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神秘的红玫瑰
欧阳蓝眼瞅着她的那副凄然的神情,立即起身走至近前,捧起她的脸,为她揩去了悬在眶里的隐隐泪花。
眉齐的眼睛一酸,觉得半百的脸从欧阳蓝的脸上显了出来,过了片刻,半百的脸变成了欧阳蓝的脸。眉齐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许食言!后面的这半辈子,我就指望你了!”
欧阳蓝捧着眉齐的脸,嘴角浮着粲然如梦的笑。可他的话不是梦话。他是拿定主意要和眉齐白头到老了!
雁翎和文彬已经为看中的一所房子付了定金。那套房子位于厂子附近的小山头上。周围鳞次栉比的有许多石库门的房子。雁翎和文彬看中的那套房子在半山腰上,是一幢独立的小楼。小楼上下两层,楼下是会客室和厨房,楼上是卧室和书房。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俩人住了。
相玫本以为雁翎肯定会买一所更大的房子的,可她眼瞅着雁翎舍不得花钱。雁翎和文彬早已算计好了。相楠留下的那笔钱足够俩人吃穿用度了一生一世了。可俩人却都惦记着将来的孩子们。
雁翎道:“我们现在虽然不愁钱的事情了。可毕竟要顾虑以后的日子。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供孩子们读书甚至留洋,再到后来的娶妻结婚,哪一样不用钱呢?”
相玫点了点头,心里情知雁翎定是眼瞅着她抚养奕祥小贝的不易。她竭力的赞成道:“这真的是一个踏实的主意。你也知道,你姑父经常抱怨我。哼!我哪里肯把钱胡花在自己身上呢?不都是为奕祥和小贝积攒的吗!”
雁翎道:“这一点,我和文彬都像你。”
相玫叹息道:“你姑父要是有文彬一半省心,我就算烧香敬佛了!”
雁翎眼瞅着姑母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相玫想起了奕祥,决定给他写一封信。雁翎找出纸笔,一边听相玫说,一边悉心的写了起来。
文彬告诉相玫,他还要回母亲那里,便顾不上吃晚饭了。因为,他的哥嫂也要去妈那里。
相玫道:“你回去给你的母亲代好吧。”
雁翎送文彬出了门,俩人又简单的说了几句,文彬便匆匆的走了。
雁翎看到文彬的裤脚上沾着灰尘,便急忙喊住了他。她跑过去,蹲下身,揉搓着他的裤脚,弄干净了上面沾着的尘土,然后才站起身。文彬笑道:“你真仔细。我竟然没发现。”
雁翎笑道:“你将来是要做工程师的!”
文彬对她眨了眨眼睛,挤了挤眉毛,然后笑着转身走了。
相玫正抱着胳膊站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只银耳挖子剔着牙,哼哼道:“小情人浓情蜜意的!”
雁翎回过身,笑了笑,推着姑母进屋了。
陈妈已经摆好了饭菜,让着俩人坐下了。
相玫要等小贝回来才正式开饭。显得无聊,她故意盯着饭菜看了看,又打量了陈妈一眼,问道:“这饭菜的量有些少。”
陈妈立即道:“太太,现在东西都看涨了。”
相玫压根不信,冷笑道:“以后,我陪着你去逛菜场吧。我倒要看一看!”
陈妈没吭声,心里憋着气。
雁翎觉得相玫实在让陈妈下不来台,便笑道:“陈妈是家里用老了的人了,姑妈难道还不放心吗?”
相玫装作没听见,意味深长的道:“我和陈妈一起去,为的是散心解闷。”
雁翎不好说什么,摩挲着塑料桌布垂下的流苏。陈妈退下了,心里抱怨着相玫的刻薄。
第二天早晨,陈妈正准备挎着篮子去集市上采买吃食,却见相玫紧赶着从楼上下来了。
相玫冷着脸,刻薄的道:“这会儿,你上赶着去集市,可是去找相好的?”
陈妈窘在那里,道:“太太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有什么相好的。”
相玫笑道:“开句玩笑罢了。我随你一起去集市吧。”说着,便昂着头出门了。
陈妈情知相玫是为了监督她,心里憋着气,可也不敢露出来,只好忍气吞声的随着相玫走了。
俩人来至集市里。陈妈准备采买菜蔬,却被相玫拦住了。相玫告诉陈妈,她觉得还是走远些吧。陈妈不吭声,心里琢磨着相玫葫芦里卖的药。相玫引着陈妈来至电车站,俩人坐着电车去了百货公司密集的街区。
相玫在百货大楼里穿梭着,对陈妈道:“我刚瞅见路边有菜蔬行、粮行、油坊。你以后就到这里来买菜吧。反正,我给你的钱也够来回的车钱的了!”
陈妈阴沉着脸,心里恍然大悟。相玫害怕陈妈私底下克扣菜蔬的小钱,故意让陈妈大老远的坐电车来这里。这一来一回,刨去电车,陈妈根本剩不下几个小钱了。
陈妈道:“太太,我眼瞅着这里的菜蔬不比家门口的便宜。何必呢!”
相玫道:“家门口的菜蔬已经吃腻了。这里的东西很齐全。”顿了顿,笑道:“我刚才瞅见了,这里的商行都有专门的纸袋上,上面印着各家商行的字号广告。所以,你骗不了我的。我只要一看纸袋子上的字样,就知道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菜蔬瓜果了!当然,你每次回去,我都会把纸袋子撕碎,得你用旧纸袋糊弄我!”
陈妈恨的咬牙切齿,一声不吭。她在心里咒着相玫,问候了穆家的祖宗八代们。
相玫出了百货大楼,又去附近的珠宝首饰行转悠了起来。
正待她摩挲着一串珍珠项链的时候,听到商行外的街上一阵吵闹。
她放下珍珠项链,和陈妈出门看热闹。斜对面的佣工行门口正围站着一小撮儿人。一个荐头似模样的人正指着一个丫头的鼻子破口大骂着。那丫头倒生的眉眼干净,正双手插着腰和荐头互骂着。
相玫眼瞅着那丫头的张狂,笑道:“你听到没有?她一心想着去富贵人家帮佣。我猜,这丫头压根就没安好心。她死赖着要去富贵人家帮佣,岂能真的是打算去帮佣?这样的货色,我见的多了。”
陈妈乜斜着冷眼,瞅着那丫头,心里嫉恨着那丫头标志的长相。陈妈的女儿要是有这丫头一半的模样,陈妈和男人就彻底的心满意足了。这会儿,陈妈啐了一口,道:“太太看她的那双眼睛,狐狸似的!”
相玫道:“哼!这做底下人的,哪有没有私心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陈妈听闻相玫如此说,明知道相玫故意一语双关,讥讽她背地了克扣菜蔬的小钱。这会儿,陈妈竟然又偏袒起那丫头了,道:“太太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底下人也是人!岂能被任意糟蹋欺负?”
相玫道:“大多数时候,还是底下人自己作践的。”
陈妈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道:“太太,我们还是紧赶着去买菜吧。眼瞅着就要到晌午了,这会儿还没做饭呢!先生回来,岂不是要饿肚子?”
相玫也看够热闹了,便催促着陈妈走了。
那丫头正是倪月。这会儿,她已经和荐头行的老板彻底闹翻了。早起的时候,她来荐头行里问事情。偏有一个体面人家的太太前来雇佣。倪月便上赶着奉承巴结了一番,一只巧嘴把那家子的太太哄得心花怒放。那家子太太眼瞅着倪月是个干人,心里早都动了。
可偏偏荐头店老板有自己的熟人,便拉着那家子太太到了旁边的屋里。俩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那家子太太撩开布帘,看也不看倪月一眼,便带着身后的丫头走了。
倪月紧赶着追出门,问着缘由。那家子太太背地里告诉倪月,荐头店老板说了倪月的坏话,说倪月的手脚不干净。
倪月听闻,气的浑身发抖,冲回荐头店,和老板大吵大闹起来。那老板也是个暴脾气,眼瞅着倪月孤身一人,便耍着恶棍,把倪月推搡出了门。倪月岂能甘心?招呼来了街坊众人,对老板破口大骂。
这会儿,老板被倪月的狠话骂急了,便抓起门旁的扫帚对倪月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倪月毕竟是柔弱的女孩子,岂能敌得过老板的一股子蛮力?老板的儿子闻声出来,对着倪月一阵厮打。街坊众人们也有劝的,也有骂的,也有一言不发只顾着看热闹的。倪月生生的吃了亏,躺在地上叫苦连天的。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了,过了片刻,又缓缓的开动了。那辆车频频的摁着喇叭,冲开了围站着的街坊路人们。倪月趴在地上,看清楚了那辆汽车的车牌号。那分明是欧阳蓝的汽车。
倪月踉跄着爬起身,扶住一辆独轮车,眼瞅着汽车里欧阳蓝的背影。欧阳蓝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分明显出不忍,逼进了倪月的眼睛里。汽车还是开走了。倪月的后背又挨了老板的一扫把,她一骨碌趴在地上,在泥水里滚了几滚。
这时候,有人挡在了倪月的身前,他一把夺过老板手里的扫把,又炸雷似的一声吼喝退了老板的蛮儿子。他搀着倪月站起身,当着街坊路人们的面,把倪月背在身上,随即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荐头行老板认得那人,他是水产行的老板薛玉龙。
玉龙背着倪月回到了水产行。一楼是临街的铺子,二楼是他的私宅。他把倪月放在一处铺着油毡布的竹塌上,叮咛她不要动。他紧跟着招呼来了隔壁中药铺子的老中医,为倪月看诊了一番。
倪月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并未伤及筋骨。老中医拿来膏药和活血化瘀的丸药,叮咛玉龙尽快给倪月敷上。临走前,老中医很好奇,低声问了玉龙几句。玉龙“嘘”了几声,催着老中医下楼了。
他坐在竹塌前的小马扎上,对目光呆滞的倪月道:“妹子,你何苦呢!”
倪月照旧目光呆滞,一声不吭。玉龙劝慰道:“你要是无家可归,就在我这水产行里暂住吧。”
倪月还是一副目光呆滞的神情。玉玲叹息道:“我先给你上药吧。”
倪月一下子醒了,推开玉龙,玉龙仰倒在地上。她抱着胳膊,瑟缩着身子,胆战心惊的。
玉龙坐起身,道:“你放心,我会让隔壁的女孩子来帮忙的。”说着,便起身下楼了。
不一会儿,他带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是老中医的外孙女,已经中药铺子的半个大夫了。她要玉龙准备热水化开丸药。玉龙下去了。这女孩子扶着倪月坐起身,关切的道:“你这妹子真可怜。来,我给你敷上膏药吧。”
倪月捂着脸啜泣起来,引得那女孩子紧赶着劝慰起来。
上完药,倪月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玉龙进来了。那女孩子低声道:“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真可怜见的。虽没伤及筋骨,可毕竟要修养好些日子。我会每天来给她换药的。”顿了顿,低声问道:“这人是谁呀?从没见你领她回来过。脸很生。”
玉龙道:“只是路人罢了。我眼瞅着她被人欺负,忍不住上前救下了她。”
那女孩子笑道:“玉龙哥可真侠义!”说着,又看了倪月一眼,随即便下楼了。
玉龙照旧坐在小马扎上,眼瞅着闭着眼的倪月,叹道:“昨儿,我的卡车差点儿把你撞了。这会儿,你又浑身青紫的躺在这里。看来,你真的逃不出倒霉。”
倪月睁开眼,带出了两行热泪,顺着腮流到了嘴角边。
玉龙道:“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街坊邻舍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很仗义的人。”
倪月自言自语道:“那会儿,我要是被打死了,我的故事也就完了。”
玉龙觉得很荒诞,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老是念叨着这句话呢?昨天,你说你要是被汽车撞死了,你的故事就完了。这会儿,你说你要是被打死了,你的故事也跟着完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既然遇到了我薛玉龙,你的故事就完不了。我一片好心的救下了你,你要是敢在我这里寻短见,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千万别让我沾染上麻烦!我可是没娘的孩子!”说完,便顺手拉上了一面蓝布帘,遮掩了倪月躺着的竹塌。
倪月的眼泪愈发簌簌的落下。她恨不得能把自己哭的魂飞魄散。
在巡捕房长官办公室里,欧阳蓝正闷坐着。他回想着倪月被狠揍的那幕,心里五味陈杂。那时,他本想着能让司机下车制止,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他既然已经下决心和兰眉齐白头到来了,岂能再招惹上倪月这个麻烦?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想着,欧阳蓝在寂寥的办公室里度过了整整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