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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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的很，头顶的云层压得极低，明明是正午时分，却仿佛傍晚一般。
霍临川背手立在风雪之中，朔风将他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虽衣衫单薄又孤身一人，却依旧一派从容。
沈泊舟立在高处，碍着风雪眯了眼去看他。
见他岿然不动，心里暗暗赞叹。身处高位，却能安然对待险境，确是个人物。
“大人。”身旁有人按捺不住，低声催促道。
沈泊舟看了那冠着貂绒帽的瘦小男子，暗自皱眉。这人虽称呼自己为大人，却是贺兰骁送来的奴才，用意也没藏着掖着，用途便是监视自己。
“将军看来从容镇静，可是心中不惧？”没理身旁那人，沈泊舟开口道。
霍临川闻言一笑，“我从不知何为畏惧。”一边说着，他倒也打量着沈泊舟。那沈泊舟仍旧是一副颀长瘦弱的书生模样，可那气质却完全变了样。原本身上那副略显青涩的书生意气已然全数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淡然睥睨的姿态。
顿了顿，又道，“既是这般，你待如何，索性痛快些，也用不着打这些机锋。”
沈泊舟见他语态轻松，又想起卫灵秀对他心仪许久，心中不免涌起恨意，那方才身侧的拳头也不由的紧紧攥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想必霍将军还觉得胜券在握，你也不想想，我既是现了身，又怎会让你轻易脱去。”
霍临川点头应道，“沈大人既然已布下罗网，霍某已然是你网中之物，何不给霍某解惑？说到底，我确然没想到潜在我营中的奸细竟会是你。你寒窗苦读这许多年，又是探花出身，年纪轻轻便做了御史，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怎的就放着大好前程非要与北狄人为伍？”
入阁拜相又如何，不还是屈居人下？沈泊舟看着肩头已落满白雪的霍临川，口中说出的却是那样一番违心的话，“我生在北狄，身上流着北狄的血统，便是在大齐中了进士，也理应为北狄效力。”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角处沾染了冰霜，一双眸子竟隐约泛出些蓝色，“霍将军，如今你这般处境，我也不多说，只问你一句，可愿投效北狄做我们二王子麾下大将？”
他话音刚落，身旁那个男子便立时探身嚷道，“我们二王子说了，若是霍将军你能投效他，将来若是他继承大统，南院北院两王尽着你挑拣。”
被一个奴才这般抢白，沈泊舟脸色铁青，却隐在大毛披风的领子里，到底不愿在霍临川面前露出情绪的波动。
这奴才名叫伊铎，本是贺兰骁一个姬妾的兄弟，随了贺兰骁身旁做个策应，后来被送到他身旁用作监视之用。半点本事没有却对贺兰骁十分忠心，也是因着这一点，贺兰骁对他倒是十分信任。
他收了声，静静等着对方开口，余光中却见到伊铎一双眼睛都似冒出光来。霍临川在北地镇守多年，在北狄众多将领心中，那就如同北狄族不可战胜的战神一般。若是能得了他的投效，贺兰骁自是在争夺王位的这场战斗中有了一个最大的几乎不可被超越的砝码。
这家伙恐怕就是在做着这样的美梦，将霍临川拉入营中，他自个儿成了贺兰骁的宠臣……
只可惜，这真是一场白日里的美梦。
沈泊舟入翰林也有了几年光景，因着霍临川驻守北地，自是对他十分关注。这几年瞧下来，怎会不知，这霍临川那是决计不可能背弃大齐投效北狄的。
若是使用离间之计缓缓而来，倒是有些机会，这样简单粗暴的直接逼迫，那是不用想的。
心中冷笑着，便听见霍临川大笑几声。
风雪之中，那笔直矗立的汉子竟懒得作答，只背了手瞥向远处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层峦叠嶂。
是个汉子。
沈泊舟眉梢都染了冰霜，白玉般的面庞如冰雕一般，只轻轻撇了头看了立在身旁的影风一眼，影风立时明白，一挥手，五张长弓便已拉满了起来。
命令还未下达，又有手下嚷了起来，“大人，这里还有一个！”竟是自方才那石洞中走出一名手下，手里还拉扯着一个裹了大毛披风的人。那人瞧着十分瘦小，便是裹在大毛披风之中相较那拉扯着他的北狄汉子也显得纤细许多。
隔着风雪，沈泊舟瞧不真切，只以为是霍临川手下亲卫，只挥了手让那手下将那人绑了过来。
另一边上，眼见着那北狄汉子拉扯着卫灵秀朝沈泊舟那边走去，霍临川变了脸色，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打了个招式。
一阵朔风袭来，扬起了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的，所有人面前皆是白茫茫一片。沈泊舟心中一凛，急声道，“动手！”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拎着人的手下便突地发出一声惨叫。
不及转头，余光中只瞧见那裹着大毛披风的瘦弱小子挣脱了手下的钳制，朝着立在不远处的霍临川跑去。怒号的朔风将他披风的帽子吹落，一头秀发自帽兜中滑落出来，在风中如同绸缎一般飘舞。
看着那颇为熟悉的背影，他心中猛地一突，那突如其来的预感让他当场怔忪在风雪之中，而那在耳边响起的箭矢射出的呼啸声又猛地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霍临川不敢置信的看着卫灵秀还未奔至他身前，便被自背后而来的箭矢射中。那箭矢飞来的力道极大，射中她时让她猛地向前扑去。
风雪依旧在耳边狂啸，他不顾一切向她扑了过去，在她堪堪就要倒地之时将她抱在了怀里。
雪堆里一个接一个的窜出了穿着白衣的亲卫，朝着不远处的沈泊舟掠去，而他此时已然顾不上这一切，只觉得跌在怀中的卫灵秀已经软了身子，面色青白。
“我躲在那大石后头，却还是被他们捉了出来。”她仰面躺在他的怀中，气息有些不稳，却依旧急急地解释着，只是越说到最后喘的越发厉害起来。
霍临川眼见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消失，而扶着她的手上流过了温热的血水……他变了脸色，朝着身后大喊道，“来人！”
那边卫灵秀神智已然有些不清，却依旧絮絮说着，“……我看着他们张了弓，想着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
说到此处，她话还未完终是昏死了过去。
而地上，已然被她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将军。”一名亲卫掠至他身前。
“格杀勿论！”霍临川面上狰狞，抬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沈泊舟，咬牙道。
“是！”亲卫得了命，一跃而起，朝着沈泊舟一行人冲去。
只没想到的是，沈泊舟在此处竟还安排有埋伏，就在亲卫们快速掠至跟前之时，几声火药声轰然响起，整座山几乎都被震的晃动了起来。
亲卫们不妨他有此招，皆备爆炸的气浪掀翻。
影风见此时得了喘息之机，再也顾不上尊卑之分，拉了沈泊舟就要离开此处，可沈泊舟却兀自立在远处动也不动。影风急了起来，急道，“大人！此处已然不能久留，赶紧走吧！日后必有契机，不必基于此时。”
沈泊舟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卫灵秀的帽兜跌落之时，他便已然认出了她，而当她背后中箭却依旧朝着霍临川那里奔跑之时，他只觉得心头冰凉，一股子伤心自心底涌了上来。就似很多年前，变得孑然一身之时，那种让人哭不出喊不出的绝望。
影风见他犹如木桩一般，心中发急，忙招呼了身旁手下几人，架起沈泊舟便朝着来路飞奔而去。
沈泊舟被那几人架在肩上，颠簸而行，直过了半柱香时候，终才回过神来。
那埋在路上的火药终是起了作用，此时身后已无人追赶。
可这一遭终是满盘皆输，随行众人皆士气低落。
沈泊舟此时被放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超前走着，而那伊铎此时却不识时务的嚷嚷起来，“沈大人！二王子千万交代过，要活捉那霍临川。霍临川乃是大齐猛将，若是能带着他那霍家军投奔二王子投奔北狄，与我北狄与二王子皆是大功一件！你与那霍临川有何怨仇，竟不顾二王子的命令要将他就地射杀！？”
沈泊舟脚下一顿，倏地转过身来，不等伊铎再开口，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脖子。伊铎不妨被一把掐住了脖子，一双手立刻抓上了那胳膊，只觉得那扼在脖子上的手犹如铁爪一般力大无比，扼的他半点儿气都无法出入。
不过一息功夫，伊铎已然被扼的两眼突出面皮发紫，便是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影风上前劝道，“大人！他毕竟是二王子手下，若是真的伤了他性命，二王子那里恐不好交代。”
沈泊舟脸上此时显出些笑容来，那笑容再不复那平日里的温润，充满了冷酷与不屑，他看着被自个儿扼的已然快没气的伊铎，冷冷道：“那样一个莽夫，我何须向他交代？你们且听好了，早晚有一日，北狄与大齐皆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话音刚落，手上便一用力，风雪之中便听到骨骼断碎的清脆声响。松了手，伊铎已然死透的身体便软软倒了下来。沈泊舟抽了帕子清了清手心，看也不看伊铎一眼，只冷声吩咐道，“就地埋了吧。”
远处青山已覆上皑皑白雪，冬季已然到来
如今身份已露，决战之日也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