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上钩

对于可能的回信，薛无咎没有丝毫学术意义上的期待，倒有一种放松精神之下的对笑话的期待。

这些年的学宫，很有些想要一夜成名的笑话。比如张贴榜文，号称自己解决了尺规三等分圆的方法；比如号称自己解决了尺规做化圆为方的手段。

这是一种很高雅的笑话，不适合在戏剧或者饭桌间讲述，却适合在学宫中传播。

每一次出了这样的事，都会成为一场欢快的盛宴狂欢。

薛无咎很好奇，这个所能想到的最大数字是五位数的人，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但愿，你的笑话很好笑。”

夹上书，薛无咎走出了馆藏室，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第二天，薛无咎没有直接借阅那本《电学初探》。他觉得学习之前，不适合看笑话，不如留着这个笑话，做学习后的放松。

直到看完了今天要看的书，薛无咎才转到了书架旁，拿出了那本电学初探，毫不意外地找到了里面的字条。

“许多年前，写了那两篇开创了蒸汽时代论文的先生，得以在死后入贤人祠。开创一个新时代，应该是进入贤人祠的捷径。”

“蒸汽的时代必要终结，今后的时代，是属于电的。只要我们掌握电的力量，便可以开启新的时代。而开启这个时代的人，将来必会被人铭记，入贤人祠也理所当然。”

“晶核蒸汽机昂贵又庞大，不可能步入千家万户。电却可以，只需要一根铜导线，便可以让这种能量步入千家万户。就像是每个人都要吃饭，但不需要每个人都有一座农场，只需要一条通往千家万户的路。”

“当然，我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事实上我确实掌握了电作为能源最大的难题。你明白那个难题是什么。”

“鉴于你可能不会信任我在电学上的学问，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足以让你成名的理论，虽不足以进入贤人祠，可发表在《天问》上，不成问题。”

这一次的字条内容很丰富。

薛无咎粗读第一句，觉得对方是在说废话。任何开创一个新时代的人，必然可以进入贤人祠，尤其是如同几十年前开创了蒸汽时代的那两篇论文一样重要的学术。

读到第二句，说电将终结蒸汽时代，这个……只能算是有点想法，却也算不得什么真知灼见。

伴随着蒸汽时代的来临和大发展，很多人都在思索，蒸汽之后的路，是什么？酸碱电堆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掌握了雷电的力量，见识过电闪雷鸣自然伟力的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电也可以作为一种能源。

这不是什么新想法，这种想法在三十年前就有人提出来过，并且认为突破只需要十年。二十年前，距离电的大规模使用，仍旧需要十年。十年前还是十年，到现在依旧是十年。

有人考虑过电系异兽，但电系异兽一则驯养困难，二则晶核中的能量太过狂躁，难以利用。

字条上说的难题，就在于这。没有一种方便、实用的办法生产电能，这是最大的问题，也就使得电陷入了许多年前木甲机关术的困境：看似无限美好，但却难以普及。

读到这里，薛无咎仍旧觉得这将是一场更为有趣的笑话现场，但当他看到最后一段内容的时候，面色终于严肃起来。

最后一段是一篇不合格的论文，没有正规的格式，这样的论文邮寄给《天问》评选团，会被当成废纸丢弃，连初审都过不了。

可其中的内容，却让薛无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如今的电堆以酸碱电堆为主，依靠串联可以产生足够的电量，但做研究的时候有一个很不方便的效果，那就是电堆的电压有些不稳，在需要做一些精密实验的时候会变得很麻烦。

伴随着科技的进步，实验精度的要求越来越高，电堆的这种弱点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发被人重视。

字条上那篇不合格的论文，则阐述了一种可以稳定电压、并且极为可控的方法。

字条上说，两种不同金属组成的闭合电路，如果两个接头处的温度不同，那么就会产生电流，可以称之为温差电效应。

同时，在气压不变的情况下，沸水的温度是固定的；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也是固定的。所以，只需要将两种不同金属组成的闭合电路的接头，分别放入到沸水和冰水混合物中，就可以产生稳定的电压。

这比起需要精密组成的酸碱电堆来，更适合做一些精度更高的试验。因为沸水和冰水混合物的固定温度是自然的伟力，不可抗拒，实现他们很容易，而且完全不需要太多的变量。

“这……这是真的吗？”

薛无咎不敢相信，如果这是真的，真的如那个不曾谋面的家伙所言，这是一篇可以上《天问》的文章。这将极大改善此时电学精确测量中的电堆电压不稳的问题，或许没有什么工业普及应用的意义，但在电学圈子内却足以引起轰动！

即便这些不是真的，那个利用沸水和冰水混合物的固定温差的思路，也足见这个人的思维方式足够精妙。

这是第一次薛无咎将那张纸条拿在手中，收好与怀中，不再嫌弃上面的丑陋字迹。

看了一圈四周的书籍，薛无咎蹲下来，找了一本很久没有借阅过的、已经过时的、当年引发了轰动的关于电解术的书籍，留下了一张字条。

“三天后，我会借阅《电解水》这本书。”

然后，薛无咎匆匆离开了馆藏室。

正在整理书架的陈旭余光扫过匆匆离开的薛无咎，脸上露出了笑容。

走到了那个书架旁，确定四周无人后取出了里面的字条，看到上面的内容，他明白对方已经上钩。

每个人都有自己渴望的东西，前世的故事中，哪怕是富有四海的始皇帝，依旧会派人去找长生不死药。

只要找对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引诱他们上钩。

知识就是金钱，但不是所有的知识都可以快速变现。名誉这种东西，陈旭看的不是很重，至少现在来说并不重。他现在需求层次中的安全需求尚未得到满足，也就谈不上更高层次的尊重或者自我实现的。

为了防止对方不认账，陈旭已经留了一手，提前好几天就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信上的邮戳日期可以确定那篇论文是自己先写的，如果对方踢掉自己的话。

这是一种威慑，可以让对方身败名裂的威慑。陈旭不会真正的使用，因为一旦使用自己也将暴露在众目之下，那可能会引来极大的祸患。

所谓威慑，没有使用之前效果最好。陈旭希望对方能够相信自己可以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用三十万刀来换取一篇可能会改变时代的论文。而不是目光短浅，偷掉这一篇可以上《天问》杂志的论文，断绝之后的往来。

三十万刀，是陈旭提前计划算的数目。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自己做出第一套木甲还有富余。

同时这数额相对于这种贵族子弟来说又不太巨大，不会牵扯到他们的家族。

如果数量太大，开口就是百万，陈旭怕这些贵族子弟一时拿不出，又要找家里要。到时候就要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