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第十集 今朝元正 第八章 内有玄机
第八章·内有玄机
29年10月6日
「有毒!」
程宗扬省悟过来,右手一挥,被浸湿的药方刀片般朝小厮飞去。
小厮身形游鱼般一闪,避开纸张,接着袖中机括声响,扬手打出三枚暗箭,
分别射向程宗扬的额头、心口和下腹。
程宗扬整隻右手都开始发麻,他连着座椅往旁边倒去,避开暗箭,随即左手
一撑,弹起身,顺势抽出座椅,往那小厮抡去。
小厮身子一滑,鱼儿般避开木椅,然后抬起左手,几枚暗箭飞出的同时,衣
袖中跳出一截玉柄。
他握着玉柄一拔,一柄拂尘扬起银白的轻丝,往仓促闪避暗箭的程宗扬拂去。
程宗扬心头一紧,拂尘?道门诸宗?太乙真宗还是瑶池宗?不对!他方才说
话时语音带雌,是个太监!想要自己性命,仇士良还是鱼朝恩?程宗扬就地一滚
,避开拂尘,接着一提真气,发现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不禁暗暗叫苦。
这小厮修为顶多四级,真要正面交手,未必能打得过阮香琳,但他用的毒药
极其霸道,身法更是诡异,自己几次反击,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程宗扬奋力避开拂尘,一边心下懊恼,自己本来设下圈套,等着钓潘姊儿这
条大鱼,没想到来了个小虾米,一不留神,居然把自己逼到绝境。
门口一声惊叫,却是孙寿取了钱铢过来,正看到小厮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
往主子胸口扎去。
程宗扬一脚踹出,小厮猫一般灵巧地一躲,匕首斜刺,在程宗扬腿上拖出一
道长长的伤口,接着往后一跃,掠进侧室,「呯」
的一声,破窗而出。
「救命啊!」
孙寿这才叫出声来。
可她的叫声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被限制在正厅周围。
四周娇叱声起,各处的明桩暗桩纷纷现身,往传来声音的侧室方向处围杀过
去。
程宗扬坐起身,只觉得心臓都有些发麻。
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也太衰了,自己刚撒了网,鱼毛都没见呢,倒把
自己赔进去了?阮香琳抢进室内,看到程宗扬腿上的伤口,不由骇了一跳。
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
她气恼地掴了孙寿一掌,「没用的东西!」
孙寿捂着脸跌坐在地,身子还在发颤。
阮香琳一边扶主子起身,一边道:「几名侍奴都去追了。他跑不了的。」
「往哪边跑了?」
阮香琳道:「蛇奴往西,罂奴往南,惊理往北。」
程宗扬差点儿没气死,合着连歹徒往哪儿跑的都不知道?纯粹是瞎追啊!「
怎么还漏了一边?」
「妾身守在东面,没见着刺客。」
阮香琳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都是木的,不由又惊慌起来。
「看看她怎么样。」
程宗扬往倒在地上的成光示意了一下。
孙寿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探了探成光的鼻息,「还有气。」
程宗扬略微放心了一些,看来不是致命的剧毒,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一会儿,一众奴婢陆续返回。
她们围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只看到破碎的窗棂,那名刺客早已经逃之夭夭。
蛇奴等人一路追到坊外,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一条背巷里,找到
一名被剥了外衣的小厮。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程宗扬火冒三丈,「谁在正厅设的禁音?」
阮香琳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是主子你的吩咐。」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赶紧拜佛去,求着咱们的鱼千
万别来。就咱们这默契,要是潘姊儿来了,一人一剑就把咱们全挑了。」
等那被剥了外衣的小厮醒来,几人一问,终于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那刺
客先是打晕了抚王府的小厮,然后拿着药方径直登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进了水
香楼。
原本信心满满的计划,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闹了个灰头土脸。
程宗扬心下窝火,又撑了一阵,终于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凉的小手放在脸上,从头顶的百会穴开始,一点一点按
摩到颌下,接着唇上一软,一条软腻的香舌伸了进来,将一颗小小的丹药送到自
己口中。
一股清凉的苦意从口中化开,身上的麻痹逐渐退去,程宗扬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只见小紫正俯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面孔,笑盈盈看着自
己。
程宗扬刚要开口,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回来啦。」
程宗扬悄声说道。
小紫轻手轻脚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在他耳边道:「你听。」
程宗扬竖起耳朵,听到蛇夫人正在训斥孙寿,埋怨她太过无用,见到主子遇
袭,居然只会乱叫,都不知道去替主子挡刀。
「她不会喝高了吧?让寿奴替我挡刀?」
「再听。」
「嗯?」
程宗扬敛息凝神,渐渐的,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呼吸声!有人躲在楼上某个位置!程宗扬立刻反应过来,那刺客没有逃走!
而是踢碎窗户,做出逃走的假象,然后反身逃到楼上。
「好胆!」
程宗扬坐起身,却被小紫拉住。
她摊开手掌,莹白的掌心停着一隻小小的飞虫。
她吹了口气,飞虫悄无声息地飞了起来,墨点般融入夜色中。
程宗扬走到窗边,中气十足地喝道:「都过来!听老爷训话!」
程宗扬把所有奴婢都叫过来,一番搜肠刮肚,足足训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
找不出话说,才把她们都打发走。
再听楼上,已经贼去楼空。
既然发现那刺客的踪迹,要抓住他并不难,难的是揪出幕后的指使者。
杨玉环提醒过他,宫里有人在摸自己的底。
究竟是哪个大太监在背后指使?为什么要自己的性命?抓住那名刺客只是治
标,要紧的是治本,揪出主谋!否则天知道还有多少刺客在等着自己。
「大笨瓜,人家给你留了驱毒的丹药,结果你一下就被人麻翻了。」
「意外,都是意外。」
有小紫在,刺客用毒的手段很快被查出来。
他在药方上涂了一种从蛊虫中提炼出的粉末,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干燥状态
下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可一旦遇到清水,就会产生强烈的麻痹效果,甚至通过
皮肤接触都能起效。
实际上,这是传闻中,采花淫贼和一些纨绔们最热衷的迷魂药,没想到自己
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
这也让程宗扬更加恼火,死丫头驱毒及时,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可
被人用采花的麻药迷倒,面子上实在下不来。
至于腿上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可也免不了受痛几日。
「等抓到那个死太监,我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后半夜风平浪静,潘姊儿到底没来。
长夜将尽,晨钟远远传来,沉睡的长安城从洋溢着年节气氛的长夜中醒来,
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程宗扬没有留在水香楼守株待兔,而是包扎好腿上的伤口,然后换上一身布
衣,低调地前往平康坊。
谢无奕的住处很好找,他带着僮仆、属吏、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包下一座
青楼。
程宗扬来时还怕他高卧未起,结果一通传,立刻被请进内室。
程宗扬进门就吃了一惊,谢大爷披头散髮,敞衣袒腹,一手搂着一个娇艳的
粉头——大清早可就干上了。
这种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涯,让程宗扬自愧不如,自己放浪形骸就
是说说,人家这才是真浪!「且来之!」
谢无奕大笑着将一个粉头推过来,「与君同乐!」
程宗扬一把接住,奇道:「晋国也不缺胡姬吧?我记得贵府还有不少胡人婢
女。」
谢无奕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何比得上此间胡姬艳若桃李,妖娆多姿?」
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咦?天又亮了?」
好嘛,自己还以为他是起得早,没想到是睡得晚。
这日子也太堕落了。
程宗扬把一隻玉匣放在桉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谢无奕嗤道:「以咱们的交情,还带什么礼物?」
程宗扬客气地说道:「生意的事,还请尊驾多多照顾。」
谢无奕笑了一声,挥手把两名胡姬打发走。
谢无奕爬起来,伸了伸腰,「私下说话,也不用坏我清名吧?弄得我好像在
索贿一样。」
「谢大哥还在乎这点名声?」
谢无奕抚掌大笑,「说得好!名声于我如浮云!」
程宗扬把胡姬的衣物推到一边,坐下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把你这位
大爷都派出来了?」
「别急啊,我先看看礼物。」
谢无奕打开玉匣,里面是两株手指粗的植物,长约三寸,通体碧绿如玉,散
发出澹澹的清香。
程宗扬道:「别说我不向着你,一株给王丞相,一株给你的。」
谢无奕讶然道:「这是……仙草?」
程宗扬一怔,「你认识?」
谢无奕哂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谢家连这东西都没见过吧?」
程宗扬作势收起玉匣,「好不容易寻来的,没想到你还看不上。」
「别啊!」
谢无奕拦住他,「我就是见过,还没尝过呢。久闻这仙草明心养神,延年益
寿,还能壮阳补肾——我这身子骨,早该补补了。」
程宗扬放开玉匣,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谢无奕也不客气,张口将一株仙草塞到口里,边吃边道:「建康出了一则流
言,说司马氏已经驾崩。王丞相勾结内侍,隔绝消息,似有不臣之心。味道还不
错。」
「叶子别吃。晋帝?死了吗?」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活着。这叶子怎么用
的?」
「女人吃的。谁放的流言?查出来了吗?」
谢无奕摇了摇头,「不是王家,也不是我们谢家。」
说着他把一片叶子丢到嘴里,「味道差不多。」
这才是累世富贵的世家风范,多贵重的东西都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吃了,
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浪费。
相比之下,自己和石超家底都差得远,只算是刚赚了几个小钱的穷鬼。
「也不是江州。」
程宗扬道。
谢无奕明显鬆了口气,「那就好。」
「王丞相就因为这个,派你到唐国来?」
谢无奕斟酌片刻,「孟贵妃之子年前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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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只剩一口气的晋帝没死,唯一的太子死了。
这还不如让晋帝驾崩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知道孟贵妃那个儿子是谁的种,让他继承帝位,还不如
从宗室里找一个。
临川王就挺合适……「不会是临川王干的吧?」
「不知道。」
「王丞相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宗室里面挑了。」
「挑谁?」
谢无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程宗扬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晋国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们王谢两家吧?」
程宗扬干笑道:「我也没什么瞒你的啊。」
谢无奕压低声音道:「生一个啊。」
程宗扬憋了半晌,「王老头就出的这馊主意?」
「跟王丞相没关系,是我的主意。」
谢无奕小声道:「自家兄弟,何必便宜外人?」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真当我是种马啊。
汉国有这心思也就算了,晋国居然也起了这心思?也就是我现在生不出来,
我要是能生,干脆让六朝的皇帝天子全都改姓程好了,将来六朝会盟,全是自家
兄弟……「赶紧说正事!」
「王丞相让我来看看唐国的市面是否太平。」
谢无奕说道:「汉国刚乱了一场,晋国又有人不消停,听说昭南和秦国也不
太平。就怕大乱之世将至。」
程宗扬道:「宋国倒是还挺安生。」
「你可能还不知道,晴州那边,刚把宋国的知州礼送出境。」
晴州名义上一直由宋国管辖,但宋国委任的晴州知州毫无实权,差不多只算
晴州那些商贾妆点门面的吉祥物,现在晴州连吉祥物都不要了?「商税?」
「兴许吧。」
谢无奕显然也不了解内情。
程宗扬道:「你觉得唐国局势如何?」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我们那位晋帝好歹是受制于世家,唐皇却是受制于家
奴。可堪一笑。」
「这话也就你敢说了。」
程宗扬对他的大嘴巴也是服了,都不带掩饰的。
他提醒道:「唐国挺乱的。我昨天也遇刺了。」
谢无奕吓了一跳,「谁干的?」
「没逮到,让他逃了。八成是个太监。」
谢无奕跑到窗口张望,心惊肉跳地说道:「你不会把刺客引过来吧?」
程宗扬吓唬道:「小心暗箭!」
谢无奕赶紧躲到一边。
程宗扬奇道:「谢大哥,你这么胆小,干嘛学人出使呢?」
「生死有命,我倒是豁达得很。」
谢无奕道:「可我要是死在长安,使得晋唐交恶,那就百死莫赎了。」
程宗扬挑起拇指,「谢大哥好博大的胸怀。」
「博大个啥啊,我是怕我们家北府兵打不过唐军……」
好嘛,北府兵都成你们家的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晋国是你们王谢两家管的。
「你们家幼度呢?怎么不是他来?」
「王老头还指望他坐镇呢。他要是挪窝,建康怕是就要翻天。」
「局势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听了你的话,各家大肆囤粮,晋国早就饿孚遍
野了。」
「灾情这么严重?」
「灾情重不重我也说不准,反正囤粮的各家都发财了。」
程宗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劝晋国囤粮的目的是救灾,可不是让这些世
家借机敛财的。
晋国要是因为缺粮大乱,他们赚再多钱有个屁用。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谢无奕并非蠢人,但他对政事兴趣缺缺,除了建康市面
上出现流言,有人暗中搅事,别的也说不出什么眉目来。
从平康坊出来,程宗扬直奔驿馆。
汉国动乱方息,晋国暗流涌动,宋国在江州之战中大失颜面,连晴州那帮商
人都公然驱逐宋国官员。
还有谢无奕提到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徐君房莫名其妙成了秦国使者,中间
到底有什么蹊跷?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徐君房还没有回驿馆,而是元正大朝会之
后就一直留在宫中。
徐大忽悠不会真把唐皇李昂那个小年轻给忽悠瘸了吧?程宗扬犹豫一下,转
身去找童贯。
廖群玉仍然杳无音讯,童贯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坐实了正使的位置,每日里
迎来送往,俨然以宋国官方自居。
不过在程宗扬面前,小贯子倒是恭谨得很,程宗扬本来让他散朝之后来找自
己,但昨天忙着给潘姊儿设套,实在脱不出身。
这会儿主动上门,童贯恭恭敬敬地叉着手,站着回话。
太后、梦娘等人都好。
官家更是圣明英睿,处置政事越发有章法,半年多来接连提拔了蔡元长、韩
节夫、史同叔等一大批能力不凡的中坚官员,国势蒸蒸日上。
太尉高俅奉命整顿上四军,一番淘冗汰弱之后,种世衡、刘宜孙等一批年轻
将领崭露头角。
不过听说驻守筠州的西军好像出了点什么事,眼下正在打官司。
贾相爷力推方田均税法,惩治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官员,但因为商税,跟晴州
那边出了些矛盾。
至于宋国的官员被晴州驱逐……「外边想必是传错了。」
童贯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是贾相爷对商税的征收不满,把晴州知州召回
临安。又把夏将军调到丹阳,掌管水军。」
夏用和是贾师宪的心腹,他去掌管水军,难道要对晴州用兵?程宗扬想想都
觉得不可能。
宋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江州打了个灰头土脸,几乎都成了六朝的笑话。
晴州仅雇佣兵就不下五万人,实力远在江州之上,宋国哪儿来的勇气再出兵
晴州?多半还是摆出姿态,逼晴州在商税上让步。
童贯年纪还不到谢无奕的一半,地位悬殊,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说起政事
头头是道,自己收获的信息,比谢无奕那边多了十倍还不止。
「廖先生留下什么话了吗?」
这会儿终于说到正题,童贯小心翼翼地回道:「没有。」
「有没有跟谁交往?」
童贯思索着说道:「廖先生到长安之后,倒是时常出门。」
程宗扬忽然想了起来,「他那个随从呢?还在吗?」
童贯茫然道:「随从?廖先生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离开驿馆,程宗扬又去了兴庆宫一趟。
花萼楼的废墟还没有清理完毕,不过方位已经划好,等材料备齐便开始动工。
程宗扬看了一遍,然后走到角落处,「怎么样?」
吴三桂现身出来,「没人盯梢。」
刺客的事被程宗扬掩盖下去,没有惊动唐国官方。
今天他特意一个人出门,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
结果也不意外,昨晚的刺客刚刚行刺失败,总得回去总结经验,汲取教训,
休息一下,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出手。
程宗扬想知道的是,除了那刺客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对自己的脑袋有兴趣?
「我先回靖恭坊。你们去打听一下周族那位少主的下落。我怀疑廖群玉是去找他
才失的踪。」
「我们也过去?」
「不用!」
程宗扬发狠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刺杀我!」◇◇◇「梆,梆梆……」
打更声渐行渐远,已经是三更时分,靖恭坊内一片寂静。
一隻泛着金属光泽的蜘蛛从土中钻出,伸出尖肢爬到梁下,然后抱起尖肢,
从尾部吐出一条金属丝,垂下尺许,像颗石子般悬在空中。
微风吹来,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踏上墙头,然后像柳絮一样飘入院中,正巧
避开罂奴、兰奴和阮香琳的视线。
「真有耐心啊,」
程宗扬小声道:「这么冷的天,在树上等了快两个时辰,也不怕冻出毛病…
…」
「咦?」
小紫轻轻咦了一声。
程宗扬也惊觉过来,「不对!」
那刺客刚钻到街边的树上藏身,就被小紫驭使的机械虫蚁发现。
但直到刺客现身,程宗扬才察觉到,来的并不是潘金莲,而是昨晚假扮小厮
的那名刺客。
这厮好大的胆子!昨天放你一马,今天又来——这是不把我舞阳侯程员外放
在眼里啊!程宗扬不禁怀念起杨妞那支拿来砸核桃的手枪来,要是那枪还能用,
自己在楼上直接把他一枪撂倒,让他还敢猖狂!刺客悄无声息地掠进内院,刚踏
入天井,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将他黑色的夜行衣都照得发白。
「抓住他!」
程宗扬伤腿蹬在几上,立在窗口,挥着手电筒叫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刺客像被吓到一样,呆立当场。
躲在檐下的蛇夫人挥出一条长鞭,朝刺客颈背卷去。
惊理从廊上飞出,左手掐着剑诀,右手长剑如水,直逼刺客的面门。
尹馥兰抬手一招,将数十枚苍青的松针撷在手中,噼掌打出。
雪亮的光柱下,长鞭、利剑、松针同时打在刺客身上。
「噗噗」
数声轻响,刺客的夜行衣委蜕在地,却是一袭空衣,真身早已消失。
接着墙下树影摇曳,那刺客已然遁身树上,借势掠起,攀上屋檐。
「休走!」
阮香琳娇喝声起,手中玉带抖出十余个或大或小,或正或斜的圆环,往刺客
足膝缠去。
刺客飞身跃起,半空中双掌推出,衣袖蓦然一荡,六支袖箭同时击发,分别
射向阮香琳和另一边的罂粟女。
两女各自躲开,那刺客已经踏上檐角,飞身跃往檐嵴。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凌空飞来,长长的衣袖宛如凤翼,挥向刺客的后背。
「篷」
的一声,吕雉一掌印在刺客背心。
那刺客刚跃上檐嵴,就被击中,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相邻的院
子,然后踉跄了一下,飞身弹起。
程宗扬脸都黑了,这一回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手段尽出,竟然还被那刺客给
跑出去!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这刺客太狡猾,着实是这帮侍奴太无能!相互间
一点配合都没有!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怫然道:「哪儿用得着你去?」
「去钓鱼啊。」
小紫说着抓起雪雪的后颈,抖手掷出。
小贱狗四条小短腿舞动着,以狗刨的姿势从空中游过,一头扎进邻院。
小紫紧接着从窗口飞出,彷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起,轻轻一荡,从檐下掠
过。
隔墙是原摩尼寺正院,里面只剩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僧。
小贱狗嗅了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发力狂奔。
蛇奴等人紧随其后,乱纷纷地追了上去。
程宗扬一脸的惨不忍睹,自己养的这一堆奴婢简直都是废物,追个刺客跟打
狼一样,明桩暗哨一窝蜂地瞎追,一点章法都没有,难怪连个刺客都拿不住!他
正想赶往主楼压阵,忽然间心头一凛,掠过一丝寒意。
前方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白衣如雪,面罩轻纱,身姿婀娜,风姿绰约,仅仅往那里一站,便流露
出无尽的风情。
潘金莲!程宗扬头大如斗,她竟然已经潜入楼内,直到此时才现身。
真没想到啊,向来光明正大的潘姊儿居然也学会玩阴险了!古怪的是,潘金
莲没有动,而是手持长剑,斜斜指向檐角一处模煳而斑驳的阴影,娇喝道:「出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