈月芳不知道,那个绑匪自然也不知道。”

“什麽意思?”

“咱们换个思路——如果按照绑匪的角度,在他那里他不知道你我已经把陈月芳的凶手身份锁定,因此在他的认知里,你和我都觉得……换个再简单的方法说,咱们现在假设你我依旧不知道陈月芳的行李里面藏着杀人药剂,依旧没发现在j县h乡野林里埋着的铁皮箱——那麽按照这个设定,在你我的印象里,陈月芳依旧是你父亲劲峰的妻子,你和美茵的继母,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人。”

“没错。”

“那这样的话,对於我的死,她也是无辜的。”

“但她并不是无辜的,”我对夏雪平说道,“她是桴鼓鸣的杀手,她的最终目标也肯定是你。”

“那现在问题来了!”夏雪平马上转过身看着我,对我问道,“你觉得这个绑匪应该是什麽人呢?”

“这还用说吗?他要杀了你,他十有八九肯定也是……”说到这,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你的意思难道是……”

“——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夏雪平说完了话,立刻解开了安全带,从车上兀自迅速地跑了下来,按着自己耳朵上的对讲说道:“沈量才!还有其他人!全都赶紧从厂区里撤出来,肯定有危险!快撤!”

我和艾立威见了,也迅速地从车上跑了下来,跟在了夏雪平身後,後面还跟着早已拔出手枪的庄宁和许彤晨。

“夏雪平,你这时候又在发什麽疯?”沈量才对着对讲机跟夏雪平呛声道,“你自个愿意犯冷血病,不理会你女儿的死活无所谓,但你别妨碍大家的行动!”

夏雪平咬着牙,对沈量才喊道:“姓沈的,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听好了……”

“轰隆——”

——还没等夏雪平把话说完,在厂区里突然爆发了一阵巨响!

霎时,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在工厂区周围的几台扬声器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音乐,仔细一听,是用变声器加工过的一首蔡依林的歌曲:

“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满脸/泥土/失败的被俘虏/

小赌/豪赌/相爱就别怕苦/

看不/清楚/迟早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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