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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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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倩看着眼前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心头微微一动,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当年的情景一幕幕都还在眼前如走马灯般循环往复,那个柔软的小小的身体,裹在襁褓里面,眨着一双黑葡萄般通透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只会哭和笑,什麽话都还不会说,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心底默默地将自己认定成为了这个孩子的母亲,而不是姑妈这麽简单,她含辛茹苦,将这个孩子拉扯大,这麽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早就已经不再想什麽自己的感情生活了。

之前那一次失败的婚姻已经让她长了记性,没有男人能无条件的接受一个莫名而来的孩子,不管嘴上说得再满,时间一长总还是要生出些嫌隙来。而她也吸取了这一次的经验教训,下定决心不再结婚。对於陈嘉倩来说,把这个孩子照顾好已经成了她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可陈嘉倩万万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现在竟然已经能说的出这样大方得体的话了。

思及此,过往与眼前的情景来回碰撞,迸发出了灿烂夺目的耀眼火花。陈嘉倩眉眼一点点地松下来,唇角划开一个动人的弧度,然後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无比认真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只要你好好上班,能够赶紧安定下来,姑妈就幸福了。」

我楞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这是在偷换概念,不禁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人,平日里也算是个精明伶俐的,又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女人,怎麽每每一提到感情这档子事情就总是突然变了脸色,躲躲闪闪的不愿正视呢?

我板了一下脸色,故意装出个生气的样子来:「姑妈,我是在跟你好好说呢!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生气了!」

果真,我这句话方才落地,眼角余光就分明扫见她眼波微微潋灩了一下,然後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好不好?好了,天也不早了,你赶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出去逛逛,咱们好久没一起出去兜风了。」

听着她渐渐欢喜起来的语气,我心中有些难过,最终轻轻咳了一声,叹息道:「我…我明天还得回去,就请了这麽一晚上的假。」说话的时候,我很不好意思,毕竟姑妈满心欢喜地以为我会回来了,估计还在百忙之中抽出了很多时间来计划要带我去干些什麽,可是我却不得不扫了她的兴,这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听见我这麽一说,姑妈脸上果然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来看着我,但时间很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然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来,声音像是一阵夹杂了甜美的蜜糖的熏风,缓慢地飘进我耳朵里:「好,那也行,工作还是不能耽误。对了,这几天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我不想让她担心,原本在别墅的时候觉得浑身不自在一肚子委屈没处诉说,可现下她这麽一问,不知怎麽的,我看着她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微微有些弯曲的脊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最终,我只是咬了咬牙,轻轻回答了声:「过的好着呢,放心吧。」

姑妈轻轻应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

我看了看她,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後闭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回去睡了,早点休息,晚安。」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去睡了,姑妈却突然叫住了我:「淩淩!」

我顿了一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去看她。昏黄色的灯光之下,姑妈的头发绾了起来盘在脑後,面容上像是涂抹了一层牛奶般光泽动人,两片嘴唇像是烟熏的玫瑰一般,色彩如同天边染了各种光彩的云霞,美的虽不惊心动魄,却足够触动人的心弦,身上只简单地穿着一件款式简洁大方的连衣裙,却显现出了一股并不平常的强劲气场。这样的姑妈,叫我看的一时间竟失了神。

我楞怔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嗯……怎麽了?」

姑妈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渐渐地扯出个温润如水的笑容来,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没什麽。明天回去之後,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好好地伺候着他们,别给自己找麻烦,知道了吗?」

这几句话说完,她没等我回答,就不再看我了,然後转个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在门背後渐渐消失,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也就回去睡觉了。姑妈今天有些奇怪,可我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於是只好心烦意乱地冲了个澡,倒头就睡着了。

在我看不见的另外一边,陈嘉倩洗完澡,裹着一件表面光滑的真丝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慢慢地在床上躺下,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梢上流出的水珠一点点地打湿了枕头,卸了妆的眉眼依旧动人如初。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感觉五脏六腑之间上下冲撞着一阵一阵的酸楚。自从陈海淩告诉她自己要去给张语绮当保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会出了什麽意外。这个家少了个人,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她也变得不怎麽爱回家了。整天把自己埋葬在办公室里,企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只是在偶尔的小憩的时候,还是会做噩梦,梦见陈海淩知道了自己是张语绮的孩子,剩下的她也不太记得了,可那种一直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用心保护着的秘密就这样被公诸於世的感觉,仿佛是被人给突然间粗鲁地扒光了衣服,然後捆上了粗壮的绳索游街示众一样,那种深沈粘稠的无力感,让她在突然惊醒的时候甚至还觉得透不过气,用手在头上一抹,便是一把浓重的汗水。

要怪只能怪那一年受了太过沈重的打击,原本这个念想断了也就算了,可偏偏、偏偏又让她见到了那个她只当已经死了,或许是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一想到在电视上看见的张语绮那个模样,陈嘉倩就觉得似乎有一股黏腻的腥臭味道从胃里往上翻涌起来,一直往喉咙的位置窜过来,让她想吐。

陈嘉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最终,只得十分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後从床上翻身起来,重新站在地上,慢慢地往窗边走去,也没有穿鞋子,就这麽任凭两只脚赤裸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慢慢地拉开窗帘,露出了一直被遮盖在後面的巨大的落地窗,那些被一同遮盖住了的夜景,被这麽一弄全都一齐显现了出来。

天色尚且不算太晚,周围的黑色却已经很深沈浓重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也正一刻不停地运作着,街灯依旧明亮,宽阔的道路上全是行人。陈嘉倩看着外面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繁华夜景,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时间竟失了神,感觉周围有一股凉意正穿过衣裳和皮肤,直接往骨肉里面渗透着。陈嘉倩已经不太能够记得,这已经是第多少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了。整个身子都被一股墨水般深沈浓重的绝望包围着,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某个肉眼所不能触及到的地方慢慢发酵着,盘算着该如何把她拖进无边地狱。她环抱着双臂,痴痴地看着窗外,眼神中落满了常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姑妈又是已经不在家里了。房间里的床铺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也安静地摆放着一如既往的简单早餐,一杯牛奶和几片带有坚果的全麦面包。

估计是又去忙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心情不太好,也没有什麽胃口,就随便吃了一点,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往公交车站跑去。前脚刚踩在公交车站台阶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凑到耳边。试探性地说道:「喂?你是哪位?」

对方沈默了几秒种,就在我以为是有人打错了,即将挂掉电话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女声:「你现在在哪?」

我手上抖了一下,怎麽是张语绮?

心里疑惑着,但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刚从家里出来,现在在楼下的公交车站,已经准备往郊外去了。」说完,我突然又想到她可能是嫌弃我起得太晚,额头上立马就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黏腻汗水,急急忙忙地解释道:「那个,现在过的话其实离你通知我的时间应该是还差一点的,所以我不会迟到。不过如果…呃…那我打车过去吧,这样能稍微快一点。」说着话,我就大步从台阶上又走了下来,准备去一旁拦出租车。张语绮在电话那头沈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後打断了我,声音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用了,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原本就已经要迟到了,还让人家一个堂堂黑道一姐来接我,岂不是折煞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了,但张语绮没有给我这个推脱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我的话:「不用,告诉我位置。」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但我却从她几乎一成不变的语调之中听出了些微微的颤抖,似乎正在用尽全力地想要隐忍些什麽。

我楞怔了一下,感觉这气氛有些莫名的沈重,於是也没敢再磨磨唧唧的,赶紧就把地址位置一连串地报给了张语绮。她听完之後,很快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後就挂掉了电话。

之後,我正在风中淩乱着,左右不过七八分钟的样子,面前就「吱」的一声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位置车窗玻璃慢慢摇下来,露出了张语绮那张绝美的侧脸。对着我轻轻撇了撇下巴:「上来。」我看得出可能是有什麽急事,也就没有多问,赶紧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她的车。张语绮踩着油门,一路往最中心的位置开过去,没一会儿,就将车子停在了她和郭深的那幢企业办公楼下面。在这整个过程中,张语绮一直面上肌肉紧绷着,没有和我再多说一句废话。

下了车之後也是这样,她踩着自己锥子一样纤细尖锐的小高跟鞋,微微扭动着腰身,往她的私人电梯门口走过去。她今天穿了件紧身的包臀黑色连衣裙,裙子的下摆位置大胆的采用了豹纹的样式,看起来既高贵又张扬,美的飞扬跋扈,腿上却穿着一条透明的肉色打底丝袜,将她两条纤细笔直、肌肉紧致的腿包裹在其中,身上虽挂着一件黑色大衣,长度却仅仅只到腰部以下一点点的位置,她的两瓣圆润饱满的臀肉就那麽毫无遮挡地在他人的视线中晃来晃去的,平白地增添了一丝情趣味道。

电梯呼啸而上,一直到了十二层,我跟着张语绮走下电梯,刚在走廊里走了两步,张语绮却突然脱掉了那件短大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看着我,小声地说道:「待会儿不要说话,一个字都不要说,记着,千万千万不要说。」自己的话说完之後,眼神在我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便迅速地抽离了,接着扭动腰身往前走去,只是那幅度似乎比刚才还要更猛烈了些,显得更加高调张扬。

我望着她那双烟熏妆画的十分精致深邃的眼睛,在她转过身之後楞楞地点了点头,不知怎麽的,我总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出些不同於以往的情愫来,但是这种所谓的情愫,无关男女之间的爱情,却是夹杂着些深沈的痛苦似的,教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却坐了一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全是些男人,最年轻的看起来也应该已经有将尽四十岁了。

张语绮自从进去的那一瞬间开始,眼睛就高高地抬着,一副完全不把剩下的人看到眼里的表情,径自走到会议桌的最前面拉开皮椅坐了下来,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冷冷地开了腔:「各位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都已经可以开始了。」说完,双手一撑,摆出来一副很不好惹的架子来。

我看的一时间失了神。虽然张语绮给我的印象确实应该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可摸着良心说的话,她平日里待我还算不错,态度不时地也会有些温和,可像现在这个气场全开的样子,我却实实在在的还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就在我楞神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呦,瞧瞧,这麽俊俏的小夥子是哪来的啊?」我很快的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在说我,本能地就要说话,却突然想起了张语绮刚刚交代过的,於是努力地闭住了嘴巴。

张语绮眸光中闪烁出一阵阴寒,化作一记眼刀,冲着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飞了过去。那男人却是淡淡地翻了个白眼,只嗤笑了一声表示不屑,然後就没有再多说什麽了。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人刚安静下来,旁边就立马又响起了一个有些粗重的声音:「我说血玫瑰,这都多少天了,啊?!你自己说说,因为调查什麽狗屁卧底的事情,已经耽误了我们多少大事了!你自己心里就没个轻重吗?」

张语绮不慌不忙地应对道:「经过我的推测,在我发现有卧底之前,我们这个集体中就应该已经有了卧底了,只是隐藏的太好。我在此奉劝诸位一句,都好好地清查一下自己的门户,也都小心一下,别哪天睡得正熟,睁开眼就看见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而握着那把刀的人,就是你最信赖的亲信。」说完,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与刚才那个满口脏话的男人比起来,显得既高调又聪明,让我看的心中不禁油然而生出几分敬佩来,对张语绮的印象又刷新了几个度。

那个男人被噎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张语绮一眼,一时间却似乎是想不出什麽对策,只好干瞪眼着生闷气。突然,另外一个男人眼光又落在了我身上,唇角一勾,冷笑了一声之後说道:「这位,就是玫瑰的贴身小保镖了吧,怎麽,现在当警察的年轻人都尽是这麽一群小白脸吗?安排在玫瑰你身边还真是合适呢!看来这一任的警察局长真是没少下功夫。」

张语绮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平静地对答如流道:「今天的会议难道不是为了肃清内部卧底,而是为了扒别人的事情的吗?在家族里呆的时间这麽长了,我却是还从来没看出来,诸位除了对钱,还对这种新人感兴趣。」说话的时候眉眼不动,明明是冷嘲热讽的语气,却硬生生地被她说的自然而流畅。

那男人被这麽一怼,索性恼羞成怒,看来应该是个脾气火爆的,厚重的手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对着张语绮大声吼道:「血玫瑰,来我家族这麽久,别的没学会,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倒是大有长进了啊?!」

张语绮却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往下一压,遮盖住了一点瞳孔,语气仍保持着从容不迫,回答道:「多谢夸奖,现在能进入正题了吗?」

这句话方才落地,最开始那个声音尖细的男人又阴阳怪气地说起话来:「呵呵,怎麽,有什麽可避讳的吗?自己一开始不也是个警察吗?怎麽,跟着铁手这才几天啊,就忘了自己姓什麽叫什麽了?」

警察?!

我皱了一下眉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句话里面的有效信息。照他这个意思,是在说张语绮以前是个警察吗?可这怎麽可能?她浑身上下究竟哪一点能看得出来是个警察啊!

我在心底疯狂地咆哮着,面上却是什麽都没说,只手在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攥成了拳头。

张语绮刚刚还是一副泰山崩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现在却被这一句话给弄得仿佛慌了心神,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微微地沾染了一点颤抖的意味,底气也明显不如刚才那麽足了。

她撑着个冷酷的脸色,抖着笑出声来:「从前是个警察又怎样?」

「怎样?」拍桌子的男人撇了张语绮一眼,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一个警察,竟然也想方设法的勾搭上了铁手这个黑社会,说出去我们都觉得是个笑话!你究竟心里在想什麽,铁手被你那狐媚劲迷住了,他看不清楚,我们可还没有老眼昏花!我警告你,血玫瑰,今儿我们几个肯坐在这跟你说话,那就是给你脸了,知道吗?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识相点的就赶紧把你手上所有的股份都交出来!」

张语绮闻声仰天大笑,眸光中却似乎是落尽了数九寒天的冰霜,冷得骇人,笑完了之後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面前这个丑态毕露的男人:「交出来?交给谁,交给你吗?我说,就算你再心急,也不用把这种脏话放到明面上说吧,倒显得似乎是有点不懂事了,再说了,我既然是深哥的人,这手上的股份也好,权力也好,全都是深哥给的,就算要交,也应该是原封不动地交给深哥才是,您说呢?」

「你!」那男人被说得恼羞成怒,一时间想不出什麽话来,整张脸很快地充血涨红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张语绮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来,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各位一点也不含蓄地就开始跟我亲兄弟明算账了,那我也就来与你们算一算。前些日子深哥受伤,整个企业都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以为在座的各位高人中还能有个懂事的,能出面帮忙照顾打点一下,可是我怎麽也没想到啊,诸位真是让我寒了心啊!」

尖细嗓子急赤白脸地叫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说我们就没有帮忙打理事务?!要是没有我们几个,你和铁手早在医院里被弄死了,真以为还能坐在这堂而皇之地跟我叫板?!」

张语绮眸色不变,眼波平静地往说话的人那边投了一下:「我所说的是帮忙打理,按照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帮忙,应该不等於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吧?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究竟是怎麽想的,我只想要回属於我的东西!」说完,手轻轻一挥,一个站在一旁的男人赶紧上前去,毕恭毕敬地递给张语绮一个棕色的牛皮纸文件袋。

张语绮捏着袋子,突然间重重地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摔,大声吼到:「我就想知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一时间,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尖细嗓子翻了个白眼:「你想要什麽解释?」

张语绮冷冷地一记眼刀飞过去:「西郊的林场和地产,三环地段的楼层,究竟是被你们中的哪个人给吃掉了?当然,无论是谁干了这件事情,我现在仍然可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时不晚,别逼我动手。话就说到这,剩下的悉听尊便!」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如同鹰隼一样在整个会议厅里所有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似乎是在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男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那我如果说是我吃掉的,你打算拿我怎麽办?我这把老骨头一直闷到今天,也觉得无聊的很,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是怎麽个悉听尊便法?」与刚刚那几个人比起来,这个就显得厉害多了,话虽不多却字字致命。

我不禁替张语绮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张语绮脸色依然没变,眉头之间却是慢慢地挤成了个疙瘩:「如果各位非要是这个态度的话,那我血玫瑰无话可说。可是平心而论,自从我进了这个家族的门,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

「得了吧,」尖细嗓子阴阳怪气道,「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再说了,谁告诉你我们承认你已经是这个家族的人了?现在留着你,不过是看在铁手的面子上罢了,不然黑社会谁愿意跟警察扯上关系,多稀罕呐!」说完,没忘记补上一个圆润的白眼。

张语绮冷笑了一声,我却看见她的身子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耳边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看来各位是非这样不可了,那我也就没办法了,先说声不好意思。」说完,就冲着站在四下里的那些人高马大的保镖吆喝道:「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

我楞怔了一下,本来站在张语绮身後,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不该开口,但我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说什麽绑起来这样的话,未免有点太奇怪了,於是也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上前一步去挡在了她前面:「等一下。」

我这三个字说出来,不仅张语绮,整个会议厅的人都楞住了,目光齐齐地落在了我身上。我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尽量冷静地说道:「我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身後拍桌子的男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拍着自己大腿,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血玫瑰啊血玫瑰,这就是你养的看门狗,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会反过来咬你一口?哈哈哈,警察都是靠不住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张语绮冷冷地看着他:「今天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过不是来听你的冷嘲热讽的,麻烦各位把拿走了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来,还有,我想告诉各位,妄想架空我的权力不是那麽简单的事情,恐怕各位要多费点心思了。」

刚才那个底气很足的人目光平淡却暗藏杀气地飞过来:「血玫瑰,你以为凭你的能力已经可以对我们颐气指使了吗?年轻人,就该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别把话说的太满。我还就告诉你,那些东西确实是我们拿走了,但那又怎麽样?我凭什麽还给你?你现在对我来说,也只不过就是铁手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有什麽事情叫铁手来当面跟我说!我只听他的。」

张语绮腮帮子上的肌肉慢慢紧绷起来,咬着牙看向这群正襟危坐的衣冠禽兽。她果然还是太松懈了,低估了这群老东西的厚脸皮。

怎麽办。

张语绮眉头一点点地拧成疙瘩,看着面前这个挡住她的少年,不知道这孩子是怎麽了,刚才明明都已经交代的那麽清楚了,叫他不要说话,怎麽偏偏这麽不听话呢!

她还没想出对策的时候,拍桌子的男人又说话了:「不过我看,就算叫铁手那小子过来了,他也肯定是维护着你的吧,啧啧,这女人啊,聪明点是好事,可是既聪明又漂亮,那可就不是什麽有利的事情了。」说着说着,看着张雨绮的目光一寸寸地变得猥琐起来,「我说玫瑰,你还不如想开点,跟着郭深有什麽好的,那种年轻小子知道个什麽,还不如跟着我们算了。我们这麽多人共享你一个,岂不是正好能将你的千娇百媚运用的淋漓尽致,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露骨,充分地暴露出了这群人的恶心本质,尤其是在他说完之後,周围的男人们竟然就真的跟着附和,大声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会议厅充满了刺耳的笑声,期间还夹杂着各种各样淫秽污浊的挑逗话语,且这些东西还全是冲着张语绮一人来的。

我突然有些犹豫,刚才是否不该拦住她,这群人就应该绑起来然後收拾收拾。

我正胡思乱想着,张语绮突然一把推开了我,我整个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长成她这个样子的美丽女人,手上的力气竟然会这麽大!我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张语绮显然是已经被惹怒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直接从一旁的手包里熟练地抽出一把迷你手枪来,黑幽幽的枪口正对着那个带头调戏她的男人的脑门,手指已经轻轻地放在了扳机的位置,眼看着就要扣下去了。

我看的心惊肉跳,那男人同样也是面如土色,估计桌子下面的双腿已经酸软得站不起来了。但张语绮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语气十分森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语:「要权,还是要命,我本来还打算看在深哥的面子上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必了。我今天就把话给你们撂在这,东西,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至於命,要不要还得看你们自己,我平日里待你们是算尊敬,可那也是看在深哥的面子上,既然大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我当成自己人,那这出戏就没什麽好唱的了,不如直接撕破脸皮算了,你们说呢?」

说着话的时候,枪口一点点地往那男人脸上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那个沈默的男人突然也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张语绮大声吼到:「血玫瑰!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麽!」

张语绮冷笑了一声,目不斜视,指肚颇有些玩味地在光滑的手枪上抚摸着:「我当然知道,我神志清醒的很,不过我这只手清醒不清醒,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万一要是一个激动没控制好,伤到你们谁了,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血玫瑰!你把枪放下!」那男人看着张雨绮一点点地就要按下扳机,显然有些慌了神,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带了明显的慌张。

张语绮却似乎一点也听不进去,仍是一副冷静得让人害怕的样子,只是枪口距离那男人的脑门越来越近了,额角已经慢慢地渗出了一点汗珠。

尖细嗓子大声叫嚷着:「来人呐!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话音落地,周围的保镖却面面相觑,一群膀大腰圆的大男人,却是谁也不敢先上前一步。说来也是,这地方毕竟还是张语绮和郭深的地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是一点都没错,就算是这群保镖也不敢拿张语绮怎麽样。

张语绮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人,竟是一下子笑出了声来:「呵呵,你还真以为有这个能耐在我的地盘上使唤人了?哈哈哈。」笑声如同一点点的冰渣子,啪啦啪啦地朝着周围的人打过去。

我站在她身旁一点的地方,虽没有镜子,可已经能想象出我的狼狈不堪的模样了,嘴唇已经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张语绮在路上也不说给我交代一下,这法治社会,怎麽还能有这种场面?光天化日的就突然掏出一把枪来抵在别人脑门上,这架势我还真没见识过。就连我一个警察,警局给配的枪我也没敢轻易拿出来过,说实话就算拿出来了也不敢扣扳机。张语绮虽是一个女人,这方面却比我做的好得多。

可是照这个样子再发展下去的话,恐怕过一会儿张语绮就真的要扣扳机了,我看着她那手枪还是个没见过的稀罕型号,肯定不是个玩具枪模型,这如果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再说了,我虽然是个新人,可也实实在在的是个在编制里的警察,要是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一起命案发生在眼前却没能阻止,抛开单位的处分不说,单是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想到这里,我没敢再犹豫,赶紧抬起脚上前一步,想都没想就拉住了张语绮的胳膊:「不可以,你快停手。」

张语绮被我这麽一拉,却似乎反而更烦躁了,拧着眉毛瞪了我一眼:「松开!连你也想跟我对着干吗?!」

我无奈地手上稍微松了一点劲,却没敢完全松开,我害怕她一冲动,万一就干点什麽,到时候後悔也无济於事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暗思量了一回之後,我打定主意,决定先慢慢地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再说其他的事情,主要是得让她把枪收回来才行。

我额头冒着汗,脑子转的飞快,正在想下一步该怎麽办的时候,张语绮却突然接着说了下去:「你可知道,如果你现在阻挡了我,待会儿横着从这个门出去的就是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膝盖没来由地软了一下。

张语绮眼神平静地看着我,我却从她瞳仁里看出了自己的慌张模样,还有她的一点难过。可是怎麽会有难过的感觉呢?

我看着她,心松头竟然莫名地有些慌张,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在五脏六腑之间横冲直撞。我曾经以为,张语绮过的生活就应该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的光鲜亮丽,仿佛轻轻松就能得到别人所得不到的一切,包括郭深这个黑道大哥的一往情深,以及数不清的金银财富,可现在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是那麽简单。在这一切的背後,还有这样的为难在等待着她。原来即使是聪明能干、优秀如张语绮这样的女人,也是入不了郭深这个家族其他人的眼睛的。难道就因为她从前是个警察吗?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就仿佛是被什麽东西给攥住了,湿淋淋的酸涩。

张语绮沈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还要拦着我,是想看着我死在这吗?」

我浑身激灵了一下,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当然不。这个想法刚一出现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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