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要犯
葛俊虽然久居学宫,钻研数理,却也不是那种迂腐不知五谷之人。
听张同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张同的用意。
自嘲一笑,摇头道:“九数难赚钱,只是此人不学九数,实是暴殄天物。”
他很清楚被一些人轻视的“钱”对于那些贫民子弟有怎么样的诱惑。
有资格说不在乎钱的人,多数衣食无忧。髡发代表着什么,葛俊也很清楚,那证明此人必然是要平日上工赚钱养身。但凡有点条件,都会选择束发以读书。
张同听老师那样自嘲,连忙道:“弟子的意思正是如此。我观此子之九数,可得满分。至于物理、自然等科,也是落笔不停。只是《礼》、《乐》交了白卷。即便如此,若无意外,分数足以进入学宫。”
“弟子便想,如今还未选择专业科目……何不……何不前去探访一番?”
葛俊轻捋长髯,思虑片刻道:“人各有志。”
张同一怔,不想葛俊接着道:“然,夫志当存高远。”
张同莞尔,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按说提前探访施加影响,不合规矩。但如先生所说,确实人各有志,但人的志向应该远大,既做学宫博士,便应该有责任和义务让年轻人树立远大志向。
“驱车,去学宫的架格馆。”
长髯一甩,已做决定。架为木架、格为方格,架格馆存放着学宫各种档案资料,那里正可以查到此人的住处。
张同御车,听到车上先生传出的笑声,心中也自欣喜,只觉先生倒是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不多时,到了学宫的架格馆,馆中小吏认得葛俊,连忙上前行礼,问清楚来意,赶忙按照张同提供的名字,以切音分档中找到了陈旭的资料,恭送过去。
“陈旭。男,十七岁,高七尺五寸,无须,短发。居于临淄五井里。”
简短的档案看过,葛俊想了许久,竟不知道这五井里竟在何处。再问张同,张同也不知道。
“这是贫民居住之地,料想偏僻。怕是还要再去小司寇那里询问一下。”
…………
不知道五井里在哪的,不只是葛俊和张同,很多贵族也不清楚,但很快他们都会知道这个地名。
临淄城中,齐机密处,一条电报线传递着从远方而来的电流。
圈养的哑虎头顶站立的聒噪鸟发出了嘟嘟哒哒的急躁叫声,负责破译的密码员立刻集中了精神,因为这急促的聒噪声意味着这封“电报”的紧要性极高。
连续几次鸣叫后,密码员握着笔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下。
“乙级的急电?”
临淄电报的消息级别,以天干分等,乙级那是极为重要的事。
随着聒噪鸟的叫声长短,一个个文字顺着密码员已然成为本能的手指书写下来,连成了一段完整的话。
“乙级要电:九州十二国之甲级要犯第九位。卓荦,化名李狗剩,藏于临淄五井里,以木匠为身份,行讲学之事,目的不明。”
“如有可能,迅速调集超凡之士围捕。”
看着卓荦的名字,密码员吓了一跳,急匆匆跳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的规矩,朝着外面奔去。
机密处的主管接过电报后,更是如临大敌,匆匆喊道:“备车!去大司马处。”
伴随着这一封乙级急电,临淄城的许多地方忙乱起来。
葛俊与张同驱车来到小司寇府,询问五井里的编户齐民资料时,那个整理资料的人先笑了起来。
“倒是奇了,这五井里平日娘不亲、舅不爱的,怎么这两日都问我要五井里的资料?”
葛俊不知内情,下意识地以为是不是也有别人想要捷足先登?
他身份清贵,出身也好,一些军中贵族子弟也从师从于他,各方面的关系都很熟悉,众人也都敬他。这一次前往小司寇府中询问五井里的事,只是随便托了一下人,整理资料的人虽不认得,却有上面的人打了招呼,故而态度和蔼,还能说笑。
“可有人问过陈旭这个名字?”
葛俊先声发问,正在查找资料的那人却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昨日急匆匆让我找五井里一个叫李狗剩的人。嘿……你要的那个陈旭,找到了。”
说话间,那人找出了一张纸,随后颜色一变。
“五井里二井巷?昨日急匆匆让我找的那个李狗剩也是住在二井巷,倒是奇了。这五井里居住的都是些低贱之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将那份编户齐民的资料递过去让葛俊看了眼地址,葛俊心想莫不是这个李狗剩也在这次考试中成绩惊人,如张同见贤一般?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可称之为奇事了。比邻而居,一巷之内,若是能连出两个进入学宫的贫民子弟,这五井里日后怕不知要迎来多少膜拜游历的学子。
转念又想,若真是如此,此地只怕必有大贤之辈。如此方能够教导出两名能够考入学宫的弟子吧?
“此地,可有学堂?或有什么名士居住?”
整理资料的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先生真是说笑了,这地方哪里会有学堂?便是有学堂,又有几人能够读得起?至于说名士……这位先生怕是不知道五井里是什么地方吧?”
“不过……昨日他们让我找的那个叫李狗剩的,倒是在那里讲学过。先生也知道,如今讲学,都需备案。那是个木匠,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要那么大的阵仗。”
葛俊心中一咯噔,一种不祥的预感生出。
那个李狗剩不是学生,而是个讲学的木匠。和自己看中的那个叫陈旭的弟子比邻而居,这里有没有学堂,难道这个陈旭就是那个叫李狗剩的木匠教出来的?
那若只是个木匠,并无不妥。哪怕是个杀人越货隐藏身份之人,也无不妥。
可就怕这个木匠隐姓埋名讲学,却是那种通缉犯……比之杀人越货更要让临淄王公们厌恶百倍千倍的那种人。
杀人越货,只诛首恶。可那种罪,却要株连牵扯的。万一真如自己猜的那样,怕是这个陈旭就彻底没有机会进入学宫学习了。
想到这,葛俊连忙问道:“那个李狗剩,却犯了什么罪?”
“不知道。只是上面让我找的,又急着催促,但好像并无犯罪的记录。”
这样一说,葛俊心中更加不安,越是如此,越不正常。一个木匠,能教出一个可以考上学宫、甚至可以解出两道几乎无人作答的难题的学生?
这种人,杀人越货这样的罪行,只怕不屑于做。
这种人,要做,怕是就要做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快快快!去五井里!”
张同听老师的语气,也知道事情古怪,赶忙出门驾车,朝着五井里的方向狂奔。
文麟奔袭,群马辟易,嘶鸣之中,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