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
鲁义看着岳父安静的睡过一夜,看他醒来精神也好过昨日,只是叹气。昨晚齐雅茹二叔、二婶便回去,齐雅茹和妈妈都去买饭,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鲁义忍不住问:“爸,你去要钱了?”
齐福贵心又被扎一下疼痛,强忍住不被发觉,所以过一会才回答:“这钱不要了。”鲁义便猜到怎么回事,也就不问了。齐福贵想了想又说道:“你别做傻事,等他慢慢给,不给就算了。这社会自有它的规矩,弱肉强食。惹不得只有躲,天底下又不都是像王彬这样的。”鲁义不接话但心里已有了主意。吃过早饭,出去进来总不踏实,便去问医生,回答说:暂时没什么事,应该就是急火攻心所致,观察几天,别再急着、气着。鲁义就悄悄和雅茹说:回家看看。雅茹点头。鲁义再想着要做的事,心也变沉重起来。他想到这次面对的和姚刚、蔡家四虎不同。这王彬又巨大的气场,即使在这里就已感到。令他的决心偶有动摇。
但鲁义已迈出第一步也不想回头了。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到五金街上买了一把杀猪的尖刀,然后藏起来坐车回镇里。取车时特别买了二斤熟牛肉,又买了一瓶白酒才回家去。
蒋清泉下班看到鲁义家大门开了进来询问齐大爷病情。鲁义先藏了酒肉省得被他打扰,蒋清泉却请他到家里吃饭。鲁义慌忙说吃过了,想早些睡会儿。蒋清泉才离开,鲁义便关了大门,拉上窗帘,然后安心地消灭酒肉。
他毕竟不是武松,不敢把自己灌醉,喝到七、八两,刚刚好。肉也只吃到一半,就打了饱嗝。看一下时针正指向九,刚刚好。他勒紧裤腰带,掖好磨得锋利的尖刀,出门。踹着摩托车,也不回头关门就扬长而去。
镇上门市还都亮着灯,透射到街道上,像是行走在流动的河中。鲁义找到王彬家,看大门关闭,他也就不去敲响,而是翻身上了院墙,跳下去。院中有狼狗嗷嗷叫起来,但是被铁链拴着只是虚张声势。屋中人听到叫声,马上跳出两个光头男来,眼看鲁义冲奔近前,他们明显反应迟钝,还要问:干什么?鲁义已从他们之间穿过,进屋门。看到王彬正在外屋喝酒,桌上满是螃蟹壳、爬虾皮、花生壳……他还稳坐钓鱼台,可能正喝到高潮,黑红耳赤。鲁义上去就一个搂脖,然后把刀抽出压到他喉头上,喊:“拿钱!”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一举就把传说中不可一世的王彬制住。而实际上王彬已经四、五十岁年纪,威名成在之前,怎比得鲁义二十七、八正是力量最足的时候。王彬就像那蒋门神掏干了身子,徒有其表了。但是他还能不慌不忙,刀子底下装作没事人一样。再仔细看着鲁义,也认出鲁义是齐福贵包工队里的——因为像上顶这样大活,齐福贵需要把手下人都叫来。王彬可不怕寻常百姓。
“把刀放下,不信你还敢把大爷怎地了!”
但鲁义不是一般人,他把刀尖向里送了送。王彬立马说不出话了。而鲁义精确地把握着力度,再说:“拿钱,两万。这是我们应该得的,一分也不许少!”
显然鲁义也帮他算了账,只是比齐福贵算得更合理一些。
刚才出去的两个小子进来,见此情景异口同声吼道:“放下刀!”然后都拿起桌上酒瓶做武器。
鲁义又让刀尖向里送一些,几乎顶出血来,王彬顶不住了,挤出话来:“等等,有话慢慢说,先放开我。”
鲁义再向里送,这回刀刃划破皮囊,渗血了。
“拿钱!死婆娘出来。拿钱,给他两万——”王彬显然是忍着痛说的,但中气仍然十足。他媳妇才战战兢兢出来。刚才她躺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听见丈夫嘶吼才本能的颤抖,现在看到最不可思议的一幕——自己男人竟然也有被要挟的时候。也不敢继续想了,她还记得方才的命令,重新回屋开箱子,拿出两沓钱来。
鲁义也吩咐她:“放在方便袋里。”
她观察丈夫没有眼色,便听话照做。
天底下没有一定的王者与奴隶,要看不同的形势。
鲁义用另一只手抓起袋子,持刀手也放松些。王彬赶紧痛快呼吸了。
“跟我走!”鲁义说着已拖起王彬向外走去,王彬不敢挣脱只得跟着,一直出大门。
两个光头跟出来,但没有王彬吩咐,只是伺机而动。鲁义到摩托车旁,冷不丁一脚踢到王彬老二,同时松手。王彬疼得蜷缩蹲下去。鲁义赶紧上车,踹着火,再撂一句:“我叫鲁义,你们尽管来找我!”然后飞驰而去。
鲁义回到家里,关了门。他不想马上躲出去,躺下时手边放着刀子,放着钱。这钱就是他的命。然后以他军人的警觉,一宿不曾睡实,而王兵并没有来。
他也不等了,装上钱,坐早晨第一班车进城。
当他把钱放在岳父眼前,齐福贵的情绪激动一下随即消逝而去,深叹一口气说:“大义呀,你不该去要这钱!”鲁义坐下来说:“没事,我担着。”齐福贵把自己手放他手上说:“不是咱爷俩谁担的事,这王彬可不是姚刚。他可是非常有势力的人。他不会忍着你抢他的钱,外面找人也得把面子找回来。所以你赶紧把钱送回去。咱正经过日子不跟他们斗。”鲁义心道:还能还回去吗?嘴里却说:“我知道这事没完,但您不用管,正好在医院多呆几天。让雅茹和我岳母都陪着你,剩我一个看他还能怎地!”
“千万别再做傻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记住我这一家人以后都得靠你呢。他王彬也不会永远霸道。”
鲁义不再答复。齐福贵心里放不下却也说出来什么。陆续有亲友拿着水果来看他,也就把那心思混过去了。中午鲁义要领几个亲友吃饭,就说和他们一起回去。齐福贵因为有别人在场也就无法多交待什么。
而鲁义回家看到的一幕还是他们无法想到了:大门被无情地撞到,所有门窗玻璃被砸烂,屋里值些钱的电视、冰箱、洗衣机、vcd无一幸免被砸烂,更别提新组合、旧柜,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再看那辆最珍贵的百号也被推倒,凿坏……
鲁义脑中嗡嗡山响,他清楚是谁干的,挖出藏在墙头的尖刀就要去报仇。这时左右邻居都已出来拉住他,纷纷劝他:别去送死。中午就看来了一辆卡车,上面装了一二十人,都是光头、光膀子、纹身,土匪一般。卡车把门撞开就往里冲,到屋里一顿乱砸。我们谁敢拦啊!只能等着他们骂骂咧咧走。一看里面全坏了。要不你报警吧,让警察管。你可千万别自己去,白吃亏。双拳敌不过四手,再把命丢了——鲁义不说话,但这些人就是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他也懂他们好心,所以没法朝他们发火。一会村长来了,人们才让开道,村长杨彪走到鲁义身前,看他还拿着刀,一把抢下来,回头再跟大伙说:“都散了吧!”大家明白村长有话单独说,纷纷离开。
村长才又回过说:“大侄子,你惹人了,不是大叔不管是管不了。你可以报警,但你想好了,警察管得了多少?敢来砸,一定是外面的人。正经本家不会露面,警察抓得着吗?警察又不能总盯着你这儿。所以我说呀,还是找人说和好。我看这是下了死手,幸亏当时你不在,不然得出人命。你现在还要过去,还拿着刀,这不是人家下了圈套你正往里钻吗!真是气令智昏,好好想想!”
这时蒋清泉和齐兰英进来了,蒋清泉早早喊:“大哥,上我家去。”
而齐兰英看到村长很有礼貌说:“杨大伯,在这呢。”
他们之间有过一回,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春色。
村长有些不自然起来,便说:“你妈妈劝劝鲁义吧,我先走了。”
等他走出大门,蒋清泉又迫不及待说:“大哥,走吧,先到我们去住。”
鲁义不动,问:“回来这么早,怎么没去上班?”
“上什么班啊!兰英给我打电话我赶紧回来了。走吧,别看了,咱们再想办法。”
鲁义还是不走,齐兰英也不劝他,而是问:“刚才村长跟你说什么了,他可阴,不过或许他真有办法。”
鲁义转身回屋取了三个还能坐人的板凳出来,一边说:“你们好意我领了,但我不上你们那去。”
齐兰英再说:“我也想了个办法,刚才我给韩龙打电话了,他说一会他来。你们先别怪我,他和王彬不是一伙的。但他能说上话,他说能帮你。”
鲁义心里谢她的好意,但不愿别人再这么出主意——向恶势力低头。
他笑了笑说:“你们都怕我吃亏,让我反求他。他把我家砸了还有理了。就因为他横。没王法了!我也不报警,我现在比刚才清醒了。老子是当过野战兵的人还怕他们王八蛋,你们看着吧!”
齐兰英气得打他一拳,说:“你今天必须听话,一会韩龙来都听他的。反正我小姑不在我都跟着你。”马上又对蒋清泉说:“你不许吃醋!”
一下让严肃的氛围轻松起来。
韩龙果然开车过来,下车进院边走边说:“砸得真他妈够狠!大个这下见识比你横的了吧。他想收拾你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实。”
鲁义没答话。他不是很烦他,但很讨厌他的言论。
“你他妈也够狠,听说你拿刀架脖子逼他拿钱。我还真没想到谁敢这么做。你们的梁子可结得够深,冲动就得付出代价。彬哥可是放话要你命呢,怎么样,怕了吧?”
鲁义无奈笑了笑,很有几分无赖的表情,他打算送客了。但是齐兰英又捶他一下,说:“听着点大哥,龙哥是为你好才来的。”
“现在你只有一个办法,拿着钱跟我走,然后跪下向彬哥赔礼。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再帮你说说话,求彬哥放你一马……”