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慈悲兼惠施,念念我无能(上)
当北沫跨进那团白雾的时候,只觉眼前微微一花,接着他再看清周围的事物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全新的地方。
那是一片占地颇广的宫殿群,此时他就站在这宫殿群中心处的广场上。
“北沫道友,你此时所见的,才是真正的钟嫫宫,乃是老身以香火之力凝聚而出的一处独立空间。”
不知何时,老妪钟嫫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微笑着说道。
神奇的是,钟嫫此时再不是那副泥雕木偶的模样,而是与一位真正的普通老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刚才我在用地行术进来的时候,直接就钻到这里来了。”
一起进来的小刁,悄悄在北沫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老妪钟嫫笑着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
“这位妖族小友的地行术,颇有神妙之处,居然能穿过两个空间,恐怕不是一般的地行之术。”
小刁有些不明所以地嘿嘿笑了一下,当时他一穿就穿到这里来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当这老妪是在说客套话,毕竟他的地行术只能在地下穿行百丈距离,在他原先族中也算是比较弱的天赋了。
而北沫此时却被老妪的话震惊地有些发懵。
自己创造的空间?
就算青云大陆上的巅峰力量,飞升境的大修士也做不到自创空间吧!
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个空间。
蜀山中的那个三千殿,也是一个独立于天地之外的空间,但那是太白真人成就仙境之后,以伴随自己多年的神剑所化,自创空间,本来就是属于真正仙人才拥有的能力。
这也是青云大陆上的储物法宝这么稀少的原因。
那么眼前这位老妪钟嫫,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啊!
看到北沫的神情,似乎猜到了北沫此时心中所想,那老妪钟嫫笑道:
“北沫道友不必如此惊讶,我们神道修者和仙道修者所擅长的东西是不同的,仙道讲究是自身超脱于天地,修习的法门皆以攻伐护道之术为主。而我们神道修者,追求的是对人间的功德,以众生信仰之力铸就不朽金身,与这这方天地共存,修习之法多为显化神迹,祈福解难为主。”
“像老身的修为,大致相当于你们仙道修者的金丹境,不过若说攻战杀伐,老身却是连观海境都打不过的。”
“像老身这个钟嫫宫,其实并不算一个真正的空间,倒更像是一个幻境,仙人创出的空间,几近是永恒的存在,而老身的这个钟嫫宫,靠的是香火之力维持,一旦香火之力耗尽,又或者老身身死,这个空间就不复存在了。”
老妪娓娓道来。
小刁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神道仙道,他以前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至于北沫,虽然很多东西也是第一次听到,但是他此时却更震惊于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钟嫫宫中,有很多人,光是他看到的,在广场宫殿上来回走动的的就已经不下千数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凡夫俗子。
这是北沫自蜀山大战来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这些,都是原先那小镇上尸变后的幸存者,老身将他们收归于这钟嫫宫中。”
老妪对北沫解释着,接着朝前方指了指道:
“还请北沫道友随老身前来。”
“老身姓钟,五百年前就出生在这个小镇之上……”
一边往前走,老妪一边开始跟北沫讲述……
不久之后,北沫终于明白了这位神道修者的来历。
女子五百年前出于此地,机缘巧合之下走上了修行之路,成为据此地千里之外某个不入流的小宗门的弟子。
而钟姓女子的修行天赋也实在算不上多好,修行百年不过是勉强跻身筑基期而已,眼看大道无望,女子心灰意懒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找了一名凡人男子成婚生子,当时虽是已经百岁高龄,但毕竟是筑基期修行者,容颜望去依然如年青女子。
而且筑基期的修行者虽然在修行界中地位极为低下,是最底层的存在,但在凡俗世界中,特别是她家乡这样的偏僻小镇上,却无异于是真正的神仙了。
而这女子又是个心善的,回到家乡之后,就一直帮人救死扶伤,消灾解难,护佑乡莘平安。
这些事情,她整整做了两百余年。
不辞辛劳,不计得失。
她的一生不知帮助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的命。
钟姓女子最终活了三百余岁,当她寿终正寝之刻,方圆千里之内,数百万凡人齐齐为之恸哭,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在这些凡人的心目中,这名修为低下,天赋普通的女子,更但得起“神仙”二字。
就此处所属的凡人国度的君王,都身披缟素,亲赴此地为其扶灵,并敕封她为此地的福德正神。
当然,那位君王颁下的这个封号时,只是为了表达对这位老妇的敬意,没想到的是,最后钟嫫居然真的成神了。
数百万人对她的感恩戴德,衷心敬仰汇聚起来的信仰之力,让钟嫫死后的神魂并没有消散于天地间,而是直接成就了神道肉身。
这种事情,已经无数年没有在青云大陆上发生过了。
一般的修行者,一旦踏上了修行之路,就会离凡俗世界越来越远,不管天赋如何,总是会对长生大道心存念想,孜孜以求,再无人会走回头路。
像钟嫫这样回到凡人世界,并且愿意毫无私心地帮助凡人的,千千万万的修仙者中,又有几人能做到?
或者世间的神道之路,并没有真正消亡,而只是能走的人,太少了而已!
北沫望着眼前那名拄拐而行的老妪,眼中充满了敬佩之意。
因为这个老妇,做到了他还有许许多多蜀山弟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蜀山弟子也喜欢仗剑伏魔,护佑人间,但那些事情,更像是他们修行之余的一种消遣活动,没有人会真正天天下山去做这些事而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就像北沫,已经是剑律堂出去执行任务最多的人之一,但他同样还是会把更多的闲暇时间,花在吃火锅和打麻将上。
以前北沫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一个人是拯救不了世界的。
日行一善,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坚持下去的又有几人,何况这钟嫫所做的又岂止日行一善,更别说她整整坚持了两百余年。
这样的人不成神,谁可成神?
不知不觉间,跟在老妪身后的北沫,从原先充满戒备的姿态,变得毕恭毕敬。
钟嫫领着他行走在一座座宫殿楼阁之间,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带着真诚的笑容对着那老妇人打招呼,神情并不是那种面对神仙的恭谨敬畏,而就是将钟嫫当成他们家中的一位普通长辈一般。
正是这些人的表情,让北沫对这老妇人再无怀疑,因为那种随意自然流露的真诚,才说明他们心中对钟嫫真正的尊敬。
只是没过多久,北沫却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就是这些遇见的人虽然每一个都开心地笑着,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却有些的微弱,没有正常健康之人身上那种旺盛的血气,不管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而且一路上,在经过的那些宫殿楼阁中,他看见了许多病人,病情千奇百怪,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一个个都气息奄奄,似乎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北沫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眼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然后前方的老妪钟嫫,也停下了脚步,转身静静地看着北沫道:
“道友,你终于注意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