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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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还是飞雪漫天,到了夜里却一副雪停风歇的景象。
弦月远远的坠在天边,穹顶之上繁星点点,这是北地草川最常见到的初冬景色,相比起燕京城的繁华富庶,这番景色有着不一样的荒凉大气。
郦珩出了帐子,一眼便瞧见这一副景象,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时就成了白色的哈气。
天气越发的冷了,他紧了紧衣领,四顾张望着营地。
营地之中一切依旧井然有序,十步一帐,两帐便有火把,更有一伍十名巡逻兵士穿行营间。只是营间气氛,似乎比这北地的寒冬更加凛冽。平日里这个时分,总有些许兵士在帐外烤火说话,以解思乡之苦。
霍临川对于这种事情并不阻碍,只要白日里训练作战不耽误,晚上烤火聊天都是被允许的。
可是今晚,整个营地里静悄悄的,半点聊天声都听不到,只能听见巡守兵士前行时,铠甲相撞,发出的“唰唰”声。
“这帮家伙,倒是十分警醒。”郦珩嘟囔了一声,虎威营和先锋营的兵士虽都年轻,却都是些机警的小子,瞧着今日元帅面色不善,一个个的都缩在帐子里,大气都不乱喘一下。他在帐外烦躁的来回踱步,心中颇为憋闷,只想着领了一队手下驱马前往狼山附近,将那隐藏在军中多日的沈泊舟捉回来。
今日傍晚之时,霍临川领着一行亲卫纵马扬鞭匆匆返回营地,一进营地便招了军中几个最好的大夫,便是凛城刘守备府中那位前大国手都被宋长生强拉了来。那位大国手白发苍苍的,被宋长生绑在马上一路颠簸,到了营地一下马,差点儿直接躺倒在地上。便是这样,也没得了喘口气,被宋长生拉着直接进了那红顶的元帅帐子。
待这位老大夫被送进帐子后,宋长生和宋海宁等人便一股脑被轰了出来。帐子里只余霍临川与那几位大夫。
白日里接到急报,郦珩便领了先锋营的军士一路狂奔至狼山附近,迎到了霍临川身边的斥候,只叫巡守狼山,捉拿沈泊舟一行人。
郦珩这才晓得,那潜伏在军中的北狄细作竟是那位年轻轻的御史沈泊舟。旁的情形来不及多说,他便领了军士们绕着狼山一路追击,路上倒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只因对地势确然不如那群北狄蛮子,到底让那沈泊舟逃离了狼山。
他只得灰头土脸的又带着人返回了营地,到营地时已然月上枝头。匆匆用了些晚膳,只等着有人来跟他说说详情,岂知在营帐里坐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前来搭理他,霍临川也没遣人寻他责问追击之事。他虽然心头侥幸,寻思着倒是逃过了今日追击不利这一劫,可这般在营帐中干坐着那也是心烦意乱。
营地里这诡异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为着寻个答案,他终是出了营帐,站在帐口处,此时左顾右盼的,希望寻到一个知情的。
在帐口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路过,郦珩低声咒骂了一声,打定了主意便是拼着挨骂,也要去元帅帐中问个究竟。
这到底是怎么了?!
哪想着刚迈出两步,眼前一人低着头匆匆路过。
郦珩定睛一瞧。嘿!这不是宋长生么?宋长生乃是霍临川府中出来的亲卫,很多事情知道的比他们这帮兄弟都明白。
他忙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宋长生。
宋长生不妨被人拦住,唬得反手一个掌风便劈了下来,却被郦珩格挡住锁了臂肘。定睛一瞧,认出了拦住自个儿的是郦珩,这才长吐了一口气……从昨夜起,这一整日,他简直是操碎了心,要草木皆兵了。
先是归途遇劫,被那白毛畜生扰乱了行程,失去了霍临川的踪影。等他火急火燎的领着亲卫们寻到了霍临川留下的踪迹,并按照其示下在那石洞外围一里处做了埋伏,只想着能将那伙子人一网打尽。
谁想着还是出了岔子,北狄人将那卫大夫自石洞寻了出来,然后……想起卫大夫被一箭穿了心的场景,尤其是霍临川当时的脸色,宋长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郦将军,你这是要吓死属下么?”揉着被郦珩锁痛的臂肘,宋长生埋怨道。
“嘿,你这小子,学艺不精、心神不宁,倒还怨上本将军了。”郦珩冲他一瞪眼,然后得到一白眼。
宋长生乃是霍临川亲卫,自然不需在郦珩面前唯唯诺诺。郦珩也明白这一点,摸了摸鼻子,拉着他回了自个儿的帐子。
“你赶紧跟我说说,你们这一日在狼山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元帅怎么回事?从回到营地就不见人影?他不是没伤着么?明日如何部署,沈泊舟如何解决,怎么也应该召集了部将们说道说道。现在倒好,人影儿都不见,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他一口气儿说了这许多话,自觉地有些艰辛,停歇空档狠狠喘了口气,又补了两句,“元帅帐里是谁伤了?怎的连守备府那糟老头子都拉了来?听说是你亲自去绑的人?”
宋长生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位郦将军还真是个憋不住的八卦性子。这一口气长的,赶得上东海侯府那群长嘴的婆子了。
“您慢点吧。”宋长生觉得自个儿本来忐忑的心情被他这一番搅和,倒平缓了许多。再者心头压着的那件事,本就打算寻了他或者宋海宁来讨个主意,如今被他拉进了帐子,倒是正好能提一提那件事。一边说着,他自地上盘腿儿坐了下来,就郦珩所问的问题开始一一解答。“……咱们是真没想到那沈泊舟身边竟有那般凶物,若不是因着那几头白虎,咱们也不会因着惊马离了元帅左右。可见那沈泊舟对元帅知之甚详,便是连咱们这群亲卫的行动习性都摸得十分清楚。这一次出征,他在军中时日不断,恐怕对于军中之事也十分了解,这一回将军们可要尤为注意。”
郦珩听了,很是用力点了点头,愤慨道,“我早就瞧着那沈泊舟不顺眼了,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一边说着,攥了拳头朝着地上猛地一砸,生生将那坚实的泥土地砸出一个碗大的坑窝来,“可惜这一回竟让他逃脱了,不能亲手将他擒下。赶明儿等干翻那北狄王,我就请示元帅,亲自带人去活捉了那小子。”
他这里说着,又想起元帅帐中那人,便又问道,“可是那跟着去狼山的卫真受了伤?”
宋长生听他提起卫真,不由的叹了口气,“郦将军,属下这几日心中憋闷,正想寻了您或者宋将军说说此事。”
郦珩不妨他这般说道,面色一愣,“何事?”
“便是那卫真卫小大夫的事儿。”宋长生先是摒声听了听,感觉到帐外四周并无人经过,这才压低了声儿,将那日他在狼山所见一一告诉了郦珩。不禁如此,他还将心中所忧也一并告诉了郦珩。
郦珩听了宋长生的话,整张脸都绿了起来。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宋长生,半晌没说出一句整话,“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一边磕巴的说着,又狠狠捶了泥地一番,这才略微镇静了些,那话也不似方才那般磕绊,“我就觉得那卫真不一般,哪有男子那般唇红粉面的?岂不如那楚风馆的小官儿?居然这么厉害,连我大哥这般人物都着了道儿……”
宋长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哂然,心道,您还知道楚风馆呢……又道,“这事儿,我谁都没敢说,本想着寻个机会与宋将军说道说道,只是这回回来还没寻着时机,恰好遇到了您,便先与您说了。您看,是不是寻了宋将军商议一番,总不能让元帅就这般糊涂下去。如今在北地还好说,待到回了京城若是被人知晓,岂不遭人诟病?咱们元帅如今本就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晓得多少人眼红眼热等着给他添些糟心呢。”
郦珩点了点头,而后猛地站了起来,“你说得对,这种事儿便要速速解决。我这就去寻了大哥,好好劝解他一番!”这会儿,他倒是雷厉风行起来,不顾一旁已然目瞪口呆的宋长生,两三步便到了帐帘处,一撩帘子便出了帐子,嘴里还嘟囔着,“皇后娘娘给寻了多少闺秀不要,偏要喜欢个男娃……难道真是有毛病?”他这般嘟囔着,自己的脸儿越发的绿了起来,赶紧使劲摇了摇头,似澄清一般自语,“不会不会!定是在北地时日久了,旷的厉害……”
那厢宋长生还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的瞧着郦珩就这样扬长而去,半天才回过神来。带回过神来,他只想着,日后再有什么事都不能跟这位爷商量了!
自个儿明明是说要与宋海宁好好商议一番,这人怎么就完全无视这句话呢?
那卫真刚刚受了重伤,此时生死不明,侯爷正在气头上,这风口浪尖上,他就这么撞上去……
宋长生已然不敢想象,若是郦珩在霍临川面前胡说一番,霍临川脸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了。
郦珩完全想不到自己离开帐子后,宋长生在这么一丁点时候里会想那么多。他自来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霍临川也曾经说过他,就那么点子心眼,全用在了领兵打仗之上,旁的地方分不到丁点,完完整整的莽汉一个。
他就这么急火火的赶到了元帅帐外,却被帐外守着的亲卫拦住了脚步。
蹙了眉头刚要呵斥,那亲卫却先开了口,“郦将军,请见谅。元帅现下不在帐内,只卫大夫在帐内休息。元帅出帐前再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帐扰了卫大夫休憩。”
郦珩一听也无法子,自己本就是来寻霍临川的,如今那卫真也昏迷不醒,也说不着他。便胡乱的点了点头,离了元帅帐子,没头苍蝇似得在营地里寻了起来。
在营地里晃荡了一炷香时辰,也没寻着霍临川的身影。便是冯湘南那里,他都去打了个晃。
后来寻思着去找了宋海宁,这人居然也不在帐子里。
心里憋闷了许久,他越发的不耐烦起来,不觉间便走到了马厩处,却不防在马厩旁见到了宋海宁。
他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宋海宁已然发觉了他,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一句话生生的扼在了喉咙之中。
见他收了声,宋海宁几步走了过来。
“大哥呢?”不晓得宋海宁是在打什么机锋,郦珩蹙眉问道。
“就在那里。”宋海宁压低了声线,指了指不远处。
郦珩放眼一望,果然在马厩外的高地上瞧见霍临川的身影,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孤零零的,带着些遗世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