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电报和髡贼
不知道睡了多久的陈旭,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有种窒息样的痛苦。
从噩梦中惊醒,就看到囡囡站在一旁,拴着五彩绳的小手正捏着他的鼻子。
“陈旭哥,你再睡就要错过明天的考试了。先生也真是的,干嘛要送你一葫芦酒?”
上午捡完了煤块,回来后发现陈旭还在那昏睡,手里还抱着一个葫芦。
囡囡记得这个葫芦是先生送给陈旭的,看着陈旭昏睡的样子,下意识地以为这个葫芦里面装的是酒。
陈旭揉了揉还有些痛的头,心说那可不是酒,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古怪的。
可他也没说出来,而是问道:“那个酒葫芦呢?”
囡囡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布口袋道:“我给装里面了。”
陈旭看到挂在旁边的布口袋,松了口气。
“陈旭哥,不要睡了,赶紧起来洗把脸,今天就去考场吧。明天万一起晚了,那可就错过了。”
陈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侧眼看了看那个葫芦,沉稳下心境。
那个葫芦肯定有古怪,但是自己现在怕是不能碰,要是万一又睡一整天,那可要再等一年才能参加考试。
自己等不起。
不管那个葫芦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可葫芦不会跑,就在那里,等考完试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去琢磨。
回想着昨天这个葫芦给自己带来的奇妙感觉,好容易才压下了好奇心,扭开目光,跑到井边洗了把脸。
凉水浇过,清醒了许多,匆匆吃了几个昨天剩下的饼子,换了唯一一身干净些的衣裳,收拾好了考试用具。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下午囡囡还要去拾煤块。
两个人一起锁了门,到井边分开的时候,囡囡忽然问道:“陈旭哥,你要是考上了稷下学宫,是不是就不住这里了?”
陈旭回身看了看那间残破到让人潸然泪下的小屋,感触着胸前那个劣质的布荷包,柔柔地揪了一下囡囡的小辫子
“到时候啊,咱就有钱了。我天天带你吃面饼,油煎的,还有葱花和肉丝的那种。然后送你去上学。”
然后用逗小孩子的方式伸出来小拇指,两个人拉了拉勾,就此分开。
…………
步行了一个多时辰,陈旭终于找到了考场。
道路上倒是有可以租赁的马车,但是陈旭坐不起。临淄正在修建第一条城内的有轨公共交通车,距离竣工也还有很长时间。
考场设立在稷门附近,旁边就是天下四大学术中心的稷下学宫。
稷门是临淄旧城区的西南门,这里沿用的是古称,作为齐国最大最好的学府,占地极大。
旁边除了稷下学宫外,还有一处城门要塞,上面有两门蒸汽炮。和化学能催动的大炮不太一样,因为蒸汽气压炮需要持续在炮管中加速,所以炮管会更长一些。
城门要塞旁耸立着几根电线杆,几条黑色的线从这里伸出。这时候电学太停留在电池、电堆的阶段,并未发现电磁感应现象,也没有陈旭所能理解的有线电报或者无线电报。
这个有异兽的世界却有着自己的“电报”系统。
这个世界的《山海经》中的《海外西山经》中记载了一种异兽,名为“哑虎”,其状若虎,身纹如雷,无耳,不能出声。
它们的头上总站着一只鸟,名叫“聒噪”。
哑虎从不鸣叫,确实不会发声。但聒噪恰恰相反,整日吱吱哇哇叫个不停。
哑虎和聒噪似乎从不分离,一静一噪,阴阳相济。哑虎捕食,聒噪高飞寻找目标,兽鸟分食;遇到其余种类异兽,聒噪鸟便吱哇叫起,与之交流,哑虎不发一言。《经》中感叹,与子偕作。
后来人们发现,哑虎是一种雷系异兽,他们并不是不能交流,而是彼此间用电流交流。两头哑虎相遇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聒噪鸟吱吱哇哇就能交流,甚至到繁育期的时候,哑虎还会将聒噪鸟赶走不准偷看。
人的耳朵只能听到声波,听不到电流,也就听不到哑虎的交流,就像是人们以为蝙蝠是哑巴差不多。
聒噪鸟,却能感受到哑虎身上的电流波动,发出不同的声音从而让哑虎和其余异**流,聒噪鸟不过是哑虎和其余长耳朵的异兽之间的翻译。
于是人们用金属线作为两头哑虎的交流工具,驯养哑虎让它们学会了发出不同的信号。在电线的另一端,感受到电信号的聒噪鸟就会吱吱呀呀地叫起来,“电报员”就根据聒噪鸟的叫声长短做码,译成文字。
稷下学宫是天下四大学术中心之一,也是齐国军工生产的研发地,这些电报线有不少都是通往学宫的。旧稷门附近的城门要塞,更多的作用是作为电报的中转站,真要是打到了稷门,城门要塞就算再多十倍的炮也无意义。
这都是陈旭知道的,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之余,陈旭也愈发能够理解五十年前那两篇论文的重要性:那两篇论文在纯粹的“技术层面”上就是在开倒车,但却为科技改变生活的普及问题开了个好头。
像是“哑虎”和“聒噪”组成的电报系统,费用昂贵,远不是寻常人可以用的,更是因为哑虎和聒噪鸟繁育以及喂养食物难得等问题,很难普及。
陈旭呆呆地看着那些让他恍然的电线许久,心想这很先进,但却不够好。
先进未必就是好,从某种意义上讲。
愣神的时候,几名巡逻的熟虾兵走过来,驱赶走了在电线下驻足、有破坏电线之可能的陈旭。
此时附近已经拥挤了不少的人,这种鱼跃龙门的机会不多,任何有复试资格的贫民子弟都很珍惜,彼此间也很友好。
贵族公子小姐们,要明天早晨才会乘车过来。市民阶层纵然没有自己的马车,但可以租马车,也不会这么早就来。
也就是像陈旭这样的贫民,才会提早一天就来到。
不少人带着简单的被褥,好在现在是夏天,晚上可以直接睡在这里。
几个初试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和陈旭打了声招呼,陈旭也就凑了过去,一群人蹲在地上闲扯,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也有人趁着这个机会,翻看着几本已经被翻阅到出了毛边的。
不少人在发着牢骚,说着贫民的埋怨。
一列骑着马、背着气罐枪的熟虾兵巡逻过来,刚才发牢骚的人立刻闭上了嘴。
陈旭找了一些旧报纸,选了一处屋檐,提前铺好了报纸,躺在那养神。
第二天一早,稷门上巨大钟楼的钟声唤来了大周历1453年的端午,也唤醒了齐国那些渴望着改变命运的贫民子弟。
陈旭早已经醒来,收拾好盖在身上的报纸,前往考场门口排队。
比他起的还早的人有的是,他去的时候已经排在了后面。
不需要看衣服,只需要看头发,就知道这个时候就来排队的都是贫民子弟。
排队多数人都是短发。
君子束发,这是自古传统。
传统造就了审美观,束发为美。
底层的人为生存而非生活拼搏,而美是生活的调剂,却不是生存的必须。
蒸汽时代的到来,闷热的工厂、潮湿的工作环境、虱子丛生的工厂宿舍、随时可能被转动的机器把头发绞进去丧命的风险,使得短发开始在底层出现。
传统的力量是坚韧而强大的,蒸汽时代前,短发的人被称作髡贼,髡为五刑之一,那是犯罪的象征。
但凡有能力不需要进入闷热潮湿的蒸汽工厂就能活下去的人,更是不会剃短头发。因为会有人嘲笑他们是髡贼。
陈旭是短发,所以也算是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