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金字塔形的不朽楼十三层，一个单独的房间，骆凡坐在落地窗边，窗外的夕阳映红了他的脸。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食物，准确的说是一份科学配比的营养膏，白色黏糊糊的放在碗里，没有什么味道更谈不上口感，让人提不起半点食欲。
坐在对面的顾蝉衣正吃大口着面包，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着一份不知道什么动物肉制成的烤品。
他见骆凡正盯着自己叉子上的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没办法，怕你的胃暂时承受不了，再忍耐几天。”
这是骆凡苏醒后的第三天。
被从罐子里弄出来后，作为顾槐阴口中的“生物学奇迹”，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每天除了被各种检测、化验，就是被关在这个封闭的小屋子里，唯一会来这里看望自己的，就是对面的同龄少年。
经过几天的观察后，骆凡发现这些“新人类”的语言自己居然可以大致听懂，和自己熟悉的汉语相比，他们的语言像带着一些口音的方言，语法有些奇怪，另外和英文还有很多掺杂糅合的地方。
三天下来，骆凡已经可以连听带猜进行大致的交流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对面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叫顾蝉衣，是那个把自己当做小白鼠一样研究的老头的助手，而银发的老头是这里的负责人，大家都尊称他为博士。
骆凡虽然对自己的处境不满，但想着在别人的屋檐下，决定低一下头。
他咽了下口水，指着烤肉开口道：“嘿，我能试一试么，主要是为了测试一下味觉恢复了没有。”
顾蝉衣一脸“你当我是白痴嘛”的表情，问道：“你们古人类都习惯说谎？”
骆凡差点拍案而起，他愤怒道：“你们这是虐待祖先。”
顾蝉衣翻了个白眼：“你有过孩子么？算谁的祖先？”
骆凡被呛住了，喘着粗气：“信不信我分分钟死给你们看。”
“试试啊，反正落在博士手里，是死是活都不那么容易。”顾蝉衣狠狠咬了一口肉说到。
骆凡只得埋下头狠狠得对付起那一盆营养膏。
顾蝉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骆凡打心底不相信顾蝉衣所说的什么自己是古人类被复活的说法，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时空，但遗憾的是，自己穿越后的处境不太妙，自己的身份是俘虏和被研究对象，与实验室中的小白鼠区别并不大。
在这里不要讲什么人权什么待遇。从那个老头的眼里可以看出自己存在价值，但现在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份价值，至少以死相逼看来是不管用的。
“我当前要做的就是适应环境生存下来，等摸清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再做打算。”这是骆凡这三天来总结的对策。
最让骆凡难过的是他失去了对过去的人和事的记忆，只记得最基础的生活技能和对父亲的模糊印象，这两天他记不清自己尝试过多少次去回想过去，但像被一团迷雾所笼罩，完全记不起来，记忆里唯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叫骆凡，在上学途中发生了车祸，醒来就在被这些家伙当做标本泡在罐子里。
顾蝉衣对自己这种情况做过检测，但也暂时弄不清楚原因，只是说以后可以恢复，但是要等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谁也说不清楚。
在这孤独的环境里，甚至没有事情可以去回忆，除了看着窗外基地中的建筑和更远处的一些废墟，就只剩下躺在床上数手臂上的针眼。多少次午夜惊醒，骆凡总是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但又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
骆凡举起碗，喝光了最后一口营养膏，发现顾蝉衣已经吃完了，正在翻着轮椅扶手上弹出的电脑屏幕。
对这个世界的科级水平骆凡还没有深入的了解，但是见识过博士和顾蝉衣的便携智脑后，骆凡认为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至少不比地球低。
“再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呗，上次你说这个世界非人类遍地走是真的么？”
骆凡放下碗，双手端放在桌子上。
顾蝉衣没有抬头随口说道：“如果以你的基因为标准进行定义，那确实现在的人类都已经不是纯粹人类了，当然可以叫做非人类。
“当前的时代我们普遍称呼为超凡纪元，大约在四百年前，发生了众神之灾，整个世界的秩序一夜之间被摧毁，所有人都流离失所，辐射云占据天空，核寒冬来临，据估计在众神之灾后的五十年里，世界整个人口缩减了三分之二。”
骆凡的手慢慢伸向顾蝉衣没有吃完的烤肉，悄悄把盘子拽到自己身前。
“在最艰苦的时期，人类艰难求生。现在的我们无法想象面对饥饿的时候，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会驱使人类重新变成野兽，旧时代的秩序荡然无存，缺少食物的时候，人吃人都是常态，那时候，人反而成了最容易捕捉和最干净的食物，烹饪起来也很容易，烤一烤就能吃，我们新人类的基因里都留存着吃人片段。”
顾蝉衣笑着朝着骆凡呲了呲牙。
“啪叽”骆凡将送到嘴边的的烤肉摔在盘子里，“你是故意恶心我是吧？”
顾蝉衣低下头继续翻着智脑屏幕，“我说的都是真的，有资料可以查。”
“那现在呢？我看你们活的挺滋润啊。”骆凡撇着嘴说到。
“人类存活下来归功于对线粒体基因的研究，具体研究过程的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人类主动对自身基因进行了改良以适应恶劣的环境，在两代人之内就完全适应了变化。
“新人类与古人类相比，能更好的抵抗辐，减少了大量疾病的患病可能，身体也更加强健，每个新人类体能都达到了古人类时期的运动员水准，恶劣的环境对我们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更惊喜的是在基因改造过程中突变出现了超凡人类，经过长时间的研究，新人类逐渐掌握了诱导变异成为超凡人类的方法，虽然成功率很低，但超凡人类拥有各种远超普通人的能力，带领人类走出废墟，收拢散落的种群，重新占据大地，。”
“那些没有经过改造的人呢？为什么按照你们的说法才几百年我这样的古人类一个都没有了？”骆凡问道。
“你知道尼安德特人么？和更适合环境的智人生活在同一时期的他们，很快就消亡了。更何况我们还有吃人的传统。”
顾蝉衣笑着看向骆凡，“你现在绝对是濒危物种。”
“切。”
骆凡撇撇嘴，身体后仰，“说的我差点就信了，虽然我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穿越到某个平行时空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应该有很大差别才对，但你看，我们并没有什么明显不同嘛。”
顾蝉衣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穿越”的含义，他思索片刻，“我们还是有很多不同的，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骆凡不知道对方怎么将话题突然转折到房间上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大学新生在面对寝室管理员，“很一般，除了落地窗和独立卫浴，其他住宿条件很简陋。”
“离开这个房间后，比如说去往测试实验室，你有没有感觉到非常容易疲劳，或者皮肤感受到轻微的刺激？”
顾蝉衣直视着骆凡。
骆凡的脸色沉了下来，对方描述的情况确实存在。
顾蝉衣不等骆凡回答，接着说道：“那是因为现在的空气中含氧量较古人类时期要略高，而且在众神之灾后，整个世界空气中的尘埃都带有轻微的辐射，这间屋子是采用含铅材料制成，它是为你特别制作的。”
看到骆凡依然有些不信的眼神，他按下了手边智脑的按键。
骆凡感觉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天黑了么？刚刚还有夕阳的。”他奇怪的看向窗外。
但哪里还有什么窗户。
刚刚晚霞夕照的景色已经荡然无存，整个落地窗化为了一面灰白的合金墙壁，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墙面上布满凹凸的颗粒，房间的角落亮起了昏暗的灯，让这个空间不至于彻底黑暗。
“这，这……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拟的？”
骆凡想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
“没错，这里是个密闭的房间，连这里的空气都是为你特别过滤后输送进来的。因为在外面的空间里，你无法长时间生存。
“这里，是一个特别的禁闭室。”
顾蝉衣的声音很轻，但在骆凡的耳中却犹如惊雷。
看着茫然的骆凡，顾蝉衣调转智脑屏幕，“这是发现你时拍摄的图片。”
骆凡凝视着屏幕，画面上是一个长条形的金属柜，上部透明，里面充满蓝色的液体，一个黑发少年正漂浮在里面，他面带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骆凡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下来。
他的头又痛了起来。难道这一切是真的？自己沉睡了四百年？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已经消失了？自己熟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那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顾蝉衣看着眼前的同龄人浑身颤抖，双手揪着头发，目光逐渐失去焦点。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选择告诉他真相是对是错，他能理解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受，能明白那种无助的茫然。
他从轮椅的储物格内抽出一支针剂，滑动轮椅来到骆凡身边，这是一支麻醉剂，兼具安神和稳定情绪的功效。
拉住骆凡的胳膊正准备注射的时候，他忽然看见黑发少年抬起头来，露出布满泪水的脸。
黑发少年喃喃自语，“我活着，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